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星警部是一个对密室杀人案持有狂热激情的落魄刑警,成日盼望借“不可能犯罪”大显身手的他,遭遇了7件离奇的“密室”杀人案。匪夷所思的现场,毫无头绪的线索,匠心别具的机关,险象环生的陷阱,每一桩凶案都似在毫无破绽的“密室”里进行,在被他看不上眼的竹内刑警的抽丝剥茧下,却发现全是歹徒精心设计的迷魂布局。黑星的夙愿最终没有得偿,但歹徒滴水不漏的障眼设计,布置疑云的缜密心思,却令悬念迭起。 作者简介: 折原一,日本推理小说作家,1988年创作了本格推理短篇集《五具棺材》(出版时加多两篇成为了《七具棺材》),1989发表黑星警部系列的首部长篇作品,1995年以《沈默的教室》获得了第48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赏。其作品风格大致可分成三个类别:气氛较为轻松幽默的本格推理、一般的严肃本格解谜推理以及他最擅长的叙述性诡计创作。 译者 李雨潭,女,生于1981年,学史出身。曾供职于北大出版社和北京eYou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曾事出版、传媒、PR。为《瑞丽伊人风尚》《瑞丽时尚先锋》《今日风采》《嘉人》《时尚伊人》《女友》等多家时尚杂志特约人物记者,书评、情感、旅日文化专栏作家。2008年起旅居日本。 目录: 北斗星密室 踩钢丝的密室 本阵杀人计划---读横沟正史的男子 交换密室 特洛伊密室 邪恶公馆·三分之一密室 模拟密室北斗星密室 一月中旬的夜晚,寒气逼人。天空繁星闪烁,北极星和北斗七星尤为显眼。虽然对星座的名称并不很熟谙,但仰望天空,除了北极星和北斗七星,他还是能分辨出猎户座与仙后座的位置来。 可是,现在,他没有时间观望这漫天的繁星了。列车到来之前,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从家里出来,不出几步就是铁轨。他的妻子将会在这里“自行了断”。为了布置出自杀的景象,他得对这里进行一番伪装。 这个地方是个大拐角,就算列车司机注意到有人卧轨便立即刹车,也来不及在安全的范围内停下来。 他背着服了安眠药、已经不能动弹的妻子,好不容易才赶到这里。 南边传来了汽笛声。不知道时间还够不够用。他用大衣袖口擦了擦头上的汗,将妻子的尸体放在铁轨上。 他把她的脖子和腰贴着铁轨摆好,迅速闪入轨道旁的密林。列车的声音渐渐近了。 “嘀—”高亢的汽笛声划破了夜的宁静,对面的列车灯光撕裂了黑暗,接踵而至的刹车声宛如一声临终前的悲鸣。列车轧过妻子的身体,停在了百米开外的地方。 …… 他听到列车的汽笛声和继续前进的声音。“啊,不要啊!” 男子大叫起来,睁开了眼睛。是梦么? 不,不是。他确实听到了列车行进的声音。他擦拭着头上的汗,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脖子正贴着 铁轨。列车正在以比梦里还要凶猛的势头轧了过来,车头就快要扎进他的额头。 “噢,我被车碾了,被车碾了。” 1?晚?七点十五分 下午五点一过,雪就停了。昨夜下起了最近很少见到的大雪。 整个白冈城都覆上了洁白的绒毯。 黑星警部在白冈警署的二楼眺望窗外,厌倦地看着这一切。今天一早打进的110热线,接连不断通报的,都是和交 通事故相关的案件。因为路滑,车辆还没有适应积雪,接二连三出了好些滑倒事故和撞车事件。 