哈瑞本是个混迹伦敦的骗子,辗转来到巴拿马后,凭着过去所学成为裁缝。因为深谙聆听闭嘴的重要,颇得上流社会主顾的信赖。原本以为就这样可以抹掉不为人知的过去,没想到,在一个最平常不过的星期五,一个从地狱来的客人找上门,让他打探巴拿马运河主权易手前夕的各方动静。为了自保,哈瑞开始编故事…… 他能量巨大,上得总统办公室,下得反对派囚牢。给总统试装,他可以聆听连政府发言人都不知晓的元首真心话,从过去的狱友那里,他大胆判断巴拿马正酝酿着一场大风暴。这位敏锐的小道消息收集员,出色的八卦分析家兼传播大师,将会导演出怎样惊心动魄的未来? 作者简介: 约翰·勒卡雷,原名大卫·康威尔(DavidCornwell),1931年生于英国。18岁便被英国军方情报单位招募,担任对东柏林的间谍工作;退役后在牛津大学攻读现代语言,之后于伊顿公学教授法文与德文。1959年进入英国外交部,同时开始写作。1963年以第三本著作《柏林谍影》一举成名,这类型的小说没有人写得比勒卡雷更好,即使已故的格雷厄姆•格林也比不上。——《图书馆月刊》 他的小说出版既是文学界的一件大事,也是有鉴赏力的大众所喜闻乐见的一场乐事……EveningStandard 勒卡雷勇敢地闯入讽刺作品的阵地,这部杰作把1 这是热带巴拿马再寻常不过的周五下午,至少在安德鲁•欧斯纳德闯进哈瑞•潘戴尔店里要求量制西装之前是如此。他冲进店里时,潘戴尔是某一种人;但等他出了店外时,潘戴尔已经变成另一种人了。整个过程用了七十七分钟,根据的是艾克尔斯那座萨谬尔•克利尔出品的桃花心木框时钟,也是御用裁缝潘戴尔与布瑞斯维特有限公司里,许多极富历史意义的物品之一。这家公司原址在伦敦的萨维尔路[1]伦敦最知名的手工西服缝制街。——中译者注,下同[1],现在则位于巴拿马市西班牙大道。 或者在西班牙大道附近。反正近得没差别。缩写为P&B。 这天从六点整开始,潘戴尔被谷地里传出的带锯噪音、建筑工地与交通喧闹声,以及美军电台播送的刚强男声给惊醒了。 “我不在场,是另外两个家伙干的。她先动手打我。这其实是她同意的,阁下。”潘戴尔意识到早晨来临了,隐隐有种惩罚迫近的感觉,却又不知所以。然后他想起八点三十分与银行经理预约了会面,急急跳下床。几乎就在此时,老婆露伊莎狂叫“不,不,不”,拉起床单盖住头,因为早晨是她最糟的时刻。 “干吗不换个词,说‘好,好,好’啊?”他正等着水龙头里的水变热,对着镜子问道,“我们乐观一点嘛,好不好,露?” 露伊莎呻吟了一下,但床单里的身体一动也不动。潘戴尔只好跟新闻播报员玩起一问一答的游戏聊以自娱,提振精神。 “美国南方司令部指挥官昨晚重申,美国将坚守对巴拿马的条约义务,信守承诺,说到做到。”新闻播报员阳刚味十足地堂皇宣告。 “这是骗局,亲爱的,”潘戴尔把肥皂泡沫涂到脸上,“如果不是骗局,你也用不着再三重申,对不对啊,将军?” “巴拿马总统今天抵达香港,展开为期两周的东南亚之旅。”新闻播报员说。 “听好,你老板来啰。”潘戴尔叫道,伸出满是肥皂泡的手想引她注意。 “陪同前往的是一组国内经贸专家,包括他的巴拿马运河计划推动顾问艾尔纳斯托•狄嘉多博士。” “干得好,艾尔尼。”潘戴尔赞许地说,一只眼睛瞄着还瘫在床上的老婆。 “周一,总统一行将继续转往东京,就日本加强对巴拿马的投资展开实质会谈。”新闻播报员说。 “那些艺伎还不知道自己会碰上什么事哩,”潘戴尔刮着左脸,放低声音,“更别提还有我们那位四处觅食的艾尔尼啰。” 露伊莎猛然清醒。 “哈瑞,我不希望你用这种调调说艾尔纳斯托,就算是开玩笑也不行,拜托。” “喔,亲爱的,对不起。不会再犯了,永远不会。”他满口承诺,一边搜寻鼻孔底下最难应付的部分。 但是露伊莎仍不肯善罢甘休。 “为什么巴拿马不能自己在巴拿马投资?”她抱怨道,同时拉开床单,笔直坐起来。身上那件白色亚麻睡衣是她母亲的遗物。 “我们为什么非要亚洲人来做不可?我们有钱哪。单这个城里,我们就有107家银行不是吗?我们为什么不能用我们贩毒的钱来盖我们自己的工厂、学校和医院啊?” 这个“我们”并不名实相符。露伊莎是运河区人,在巴拿马运河区长大。当时美国通过豪夺强取的条约,宣称该区是美国的永久领土,尽管那只是一条十英里宽五十英里长的区域,四周还全是心怀怨恨的巴拿马人。