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夫妇杰克和海伦前往威斯康星度假,他们来到一个当地的法院大楼购买钓鱼执照,并很快被卷入一场谋杀案。杰克来自黑帮之城的芝加哥,自然而然地受到当地警方怀疑。结果他很快进了大牢,海伦只得求助他们家的老朋友马龙前来帮忙。但就在此时,第二起爆炸案在银行发生了,杰克洗脱嫌疑后却又神秘失踪,而马龙终于不负所托,解开所有的谜团。 本案包括一个众人监视下的广义密室…… 令马龙最筋疲力尽的一案,只因为一只名为大力神的狗! 作者简介: (美)克蕾格·莱斯。1908年6月6日,克蕾格?莱斯生于芝加哥,本名是乔治安娜?安?伦道夫?克蕾格(GeorgianaAnnRandolphCraig),她是艺术家、广告代理商,也是推理小说家。莱斯是与阿加莎?克里斯蒂齐名、在全美妇孺皆知的推理女作家。 陈静思,自由译者,兼职撰稿人,爱翻译甚于写作,尤以推理小说为最。01 杰克逊县的法院大楼里,阴暗的长廊一片死静,几乎没有一丝风的痕迹。沿着高高的天花板边缘,阴影已陷入了黑暗,如烟雾般无法穿透;天花板下方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一点点古怪的光亮,灰暗朦胧又有些发蓝,似乎这就是它的本色。双扇大门外,正是骄阳正午,而走廊里却像是幽暗黄昏。 即便是夏日最热的一天,死气沉沉的空气里仍弥漫着一丝凉意,若有若无,让人不安。 地砖上有一片极小的碎纸屑,正打算清理的管理员哈维?巴顿这会儿也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侧耳细听,仿佛想捕捉到一些能给他壮胆的声响。 当然,之后他说这是种预感。他说那天早晨一起床,他就有这种感觉。其实也不算是什么预感,就是隐约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没错,也可能是天气的缘故,或者没准儿是头天晚上喝的那杯啤酒坏了事。不过,这种感觉可要不祥得多。说这话时,他颇有些得意。 厚重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一扇,刺目的阳光让他直眨眼。热浪扑面而来,像是从火炉里蹿出来的一样。一长串巨大的黑色云层挂在树梢,骄阳的威力逐渐消退。每片树叶,都纹丝不动。 “看样子要下暴雨了。”哈维?巴顿对刚进来的一对情侣亲切地说着,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里边儿倒挺凉快的。”那男的一边说,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 管理员好奇地盯着他们。这男的一头红发,又高又瘦,汗涔涔的脸上有很多细小的雀斑。他身边的女孩子,用哈维后来的话说,真是个尤物。 即便是今天这种超乎想象的酷热天气,她仍显得很清爽。富有光泽的灰金色头发,每一缕都整齐服帖,苍白的脸色,精致的面容,高贵的气质,更让她接近完美。对那些设计师和密歇根大街上的时装店,哈维?巴顿一无所知,但那套纯灰色亚麻套装穿在她身上,婀娜的线条也能让他明白何谓赏心悦目。 “该死的县书记官在哪儿呀?”女孩的语气倒是欢快得很。 “你应该问,县书记官在哪里。”她的同伴严厉地说,“这可是高尚的地方。” 哈维?巴顿咧嘴一笑:“哪个该死的家伙要找书记官呀?” “你学得倒挺快。”