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特一直忘不了那个恐怖的夜晚。 原本好意劝架的他,却阴差阳错成了杀人凶手。 出狱后九年,就在他觉得人生似乎要柳暗花明之际,他却接到已经怀孕的妻子与他人通奸的视频录像和奸夫的照片,而妻子突然失去联系。几天后,奸夫的尸体被人发现在旅馆的楼梯间…… 一连串离奇的事件相继爆发,所有的嫌疑都指向马特。难道这个小时候单纯善良的男孩子,真的会因为进过一次监狱就变得凶暴嗜血吗?面对所有人的排斥、鄙视、怀疑,至爱的背叛,马特该如何一步步找出真相? 那些表面上看起来最无辜的人,才是最深的罪恶。九年以后 Chapter1 内华达州雷诺市 4月18日 一阵刺耳的门铃声吵醒了睡得正香的吉米?黛尔。她翻了一下身子,很不情愿地看了一眼床边的闹钟,已经11点47分了。外面一定是阳光灿烂了,在大篷车里却是漆黑一片,这正是吉米所需要的,她睡眠质量很差,在拉斯维加斯工作的时候,她曾试过百叶窗、厚窗帘、眼罩等,但都无济于事,最后利用铁皮的大篷车才将内华达州的骄阳挡在外面,好好睡上一觉,雷诺的阳光虽没那么毒辣,但仍四处乱窜,不放过一丁点发光发热的机会。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眼前的电视机是从汽车旅馆淘来的二手货,图像效果可想而知,但是声音还是很清晰的。她没有目的地换了几个频道,图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一个人浪迹天涯就是这样,每天都是漫无目标。有几次,身边会多几个“访客”,吉米会天真地认为那就是自己的另一半了,但是结果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现在她也不抱什么希望了,她慢慢从床上走下来,最近的隆胸手术让她一动就疼,她已经做了三次隆胸手术了。她已经不年轻了,但没有办法,查理认为这样可以吸引更多的顾客。吉米的胸部下垂,人气大减,所以不得不用此下策,但是胸部周围的皮肤经过几次手术的摧残,已经松弛,躺下的时候两只乳房会像死鱼眼睛一样垂到两边。 门铃还在响着,吉米一点也不着急,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大腿,自己已经35岁了,虽然没有生过孩子,但是腿上的静脉曲张跟多余的脂肪让她的形象大打折扣。她的身材还算不错,凹凸有致,屁股翘翘的,但是跟18岁的姑娘还是不能比的。 她拿了一根烟叼在嘴上,这些烟是从“浪女”脱衣舞厅拿回来的。想想自己年轻的时候在拉斯维加斯红极一时,客人们都叫她“黑魔女”,是个能呼风唤雨的人物,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她不后悔,其实她现在对任何生活方式都不抱多大希望了。 她披上一件浴袍,打开了卧室的门,外面的房间没有遮阳设备,因此一阵强光猛地射了进来,着实刺了一下双眼,不会有人在大白天拜访吉米的,因为她从来不在家里卖弄风骚,所以这个人多半是传教士。吉米跟这个自由国度的多数公民不一样,她一般不会拒绝传教士的布道,相反她会虔诚地聆听,对他们的吹捧深度着迷,她会像期待生命中的男人一样期待不同的传教士,希望他们能够让自己心悦诚服。 吉米没有问是谁就打开了门。 “你是吉米?黛尔吗?” 门外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吉米一下子愣住了,会不会是查理挖到的新人?但又不像,眼前的女孩斯斯文文,查理喜欢那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 “你是?”吉米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 “什么?” 女孩低下了头,咬着嘴唇。这个动作吉米觉得很眼熟。 “你认识我妈妈吧?”女孩说道。 吉米玩弄着手里的香烟回答道:“我认识很多人的妈妈。” “我妈妈是——”女孩接着说道,“凯西?波特。” 吉米全身抖了一下,虽然天气很热,她却把浴袍拉紧。 “我们可以进去谈吗?” 