她已故的父亲是位美军工程师,后来调任到运河区,提早退休成为运河公司的雇员。她已故的母亲是自由派的圣经教师,在运河区的一所隔离制学校任教。 “亲爱的,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说的吗?”潘戴尔应着,一边拉起一只耳垂刮下面的部分。他刮胡子就像其他人作画,对瓶罐与刷子珍爱有加。 “巴拿马不是个国家,是家赌场,而且我们也认识经营这家赌场的老板。你还替其中一个工作呢,不是吗?” 他又犯了。每当良心不安的时候,他就无法克制自己,就像露伊莎无法让自己起床一样。 “不,哈瑞,我不是。我替艾尔纳斯托•狄嘉多工作,艾尔纳斯托不是他们的其中之一。他是个正直的人,有理想,希望巴拿马未来是国际社会里自由的主权国家。他和他们不一样,他无所求,没算计国家的遗产,这让他与众不同,也非常非常难能可贵。” 潘戴尔暗自感到羞愧。他转开莲蓬头,用手试试水温。 “水压又下降了,”他轻快地说,“对我们住山上的人可真好哪。” 露伊莎下床,把睡衣从头上扯掉。高挑长腰,一头浓密黑发,还有女运动员般的高耸胸部。处于忘我状态的她其实很美,但一记起自己,肩膀就会垂下来,看起来怏怏不乐。 “只要一个好人,哈瑞,”她把头发塞进浴帽时还执拗地说,“就能让这个国家上轨道。只要一个像艾尔纳斯托这样有才干的好人。不需要再来一个演说家,不需要再来一个自大狂,只要一个有良好基督教道德的人就够了。一个品格高尚又有能力的管理者,一个不腐败的人,他可以整治马路、水管、贫穷、犯罪和毒品,可以保存运河,而不把它卖给出价最高的人。艾尔纳斯托真心希望成为这样的人,不管是你或其他任何人都不该中伤他。” 潘戴尔快速着装,但仍不改惯有的小心谨慎,匆匆进了厨房。潘戴尔夫妇和巴拿马其他的中产家庭一样,雇了一大串用人,但又严守不言自明的清教徒家规:由一家之主做早餐。马克是吐司加荷包蛋,汉娜是百吉饼夹奶酪。潘戴尔愉快哼唱着深藏记忆中的《天皇》[1]《天皇》(TheMikado),19世纪英国音乐家吉尔伯特(WilliamGilbert)与苏利文(ArthurSullivan)联合创作的轻歌剧。[1]乐章,因为他喜欢这个旋律。马克已穿好衣服,在厨房的桌子上写功课。汉娜担忧鼻子上的小伤痕,得巧言哄骗才肯走出浴室。 然后是手忙脚乱的相互怪罪、道别。此时露伊莎虽然穿戴整齐,但到巴拿马运河管理局大楼上班已经快来不及了。她跳上她的标致汽车,潘戴尔和孩子们则开着丰田,超车抢道地往学校去。左,右,向左开下陡峭的山坡到主道,汉娜吃着她的百吉饼,马克则在颠簸的四车道上与功课搏斗。潘戴尔一直说很抱歉今天这么忙乱,伙计们,我和那些见钱眼开的小子有个晨会,一面暗自希望自己刚才没对狄嘉多太刻薄。 接着疾驰在反向的车道,拜上班高峰时车道调拨措施之赐,往市区通勤的车辆双线都可以行驶。拼命冲锋陷阵,从车水马龙的大街再次转进小路,经过和他们家非常类似的北美风格住宅,再到那座玻璃与塑料建材盖成的小型建筑群,那里有查理饮料、麦当劳、肯德基,还有一座游乐场。去年7月4日马克在这里玩碰碰车时被敌车撞断胳膊,到医院时,院里早就挤满被烟火灼伤的儿童。 接下来是混沌魔窟[1]弥尔顿《失乐园》中诸魔群集之处。[1]。潘戴尔摸出两毛五给在红绿灯下卖玫瑰花的黑人小孩,然后三个人齐对着街角的老人猛挥手。过去六个月以来,那个老人一直站在同一个街口卖同一把摇椅,价钱哪,两百五十元整,写了牌挂在脖子上。又转进岔路,这回轮到马克先下车。进入曼纽•艾斯宾诺萨•巴帝斯沙大道臭气冲天的炼狱,经过国立大学时,渴望地偷瞄一眼穿白衬衫、臂下夹书的长腿美眉,领会卡门教堂那一抹结婚蛋糕般的荣光——早安,上帝——他们继续拼了老命穿过西班牙大道,解脱似的呼了口气,潜进费德里科•鲍伊大街,钻进以色列大道到圣弗朗西斯科,顺着往派提拉机场的车流,再次向从事毒品买卖的女士先生问早——一排排漂亮的私人飞机,停在破破烂烂东倒西歪的建筑及流离四散的狗群鸡仔之间,飞机多半属于那些毒贩的——但是控制住自己吧,小心点,拜托,深呼一口气,在拉丁美洲,四处飞射的反犹太轰炸可还没成为过去:那些站在艾尔伯特•爱因斯坦学校[1]巴拿马市内的犹太人学校,校名来自爱因斯坦的名字。