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发生在大屠杀过后的卢旺达首都基加利,主要围绕着女主人公安琪来展开故事情节的,确切的说,是她经营的那间小小的蛋糕店。 安琪是一名专业的蛋糕师傅,她总能为不同的人、不同的场合烘焙出让人眼前一亮的蛋糕,款式新颖,造型美观,有麦克风蛋糕、飞机蛋糕、十字架蛋糕、翻斗卡车蛋糕、五千法郎纸钞蛋糕、美国国旗蛋糕等等,故事也随着这一个个特殊的蛋糕而逐一浮出水面,开心的亦或令人震惊的……虽然,无情的屠杀夺走了一个又一个完整的家庭,但像安琪一样,他们都在坚强地活着。 很少有小说能像该书这般肌理丰富,故事高潮迭起,情节感人至深,更重要的是,这些故事竟然是通过一个个蛋糕述说而出的…… 作者简介: 加莉?帕金(GaileParkin),出生于赞比亚,在南非和英格兰读书。曾经住过非洲许多不同的国家,让她得以接触非洲的不同文化,其中包括卢旺达,也就是小说背景所在的城市,目前担任教育工作,是性别、HIV和艾滋病的自由顾问。 目录: 第一章银婚纪念日 第二章受洗蛋糕 第三章奖学金庆祝会 第四章独一无二的生日蛋糕 第五章庆祝独立日 第六章久别后的重逢 第七章第一次演讲 第八章拒绝订单 第九章欢送会 第十章终于离婚了 第十一章活着即地狱 第十二章十字架蛋糕 第十三章受割礼 第十四章幸福的婚礼随着轻盈的笔触以及安琪制作的一个又一个色彩缤纷的蛋糕……帕金为我们揭露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之后,幸存者是如何在欢乐与悲伤中慢慢面对生活并努力走向坚强的。 ——国际知名杂志《MarieClaire》 令人无法抵挡的故事,充满欢笑和希望,这本小说用如此动人和美丽的文字描述一个刚刚才从恐怖屠杀复苏过來国家中的人们。 ——英国《书商周刊》出租车司机打开后门,小心翼翼地接过乘客交给他拿好的蛋糕盘,好方便乘客走出车外。他仔细瞧着这个蛋糕,不禁流露出钦佩的表情。蛋糕看起来像是用红土砖块一层层叠起来的,砖块与砖块之间又用灰色水泥固定住,蛋糕正面上方有一扇大窗子,往里看只见一片暗沉的灰色。淡灰色的粗铁条由上往下垂直梗在窗子上,中间那一根铁条已经遭人破坏,两边的铁条也被折弯,杏仁蛋白糖做成的浅粉红色粗绳就像绑在某根铁条的下半部,仿佛是一块布,挂在窗外一直垂到蛋糕正面下方,在蛋糕盘上绕成一圈一圈用布编成的绳索。 “你觉得这个蛋糕代表什么?”安琪问司机,付给他事先谈好的车钱,顺便从他手中接过蛋糕盘。 司机一边把安琪给的车钱放进口袋,一边说:“太太,我觉得这个蛋糕代表某人从监狱里逃了出来。他破坏窗户上的铁条,撕毁自己的囚衣以后,用它绑成一条可以让自己逃出去的绳子。” “那正是我想借蛋糕传达的含义!谢谢你。” 出租车司机皱眉问:“太太,这个蛋糕要送给哪一个成功越狱的囚犯吗?” “不,不是的,这是给一个才和丈夫离婚不久的白人,她今天晚上要在弗兰丝娃的餐厅办派对,因为她觉得自己以前的婚姻很像监狱,现在终于逃了出来,所以要庆祝。” “这些白人!”出租车司机摇摇头说。“嗯。”安琪也摇摇头附和。 “安琪!你要一个上午站在那儿和司机聊天,还是要进来陪我喝瓶汽水啊?”弗兰丝娃站在她的花园门口,头上夹着蓝色塑料发卷,身材不高但挺结实,身上还披着一件黄绿相间的肯加布,她带安琪穿过作为弗兰丝娃厨房的花园,一边走,一边大声交代一位正在拿着抹布擦洗塑料桌椅的妇女。 “这个蛋糕真是漂亮!”弗兰丝娃惊呼,看着安琪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屋子入口旁边的小吧台上,“这个叫琳达的还真是个奇怪的白人,不过谢谢你向她推荐我这个厨房,白人一般不怎么来这里,但是今晚会有十六个人参加派对。哎,安琪,你说的那个女孩子是不是衣服都只穿一半啊?” 安琪笑了出来,想办法让自己被一条漂亮的长裙紧紧贴住的臀部平衡地坐在一张木质的高脚椅上,高脚椅站在凹凸不平的地板上,不时地还会微微摇晃。安琪扶住吧台,努力不让自己摔下去。 “弗兰丝娃,我真希望她跟大人物谈人权被侵犯的议题时,可以穿得体面一点,如果部长的注意力全在她的胸部、腰部和大腿上,还怎么可能继续听她谈有关强暴的问题?” “至少他脑子里都在想强暴吧!”弗兰丝娃边笑边摇头说,“芬达牌橘子汽水?” “谢谢。” 两台大型冰箱靠着吧台后面的墙壁,弗兰丝娃打开其中一台,从中拿出两瓶芬达牌橘子汽水,并撬开瓶盖,她先在吧台上放了两只玻璃杯后,再坐上吧台另一边的高脚椅,和安琪面对面坐着。 “不过说真的,安琪,就算她把自己从头包到脚,还是太年轻,大人物从来不会认真看待年轻人。” “我完全同意。智慧只能随着岁月累积。” “是啊。”弗兰丝娃喝了一口玻璃杯里的汽水,“不管是哪个人付给她高额的白人薪水,全都只是浪费钱而已,她能在这里做什么?没有人会听她的。”“不过他们还是在花钱啊,有时某些组织认为这才是重点,因为他们可以向全世界说:看啊,我们在卢旺达花了多少钱;看啊,我们多关心那个国家。”安琪喝一小口汽水后继续说,“我们就别怨天尤人了吧,弗兰丝娃,反正今晚她的白人朋友要来弗兰丝娃厨房花他们赚的白人薪水。” “没错。”弗兰丝娃微笑说,“我为了这群客人,一定要把每件事做到尽善尽美,让他们以后还想再来。” “今晚招待用荷兰阿姆斯特尔啤酒就可以加深他们的印象喽。” “对啊,谢谢你提醒我。我打电话给一个在布松布拉的朋友,她可以帮我弄到两箱。哎,原来有四箱,可是两国边界的海关都需要打点,我想两箱够让这些白人开心了吧,我真的还需要多一点客人。” “生意还是不好吗?” “但是可以更好啊。很多客人来只是喝点东西而已,然后回家吃饭;也有些人吃饱后才来这里。客人在这里用餐才能让我赚到不错的利润。”弗兰丝娃叹口气,摇摇头说,“独力抚养小孩真不容易。” “那一定很困难。”安琪说,“我很幸运皮尤斯还在,如果没有他,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没受过什么教育,不可能找到薪水不错的工作。” “我也不行。”弗兰丝娃说,“感谢上帝,我的老公在多年之前就开始在我们的花园经营这个生意,我老公和长子惨遭种族屠杀者的毒手之后,我只能靠继续维持这个生意过日子。” “弗兰丝娃!我知道你丈夫走了,但不知道连你的长子也不幸被杀啊!” “你不知道?”弗兰丝娃一脸惊讶。 安琪摇摇头:“你从来没有跟我讲过,弗兰丝娃。我怎么会知道从来没听过的事呢?” “很抱歉,安琪。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新闻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弗兰丝娃用右手臂画了一个大圆圈,代活着即地狱177 表附近所有人,也许还包括基加利市所有人,这个动作让她的椅子晃得厉害,她紧紧抓住吧台保持平衡,继续说,“不过仔细一想,一个外地人怎么可能知道她没有听说过的事呢?我现在告诉你吧,安琪。”她喝了一口汽水,当她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完全没有任何的悲伤,也没有任何情绪,“他们杀了我的长子和老公。”这句话仿佛从她心底的一块荒原里传出来,像是一块冷却的火山岩,任何生命都无法在上面生根成长。 “我真的很遗憾,弗兰丝娃。”安琪说,一方面为她痛失亲友而遗憾,另一方面也因为让她重提失去孩子的伤心往事而抱歉。也许她应该假装自己早已知道就好了,也许她早该保持沉默,如此一来,弗兰丝娃也就不需要再说。 但是弗兰丝娃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切就发生在那个地方。”她说,手指着通往街上的花园门口,“我亲眼看见的。” “你亲眼看见?”安琪一只手捂住嘴,另一只手扶住吧台,小心地坐在高脚椅上维持着平衡,睁大眼睛看着弗兰丝娃。 “是的。当时我出门去看我的婆婆,她身体有些不舒服,而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力让她的病情更加恶化。