因为人手不够,为处理这些四不着六的事故,搜查一课[1]的黑星和同僚们忙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到了七点多,他才返回署里,吃了杯寒碜的泡面,权且算是晚餐,疲劳加上困顿,累得他一动也不想动。 “唉,没有让人心惊魄动的‘不可能犯罪’哪。”黑星发此牢骚,是有道理的。他最早在琦玉县当县警, 也曾是个被寄予过很大期望的人物。只是,因为对密室杀人案太过痴迷,他在一连串案件面前频频失态,被降职来降职去,最后被踢到这个极品的乡下地带,每天郁郁寡欢。 黑星光警部,40岁,单身。 在白冈城这个警署的管辖范围之内,要发生“不可能犯罪”之类的案子是不可能的。说是案件,顶多也就是些交通事故之类的事情。偶尔发生点大案要案,他就吵着说是“密室杀人,密室杀人”,相当招人厌烦,稍微有点功绩也都被部下抢了去。 没办法的事。人被否定得太多,推理能力也就相应下降了。黑星在职场上的处境每况愈下。是的,黑星现在处于一个极度低潮的状态。 这就该回家了。因为单身,家里自然不会有一个叫做“妻子”的人在等他,漫漫长夜,冷锅冷灶,日子是很寂寞的。 [1]课:日本一般称具有一个独立行使和管理的部门为“课”,类同于我国的“科”,但与“科”又不完全相同。 “他……他妈的!”他突然骂了起来。刚要把装了咖啡的纸杯放到嘴边,走廊里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难不成又是那个丝毫不知道什么叫做优雅的家伙来了? 这家伙叫竹内,是一个不管忙到什么地步也不会打退堂鼓,总是斗志昂扬、风风火火的人。真想知道这家伙的脑子是什么做的。 这位叫做竹内正浩的刑警“啪”地一下把门撞开,他满脸通红,一个愣子冲到黑星屋里。真是的,都快30岁的人了,行事还这么毛躁。 黑星有种不好的预感。竹内这家伙但凡兴奋的时候,都不会有什么好事。该不会又说些什么有牛从牧场逃走之类的事吧。要知道,在下了雪的路上转转悠的牛可是多了去了。 “警、警部,有案子!很大很大的案子!” “又说得这么夸张。” 他想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这样的事,不觉挖苦道。“刚刚收到西部牧场的消息,所有的牛都从牧场逃走了。 据说是大雪压坏了牛栏造成的。” “哎呀,果然跟我想的差不多。” 和黑星预想中的一样,丝毫让人兴奋不起来。“那么无聊的事,你表现得正常一点好不好。跟他们说, 因为交通事故,警员们都出去了。” “如果出了什么事,责任是警部您来承担吗?如果牛跑到铁路上去,撞了车,怎么办?难道我们不是警察吗?” 竹内少有地教训起人来。如果黑星什么也不说的话,大概这样的训话会一直继续下去。黑星受不了了,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我知道了,知道了。去还不行么!” 只剩下一辆警车了。一名叫做小野田的巡警驾车载着黑星和竹内前往西部牧场。 城西尽头,是一片原野状的荒地,其中一部分被用做了牧场,饲有好几百头牛。这个名叫“白冈牛”的品牌虽然声名在外,但肉质却说不上有多好。这种废物脱逃,在黑星看来没什么不好。 警察一行从警署出来向西行了约莫十五分钟。四周望去,都是莹白的绒毯一片。越过小而高的山丘,牧场似乎就在下面。突然,从背后冲出一辆速度很快的大型车辆,灯光红彤彤地映在雪地上。 “这不是消防车么?” 好像有什么地方着火了。但是,从这里过去只能是西部牧场和熊野建设社长的家了。黑星将车在山坡上一小块平地处停下,等候身后的消防车。 路上积雪很厚。