[1]大门口、看起来面容严峻的年轻人,代表的可是生意,所以注意你的态度。马克跳下车,不过动作太快了,汉娜大叫:“你忘了这个,呆瓜!”同时把他的书包丢出去。马克跨步走开,一点表情也没有,连手都没挥一下,怕被同学误以为他依依不舍。 再度回到混乱之中,回到警笛恼人的鸣响,推土机与电钻的咆哮磨转,回到这个等不及把自己噎死的第三世界热带城市,回到其中所有漫不经心的叫嚣、蠢事与抗议;回到每个红绿灯前蜂拥而上的乞丐,瘸子,卖手巾、花、马克杯与饼干的小贩——汉娜,把窗子打开,那罐半巴布亚硬币[2]巴拿马货币单位。[2]呢?——今天轮到那个没腿的白发参议员,他坐在一辆狗车里,自己划着前进;在他之后是位美丽的黑人妈妈,膝上抱着她快乐的小宝贝,给妈妈五毛钱,给宝贝挥挥手;然后又是那个撑着拐杖哭泣的男孩,一条腿弯折得像根过熟的香蕉。他是整天哭个不停,还是只在交通高峰时间哭呢?汉娜也给他半巴布亚。 一阵清爽的雨水打下,我们全速开上山丘到“圣母玛利亚无玷受孕”学校,粉脸修女在前庭的黄色校车旁忙来转去——SenorPendel,Buenosdias(日安,潘戴尔先生)!Buenosdias,琵耶达修女!还有你,伊美达修女——汉娜记得今天要捐献给那个什么圣人的钱吗?不,她也是呆瓜。这里有五块钱,亲爱的,你时间还多得很,希望你今天过得愉快。汉娜蹦下车,给了潘戴尔一个柔软的亲吻,就跑去找她这星期的密友莎拉;同时有个戴金表的胖警察在旁边看着,笑眯眯的,像个圣诞老人。 没人会对这一切大惊小怪,看着汉娜消失在人群中,潘戴尔几乎觉得心满意足了。孩子们不会奇怪,没人会奇怪。甚至我也不会。一个接受犹太教育的男孩(只是他并不是犹太人),一个接受天主教教育的女孩(但她也不是纯正的天主教徒),对我们所有的人来说,这一切再正常不过。亲爱的,对不起,我对那天下无敌的艾尔纳斯托•狄嘉多这么无礼,可是今天不是我该当好孩子的日子。 之后,在只有自己相伴的甜蜜中,潘戴尔再次开上高速公路,打开他的莫扎特。知觉刹那间敏锐了起来。独处时常常如此。他习惯性地检查车门是否锁好,眼睛不时留意是否有公路抢匪、警察和其他危险人物出现。但他不是很担心。在美国入侵之后几个月,荷枪实弹的匪徒和平接管巴拿马。今天如果有人在塞车时段掏出一把枪,所有车子里的人肯定跟着掏枪齐射。只有潘戴尔的车子除外。 灼热的太阳从又一栋半完工的建筑后面扑到他身上,阴影加深了,城市的喧嚣更浓了。在他必须穿过的窄小街道里,在那些摇摇欲坠的房舍暗影之间,出现了彩虹般的色泽。人行道上的面孔有非洲人、印度人、中国人和各种混血人种。巴拿马的人种像鸟类般快速膨胀,每天都让本身是混血的潘戴尔雀跃不已。之中有些人是奴隶的后裔,或许其他人也都是,因为他们的祖先数以万计,被船载到此地工作,甚至因为运河而送了命。 道路通畅。太平洋潮水退了颜色,晦暗起来。海湾那头的深灰色岛屿像遥远的中国山脉,绵延在灰扑扑的迷雾中。潘戴尔很希望到那里去。这或许是露伊莎的错,因为有时候她强烈的不安全感折磨得他精疲力竭。或者是因为,他已经在正前方看见银行的那幢摩天大楼,红色的顶端耸入云霄,与同样丑陋的伙伴一较长短。隐隐约约的海平线上,十多艘船漂浮在模糊的边缘,打发等待进入运河的无聊时光。出神的一刹那间,潘戴尔感同身受地想到了船上的无聊生活。在动也不动的甲板上汗流浃背,躺在挤满外国人与石油臭味的船舱里。我不要再有那么可怕的时光了,谢谢你,他打个哆嗦对自己承诺。绝不再有。终此一生,哈瑞•潘戴尔会好好享受每天的每一小时,绝无戏言。问班尼叔叔去,无论他是生是死。 进入威严堂皇的巴布亚大道,他有腾云驾雾的感觉。左边经过的是美国大使馆,比总统府还大,甚至比他的银行大。但是,此刻,却没露伊莎那么大。我太好大喜功了,他转进银行前庭时心里对她解释道。如果我的脑袋没那么不切实际,就不会卷进现在这团混乱里;如果我没把自己当成大地主,没欠一分一厘不属于我的钱,也停止攻击艾尔尼•狄嘉多,或任何你刚好认为道德无瑕、不容冒犯的人就好了。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关掉莫扎特,走到车后,从衣架上取下西装外套——选了深蓝色——套进去,对着后视镜调整他那条“丹曼与嘉达”领带。