吉米还是觉得浑身发冷,没有回答,只是愣在那里。女孩顺势走了进来。 吉米自言自语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凯西?波特是我的亲生妈妈。她一生下我,就把我送到了孤儿院。” 吉米尽量保持镇静,她迅速关上了大门,对着女孩说:“想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谢谢。” 两个人都详细打量了一下对方,吉米仍然紧拉着浴袍。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女孩好像已经做好了准备,流利地回答道:“两年前我才知道自己是被收养的,我很爱我的养父养母,他们对我很好,但是一旦我知道了真相,就想追查到底。” 吉米点了点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动作。 “我知道追查真相很不容易,但是现在有专门为领养小孩寻找亲生父母的机构。” 吉米把嘴里的香烟拿了出来,双手在颤抖,“可是你知道吗?”她说,“你妈妈她,我是说凯西——” “她死了,我知道,是被人谋杀的,我上个星期才知道。” 吉米这才放松下来,她坐下,往事又一幕幕浮现出来,令她伤心不已。 凯西?波特,在夜总会大家都叫她“开心果”。 “你想知道些什么?”吉米问道。 “我跟负责这起谋杀案的警察谈过,他叫马科斯?德洛,你认识这个人吗?” 当然认识了,在没有发生谋杀案之前就认识了。这个家伙当时草草结案,说什么不是恶性的谋杀,被害人又是一个无家可归的脱衣舞女,是这座城市一棵濒临死亡的野草。凯西?波特对这些人来说,就是垃圾。吉米也是这个案子的关系人,于是跟这个警察打了几次交道。这个世界,就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 “嗯,”吉米回答道,“我认识的。” “他退休了,我是说马科斯?德洛,但他说警方知道凶手是谁,就是抓不到人。” 吉米的眼睛湿润了,“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说。 “你是我妈妈的朋友,对不对?” 吉米点了点头。她当然记得所发生的一切,凯西跟她的关系超过了朋友间的友谊,人这一辈子很难交到这么值得依赖的朋友。吉米12岁母亲就去世了,在这之后,凯西应该是她最亲的人了,两个人形影不离,虽然凯西是白人,对黑妞吉米却是呵护有加,两个人患难与共,但是凯西先走一步。 “她是妓女吗?”女孩问道。 吉米摇了摇头,这时候的谎言很必要:“完全不是。” “但她至少是脱衣舞女。”女孩接着说道。 吉米没有做声。 “我不是要批评她。” “那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知道我妈妈的职业。” “现在知道也没有什么用了。” “对我有用。” 吉米回想起听到噩耗时的情景。当时她在塔湖(美国旧金山区的度假胜地)跳舞挣钱,观众是一些内心受到巨大伤害的失败者,他们穿着脏兮兮的鞋子,盯着脱得光溜溜的舞女,企图寻求安慰,但结果会使他们的心灵更受摧残。她已经三天没有看见凯西了,但是为了挣到这笔钱,她只能再坚持几天。就在演出的后台,她听到了传言。她知道事情很糟糕,但不希望是凯西。 然而事与愿违,你越怕什么,什么就会找上你。 “你妈妈过得很不好。”吉米说道。 女孩听得很认真。 “凯西认为我们总会有出头的一天,起初我也这么想,在夜总会总能碰到一个好男人,带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但这都是妄想。有些女孩子也试过了,但都没有成功。那些狗男人从来没有瞧得起我们。你妈妈后来也认清了这一点。她很喜欢做梦,总给自己设定一些目标。” 吉米说到这儿停了一下,四下看了看。 女孩很着急,“那接下来呢?”她问道。 “那个浑蛋把你妈当成了垃圾,直接把她压烂了。” 女孩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叫克莱德?朗戈,对吗?我是听马科斯?德洛警官说的。” 吉米点了点头。 “他还提到了一个名叫艾玛的女人,他们两个是搭档对吗?” “大概是的,我不确定。” 当时,吉米听到消息后,没有哭,她的痛苦已经超越了哭泣,她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不顾一切地要把知道的告诉马科斯?德洛。 其实人这一辈子没有必要恪守某些原则,但是吉米不会背叛凯西,尽管她已经死了,尽管她知道跟警方说出真相会招来杀身之祸,因为那两个浑蛋绝不会放过吉米的。 但吉米没有打退堂鼓。后来克莱德与艾玛选择了逃亡,并且十年来,也没有找过吉米的麻烦。 女孩接着问道:“你知道我的事情吗?” 吉米慢慢点了点头。“你妈妈跟我提过,但是只有一次。这件事令她痛不欲生,但是你应该原谅她。凯西怀你的时候还很年轻,也就十五六岁,你一出来,就被带走了,她甚至都不知道你是男是女。”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吉米希望女孩快点离开。 “他后来怎么样?我是说克莱德?朗戈。” “也许死了吧。”吉米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不这样认为,这种人渣的命很长的,他们只会躲到其他地方,继续为非作歹。 “我想把他找出来。”女孩平静地说道。 吉米抬头看了看她。 “我想把杀害我妈妈的凶手找出来,将他绳之以法。我没有多少钱,但积蓄还是有一点的。” 接下来的沉默让屋里的气氛很凝重。 终于吉米开口了:“我跟你说件事吧。” “好的。” “你妈妈努力抵抗一切。” “抵抗什么?” 吉米继续说道:“多数的女孩都认命了,但是你妈妈没有,她从不向命运低头,依然做着她的梦,但是梦想从未成真。” “我不明白。” “孩子,你过得快乐吗?” “很快乐。” “还在上学吗?” “嗯,准备要上大学了。” “大学?”吉米用欢快的语气说道,“你让你妈妈的梦想成真了。” 女孩沉默了。 “你知道吗,你妈妈要是活着绝对不希望你卷入其中。” “也许吧。” “等我一下。”吉米打开抽屉,拿出来一样东西,尽管她已经很久没有看了,但还是保存得很好。凯西跟自己的合影,吉米看着照片中的自己,那个年轻的“黑魔女”似乎离自己很遥远,当时克莱德?朗戈痛殴的人也许就是自己。 “这个你拿去看看吧。”吉米把照片递给女孩。 女孩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 “她长得很漂亮。”女孩喃喃说道。 “是的,非常漂亮。” “她看起来很开心。” “其实不是这样的,但是今天她会很开心。” 女孩抬起头,坚定地说道:“我是不会放弃的。” 吉米心想,这一点倒是很像凯西。 她们两个人紧紧拥抱了一下,就此告别了,说好还要联系的。女孩走后,吉米收拾一下开车来到花店买了十二朵郁金香,这是凯西最喜欢的花。然后她开了四个小时的车,赶到凯西的墓地,她跪在朋友的墓前,拭去墓碑上的灰尘。这块墓地是吉米出钱买的,她绝不会让凯西睡在埋流浪汉的地方。 “你女儿今天来找我了。”吉米大声喊道。 微风习习,吉米闭上双眼,她仿佛听到了凯西的声音,那个久违的声音仿佛在请求她保护好自己的女儿,就在内华达阳光的沐浴下,吉米默默地答应了。 Chapter2 新泽西州欧文镇 6月20日 “会照相的手机。”马特?亨特一边摇头一边喃喃自语道。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试图发现点新鲜东西,但上面除了一个巨大的啤酒瓶啥也没有。 每当他从狭小的房间走出来的时候,都会看到这幅景象。这个著名的啤酒瓶高悬在185英尺的地方,是这个地方的招牌。蓝带啤酒曾经在这里设过厂,但早在1985年的时候就关掉了。 几年前,这个啤酒瓶被人粉饰一新,成了一个光彩夺目的水塔。酒瓶被镶了耀眼的铜板,上面还涂了釉面,并且加上了金色的瓶塞。到了夜晚,灯光打在啤酒瓶上,绚烂无比,新泽西州的很多人都可以看到它。 现在这个啤酒瓶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旧了,身体呈现出黄褐色,而且锈迹斑斑,上面的商标也没有了。酒瓶的陈旧也预示着城市的衰落,周围曾经热闹非凡的街道也失去了往日的繁荣,酿酒厂已经几十年没有人光顾了。 