女孩说着,回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在楼上法庭里,”管理员告诉她,“今天县委们都在这儿开会。”听他的语气,仿佛开会的是一群天使,“不过,要是你们是来领结婚证书的话,他的副手可以帮你们。” “那个我们已经有了,”红发男人说,“这次我们想办个钓鱼执照。” “不过,”女孩补了一句,“如果你们今天有商场促销,我们也许会考虑某位年度名模穿着的时髦货。” 巴顿霍尔仔细考虑了一会儿。“你们还是去找县书记官的副手吧,”他最后说,“顺着走廊直走,左手边第一扇门。” 这对夫妇向他道谢之后就走开了。地上多了一丁点儿烟灰,肉眼几乎看不见,是从那个金发女孩的香烟上掉下来的。他正在清扫,楼梯上咔嗒咔嗒的脚步声开始此起彼伏。管理员让到一旁,看着四十二位县委一拥而出穿过走廊。接着,他又开始清扫他们留下的小渣子。 要是大家愿意保持整洁的话,这座法院大楼其实很美。他环顾四周,眼中充满了赞赏。在一八八二年那会儿,建造法院大楼可是人们的拿手好戏。气派的镶板大门,高高的天花板,花式瓷砖地面,还有随处可见的精美的木工制品。 他来到走廊尽头,打开门,往外瞥了一眼。才短短几分钟,天已经完全黑了,漫天乌云像一件大氅,压在树木枝头。一丝风都没有,法院大楼的广场上鸦雀无声。 “这场雨下起来可不得了。”看着天色,管理员发表了结案陈词。 他关上门,在洞穴般幽暗的走廊里,打开了电灯开关。比刚才好不了多少。 一个灰白短发、衣着考究的高个子女人急匆匆地跑进来,然后用力关上身后的大门。管理员向她点头问好。“巴顿霍尔,斯金丁斯鲁德先生还在这儿吗?” “是的,麦高恩小姐。他在楼上。”过了一会儿,门又开了,走进来一个白发男人,大腹便便,满脸通红。管理员赶紧绕到他身后把门关上。 “下午好,参议员先生。” 前参议员佩弗利生硬地点点头,然后气喘吁吁地爬上陡峭的楼梯,往二楼走去。哈维?巴顿,又叫巴顿霍尔,他疲惫地叹了口气,扫完最后一点纸屑和烟灰,然后把垃圾倒进一个金属箱里。箱子上还有他煞费苦心写着的一句话: 请保持环境整洁。 他刚打扫完毕,那对年轻的夫妇就从县书记官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巴顿霍尔笑容满面地为他们打开大门。金发女孩看着门外阴沉的天色,皱起了眉头。 “我可不想现在出去。” “开车来的?”巴顿霍尔问。 她点点头,指了指停在大楼附近的一辆时髦的蓝绿色敞篷车。 “那你们最好还是等到暴雨停了再走,”管理员说,“夏天的暴雨下不了多久。” 红发男人耸了耸肩,说:“好吧。给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我们没有这样的地方。”巴顿霍尔遗憾地说。他挠了挠头,想了想说:“不过,在你们等候的这段时间,我很愿意带你们参观一下法院大楼。”看他的态度,就像是要带他们去参观泰姬陵。 “来吧,杰克,”女孩说,“这可是个好提议。你还从没参观过这样的法院大楼呢。” 杰克有些犹豫。“这样的法院大楼我见多了。我敢说,蒙着眼睛我也能找到洗手间。想当初在格罗夫县—” 巴顿霍尔眼前一亮。“格罗夫县,是爱荷华州那个吗?我有亲戚住在那儿,一九三二年我回去过一趟。不过得说一句,格罗夫瀑布那儿的法院大楼跟这儿可没法比。” “你看看,”女孩热情地说,“杰克就是个不可救药的乡巴佬。逛逛法院大楼可能会让他洋气不少。” “那我非得见识一下不可,”杰克说着看了看手表,“见鬼,我们混得一无所有,只剩下大把时间。