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上海舞


作者:卡斯特罗,王光林,邹囡囡     整理日期:2014-08-26 00:14:37

《上海舞》是华裔澳大利亚作家布赖恩·卡斯特罗的一部虚构性自传作品。作品的叙述者名叫安东尼奥·卡斯特罗,在澳大利亚生活了40多年,后来,他决定离开澳大利亚,于是借道香港,也就是他出生的地方,乘船返回上海。在上海,他遇见了摄影师吴凯呜,在她的帮助下,他们一起翻阅着那些老照片,回忆起过去的一个个镜头。卡斯特罗通过蒙太奇般的跳跃式叙述,讲述了他的家族故事,或者说他的家族在上海的来回跳舞。叙述者的故事主要发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的上海,澳门和香港。但是通过想象,叙述者将故事一直追溯到了彼此相连的各个帝国,从17世纪的巴西,前葡萄牙殖民地果阿,长崎,菲律宾,利物浦,再到巴黎,包括1997年英国从香港的撤离和他在澳大利亚的复杂生活等。在这错综复杂的叙述中,读者们读到了他们家一代代的家族故事,各种各样的秘密,鸦片,小妾,沉默寡言的母亲,放荡不羁的父亲,各种赌徒,三合会成员,情人,孤儿,等等。小说打破了传统的自传形式,呈现出多元主题。开往中国的慢船
  冬天降临上海。
  找到番茄的希望是没了,不过你还是在找。这是某种治疗。不,不是番茄,而是寻找本身。
  有时候,一想起过去,想起那没有经历过的生活,那闪现在眼前的一片乌黑,你就感到喘不过气来。记忆犹如黄色的奶油,碎得一片一片的。这里面有原胆汁酸,原硫酸铁,氰化钾,我们还是少点专门术语吧。至少现在不要太专业。它曝光时问太长。仍然在黑暗中。你记得过去在上海,人们习惯于用薄纸包裹番茄:就像本故事,就像历史,一切都包在一张薄纸里,有文字,有记忆,也有谎言。
  说到跳舞,那又是一回事了。你对此得有无限的耐心。时间与定时,优雅与欲望,像潮汐一样来回摆动,直到有什么给冲上岸来。总是有东西给冲上岸来。
  上海舞。一切还没开始。没有凄凉情景的突然显现,头上也没有闪烁摇曳的煤气火焰。
  我想弄明白这一切,但是我所拥有的只是一沓照片,包在玻璃纸里。本来我的皮夹里应该放的是信用卡,但是现在这些起皱剥落的照片却粘在了皮夹的透明塑料纸上。
  上海舞。听上去既像是上层社会生活,又像是下层社会生活,或许二者兼而有之。
  我父亲只提过一次,不过不是对我。他提的时候我才7岁。当时我正躲在俱乐部的桌子底下,而他则跳着茶舞。他身边总是有两三个女人,休息的时候,你会看到她们脚上穿的长统丝袜,那皮鞋的高跟细得惊人,足可以刺死人。有时候,她们会拖我坐在她们那富有节奏的膝盖上。我很早就了解了女人。
  上海舞。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那天夜晚,我睡在自家的卧室里,这时一阵脚步声将我惊醒。一根绳头轻轻地敲在玻璃上。一个小偷爬到了窗台上,气喘吁吁,好像肺里有病。我转过头来,父亲出现了,他用警棍敲了一下,夜盗者跌到了十层楼下。我听到了一声沉闷的轰响,就好像有一次我将西瓜丢到了厨房地板上的声音一样。我父亲来到我床前,告诉我没事了。不过不是西瓜。为那事他曾经痛打过我一顿。
  小偷的尸体给裹在一张毯子里。他下坠的时候给楼下饭店上的可口可乐广告牌挡了一下,要是他给挂在广告牌上就好了。要知道这样一种商品本来是可以救他的命的。他的光芒一闪而过。我发现他有一缕头发给楔在了霓虹灯管上。我用透明胶带将其粘在一本练习簿里,主要是想凭借自己的客观印象来打动自己,而实际上这开始了一段痛苦的见习期。
  没过多久,我被送走了。
  我在澳大利亚生活了四十年。我的头脑一直不正常。时光流逝。然后我产生了回到中国的欲望,回到那些沉沉浮浮的城市,任由记忆的潮汐不时将其展现。我想追寻那些日益消逝的空白。
  有一天,天下着雨,我带着小狗,离开小屋,沿着山间的崎岖小路漫步,突然之间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于是,我打好包裹,永远地走出了我的婚姻和我的生活。我心平气和,达到了他们所说的上帝般的宁静。我的内心再也没有了荒野的焦虑。我就是要下定决心,一步一步往前行。我头戴帽子,固定好路线,好似一名圣徒在进行朝觐。
  上海舞。我骨子里的东西。
  我过了四十年后才回到我出生的地方。这片脏兮兮的水域,两边分别是飞地和岛屿。那天正下着小雨,他们将我转到香港的港口,登上“上海号”船,转航驶向上海,驶向其船籍港。
  三天的行程十分疲劳,天天做噩梦。我待在船舱潮湿的洗手间里,倚靠着毛巾架,两眼盯着冰冷的衣服,到了夜晚,我身上盖着粗糙的中国棉被,浑身发冷。到了第三天,我起来看到了一只海鸥大清早就在觅食,尖叫着寻找鱼饵。就这样从珠三角来到了黄浦江。我的祖先多年前就是这样来的,脖子上挂着一串硬币……一个欧洲水手来碰运气,结果成了一个杰出的上海人。
  船在水中往后退了退。一艘拖船将其往边上推了推。