那时候,杰洛德还只是个小男婴,我把他绑在背后,带着他一起去看婆婆,那个时候我还在喂母乳。傍晚我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在路的另一头远远看见有很多人挤在家门口,我还以为是客人,可是当我越走越近,我看到他们全是手拿弯刀的年轻人,还有带枪的军人,我马上警觉到他们已经发现了。” 弗兰丝娃拿起玻璃杯喝汽水,那只手既不摇也不晃。 “他们发现了什么?” “我们一直在这个地方藏人,保护他们远离凶手的追杀。这个房子的天花板和屋顶之间有些空隙,我已经数不清到底在那里塞了多少人。后面也有一个棚子,我们都把厨房烧火要用的木头堆在那里,也有一些人躲在里面,就在木头后面。” “这些人全都是你们的朋友吗?” “有些是朋友,有些是邻居,还有一些是陌生人。”“可是你们全家却为了这些人赌上了自己的生命?” “安琪,你一定要明白当时这里发生的事。我们每一天都听广播说杀死这些人是我们的责任;广播里的人说这些人都是应淹兹(卢旺达语,意思是蟑螂),他们不是人。可是如果我们杀了这些人,我们也会觉得自己不是人啊。我们如何带着沾满亲友或邻居血的双手活下去呢?我们怎能看着其他人的眼睛,一如两个相互认识的友人,然后夺走他们的生命呢?数以千计的人跟着广播的指示做了,也有数以千计的人根本没有选择的空间,因为他们不是杀人,就是被杀。可是我们当时认为我们可以选择,因为我们有这个酒吧。” 安琪觉得困惑:“我不懂,这跟这个酒吧有什么关系吗?” “我们听说了在卢旺达饭店发生的故事,好几千人都跑到那里躲避想要杀害他们的人。每一次军人到那间饭店找这群蟑螂,饭店的经理就搬出啤酒请他们喝,然后打发他们离开。” “所以你们认为你们也可以这样做?” “是的,不过规模当然小很多,我们这样坚持了一段时间,直到那天傍晚,我背着小孩躲在对街一道花园围墙后面,眼睁睁地看着这群人把孩子的爸爸和哥哥活活劈死,那些从天花板和木头后面搜出来的人也没能幸免。”弗兰丝娃再喝一口汽水,情绪丝毫没有被自己的故事影响,就像在讲述去市场买马铃薯似的。 “啊!”安琪觉得这简直是无法想象的恐怖。没错,她也曾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失去了两个孩子,亲生的儿子也是死于暴力,但是她并没有亲眼看到他们死去的样子。早在约瑟告诉他们艾滋病检查的结果是阳性时,她和皮尤斯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尽管约瑟的身体还很正常,他们失去这个儿子也不过是迟早的事。就算如此,当警察出现在他们达累斯萨拉的家门口,跟他们说在姆万扎的警察同事跟他们回报的案件时,她和皮尤斯依旧无法忍受失去约瑟的震惊,他们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面对。接着他们又失去了维娜斯,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法真正面对这件伤心事,他们甚至无法说出来,从没有真正地说出来,并且面对面谈这件事。等有一天他们夫妇俩敢面对的时候,安琪能像弗兰丝娃那样不带任何情绪吗?也许弗兰丝娃已经没有任何情绪可以表达了。 “那之后你怎么办呢,弗兰丝娃?” “我在围墙后面坐了很久,求上帝让我的宝宝安静不要出声,直到凶手们离开,然后我用了一整晚,一步一步慢慢走回婆婆家,否则我还能去哪里?当我一大早走到那里的时候,才发现凶手已经先我们一步去过婆婆家了。” “啊!” “是啊,所以我飞快地逃到北部,投靠一个在除虫菊花园工作的亲戚。在那里很安全,没有人会杀我,因为那里没人知道我为了救人反而被控有罪的事。不久,卡加梅总统的部队进入卢旺达,终结了所有的屠杀活动。等到可以安全回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们的尸体会在原地,但是所有的尸体已被搬到某个集体埋葬地,我能做的是清理家园,然后重新开始。” “弗兰丝娃,你跟我讲了一个悲惨的故事。”