来吧,海伦,开始观光。” “我是哈维?巴顿。”管理员说。 “我是杰克?加斯图斯,”红发男人说道,“这是我太太。” “很高兴认识两位。”巴顿霍尔边说边拿钥匙,大串钥匙一时叮当作响,“喏,你们已经去过县书记官的办公室了。路政办公室和那儿差不多,法院书记官的也是,全都布置得非常雅致。这间是县财政长官的办公室。” 他打开了门,举手投足难掩他的自豪。 一眼望去,这里和他俩刚才离开的那间很像,不过这间办公室两边都有窗户。房间很大,天花板很高,屋子里有张崭新的桃花心木桌子,旁边还放着一张巨大的拉盖式书桌,上面有许多划痕。房间虽然很大,里面却挤满了桌椅板凳、文件柜和办公设备。 在旧式的拉盖书桌旁坐着一个男人,他算是杰克和海伦见过的秃头里,秃得最彻底的一个了。那人很瘦,瘦到即使坐在转椅里也不显得矮,但最打眼的还是他那颗锃光瓦亮的秃头。海伦后来说,他连根眼睫毛都没有。 办公室那头有扇半开的铁门,通往地下室。旁边的角落里是台老式的黑色大理石壁炉,里面装着一架小小的蒸汽散热器。 “当然,这壁炉已经很久不用了,”巴顿霍尔得意地说,“现在就是拿来充充门面。” “还好没用。”海伦说。 壁炉上方有一组相框,照片有些泛黄,旁边写着“一九○二年法院大楼工作人员”。再过去一点,有块黑框的手写标牌,上面写着: 诚信之人乃上乘之作。上帝亲手打造。 “在格罗夫瀑布法院大楼的财政长官办公室,”杰克说,“标牌上写的是‘诚信为上策’。” 光头男人放下手里的分类账目,抬起头来。“这句话,”他冷冷地说,“是杰克逊县商会的口号。”接着,像是对客人礼貌地附和,他又补了一句,“不过,诚信确实是上上之策。” “大家都对此推崇备至。”杰克客气地回答。 “这是古奇先生,”巴顿霍尔的声音从门外走廊飘了进来,“阿尔文?古奇。” 顺着走廊,他打开了隔壁那扇门。这间办公室和古奇先生那间差不多,只不过多了两个丰满的姑娘,正在两台加法机前忙得不可开交。还有,雕花大理石壁炉台上,摆的是整排一元店里那种玩具卡车。一个留着两撇大胡子的男人,用毡帽挡住眼睛,睡在角落的转椅里,鼾声如雷。 “这是路政处。”杰克很肯定地说。 巴顿霍尔一脸赞叹地盯着他,说:“你怎么知道?” 杰克故作神秘地说:“旧地重游。”他吹起了口哨,是段《快乐公路》的调子,“在格罗夫县,路政处长都是从彩票赌徒里选出来的。咱们去下个景点吧。” 巴顿霍尔会心一笑,用手肘碰了碰杰克的胸口,说:“切特?菲尼,路政处长,加工厂区附近有六座农场都是他的。”他突然停下来,板着脸一本正经地低声说,“他没事好喝上两口。” “说不定他有段不为人知的伤心往事。”海伦难过地说。 管理员领着他们,沿着洞穴般的走廊一路走下去,打开了一扇扇大门,门上写着“县卫生站”、“院外救济”和“环保处”。途中经过了两扇华丽的双开门,门上有块金字标牌写着“县法院”。 “锁上了,”他解释道,“富特法官度假钓鱼去了。” 他推开一扇门,门后是一条狭长的楼梯,极其陡峭。他领着他们走了上去。快到头的地方,还有段急弯,看起来很凶险。 “这只不过是后楼梯。”他解释说。 “连楼梯都有两座,”金发女孩说,“派头十足啊。” 楼上有两间略显沉闷的大房间,还有一个小小的门厅。巴顿霍尔说,一间是陪审员议事厅,另一间是作咨询商讨之用。门厅那头有扇门,是间杂物室。跟着,他们走进了法庭。 这房间真大,天花板非常高,灰泥墙面都刷上大理石般的花纹。法官席上方有幅褪色的壁画,好像跟公正有关,有一部分被国旗盖住了。 “多漂亮的屋子。”海伦说。 “你喜欢就好。”巴顿霍尔骄傲地说。 