一个表情严肃、穿制服的男孩,正看守着宏伟的玻璃门入口。他小心照管一把压动式霰弹枪,对每个穿西装的人敬礼。 “爱德瓦多先生,今天过得好不好啊,先生?”潘戴尔用英文大叫,一条手臂挥啊挥。小伙子露出愉快的神情。 “早安,潘戴尔先生。”他回答道,这是他惟一会的一句英文。 就一个裁缝而言,哈瑞•潘戴尔的体格超乎预料地好。或许他也心知肚明。因为走路的时候,他总带着保留实力的气息。他既高且壮,一头灰发剪得短短的。胸膛厚实,肩膀宽阔倾斜像拳击手,行走时则像个训练有素的政治家。起初他两手微微弯曲,垂在两侧,随后又一本正经地交叠在壮硕的背后。这是检阅仪仗队或大义凛然面对刺杀时的步伐。在潘戴尔的想像里,他觉得自己两者兼具。他只允许西装背后开一个衩,并称之为布瑞斯维特法则。 但在他四十岁的脸上,却明显流露出男人的风采与愉悦。婴儿蓝的眼睛闪烁着无可救药的天真;即使在平静的时候,他的嘴也会绽放温暖而无往不利的微笑。若是不小心瞥到,这抹微笑甚至会给人带来更好的感觉。 巴拿马的大人物,都有身穿端庄的蓝色公交制服的美貌黑人秘书。大人物们有装饰着嵌板及镶铁条的雨林柚木防弹门,门上的铜把无法从外头转开,因为是由里面的蜂鸣器控制,这样大人物们才不会被绑架。拉蒙•卢尔德的房间宽大而摩登,高居十六楼,可以从天花板到地板的落地彩色玻璃窗俯瞰海湾,办公桌则大得像网球场。拉蒙•卢尔德攀在书桌远远的那端,像只小老鼠攀在巨大的救生艇上。他身材粗短,下颚呈暗青色,有着光洁的深色头发与墨蓝色的鬓角,还有一对贪得无厌的亮眼睛。为了练习,他坚持说英语,而且是通过鼻子说。他曾花了大把银子寻根,最后宣称自己是某位在达黎安[1]巴拿马东部省份,广袤的热带雨林吸引了诸多探险家,但失踪事件频传。此地的国家公园被联合国列入世界遗产。[1]遇难搁浅的苏格兰探险家后裔。六个星期前,他定制了一条卢尔德家族花格的苏格兰裙,好到联合俱乐部跳苏格兰舞。拉蒙•卢尔德欠潘戴尔五套西装共一万元,潘戴尔则欠卢尔德十五万元。为了表达善意,卢尔德把未付的利息列入本金,这也是为什么本金会不断增加的原因。 “要不要薄荷糖?”卢尔德问道,同时推过来一个铜盘,里面搁着包装的绿色糖果。 “谢谢你,拉蒙。”潘戴尔说,但没有伸手拿。拉蒙自己拿了一颗。 “你干吗付这么多钱给律师?”两人各自对着稻米农庄最近的账单凝重沉默两分钟后,含着薄荷糖的那个问道。 “他说他要贿赂法官,拉蒙,”潘戴尔像是提供证据的被告,谦卑地解释,“他说他们是朋友,说他不想把我卷进去。” “可是如果你的律师已经贿赂法官,他干吗延后听证会?”卢尔德分析着,“为啥他没照约定把水给你?” “拉蒙,那是另一个法官。选举之后任命了一个新法官,但贿款又没从旧法官转到新法官手里,了解了吧。现在新法官就等着,看哪一边提出比较好的条件啰。书记说这个新法官比以前的法官正直,所以理所当然,也比较贵。在巴拿马,瞻前顾后是很昂贵的,他这么说。而且情况会越来越糟。” 拉蒙•卢尔德取下眼镜,在上头哈口气,从身上那套“潘戴尔与布瑞斯维特”西装的胸前口袋掏出一块羚羊皮,逐一擦拭镜片,最后把金镜架放在他闪闪发亮的小耳朵上。 “你干吗不贿赂农业发展部的人?”他摆出一派大人大量的宽容,提出建议。 “我们试过了,拉蒙,但他们人格高尚,这你也知道的。他们说另一边已经贿赂他们,所以要是换边站,就太不道德了。” “难道你的农庄经理就不能想想办法吗?你付他那么高的薪水,他干吗不卖力些啊?” “嗯,是啊,安吉是有点混。老实讲,拉蒙,”潘戴尔说,“我想,坦白说,他不在那里,还比较有用呢。如果不会引起误会,我打算硬起心肠讲几句话。” 拉蒙•卢尔德的外套仍然让他的腋下发紧。他们面对面站在大窗户边。他把手臂环在胸前,然后又垂在一侧,接着又交叠在背后;潘戴尔则专心用指尖扯扯接缝处,像是医生等着知道哪里会痛一样。 “其实是小事一桩。如果真要说哪里有问题,”他终于宣告,“除非必要,我不会把袖子拆下来,因为这样做对外套不好。如果下次你把衣服送到店里,我们会想办法。” 他们又坐了下来。 “农庄种出米来了吗?”卢尔德问。 “拉蒙,一点点。这样说吧,我们是和全球化竞争,我听来的,也就是和那些从有政府补贴的国家进口的便宜稻米。太轻举妄动了。