安琪摇摇头说,“不过,至少你活下来了。” 弗兰丝娃闭上双眼,从吧台的高脚椅下来,喝完玻璃杯里的汽水,然后深深吸一口气,一手放在臀部,一手放在吧台上说:“安琪,让我告诉你什么叫活下来,大家每次谈到活下来的时候都以为是件好事,好像那是一种祝福,去问问那些活下来的人吧,你就会发现多数人都会说活下来不见得是个很好的选择,我们当中的很多人都宁愿自己已经死了,你以为我跟那些惨死的冤魂同住在这个屋檐下会好受吗?你以为我进出这道老公和长子惨死的大门会好受吗?你以为我每次睡觉时一闭眼,眼前就不断浮现那天晚上的惨状会好受吗?你以为我找不到老公和长子的遗体会好受吗?你以为我可能从任何角度去觉得自己是被上帝祝福的人吗,安琪?” 安琪看着她的朋友,这是第一次弗兰丝娃露出一丝情绪,而且是愤怒的情绪。“不,我想你一定不觉得自己被上帝祝福,活着一定是很艰难的事,弗兰丝娃。”“我跟你说,安琪,如果那天傍晚我是一个人,如果当时身上没有背着杰洛德,我就会从围墙后走出来,跟那些军人说我就是那个人的妻子,我也犯了窝藏应淹兹的罪,我也必须死,可是我没那样做。已经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次了,我多希望自己当时真的走出来。如果那时就知道活下来是什么感觉,我绝对不会选择苟活。” “你跟我讲的真是个悲剧,弗兰丝娃。”安琪把手伸进口袋取出一张面纸,摘下脸上的眼镜,轻轻擦眼睛。 “安琪,我是把你当朋友才愿意说这件往事,也因为你不是当地人,所以我能对你坦白,对自己人讲这些事反而很不容易。不过我跟你讲的事其实发生在很多人身上,很多幸运活下来的人都有同感,很多人后悔自己活了下来,他们现在倒希望能做另一种选择。” 安琪想想弗兰丝娃的意思:“你指的是……自杀吗?” “没错。” “这样不行,弗兰丝娃。” “我知道。身为天主教徒,我们都知道自杀是要下地狱的。” 安琪别过头去,说不出一句话,她闭上眼睛,拿面纸按压眼部。弗兰丝娃继续说:“可就算我们死后下了地狱又能如何?我们早就已经身陷地狱煎熬中了。事情不会变得更好,只会让我们更难过而已,因为我们将永远待在那儿,至少活着还有进天堂的盼望,但是我也绝对不会错过任何死亡的机会。” 安琪摇摇头,重新戴上眼镜,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弗兰丝娃,我的好友,今天你让我懂得了很多。对我来说,这些话不是很容易听进去,可是现在我比较能够了解了。谢谢你信任我。” “不,安琪,我要谢谢你才对,谢谢你听我的故事,更用心去理解它,还要感谢你带一大群白人到弗兰丝娃厨房。”弗兰丝娃嘴角高高地扬起微笑,安琪发现自己也在对着她微笑,她们把刚刚讨论的话题搁在一边,就像把从市场买回家的马铃薯放在厨房的壁橱里一样。 “我相信这一定是个很棒的派对,弗兰丝娃,那些白人肯定会玩得很开心,还会向其他人推荐这个地方。” “而且当他们看到你做的漂亮蛋糕时,还会推荐别人去找你呢。” “我们就这么希望吧。” “是啊。希望如此。” 接近正午的时刻,安琪在基加利中央车站上了一辆满载的小面包出租车。此刻正值烈日当头,安琪和欧蒂儿约在中午十二点四十五分见面,所以不需要匆匆忙忙地让自己更热。安琪慢慢地走向宪法广场的圆环,朝邮局的方向四处寻找可以安全过马路的地方,她路过泥土路边的一排男打字员,他们每个人都坐在椅子上,前面各有一张小桌子和打字机,客人就站在旁边口述或为他们说明如何准备自己要的文件。经过这一排打字员后,安琪身边陆续出现三三两两的兑钱商人,邮局前面还有一大群人在那里交易。 “太太,换钱吗?”兑钱商用法语问。 “不用,谢谢。”安琪用法语回。事实上,她想换些钱,那是加拿大人以前给她的百元美钞,虽然和街上的兑钱商交易可以赚到比较有利的汇率,她还是决定在银行兑换。 安琪穿过马路,沿着圆环外围另一边往回走,右转进入革命大道。