杰克则好奇地看着法庭围栏里的几个人。有两个巴顿霍尔刚见过了,麦高恩小姐和前参议员佩弗利先生,后者面红耳赤,满头大汗,一看就知道脾气不好。有个浅棕色头发,体格健壮的中年男人,巴顿霍尔说那是县委员会主席埃德?斯金丁斯鲁德。另外那个身材高大,相貌英俊,一头白色卷发的是县书记官菲尔?史密斯。 “要是有审讯的话,这儿会更有趣些。”管理员抱歉地说,“不过法庭要到十月才开庭。” “要是早知道我们会来参观,你们肯定会作些特别的安排,”杰克说,“说不定还会安排审理一起惊险刺激的谋杀案件。” 巴顿霍尔笑道:“杰克逊县已经三十二年没有发生过谋杀案了。三十二年前,杰伊溪那儿有个小伙子,因为一匹马,开枪打死了自己的老丈人。杰伊溪那儿住的都是些野蛮的家伙。” “冲动是魔鬼啊,”海伦的语气很沉重,“也许还有些没有记录在案的隐情。说不定他也有不为人知的伤心往事。” 巴顿霍尔摇摇头,一脸严肃地说:“他声称那老人家偷了他的马。”他们缓缓地穿过法庭。法庭的另一边是座楼梯,宽大气派,厚重的仿桃花心木扶手直通楼下,让人肃然起敬。 “这才是正楼梯,”管理员说,“小的那座原本打算用作紧急通道,不过因为位置方便,大家反而一直用它。” “别难过,”海伦说,“没准儿哪天这边出了紧急状况,大家就都走主楼梯了。” 杰克已经走到楼梯平台上停了下来,一只手还抓着扶手。透过平台上方的拱形窗户,他看见窗外透着的不祥的阴暗又深了几分,光用眼看,也能感受到沉寂的空气多让人窒息。天边隐约露出一丝淡绿色亮光,更平添了几分恐怖。 “这场雨绝对非比寻常啊!”巴顿霍尔抬头看着窗户,满心赞叹地舒了口气。 “这天气让我觉得很恐怖,”杰克直截了当地说,伸手去摸香烟,“我从来不在乎什么暴风雨,不过这次直觉有些不一样,一种久违的恐惧感。” 海伦看着他,欲言又止。 巴顿霍尔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你也那样吗?” “那样是怎样?”杰克怀疑地问,听起来有些生气。 “未卜先知。我常觉得自己有这种能力。” “这肯定会大派用场,”海伦说,“赛马时你很有收获吧?” 巴顿霍尔没接她的话茬。“我祖母是威尔士人,她就有这种天分。”他深吸一口气,“我永远都记得,那天阿特?托尼正和我继姐的大女儿约会,被她给碰见了。她直愣愣地看着人家,然后说:小伙子,你会有血光之灾。”他停下来熟练地往沙桶里吐了口痰,接着说,“那是她的原话。” “我会说得委婉一些。”杰克赞叹地说。 “五年后,”巴顿霍尔说,“他喝醉酒,开车冲进了河里。”跟着他又补了一句,“不过好在我继姐的大女儿没嫁给他。” “没准儿她也能未卜先知。”海伦说道。 他们到了楼下走廊,宽敞的长廊从法院大楼的前庭一直延伸到后院。忽然无端起了一阵风,像冰冷的刀锋一样划过湿热的空气,然后又突然没了踪影。 “管他什么暴风雨,”杰克?加斯图斯一把搂过海伦,打定主意说,“咱们现在就走吧,然后—” 这时他们听见了一声尖叫。 尖叫声是从他们头顶上某处传来的,奇怪的叫声戛然而止。紧跟着又是一阵响动,是沉重的身体从狭窄曲折的后楼梯滚落发出的撞击声。 红发男人刚赶到后楼梯底部,前参议员佩弗利正好滚到走廊上。杰克弯下腰匆匆看了一眼。 “这下好了,”他面色凝重,“三十二年以来的第一起谋杀案,出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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