从这里下去是一个很陡的斜坡,刚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给轮胎缠上防滑链。 黑星站在积雪满满的大道上,朝消防车大大地张开了双臂。消防车的前灯打在他身上,“喂,是出了火灾吗?” 从消防车上走下一个看上去像是负责人的30岁左右的男子。 “你们想干吗?” “我是警察。因为牧场的牛集体逃走了,现在正赶往现场。你们这是去什么地方啊?” “我们接到熊野义太郎家着火的消息,正着急赶过去呢。”资本家熊野义太郎是熊野建设的社长,今年53岁。此人在一片如同原野般广袤的土地上建了一座豪华的宅邸,一个人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居住,毫无疑问,需要过人的胆识。而从事土木建筑业的人,大多拥有很多特权。 由于熊野能在第一时间获得建设铁路或是购物中心的一手消息,到处都风传他瞅准了将来土地会增值便四处买地置业的消息。 “前面的雪很大,你们要注意安全啊。”“嗯,好的,多谢。” 站在黑星对面这位体格健壮的负责人,自报是白冈消防署第八分团的团长,叫桥本。他对司机果断地下着命令。车里还有另外六个人,全都慌里慌张地跳下车,给轮胎上起了防滑链。 这会儿工夫,黑星走到上面开阔的小山坡上,俯视着熊野的宅邸和相邻的牧场。 他不自觉地发出“哇塞”的惊叹。 在山坡和平地的交界处,铁路像将东西两面隔断了似的,一分为二,向北延伸。而他的正前面,却是一片亮堂,璀璨的灯火进入他的视野,那正是熊野的宅邸。 大概是为了防备一些心怀不轨的人,一到夜里,房屋和地皮的周围就“栽”满了灯,即便在家里也能看见那些形迹可疑之人。牧场的一部分也布了灯,亮光范围之内,没有牛的存在。 “警部,晚上也这么亮,怎么睡得着啊?”竹内在一旁叹息。“这个啊,有钱人家的想法咱们搞不懂。” “但是,我没看出有着火的迹象呢。” “我也没有看出来。”黑星招呼消防署的分团长,指着熊野的宅邸给他看,“奇怪啊,是恶作剧吧。” 桥本分团长点点头“但是,还是到现场去确认一下吧。”竹内拿出随身携带的双筒望远镜,观察起熊野的宅邸来。“警部,好像没什么变化呢。” “让我也瞧瞧。” 黑星拿着望远镜望过去。雪是两小时之前停的,熊野宅邸附近除了车印,丝毫看不出有人的足迹,照明范围内,大约在50米远的道路尽头,有一个小小的池塘。 “再和牧场确认一下。” 竹内依照指示,给牧场挂了个电话,牧场说跑了的十头牛,回来了九头。 “只剩下的一头的话,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吧。还是先去熊野家。” 雪停了,可以看见空中的云翳。星星从云层的缝隙间露出来,闪个不停。 这时,警车和消防车几乎同时装完了防滑链,各自继续行进。 2?晚?七点四十五分 警车从小山冈上一路沿着陡峭的山坡驶下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消防车在后面紧紧跟随。 铁路完全被雪覆盖。因为有警报器,才能判断出这里有个铁轨的通道。 “熊野义太郎的妻子就是在这里自杀的。”竹内掷地有声的话,勾起黑星很不爽的回忆。一年以前,熊野的妻子在这里卧轨自杀,因为身系价值 一亿日元的保险,警方最初怀疑是身为丈夫的熊野义太郎干的,却因没有找出决定性的证据,最后以自杀结案。对于这件事,黑星自己也很不满意,但苦于找不出真相,没有办法。其实最大的麻烦在于,只要不是密室杀人或不可能犯罪,黑星都会心不在焉。 保险公司就赔偿一事打起了太极,但是因为警方以自杀结案,只好支付了一亿日元的赔偿金。熊野叫嚣“我是资本家,难道会为了区区一亿蝇头小利,谋害亲妻吗?” 