卢旺达国家公园旅游办公室就在转角的地方,去北部雨林看大猩猩的游客都得到这里拿许可证。她好奇为什么有人这么热衷这项活动,不过白人们确实趋之若鹜。 革命大道既宽敞又有树荫,高大的尤加利树林立在大道两旁,安琪享受着走在树下的凉意,不一会儿便走到另一个比较小的圆环,称为独立广场。她发现一名年轻人坐在路边卖二手鞋,她用斯瓦希里语跟他打了招呼,年轻人也马上跳起来,向她打招呼。他的鞋子一双双整齐地摆在路边地上。安琪仔细看了一遍,想挑一双完美的鞋来搭配参加李奥卡蒂婚礼要穿的礼服,可惜,这里没有一双可以搭配的鞋子。 “太太,你想找特别的鞋吗?”“是啊,可我看这里没有呢。一定要是黄色或橘色的鞋子,或者至少要白色,时髦漂亮的那一种。” “太太,你先在这里等一下。”年轻人说,然后用卢旺达语向站在马路对面的小男孩大声交代几句话后,便光着脚往路另一头跑,一边吹口哨,一边大叫,激动地打出手势。 马路对面的小男孩一看到安琪,便弯腰拿起脚边的东西,穿过马路走到她这边。他又弯腰把浴室用的磅秤放在安琪脚边。 “两百法郎,太太。”他用法语说。 “不用了,谢谢。”安琪用法语回。 “一百法郎,太太。”他又用法语说。 安琪摇摇头,又用法语回:“不用了,谢谢,不用。”光是臀部和大腿上紧绷的裙子就让她明白身体传达的讯息了,何必再花一百法郎站在磅秤上,得到一个只会比她的实际体重还要可观的数字呢?小男孩拿走磅秤,闷闷不乐地蹲在磅秤旁边,斜眼盯着安琪,确定她不会顺手牵羊拿走朋友的鞋。 几分钟后,卖鞋的年轻人回来了,后面跟着另外两个男孩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往安琪这边跑,两人肩上都背着一只大布袋,他们同时冲向安琪,比赛看谁第一个跑到她身边,然后把货物摊在她的脚边,叽里咕噜地用卢旺达语讲个不停。其中一个在自己的鞋堆里翻来翻去,拿出一只白色高跟鞋,上面还有一条鞋带连接侧边的金钮扣,用来固定鞋带,但是安琪一眼就看出尺寸太小,于是摇了摇头。另外一个拿出一只亮黄色的凉鞋,尺寸很合安琪的脚,她从对方手上接过凉鞋,仔细检查一遍,觉得颜色是挺好,可惜几乎没有跟,这对参加一场婚礼来说太过于随便,于是又摇摇头,把鞋退了回去。 当这两个男孩子还在他们的鞋子堆里继续翻来翻去,忙着寻找最适合安琪的鞋子时,安琪听到一个小孩子的叫声,声音越来越大,她转向右手边一看,一个年纪轻轻的小男孩朝着她冲了过来,胸前抓着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小男孩跑到她前面停下来,气喘吁吁地立刻伸出手上紧紧抓住的东西。那是一双金色的圆口低跟鞋,看得出来是二手货,不过还是很漂亮,鞋跟不高也不低,刚好,尺寸又适合安琪,很搭配她参加婚礼的礼服。小男孩的呼吸稍稍恢复平稳后,马上用卢旺达语对安琪叽里咕噜说个没完。 “他在说什么?”安琪用斯瓦希里语问卖鞋的年轻人。 “他说他妈妈会用很好的价钱卖那双鞋,他希望你跟他一起过去,去找他妈妈付钱,他妈妈就在药局前面卖鞋。” “谢谢你,也帮我谢谢其他两位老板,跟他们说小男孩拿来的鞋才是我想要的款式,很抱歉没办法买你们的鞋。” 年轻人笑笑说:“没关系的,太太,下一次吧。” 安琪握住小男孩的手,让他带着她去找他的妈妈,那个妇女的前面还摆着几双鞋,她们商量出一个满意的价钱之后,安琪从口袋掏出一些钞票拿给那位妇女,妇女把鞋放进一只破旧的塑料袋里。几个贩售盗版音乐带的摊贩一见有人掏钱买东西,立刻靠近安琪,不过都被她微笑着挥手挡了回去。买了鞋之后,安琪便穿过马路走到卢旺达商业银行门口,一个显得很无聊的警卫检查她的塑料袋,确定里面没有枪之后才放她进入银行。 安琪走进银行豪华而现代的大厅,往银行的外汇部走去。西联汇款区前还是一如往常般大排长龙,其他的出纳员就没有那么忙了,她站在地上标示等候区的线条后面,每个人都该站在这里等待服务客户的出纳员,她的前面只有一个客人正在窗口办理业务,那是一名身材高大、穿着西非服装的男人,他正在耐心等待文字资料的处理,最后他签名,拿走自己的文件,又谢过出纳员之后,便往旁边走去。 