我们两个都是。” “你和露伊莎?” “嗯,实际上是你和我,拉蒙。” 拉蒙•卢尔德皱起眉头,瞄一眼手表。这是他面对没钱客户时惯有的动作。 “哈瑞,很可惜,当初还有机会的时候,你没让农庄成为独立的公司。抵押一家好铺子来替一个缺水的稻米农庄做担保,实在没道理。” “可是拉蒙——当时是你坚持要这么做的。”潘戴尔反驳,但他的羞愧已吞噬了他的愤怒。 “你说除非我们开立关联账户,否则你不能冒险投资稻米农庄,这是贷款的条件。好吧,是我的错,我不该听你的,可是我听了。我想那天你代表的是银行,不是哈瑞•潘戴尔。” 他们谈起赛马。拉蒙有一对马。他们谈论财产。拉蒙在大西洋边上拥有一大片海岸。也许哈瑞该找个周末开车出去,或许买个一小块地,即使一两年内不想盖房子也不打紧,拉蒙的银行会提供贷款。但拉蒙没说带露伊莎和孩子们一起去,尽管拉蒙的女儿也上“圣母玛利亚无玷受孕”学校,两个小女生交情还挺好呢。此外,让潘戴尔大大松了一口气的是,拉蒙也没觉得应该提起那笔二十万元。那本来是露伊莎继承自已故父亲的钱,后来交给潘戴尔作正当投资。 “你打算把你的账户转到其他银行吗?”拉蒙•卢尔德问,所有无法说出口的话都留着没说。 “拉蒙,我想在这个关头,没有什么银行会要我吧。干吗问?” “有一家商业银行打电话给我,想知道你的事,你的信用记录、契约、周转,等等。当然,是一些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事。” “他们疯了,他们想问的一定是别人。哪一家商业银行?” “一家英国银行,从伦敦打来的。” “伦敦?他们打给你?为了我?谁?哪一家?我以为他们全倒闭了。” 拉蒙•卢尔德很遗憾无法透露更多。当然,他什么都没说。他不受诱惑。 “什么诱惑,看在老天的分上?”潘戴尔吼道。 但卢尔德似乎已经全忘了。诱惑,他暧昧地说。推荐。没什么大不了。哈瑞是朋友。 “我一直想要一件休闲外套,”他们握手时,拉蒙•卢尔德说,“海军蓝的。” “这种蓝吗?” “更深一点。双排铜扣,苏格兰风的。” 所以潘戴尔又满是感激地开始说,他最近从伦敦徽章与纽扣公司引进了一批上好的纽扣新货。 “他们可以替你定制家族徽纹,拉蒙,我看到过蓟花[1]蓟花为苏格兰国花。[1]的。他们也可以帮你做袖扣。” 拉蒙说他会考虑。这天是星期五,他们互道周末愉快。为什么不呢?这只是热带巴拿马再寻常不过的一天。或许个人的前景有几片乌云,但在潘戴尔的生涯里,没什么不能应付的。一家古怪的伦敦银行打电话给拉蒙——或者又来了,根本没这回事。在这行来说,拉蒙算是够好的家伙了,在他愿意付钱的时候也是重要的客户,他们还有过几次口角。但是你得要有超感能力的博士学位,才能知道他那个西班牙与苏格兰混血的脑袋里在打什么主意。 每次抵达他的小街,潘戴尔都有种船入港口的感觉。有一天,等这家店铺消失了,被偷了,被炸弹毁了,他或许会嘲笑自己的这种感觉。或者这家店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只是已故的班尼叔叔放进他想像中的东西。但今天造访银行让他心神不宁。踏进大树阴影的一刹那,眼睛就搜出了那家店铺,盯着它瞧。你是一幢货真价实的房子。他对着透过枝叶对他眨眼的西班牙式褪色粉红屋瓦说。你不只是一家铺子。你是一个孤儿终其一生所梦想的那种房子。如果班尼叔叔此刻也能看见你…… “注意到开满鲜花的玄关吗?”潘戴尔用胳膊肘碰碰班尼,“请进到里面去,又凉爽又舒服,你会被伺候得像个帕夏[1]土耳其的高级官员。[1]。” “真是太棒了,哈瑞小子。”班尼叔叔回答道,两只手掌摸着他那顶黑色汉堡帽的帽缘,就像他煮东西时会有的动作。 “一间像这样的铺子,你可以收一镑的入场费哩。” “还有油漆的招牌呢,班尼?P&B缠绕成羽毛花样,无论你在联合俱乐部或立法会议厅或苍鹭宫[2]巴拿马总统府,因前庭水池养有苍鹭而得名。[2],让这个铺子的名字在城里到处流传?‘最近去过P&B吗?——他的P&B西装如何如何。 ’他们就是这样聊来聊去的,班尼!” “我早说过,哈瑞小子,我愿意再说一遍。你有说服力,目测精准,到底是谁遗传给你的,我真是怀疑。” 他几乎完全恢复了勇气,拉蒙•卢尔德已经差不多被抛在脑后。