  外滩两边,灯光闪烁,薄雾飘浮,冬天的树分开了叉。炭黑色的天空飘浮在一个个建筑起吊架之间。上海简短地陈述着自己的代码,开始为夜色降临做准备。一束束灯光咳嗽,感染,消亡。一股潮湿的水味堆积在寒冷的空气之中。走在那些高楼之下,我感到了一种真正的疯狂的开始,伴随着的是和我心态一样的另一种心态,一个疯狂的影子,说起话来不合时宜,神经错乱。一条驳船向水的上游缓缓驶去,光线逐渐变暗,驳船一会儿看上去大,一会儿看上去小。一幢幢摇摇欲坠的房子像动物一样蹲伏在夜晚的烟雾中,一只乌鸦在铁灰色的天空中折来折去。一些矮小的房子浮现在墓地边。不,不是这儿。远处传来了有轨电车的吱吱尖叫。一艘陈旧的蒸汽船发出痛苦的呻吟,向河的上游慢慢驶去。不,我父亲不会同意在这儿死的。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此时,夜幕说降就降,于是我猛然跑了起来,想离开这一切。我先是穿过片片温暖的空气,然后又穿过热气腾腾的晚饭所散发出来的味道,穿过工厂残渣和塞满了铅条的街道,来到了河边。我听到了刺耳的警笛声,噼噼啪啪的火焰声,对一个古老的中国城市产生了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我品尝着锈色,感到自己是如此残忍地给固定在这儿,如此孤独地在小路上徘徊,就连整个世界都在我的喉咙里裂开了。我别无他法,只能走进那座迷宫口里,发狂似地喘着气。
  我自己款待自己,喝了四杯马提尼酒,然后才感觉好些。
  上海舞。从一根古老的线轴上抛一根线:得到的是方向的迷失和稳定性的消除。
  要想捕捉到我父亲很难。他曾经在这家饭店住过……和平饭店,这是现在的叫法。仿佛有人会相信似的。没人能天天这样生活在豪华奢侈之中,除非到游客去不了的精神病院,在精神病院那儿,你会看到他们笑来笑去,穿着拖鞋在钢丝之间跳舞,驱除身上的痛苦。和平,和平。他们是一群有福的人,我了解他们,就像我了解自己的心脏一样。
  但是在我父亲的年代,这家饭店叫华懋饭店。那时他真是超富,胸袋里总是放着一只哈瓦那雪茄盒,他每次都要租上三个月的屋顶公寓,因为在屋顶他可以透过观剧镜观看他的船,然后在真皮封面的笔记本上记下日夜缓缓驶过的船只。“日日夜夜”。这是他的曲调。穿过苏州河,他可以看到他公司里的蒸汽船,木制的,主帆上有斜桁,他的锡克族船长在甲板上转悠着,擦着铜管。这是他的领域,是蜜糖堆积起来的巨大财富。他的小工用血和汗在给仓库地板上蜡,用一堆一堆的稻米在擦拭楼梯扶手的弯斜部分;他知道什么时候走合法程序。接下来是他的儿子,再接下来又是他的另一个儿子。一代人总是要摧毁点什么。你还甭不信。
  就这样,我父亲看着外面的黄浦江和苏州河,这是1932年的某个中午。他泡在温水里,冲洗着自己的生殖器,并因疼痛而不自觉地退缩,然后,他穿上奶白色的西装,系好领带,准备去饭店吃早中饭。他筹划着下一个季节搭乘总统号轮船去温哥华,也许再去一下北美五大湖区,然后从日本回家。他拿起烛台式电话机,给朋友打了个电话。然后,他扬手招了一辆汽车,一路前往法国总会,到了法国总会,他见到了若昂、梅梅、卡利尼奥·德·席尔瓦,还有两名法国女孩,他们一起打网球,并游了一个多小时的泳。三点钟他来到美国总会吃顿午餐,打几圈保龄球。球道上打过蜡,十分锃亮,球过之后传出咣当的声音,雪茄的烟气如云雾缭绕。打完球后来到阅览室,用报纸盖上脸,睡个午觉,在台球完美的撞击声中,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直到六点,伙计将他唤醒,给他刮了刮胡子,让他享受点按摩,然后回到华懋饭店,换件衣服,参加沙逊家举办的茶舞会,这是鸡尾酒会前开始的一种随意的慢步华尔兹,通常在斑驳的阳台上,给未来的生意确定一下日程。到了九点,饮料给送到了船上,他们一面吃着北京烤鸭,一面开着玩笑,整个水面上都洋溢着他们的笑话。梅梅由于肝硬化,将香槟酒放到了气窗上。但是到了十点,随着歌舞表演开始,死神也开始传递,先是大使,然后是逸园跑狗场,也许是兰桂坊餐厅,接下来是人力车夫,再回到后街地下酒吧,上等人,中等人,没有等级的人,每种人都塞给舞女一块钱,跟她一起跳个舞。这时你就会听到餐厅领班诱人的声音:你自己选择吧;那个大眼睛的,她的名字叫小乌,她可想你了。就这样,他在她身上随意挥霍了十沓票子。第二天一大早,他一溜小跑回到华懋饭店,浑身散发着香水和女人的味道,他从内衣店里订了一盒真丝内衣和一束玫瑰送到霞飞路。然后一切又重新开始。中午;观剧镜;所有这一切活儿。上海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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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舞的作者是卡斯特罗,王光林,邹囡囡,全书语言优美,行文流畅,内容丰富生动引人入胜。为表示对作者的支持,建议在阅读电子书的同时,购买纸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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