马特走下家门口的楼梯,但是奥利维亚——他的爱妻,却拿着车钥匙纹丝未动。 “我认为没有什么用。”马特说道。 奥利维亚还是没有动。“我们用用吧,很好玩的。”她笑着说道。 “手机就是手机,”马特说,“照相机就是照相机。” “挺复杂的呢。” “把两种功能结合在一起,有些不伦不类。”马特接着说。 “这不就像你的性格?”奥利维亚开玩笑地说。 “哈哈,你不觉得害怕吗?” “一点也不怕。” “相机跟手机结合在一起,”马特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像一个混血儿,还有就是那些烂片中能够摧毁一切的实验。” 奥利维亚有些不高兴了:“你这个人真的很古怪。” “我真的不知道该不该买这个照相手机。” 奥利维亚按了一下遥控器,车门打开了,但是马特没有进去。 奥利维亚看着他。 “怎么了,亲爱的?”马特问道。 “如果我们都有了照相手机,我就可以在你上班的时候发裸照给你。”奥利维亚说道。 马特打开车门,“用哪家电信公司啊?”他问道。 奥利维亚笑了,这让马特春心荡漾。“马特,你知道,我爱你。” “我也爱你,宝贝。” 两个人都进到车里,马特看到娇妻担忧的目光,于是安慰她说:“放心吧,我会买的。我们现在换个话题吧,说说裸照的事情。” 奥利维亚狠狠拍了马特一下。 两个人来到了电信公司的营业厅,当听到买这种手机要签两年的合约时,马特犹豫起来。营业员的笑容看起来有些邪恶,好像要引诱你出卖自己的灵魂。她打开了一张美国地图,指着上面的红色标记说道:“这些地方不在漫游的范围。”马特看着这些鲜红的标记,有些害怕。 他的妻子倒是兴致高昂,奥利维亚一向对热心的人很有好感,无论大事小事都会乐在其中,这点可以充分说明,性格迥异的两个人可以相互吸引。 营业员仍然在乐此不疲地介绍着,奥利维亚很认真地聆听,马特早就心不在焉了。出于形式的考虑,奥利维亚象征性地问了两个问题,此时的营业员已经很有把握眼前的这个顾客已经上钩,十有八九会出钱了。 “我去把相关的文件准备一下。”邪恶的营业员说完就溜掉了。 奥利维亚兴奋地抓住了马特的手:“怎么样,挺好玩的吧!” 马特做了一个鬼脸:“你可要把‘裸照’两个字当真哟。” 奥利维亚笑了,将头靠在马特的肩膀上。她如此面色红润、精神抖擞,不光是因为要买照相手机,更重要的是她怀孕了,一个新生命就将来到他们身边。 两天前,奥利维亚在家里验孕,当她看到指示棒上出现了两条红线时,兴奋得又蹦又跳。马特更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觉得是老天开眼了。一年多以来,两个人一直努力要孩子,但是很多次都失败了,这让他们两个人备感压力,于是原本充满激情的梦幻过程变成了例行公事,量体温、记日期、延长禁欲期、集中火力成了主要任务。 如今这一切都不用了,他提醒奥利维亚,一切才刚刚开始,不要高兴得太早了。但是奥利维亚就是这个性格,她的好心情就像一阵强风、一股热浪,来势凶猛,挡也挡不住。 这不,刚发现怀孕就要买照相手机。 奥利维亚坚决认为,照相手机会把他们一家三口紧紧连在一起,有了它,可以见证孩子的成长,记录他人生每一个关键时期:他迈开的第一步,他说的第一句话。此外,还可以作为他们两个的记事本。 至少,她现在是这么准备的。 一小时以后,两个人开车回来了,奥利维亚吻了马特一口后跳出车门。 “嗨,亲爱的,”马特叫住了她,“要不要试试录像功能?” “只能录15秒。” “15秒?”马特想了一下,耸了耸肩膀说,“那就前戏长一点好了。” 奥利维亚嗲嗲地笑了笑。 他们住的城区有些破旧,房子被硕大的啤酒瓶阴影笼罩着,但是里面还算舒适。刚刚出狱的马特对这一切已经很满意了,其实说白了,再好的环境他就负担不起了。九年前,他不顾家人的反对,在这里租房子。欧文镇是个没落的城市,黑人占了八成。大家认为马特是因为自卑才来这里的。其实不然,这里毕竟很熟了。这一带的加油站,年代久远的五金店,拐弯处的小吃店,坑坑洼洼的林荫小路,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醉汉,通往新泽西机场的小路,藏得很深的特色酒吧,这一切在马特看来都觉得很亲切。 