如此这般的熊野家即使是着了火,会感到悲伤的人也应该不会太多吧。为了获得土地,熊野将原住民强制性驱赶出去,对他恨之入骨的人自是不在少数。这样的人当中有谁拨打这样的电话搞恶作剧,也不足为奇。 两小时前停的雪,没有让雪地留下轮胎的痕迹。黑星一行乘坐的警车将雪后“处女行驶”的车痕落在了纤尘不染的雪地上。积雪大约有15寸厚,车辆在上面只能勉强挪行。 算了,虽然已经预感这一趟八成会是空手而归,但黑星的车还是驶向了这个灯火通明的地方。 不一会儿,一扇大门堵住了他们的去路。大门的旁边有一个通话的按钮,和府内的人通完话就可以解锁开门。但大门却没有关闭,黑星一行就这么进入了熊野宅邸的私人通道。车停在距离玄关好几米的地方。黑星一行下车后,消防车拐进了右手方,停到了池塘附近。这时候才八点刚过一点。两层楼山庄风格的府邸格外沉寂。丝毫感觉不到有人居住,他们没发现有什么地方在冒烟,也闻不到有什么东西被烧煳了的味道,不一会儿,桥本分团长就赶来和黑星等人会合了。 “警部,别说是火灾,连什么东西被烧了都没看到。”“哎呀呀,真是上了天大的当。” 黑星不耐烦地咂着嘴。虽说是意料之中的事,却也挺不是滋味。 “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去屋里看看,你们在后面守着。”桥本退出之后,黑星一边用力踩着脚下的雪,一边向玄 关走去。 通往玄关的木板长廊并没发现有人进来过的脚印。黑星把脚下的雪踩得紧紧实实的,走上五个台阶的阶梯,站在长廊上面。可能是大雪横向吹来的原因,长廊虽然位于屋檐下面,却也积了好几寸的厚雪。 黑星按响了呼入按钮。屋子里传来“吧嗒吧嗒”庄严的钟声,但是,一直无人应答。 “熊野先生,您在家的话请回答。” 黑星用方圆一公里以内都能听到的声音喊道。但是,仍然没有听到任何回音。 “他妈的,没辙了!”黑星粗口连篇,“喂,你们,到公馆附近看看!” 竹内和巡警兵分两路,一左一右到周围去查看。不过一分多钟,就绕完一周回来。 “呃,雪太大了,真是不容易呀。”竹内一边掸着膝盖上的雪,一边走上长廊,“我打过招呼了,可是没有人应。屋里也没有亮灯,大概家里没人。” “是吗?周围也没有发现脚印吗?” “人的脚印是没有,却像是有牲口的。或者是牛蹄印?”“牲口?什么牲口?” 黑星想亲自看看,便来到屋子背后。预制板搭建的储物仓库前,确实印有牛蹄一样的足迹,从牧场方向过来,沿着仓库四周,往旁边屋子的窗户走了。 “可能真的是牛。但是,好像又回去了。” 从牲口的足迹看上去,它只是从屋子旁边经过,随后又折回了牧场,像是前来觅食无功而返的模样。“看明白了。一起到牧场周围转转吧。” 黑星看着消防车前排得整整齐齐的七人队伍。“喂,你们,像是被骗了吧。我们可是要回去喽!” 分团长应道“哦,好的。” 小野田巡警发动引擎,将车掉了个头。黑星一行刚要上车,消防队员也正要把消防水带收回去的时候,消防队员中突然有了骚动。大家指着熊野宅邸的方向,纷纷拎起水桶,往池塘边跑去。 “喂,等等!出什么事了?” 黑星叫起来,巡警急忙刹车。竹内朝消防车走去,和分团长似乎在兴奋地说着些什么。很快,他就回来报告了“不得了了!屋子背后,像是着火了。” “是怎么回事?” 黑星看向熊野家的屋子。可不是么,屋子背后正升起滚滚浓烟。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他刚才查看的时候,并没发生什么事呀,消防队员们甚至没有去过现场。 黑星下车,走向屋后,斜着眼睛看着正手忙脚乱准备扑火的消防队员。他第一个到达着火的仓库。周围除了黑星等警察的脚印,没有别的痕迹。 