哈瑞•潘戴尔昂首阔步,开始一天的工作。 致谢 本书不尽如人意之处,绝非协助我完成此书者之过。 在巴拿马,我首先要感谢杰出的美国小说家理查德•寇斯特(RichardKoster),禀性慷慨的他替我打通关节,也给我提供了许多睿智卓见。阿尔伯特•卡佛(AlbertCalvo)大方拨出许多时间,提供诸多后援。罗伯托•雷查德(RobertoReichard)热心助人到匪夷所思的地步。本书完稿后,他更展现天生的编辑眼光。书稿承蒙曾为诺列加阶下囚,而今在《新闻报》(LaPrensa)为捍卫巴拿马公义而奋战的斗士吉勒摩•山切斯(GuillermoSanchez)过目,并惠表同意。巴拿马运河管理局的理查德•瓦依尼诺(RichardWainio)也给了我同样的荣幸。面对书中某些情节,小气者或将极力撇清,他却犹能大笑。 安德鲁与黛安娜•海德(AndrewandDianaHyde)牺牲许多宝贵时间,放下双胞胎,从不深究我的目的,也让我不致困窘出丑。利伯里欧•加西亚-科瑞亚博士(Dr?LiborioGacía?Correa)和他的家人让我融入他们的生活,引领我认识我无从接触的地方与人们。加西亚-科瑞亚博士为我不眠不休所作的研究,以及我们一次次精彩绝伦的旅程——特别是到巴洛•科罗拉多(BarroColorado)那一回——我永远铭感五内。帕佛•里奥餐厅店东莎拉•辛普森(SarahSimpson)为我提供丰富美味的营养补给。替美丽的巴拿马仕女裁制美丽服饰的艾莲•布里芭特(H?lèneBreebaart)亲切建议我应该如何创建我的绅士裁缝店。史密森热带研究所(SimthsonianTropicalResearchInstitute)研究人员赐予我难忘的两天。 我笔下的英国驻巴拿马大使馆人员纯属虚构。我在巴拿马见到的英国外交官与夫人们全都能力卓越,勤勉敬业,高尚磊落,无一例外。他们绝对不会搞阴谋,偷金条,而且,感谢上帝,他们也与本书中虚构的角色无任何雷同之处。 回到伦敦,我必须感谢雷克斯•科万(RexCowan)与格顿•史密斯(GordonSmith)对潘戴尔部分的犹太背景所提供的意见,以及西区蒙特街的道格•海沃德(DougHayward),他让裁缝师哈瑞•潘戴尔首度在我眼中隐隐成形。如果你进到店里量制西装,道格很可能就坐在门口的扶手椅上迎接你。那里有舒适的旧沙发可坐,还有一张散放书籍与杂志的咖啡桌。然而,他墙上没有伟大的阿瑟•布瑞斯维特画像,他也不容许在试衣间里谈天说地,气氛显得干脆迅捷,有条不紊。但在宁静的夏夜,你若在他店里闭上眼睛,或许就会听见远处传来潘戴尔声音的回响,细数羊驼呢布料或塔瓜纽扣的种种优点。 至于哈瑞•潘戴尔的音乐,我要归功于另一位伟大的裁缝师,圣乔治街L?G?威金森的丹尼斯•威金森(DennisWilkinson)。丹尼斯裁剪时,最大的享受似乎就是把世界锁在门外,听他的古典音乐。亚利斯•卢尔德霍夫(AlexRudelhof)惠允我一窥量身的秘诀。 最后,没有格雷厄姆•格林,就不会有这本书问世。自格林的《哈瓦那特派员》之后,捏造情报的角色就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导读]间谍,在没有敌国的年代 卧斧 1995年,有部叫《黄金眼》的电影上映。 《黄金眼》,詹姆斯•邦德——亦即大家熟知的“007”——系列电影中的第17部作品;从1962年上映的《Dr?No》开始,“007”一直维持着每两到三年推出一部新作的节奏,但在1989年的第16部作品《杀人执照》后,却隔了六年才让风流倜傥的“007”情报员重新在大银幕上跑跳冲撞。 虽然间隔稍久,但超过前作两倍以上的票房收入,对这部作品是个极大的肯定。 就“007”系列电影来看,时隔六年才推出的《黄金眼》,与之前的系列作品之间有几个明显的不同:先前的16部电影,都由伊恩•弗莱明的原著改编,但《黄金眼》除了角色设定之外,故事内容是另行编写的全新剧本,同原著小说没有关联;詹姆斯•邦德的上司、代号“M”的情报头子,在本片中也首次由女性影星担任(在本片中饰演“M”的是影后朱迪•丹奇,一直到2008年的第22部系列作品,都由她出演这个角色);同时,《黄金眼》是苏联解体、冷战结束后的第一部“007”电影,这些与前作截然不同的时空状况,也反映在《黄金眼》的背景设定里。 