奥利维亚是从弗吉尼亚州搬过来的,看得出来,她不喜欢这里,以她的生活习惯,就算不搬到更好的居住环境,也要住得特别一些。奥利维亚在弗吉尼亚的一个小镇上长大,在没有学会走路之前,她的妈妈就跟人跑了,她是爸爸一手带大的。 她的爸爸老来得女——51岁的时候才有了奥利维亚——因此格外宝贝女儿,努力为她营造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他在小镇开了一个诊所,患者从6岁的盲肠炎妹妹到80岁的痛风老人,他都认真对待,工作非常辛苦。 据奥利维亚说,她的爸爸很温柔,对她体贴入微,呵护有加。父女两个相依为命,生活还算过得去。爸爸的诊所就在小镇主道的右侧,奥利维亚一放学就会跑到诊所帮忙,有时候给害怕打针的小朋友打气,有时候跟凯瑟琳阿姨聊天。凯瑟琳是诊所雇用的护士兼前台,也算是他们家的半个保姆,因为碰上爸爸忙不开的时候,她就帮忙做晚饭,陪奥利维亚做功课。 奥利维亚很崇拜自己的父亲,她从小就梦想着成为一名医生,虽然现在她觉得有些不切实际。在她读大四的时候,人生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跟她相依为命的父亲去世了,死于肺癌。奥利维亚顿时觉得人生暗淡了下来,继承父业的梦想也随着父亲的离开而烟消云散了。她跟医学院的男朋友分手了,搬回到老房子居住,但是没有爸爸的陪伴,生活太凄凉了。最后她卖掉了老房子,搬到公寓去住,并且在一家电脑软件公司找到了工作。她跟马特能够相识也源于此,因为奥利维亚经常出差。 跟奥利维亚的家乡比,欧文镇实在是破烂不堪,但她还是住了下来,因为这样可以省下不少钱,离他们的大房子梦想就更近了。 买了照相手机的第三天,奥利维亚照例下班回家,她直接上楼。马特倒了杯矿泉水,拿了几块苏打饼干后也跟了上来,他以为奥利维亚会在卧室,结果没有找到。转向旁边的小书房,奥利维亚果然在那里上网。 马特叫了妻子一声,奥利维亚回过头,冲他笑了一下。马特从来不相信什么“回眸一笑百媚生”这种陈词滥调,但此时用在妻子身上却是再合适不过的。她的每次微笑都很具感染力,会让这个小屋蓬荜生辉,让你觉得生活如此美好,世界如此多娇。 “你在想什么呢?”奥利维亚问道。 “你真性感。” “哪怕我现在有孕在身?” “尤其是怀孕之后。” 奥利维亚敲了一下键盘,电脑屏幕黑掉了,她站起身来,慢慢走到马特的身旁:“我得去收拾行李了。” “几点的飞机?”马特问道。 “我想开车过去。” “为什么?” “我有个朋友怀孕的时候乘飞机,结果流产了,我不想冒这个险。对了,我明天出发前,要去找赫顿医师,让他再帮我检查一次,确定怀孕一切正常。” “要不要我跟你一块去?” 奥利维亚摇了摇头说:“你还要上班呢,等下次做B超的时候你再去。” “好吧。” 奥利维亚又亲了马特一下,然后在他的耳边轻声道:“嗨,亲爱的,你觉得幸福吗?” 马特本来想开开玩笑,但是这次他正视着妻子的双眼:“我无比幸福。” 奥利维亚把身体移开,脸上仍然挂着灿烂的微笑:“我真的要收拾行李了。” 马特看着奥利维亚的背影,在门口又待了一会儿,此时的他真是感到由衷的幸福,但是这种幸福也伴随着一丝恐惧。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不堪一击。当一个男孩子在你的手上死去你就清楚地了解了这一点。如果你在年轻的时候也在监狱蹲上四年就会有同感的。 幸福是如此虚无缥缈,轻轻一吹就会烟消云散。 也许,要怪那个照相手机。 电话铃响的时候,马特正在工作。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奥利维亚。马特还是坐在那种老式的双人办公桌上,就是两个人面对面办公的那种,但是对面的位置已经空了三年。他出狱后,哥哥托尼就买了这张桌子,在没有发生那次“过失杀人”事件之前,托尼就对他们的未来信心满满,他坚信兄弟两个一定可以大干一场的。即使马特出狱后,他仍希望一切如旧,希望马特把过去的四年都抛到脑后,那次的过失不过是人生的一段小插曲,仅此而已,现在兄弟二人又可以重出江湖了。 托尼的口才很好,说得马特不住地点头。 于是两个人共同使用这张桌子达六年之久。他们在这间小办公室开始办公,托尼负责外围的经营,马特因为有案底,不能担任正式的律师,就负责公司的内部事务。