突然蹿出的火,是怎么回事呢? “喂,你们动作倒是快一点哪!在这里磨磨叽叽地干什么?” 黑星对着消防队员吼道。 “因为下雪,不能保证消防栓一定管用。我们在考虑有没有必要用池里的水来灭火。” 分团长被人呵斥,有些意外,便不高兴地回敬道“警部先生们能帮我们运运水吗?” “没问题啊。我们也一起来好了。”“那么,请你们用桶把池里的水运过来。” 只见一干人拎起硕大的塑料桶慌里慌张就朝池塘跑去。分团长指着堆放在消防车旁的空桶,对黑星和竹内说“就用那些东西把池里的水汲上来。快,快一点,没工夫磨叽。” 被人这么催促,心里很是不爽的三名警察嘟嘟囔囔地拎起空桶往池塘走去。池里结了薄薄的冰,一名消防员用铁锹敲碎冰块,才汲出水来。 火势是从储物仓库蔓延过来的。消防队员们已经破门进去了。一名队员身着防护服,站在里面,接过黑星等人递来的桶,迅速把水浇在火焰上。 燃烧的石油释放出黑烟,刺激着人的眼睛与喉咙,呛得黑星等人不停地咳嗽。 “喂,你们多提些水来呀!” 消防队员一吼,三个人再次拎起空桶往池塘走去。七名消防员提着桶一个接一个地奔向储物仓库。黑星一行往返了不只五六次,精疲力竭地往返于50米左右距离的仓库与池塘 之间。大约20分钟后,火才被完全扑灭。 “但是,这件事还真是诡异哪。” 黑星几个自不用说,七名消防队员里也没有谁靠近过事发现场。可是,整个局面看上去,这场火事很像是通过定时装置来操纵的。 仓库周围浸满了水,不过因为夜晚很冷,正在结成冰块。只是放在仓库空地上的空箱子之类的烂东西燃起来了,并不是仓库整体着火。 “但是,幸好赶过来了。没有警部先生们的帮助,这场火是不可能那么快灭掉的。”分团长心满意足地说。 “呵呵,能尽绵薄之力,非常高兴。” “但是,到底是谁放的火?我们谁都没有接近过那座仓库呀。”黑星愤愤地说道。 “警部先生,不会是有谁躲在里面吧?”分团长问道。“怎么可能?要是有人躲在这里,不早就被烧死了吗?”从正屋的右侧到屋子背后,雪地在混乱的灭火过程里被 踩得严严实实,即使有纵火犯,也不知道逃到哪儿去了。 “放火的该不是逃走的牛吧?” “警部,不管怎么讲,牛都是不会放火的啦。”竹内笑嘻嘻地贴着窗户往里窥视,“要是有逃走的牛藏在这里的话,那就厉害了。” 窗户嵌有厚厚的玻璃,上下开关。竹内掏出怀里的电筒,往屋内照去。 于是,一幕惨不忍睹的景象呈现在他的眼前。“啊,警部!这,这个……” 竹内惊慌到了极点,嘴唇一张一合,就是说不出话来。“真没出息!想说什么啊,你。” “看,看哪……”竹内指着窗户里面,喘着粗气。黑星取过竹内手里的手电,也照向屋里。 简直就是一个非人的世界!他反而有了另一种冲动。有一个人被砍碎了,七零八落的器官被无序地放在里面。“这个人,怎么回事?” “警部,这是模特的人体模型吧?”竹内稍微抬高了声调,“不,不是的。那么清晰逼真的横断面,肯定是真人的啦。” 黑星自信满满地说“畜生,犯人一定就藏在家里。”“哦。难道这就是纵火犯?” 竹内一副对黑星佩服有加的样子。这时,从黑星身后传来分团长急切的呼喊。 “警部先生,别在这里讨论来讨论去,如果不赶快行动……”“嗯,的确。” 黑星把竹内臭骂了一顿“别这么磨磨叽叽!你这个蠢货,还不去确认一下从玄关能不能进去?” 竹内走后,黑星用手搭在上下开闭式的窗户上,想把窗户框撬开。 “咦,好像没有上锁,不过是在哪儿被卡住了。”黑星使出蛮力,向上推,好容易才把窗户打开。为了确 认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他探头四处张望。他打着手电看向里面。这是一间大约十帖[1]的洋室,像是卧房。