除此之外,这也是皮尔斯•布鲁斯南首度担纲演出的邦德电影。 布鲁斯南是位爱尔兰籍的演员,20世纪80年代时主要活跃在英国的电视连续剧当中,偶尔在一些美国的电影或电视剧当中演配角,直到1995年的《黄金眼》才让他真正走红。从1995年到2002年,布鲁斯南一共在四部“007”电影中出演邦德,直到2006年重新翻拍的《皇家赌场》,才将角色传承给现任的邦德演员丹尼尔•克雷格。 绕了一圈讲“007”电影和布鲁斯南,并非离题。事实上,这两者同《谎言定制店》一书大有关系。 在1999年的《黑日危机》已经拍完,2002年的《择日而亡》尚未开工的两部“007”电影之间,布鲁斯南还接演了两部电影。一部是关于亲情及父爱力量的《伊夫琳》,背景设定在50年代,布鲁斯南饰演一个遭妻子离弃的蓝领父亲,为了争取与三个孩子团聚的机会,不惜杠上最高法院;而另外一部影片,正是与在1996年以《闪亮的风采》一片拿下奥斯卡影帝的杰弗里•拉什同台竞演,在2001年上映的《谎言定制店》,由间谍小说大师约翰•勒卡雷1996年的同名作品改编而成——另一位饰演过“007”情报员,也在勒卡雷小说改编电影中担任主角的,则是初代邦德肖恩•康纳利。 同样被归类为间谍小说,但《谎言定制店》与“007”的基调完全不同。 伊恩•弗莱明笔下的“007”,与现实生活中的间谍截然有别——现实里的间谍行事大多低调平凡,才好融入寻常人的生活以搜集情报,但邦德每次都打着自己的名号到处招摇——这系列电影从初代邦德开始,都有经典的自我介绍台词“Bond?JamesBond”。而邦德的工作内容,除了渗入敌国或者邪恶组织之外,大多还会乒乒乓乓地大闹一场,在追逐、大场面爆破以及美女充满恋慕的眼神当中,凭一己之力拯救世界。 但勒卡雷笔下的间谍,从来不是如此工作的。 勒卡雷出生在1931年,早年任过教职,后来为政府及军方单位所吸收,在大使馆工作,也曾出任领事。勒卡雷开始创作第一本小说《召唤死者》时,仍在英国军情五处(SecurityService,亦称为MilitaryIntelligence,Section5,通常缩写为“MI5”)任职。待到小说出版,他已转任至军情六处(通常缩写为“MI6”)。“MI5”负责英国国内的严重犯罪、军事分离主义、恐怖活动及间谍行动,“MI6”负责的,则是英国在海外的间谍行动,所以也称为“英国秘密情报局”(SecretIntelligenceService,缩写为“SIS”),前述的虚构角色詹姆斯•邦德,也任职于这个机构。 在勒卡雷任职上述机构期间,发生了“金•费尔比”(KimPhilby)事件。 费尔比出生在印度,父亲是位英国军官。1933年,费尔比从英国剑桥大学毕业,来年为苏维埃政府吸收,1941年进入“MI6”工作,开始他双面间谍的生涯。他在“MI6”工作期间虽然曾被怀疑过忠诚问题,但直到1962年另一个间谍乔治•布雷克的身份曝光,费尔比的真实身份才被揭露,而这二十年间,费尔比已经出卖了许多英国情报人员名单给苏联克格勃(KGB),本名大卫•康威尔的勒卡雷,也在其中。 勒卡雷的情报生涯于是结束,但成为间谍小说大师的路程,才正要开始。 当时勒卡雷已经出版了《召唤死者》《优质杀手》两部作品,主角都是乔治•史迈利,虽说是间谍故事,但其中悬疑推理的成分较大。1963年出版的《柏林谍影》,勒卡雷才真正发挥了他驾驭这类作品的能力——《柏林谍影》的篇幅不长,但色调清冷,情节现实,在架构并不复杂的故事里头,完整地呈现出间谍世界的无奈与残忍,紧绷与忧伤。一直以来,《柏林谍影》都被认为是奠定勒卡雷间谍小说大师地位的作品,同时也是进入勒卡雷笔下间谍世界的最佳入门故事。 若说《柏林谍影》是认识冷战时期间谍处境的入门砖,那么《谎言定制店》或许就是后冷战时期最合适的间谍小说进门阶。 冷战时期泛指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至东西德统一、苏联解体时的年月,也就是1945年到1991年;因为“二战”刚刚结束,所以世界列强及其支持国并不希望再度轻启战端,但“二战”时意识形态、政治以及外交的冲突与分歧,却仍使得这些国家彼此无法信任,于是形成一种相互遏阻,但不真正发动武力的状态。