托尼的合伙人认为兄弟二人这样办公有些奇怪,但是兄弟二人都不想拥有独立的办公空间。因为从小他们就睡上下铺,经常在黑暗的空间聊天嬉戏。现在能够昨日重现,两人都觉得很自在,特别是马特,有哥哥在旁边,他心里踏实多了。 两个人就这样坐了六年。 马特的手放在这张桌子上,他不该再留着它了,对面的位置已经空了三年,每每朝对面看过去,他都希望哥哥能够出现。 照相手机仍然在震动着。 托尼很快拥有了一切:一位漂亮的妻子,两个活泼可爱的儿子,在市区的大豪宅,还是一家大型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他健康幸福,拥有令人羡慕的一切。然而在生命的下一秒却一命呜呼,家人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医生说是脑瘤,潜伏在他身上很多年了,突然有一天,脑瘤砰地爆裂了。 马特设定了先震动后响铃的模式,震动完毕后,老电影《蝙蝠侠》的主题曲响了起来,一段悠扬的乐曲之后,是一声大喊:“蝙蝠侠!” 马特拿出了皮带上的手机。 他的手指在接听键上犹豫了一下。有些奇怪,奥利维亚虽然在电脑公司上班,但是对一切电子产品都不敢兴趣,所以很少打手机,而且她知道自己现在在办公室,有事情的话也会打座机的。 马特还是摁下了接听键,屏幕显示有张照片正在传递,他更感到奇怪了,就算奥利维亚对新手机兴奋不已,但还不会这么快就会用照相功能了吧。 这时他的对讲机突然响了,琳达——办公室秘书——清了清喉咙:“马特,你在吗?” “是我。” “玛莎在二线。” 马特看着手机屏幕,先接起了办公室的电话,跟他的大嫂——托尼的遗孀讲电话。 “嗨!”马特说道。 “嗨!”玛莎说,“奥利维亚还在波士顿吗?” “没错,她正在用新手机给我传照片呢。” “哦,”对方停顿了一下,“那你今天还能出来吗?” 为了照顾哥哥的家人,马特特意挑选了离他们近一些的房子。 尽管人们都会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但是在现实中,人们还是会牢记一些往事的,无论你是在多年轻的时候犯过错,人们还是会在你的背后指指点点,含沙射影地说一些不中听的话。虽然马特不会太在乎这些,但是一想到即将出生的孩子,他还是有些担心,不希望自己的污点对后代造成不良的影响。 奥利维亚当然知道这些潜在的风险,但她可以坦然面对。 除此之外,神经兮兮的玛莎有些问题,马特不知道还有什么委婉的说法。哥哥去世的一年中,玛莎有些精神崩溃,在最绝望的两个星期中,马特曾经搬到哥哥家住,照顾两个孩子的生活起居。现在玛莎已经好多了,但马特还是经常过去看看。 “我待会儿要出去,怎么,你有事吗?”马特问道。 “你可以过来一趟吗?” “去你家?” “是的。” “好的,没问题。” “如果你不方便——” “不会的。” 玛莎很漂亮,美丽的面孔经常会让她显得楚楚可怜,她一紧张眼睛就往上飘,好像上面是乌云密布。不过这些都是外在的表现,就像人的身高跟伤疤一样,都不能表现人的真实个性。 “一切都好吗?”马特问道。 “很好,没有什么事,只不过——你能不能把孩子带出去几个小时?我学校有点事情,保姆今天又不在。” “要不我带他们吃晚饭吧。” “那就太好了,不过,不要吃麦当劳。” “中国菜怎么样?” “好极了。”她说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 “谢谢你,马特。” 照相手机仍然在传递照片。 “待会儿见吧。”他说。 玛莎道声再见,挂断了电话。 马特的注意力回到了手机屏幕,照片开始慢慢显示。手机的屏幕不大,也就一寸多,最多不超过两寸。今天的阳光很刺眼,办公室的窗帘又没拉上,马特只好用手遮住光线,眯起眼睛仔细看。 屏幕终于清楚起来了,照片上是一名男子。 但是细节还不是很清楚。这个男子看起来三十五六岁,跟马特差不多年纪。发色很深,接近黑色。身穿一件红色衬衫,举起的手好像在打招呼。背景是一个四面白墙的房间,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男人的脸上带着一丝冷笑,就是那种自以为是、略带嘲讽的冷笑。马特跟他的眼神碰到了一起,他感觉到这个人在嘲笑自己。 