左边有一张宽大的双人床,中间有一扇门,门上挂着防盗链。 被肢解得支离破碎的尸体,就被放在房间的正中间。看上去就像是被一头怒火中烧的熊或是别的猛兽撕碎的一样。 “警部,大门进不去。这里以外的房间全都上了锁。不使用非常手段,是没有办法进去的。”巡视完房屋四周的竹内,回来报告。 “我知道了。好像只有这里可以出入。来,你先给我进去。”黑星指指打开的窗户,示意竹内进入。 “遵命。” 瘦削、轻巧的竹内将上半身挺进窗户,轻而易举就进了房间。黑星也想进去,却没有竹内那么顺利,小野巡警将他的屁股强行塞了进去,虽然他好不容易也进去了,可由于小野力道太大,他狼狈地摔了个狗爬。地板上没有铺地毯,黑星的头狠狠地撞到了地板上。 “靠,我怎么老是这么惨。” 黑星站起来,摸着被撞的前额“不是有钱人么,至少也该铺块地毯啊!” 竹内找到室内的开关,灯全部亮了。“啊——” [1]帖:在日本,典型房间的面积是用榻榻米(-畳,-じょう)的块数来计算的,一“帖”是一张榻榻米(畳-たたみ)的大小,大体尺寸为180cm×90cm。 被肢解得惨不忍睹的尸体,看上去却也像是一件雕刻之类的艺术品。由于不见血痕,判断死者应该是在死后才被碎尸的。因为被砍断的头颅脸朝下,黑星伸出手揪着死者的头发翻出他的正面。 “是熊野义太郎!” 黑星见过熊野好几次,一眼就认出来了。 些许自然卷的湿发,贴在熊野那橄榄球一样圆润的脸上。他那空洞的眼神,似乎正凝望着黑星。奇怪的是,在靠近额头中央的部位,却有两处似乎不是刀具造成的刺伤,而伤口上的血,早已凝固。 “竹内,你去看看家里还有没有别的人在。”这回……该不会是密室杀人不成? 他该不会……不期而遇了千载难逢的密室杀人?如果是真的,这样的幸运简直就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对 于对“密室杀人”情有独钟的人来说,这是一件养眼又补脑的事。刚才被灭火过程消耗得筋疲力尽的黑星,一下子觉得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黑星迅速向署里请求了支援,也联络了检视官[1]前来验尸。竹内解下门锁,往走廊走去。 “哇塞!密室,万岁!” 这时候,黑星似乎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他总觉得这间 [1]检视官:即法医。 屋子里另外还有谁,正在观察着他。 “是谁?”黑星大喝,然后就发现了正趴在窗户外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切的消防队员。刚才自己出糗的一幕自是被他们看到了,他不觉恼羞成怒“你们怎么还不回去!”说完便回头再次检查起现场来。 现场的房间没有上锁,只是挂着防盗链。犯人应该不是在这个房间里碎的尸,而是在外面,或者,是在这座宅子里的某个别的房间。犯人应该是在某个地方将熊野杀死,再把尸体搬到这里来的。尸体已经冰冷得简直不成话了。 但奇怪的是,黑星等人来到这里的时候,雪地上并没有任何脚印,有的只是牲口的蹄印。 因为雪是在两小时前停的,犯人定是在下雪之前来到这里,再悠悠然出去。 这么说来,就不是密室杀人了。 黑星满腹的希望,就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尽数消散。是啊,可不是么,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恰如其分的密室杀人之类的事呢? “呸!”黑星狠狠地往窗外啐了口口水。 不知什么时候来到窗户外边的竹内“哇”地一声大叫,迅速背过脸去。 “太、太过分了!警部,你这么恨我呀?”“不好意思。” 黑星口头上敷衍着道了歉。竹内怒气冲冲地从窗外进来。 “警部,家里和屋外都没发现可疑的人。大门也上了锁,不像是有人进来过的样子。” “哦,是么。”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之际,后援部队和检视官赶到了。 3晚?八点三十分 “医生,这是怎么回事呢?” 黑星显得很焦虑,急切询问正在研究脑袋切口的内科医生。藤崎医生是一个年过七十的秃顶老头,在这座城里开有 自己的内科诊室。但凡白冈警署内发生了奇怪的命案,都会委托他来代做检视。最近,藤崎将医院托付给儿子,自己每周只出一两次门诊。但是听到发生了案子,他完全不顾家人的阻止,飞也似的来到现场。或许是上了岁数的缘故,他的手指有些微微的颤抖,耳朵也有些背了。 “医生,是怎么一回事呢?” 黑星再次提高了声音,可对方似乎还是没有听见。“切,一个老糊涂,早知道叫他儿子来就好了。”“我老糊涂喽,对不住喽。”藤崎医生回过头,射来两道 犀利的目光,“我的顺风耳,可还没坏。” “哎呀,刚才,真是失礼,失礼。”黑星忙不迭点着头,低头行礼。 “黑星君,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会吧,这么快?” “混账!我干这行可有四十个年头了。”“那、那、那,死因是什么?” “这个嘛……”藤崎用一只手,像摆弄玩具一样拎着断掉的头颅,让黑星看它的后部,“他这里挨了打。额头上有两个地方又被利器刺伤。” 死者的后脑勺确实有被重力击打过的痕迹。“是这样啊。医生,您怎么看这件事呢?” “首先,死者因为前额被利器刺入陷入昏迷,紧接着他的后脑勺又遭到了重击,造成他的死亡。至于死后分尸,那是后来的事了。” “所以尸体才没有流血的痕迹,对吧。”“正是。” 这就意味着这具尸体是在什么地方被肢解后才运到这里来的。虽然不能断定不是在这座宅子里被杀害的,但搜查的结果是,在这座宅子别的什么地方都看不到血痕。尸体所在房间的门又上了内锁,尸体从外面搬运进去的可能性是比较大的。在锁的问题上搞鬼却几乎不可能。或者是…… “预计死亡时间是?” “嗯,一小时之前两小时之内吧?” “是一小时之前两小时之内吗?也就是说,是在下午六点半到七点半之间?” 也就是在大雪停了之后的事。这就奇了怪了,如果熊野是在雪停之后被杀害然后再被分尸,那尸块是从哪儿,又是怎么被运到这个地方来的呢?黑星等人到达现场的时候,宅子的周边已经被大雪覆盖,并没有人的足迹,只有一个像是牛蹄印一样的印迹。 “这一点,真的没有弄错吗?”“你这个人,竟然说我的推断有错?”“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你什么意思?” 老资格的内科医生,气得血管都要爆炸了,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我想,不用等到司法解剖,您的鉴定一定是万无一失的。”黑星满脸堆笑,“医生,我很高兴哟。” “你说什么?” 医生张大嘴,将手里的大圆脑袋扔回地板上,脑袋发出“空隆”的声音,在地板上滚动着,绝望地望着黑星。 “嘿嘿,这是密室啊。是不可能犯罪。我终于等到了,终于等到了!” 黑星手舞足蹈,在房间中央打转。 终于遇到了密室杀人案。虽然是稍微改造过的密室,但毫无疑问,已经属于不可能犯罪的范畴了。 他的疲惫烟消云散。 4晚?八点四十分 “喂,出大事了!” 精神抖擞的黑星听到了竹内的声音。走廊上传来“吧嗒吧嗒”的脚步声。