在这种局势中,对“敌国”情报的搜集与战时一样重要,尤有甚者,因为国际态势微妙,所以间谍活动以及情势分析,较之战时,更需细腻谨慎地对待。在如此世局当中,间谍小说自然有许多可以发挥的舞台;但当冷战一结束,这类需求大量减少之后,间谍小说,还能写些什么呢? 勒卡雷的《谎言定制店》,提供了某个方向的启示。 因为认为巴拿马运河极具军事及经济价值,因而在1903年,美国协助巴拿马政府独立后签订条约,条约规定,从1904年起美国拥有巴拿马运河区的永久租借权,并接下法国的运河开发工程;直到1977年,美国才与巴拿马政府签订《巴拿马运河条约》,议定要在1999年12月31日前将运河区主权逐步归还巴政府,虽然如此,老布什仍曾在1989年进军巴拿马运河区,拉美国家因此普遍认为美国想借机推翻条约,重掌运河主控权。 《谎言定制店》的故事背景,就设定在运河主权交还之前的90年代中期。 故事主角哈瑞•潘戴尔是个英国混血儿,凭借高明的裁缝手艺在巴拿马开业,替达官贵人、政要名流量身裁制各式西服,娶了运河区主管的秘书露伊莎,育有一女一子,生活美满;某日,一个名叫安德鲁•欧斯纳德的英国顾客来访,参观完了裁缝商号、正在量身闲聊时,欧斯纳德透露,他知晓潘戴尔不为人知的过去以及目前他隐瞒妻子的经济窘境。潘戴尔大惊失色,而欧斯纳德表明自己的身份是英国间谍,只要潘戴尔替他工作,他不但可以继续让潘戴尔的过去免于曝光,还能提供他优渥的酬劳,好解决他所面临的财务困境。 巴拿马运河自始至终与英国毫无关系,英国特务为什么要在此地活动? 如上所述,90年代正是运河区主权即将易主、形势尚未明朗的时期,所以虽然没有实质介入,但英国仍然希望在如此时局里趁乱捞一点好处,分一些甜头。因此,巴拿马政要的动向、名流的状况、异议分子的活动以及运河区主管的工作方针,便成了英国极欲获得的重要情报。同时,这也反映出了冷战之后间谍可能活动的场域——虽然所谓的“敌国”可能不复存在,但为了国家(或者企业)利益,间谍们仍需隐在不同的场合,执行他们的指令作业。 一边是棍棒,一边是胡萝卜,潘戴尔于是作出决定。 以潘戴尔的交游人脉以及工作背景,自然可以提供一些欧斯纳德想要的信息,但是,潘戴尔喂给情报系统的信息,当真是他们所需要的重要情报吗?这出谍报大戏揭幕了:每个角色都有秘密,每个动作都能被解读出不同含义,潘戴尔的家庭、员工、友人以及欧斯纳德所属的情报系统,全都在有意或者无心当中卷入其中;随着情节的开展,我们还会发觉,连欧斯纳德这个角色,或许都怀抱着与间谍任务不尽相同的个人盘算。 这也正是勒卡雷小说吸引人的特色。 间谍工作基本上是以欺瞒的方式获取所处群体的信任,再以背叛的态度输出数据以完成工作;但在这样的情境当中,对于周围人物以及间谍本身,会造成什么影响?除了尔虞我诈之外,勒卡雷更细腻地刻画了这些人性的底层内里,替这些在组织与组织的抗衡之间勉力生存的角色,添加了属于人的深度。 与大部分的勒卡雷作品相比较,《谎言定制店》算得上是比较轻松的一部。 挥别英国欧陆的凄冷氛围,《谎言定制店》从一开始就带我们闯进拉丁美洲的热带环境当中,嘈杂、热闹、纷乱,甚至带着欢乐的色调;欧斯纳德和潘戴尔这对搭档之间的信息传递,读来几乎是场荒唐搞笑的喜剧。所幸,勒卡雷并不只想写出一个以谍报工作为背景的笑闹故事,看似胡闹的情节终究还是会撞上无奈的现实,于是在间谍世界残酷无情的成分缓缓渗入的时候,在时势变迁中被卷入的渺小个人,便多了令人怜悯的庶民色彩。 间谍,在没有敌国的年代。 愉快,荒谬,谎话连篇却也值得同情,勒卡雷写出一个混乱的时代环境下人类充满自私、误解,理想与现实不断冲撞的内里,让间谍小说不只是高科技玩具的展示间、异国美女的调情场,而是深入、立体,令人读后能够反复咀嚼思索的人性故事。这是《谎言定制店》值得一读的理由;这是勒卡雷小说与众不同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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