安琪走向窗口,从口袋掏出藏得好好的百元美金大钞。窗口里面的出纳员忙着拿回形针夹住上一名客户的资料,并没有抬头看她,当这位出纳员抬起头看到她的时候,镜片后面的双眼亮了起来,脸上也露出灿烂的微笑。 “安琪!”“啊,狄多奈。你好吗?” “我很好,安琪。你呢?还好吗?” “很好。你的母亲和姐姐都好吗?” “她们都很好,谢谢你的关心。你丈夫和小孩子们呢?” “每个人都好,谢谢你,狄多奈。” “很高兴看到你。你运气真好哦,来得正是时候,因为几分钟后就是我的午休时间。” “嗯,我想也是。我想先把美金换成法郎,然后和一个好朋友吃饭,一个可爱的卢旺达女生。” “那真好。”狄多奈取走安琪手上的百元美钞,开始数一大叠卢旺达法郎。 “狄多奈,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共进午餐啊,我会很高兴的。我喜欢让我的朋友们彼此认识,我相信你们两个都会喜欢对方。” 狄多奈笑笑,把钱递给安琪:“那么我也很乐意认识她,不过我的午餐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哦。” “没问题。我们就约在附近,邮局对面的特拉诺瓦,那里有自助餐,我们可以很快地解决午餐。” “我其实经常去那儿吃饭。十分钟后那里见好吗?” “太好了。” 安琪把一叠法郎塞进口袋里,拎着塑料袋里的金色女鞋走出了银行。她往回走向林荫大道,经过卖鞋的年轻人时还对他微微笑,然后转进和平大街,走到邮局前面还没来得及过马路,又遇见那群兑钱商蜂拥而上。 “换钱吗,太太?”其中一个用法语问。 “太太!太太!要不要换钱?”另一个也用法语问。 “不用了,谢谢。”安琪用法语回。她走进这间露天餐厅的院子,看见一名男服务生正在招呼欧蒂儿坐在树荫下的白色塑料餐桌旁。欧蒂儿一看到安琪便露出笑容,站起来亲安琪的左脸颊,右脸颊,然后再亲左脸颊。 “亲爱的,你还好吗?” “我很好,安琪。谢谢你邀请我到这儿吃午餐,我通常只在工作的中心餐厅解决中餐,不过偶尔像现在这样出来透透气也不错,尤其是在周末前。” “我也觉得这样不错。我通常是在家里跟孩子们一起午餐,不过我想偶尔请朋友放下工作聚一聚也不错,同时也放下我的工作,反正有蒂蒂照顾孩子们,我不在家也没问题。” 男服务生帮欧蒂儿送来一瓶冰可乐,撬开瓶盖,把可乐倒进玻璃杯中。安琪向他点一杯冰的芬达橘子汽水。 “欧蒂儿,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刚刚无意中遇见一位朋友,也邀请他跟我们一起吃饭。他是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噢,真的很不错。” 欧蒂儿紧张地微笑:“安琪!你心里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啊?” 安琪也笑笑说:“我只是想介绍两个朋友互相认识,就这样而已,他们不一定要互相欣赏。” 然而在这个安排之下,欧蒂儿和狄多奈已经对彼此产生了好感,以至于当天下午安琪坐在自家凉爽的客厅,一边拿着蛋糕订单对着脸扇风,一边享受身上宽松的肯加布和T恤带来的舒适感时,想到他们俩还觉得开心,她把一双赤脚放在茶几上,大热天里她忙得四处跑,弄得两个脚踝都肿了。女孩儿们到楼上索菲亚的家里做功课,男孩儿们和蒂蒂跑到院子里,在太阳底下被晒得连踢足球的样子都懒洋洋的。 就快要睡着了,安琪还在想,总的来说,今天算是个有收获的日子:大家都欣赏她做的越狱蛋糕;她学会用新的观点看待活下来这件事;她找到一双女鞋,能够完美搭配参加李奥卡蒂婚礼时穿的礼服;而且最棒的是,欧蒂儿和狄多奈面对眼前一桌子美味的马托克、米饭、炸薯条、树薯叶、胡萝卜、牛肉和鸡肉,彼此之间还能有聊不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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