要是犯人躲在什么地方,肯定也都会起了戒心了,这个家伙,真是没脑子。 “蠢货!走路轻一点!”黑星喝道“像你这么大的动作,死人都会被惊醒。要是犯人在,还不两下给跑了。” “是……是这么回事,警部。”竹内岂止是红了脸,简直就是面红耳赤,“我找到一个可疑分子。” “怎么说?” 一脸得意的竹内回头看了看,招呼身后的小野田巡警。“找到了哦。是吧是吧。” 从门外闪进来的,是一张死人一样的70岁左右老头消瘦的脸,他正喘着气,看上去非常痛苦。 “这家伙是什么人?” 黑星大声喝道。男人缩起了脑袋,脸上堆着乱蓬蓬的微笑,就像是要哭了。 “被发现的时候他藏在二楼的储藏室,刚才还想逃。”竹内一松手,那个人软绵绵地跌到了地板上。“你是什么人?” “我……我……” 由于晃动比较剧烈,黑星让男子暂时先平静下来,以便追问事情的原委。 “竹内,你给他拍拍背。” 竹内用脚将床边的椅子钩过来,让男子坐下。男子痛苦地咳嗽着,竹内帮他拍了拍后背,他才算恢复过来。 “我只是负责看家而已。” “你是佣人?” “是、是的。” 可能是喉咙不时在涌起浓痰,由于咳嗽剧烈,男子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的。根据前前后后的推测可以知道,他的名字叫后藤又吉,现年72岁,两个月以前开始在熊野家里工作。 “老爷吩咐说,今天他不回来,让我看家。” 男子看上去非常寒酸、窘迫。说是佣人,却让人觉得一点也不值得信任。一个人只身藏在这么大个屋子里,本身就很值得怀疑。 “撒谎是没有用的,事情很快就会真相大白。”黑星的话听起来像是威胁。 后藤像是没听到一样,只是难受地一个劲咳着喉咙里的痰。“整个一莫名其妙的糟老头子。” 这时,黑星注意到后藤的左手上没有小指。估计此人之前有过前科。只要采集这家伙的指纹,兴许马上就能搞清楚他的来历。黑星决定稍后让警察把后藤又吉带走,以便继续查问。 如果这个有些驼背的男人是犯人,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根据过往的经验,制造出离奇古怪案件的,往往都是些毫不起眼的虾兵虾将们。 比如,他潜入熊野家中,正准备偷窃,被大门边的主人熊野义太郎看见了,他便一不做二不休,把熊野干了,并且分尸。如果是那样,这家伙又是如何把尸体放进屋里,又是通过怎样的路径逃到二楼储藏室里去的呢? 或是,首先将碎尸放入房间,闩上防盗链,然后从窗户逃走,再从玄关进入,把大门反锁,最后藏进二楼。 假设案件是一小时以前发生的,可是从窗外到玄关,都没有人的脚印。比起这么麻烦的方式,倒不如把尸体就这么放在那里,从家里逃出去,有多远走多远,岂不是更省事?那会儿雪也停了,积雪也不过只是没膝,并不是逃不出去。而且,最大的疑问在于,这个男子为什么要将尸体分解得那么碎? “大爷,那是什么?”后藤看着不经意滚到医生身旁的脑袋问道。 “是被你杀死的男人的脑袋瓜子啊。” “什么?杀死?”后藤面露不解,“我……我……我没有杀什么啊。我只是……想偷点东西……” “哦哟,自己坦白了!你这个浑蛋小偷!” “说……说漏嘴了。”他有些倚老卖老地装起了糊涂,却像是在一个不为自知的地方自掘坟墓。 “把这家伙带回警署。”黑星一把抓住后藤的夹克后领, 扔给后援的警察,“采到这家伙的指纹,马上就能弄清他的身份。” “大爷,有话好好说啊。”后藤带着哭腔哀求着,被带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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