马特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更令他不解的是,妻子为什么要拍这张照片给他? 照片很快消失了,马特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耳朵里都是轰鸣声,旁边人的耳语跟传真机的声音,以及外面的汽车声都被屏蔽掉了。 “马特!”是秘书琳达。马特刚刚雇用她的时候,很多人都反对,因为对于专业的大律师事务所,琳达显得有些不那么正规。但马特还是坚持了下来,因为琳达很早的时候曾经帮助过马特,是他打赢官司的功臣。 在马特坐牢的时候,他曾经自学大学的课程,出狱后不久,他就拿到了法律学位。托尼在这家公司的位置很高,所以雇用有前科的弟弟来上班也没有问题。他帮助马特争取到了律师助理这个职务,一个很多事情都要做的位置。 起初大部分同事不买他的账,原因很简单,这么大一个律师事务所竟然雇用有过犯罪记录的人。但是托尼试图让大家认为,雇用马特有助于树立公司的品牌形象,他的存在标志着公司有着博大的胸怀,愿意给人东山再起的机会。而且马特聪明能干,工资也不高,会成为公司的宝贵财富。另外马特还可以为客户提供免费的法律咨询,这样一来,其他律师可以得到很大的实惠。于是大家慢慢接受了马特,谁不愿意做顺水推舟的事情呢?而且对自己又没有多大的损失,还落得个乐善好施、助人为乐的好名声。 马特仍然盯着手机的空白屏幕,他的脉搏怦怦地跳着:“这个家伙究竟是谁呢?” 琳达把手放在屁股上对着马特嚷道:“回来,笨蛋。” “怎么了?”马特刚刚回过神来。 “你没出什么事吧?” “我?还好。” 琳达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照相手机又震动了,琳达站在一边看着马特,马特回了她一眼,好像在告诉她,忙你的,不关你的事。但是琳达总搞不懂别人的暗示,她仍然盯着马特,好像在说你怎么不接电话。终于,“蝙蝠侠”的乐曲又响了起来。 “你不接吗?”琳达问道。 马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仍然是奥利维亚的号码。 “哦,我要接的。” 他的大拇指摁下了绿色的接听键,屏幕出现了新的画面,这一次是段影像。 科技真是日新月异啊,但是影像仍然比正常的画面要慢一点,马特一时间很难看清楚画面上的事物。他知道录像的时间不会太长,十几秒的工夫,不会超过15秒。 他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房间,镜头掠过柜子上的电视机,墙上还有一幅画,但看不清楚画的是什么。整体看下来,应该是旅馆的房间。镜头定格在浴室的门上。 这时一个女人出来了。 她留了一头金色的头发,看得出来,这个女人根本不知道有人在拍她。镜头跟着她在移动。阳光从窗外射了进来,镜头一晃,画面又重新出现了。 这个女人走到床边,马特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马特认出了女人的脚步,他也认出了她的坐姿,接下来的微笑,双腿交叉的方式。 马特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琳达又叫了一声:“马特?” 他没有答应。镜头移了下来,定格在梳妆台上,男人向这个女人走了过去,马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穿了一件红色衬衫,一头黑色的头发,他的身体挡住了女人。 马特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他眨了眨眼,重新聚焦,看了看对面桌子上摆着的哥哥的照片。琳达仍然惊讶地看着他。 此时的马特在想,那个女人为什么要戴金色假发,她的头发应该是褐色的,马特很清楚这一点,因为这个女人就是奥利维亚,他的妻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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