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出过远门的冈德去印度旅游时,找到了梦中情人璞娜,两人在当地结了婚。冈德回到挪威的家乡,准备迎接从印度飞来的璞娜。就在璞娜飞到挪威当天,冈德的妹妹玛丽因车祸重伤住院,而她丈夫卡斯滕出差在外,冈德必须去医院看护玛丽,因此无法去机场。于是他委托出租车司机卡莱去机场接自己的新娘,而卡莱却没有找到璞娜。第二天,在离冈德家不到一公里的草坪上发现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印度女尸,使宁静的小镇沸腾起来。警方很快介入调查,警官塞吉尔和他年轻的搭档斯凯尔负责此案。目击者纷纷出场,卡莱因有所顾虑而语焉不详,杂货店老板冈沃德因视力不好而无法提供有效线索,咖啡馆老板遮遮掩掩,女学生琳达出于幻想,提供的线索半真半假……每个人似乎都在刻意掩饰什么,提供一部分真相的同时,也在制造谎言。这些零散的线索无法拼成完整的拼图,而嫌疑犯的名单却越来越长,令案情陷入胶着状态。 作者简介: 卡琳·佛森(KarinFossum):来自挪威的小说家,1974年第一次发表她的诗作之后,开始从事短篇小说的创作。到目前为止,她以侦探塞吉尔为主角的系列罪案小说已被翻译成20种语言,与冰岛的阿诺德?英卓达森、瑞典的曼凯尔、丹麦的彼得?霍格,并列北欧四大犯罪小说家,被誉为“挪威犯罪女王”。卡琳?佛森最大的特点是,擅长一步步逼近罪犯心灵深处,尝试去揣测那些被社会遗忘的“局外人”的内心,并通过细致入微的内心描写,让读者能够更深层次的了解那些犯罪的心理。 目录: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挪威畅销书排行榜第1名; 英国《泰晤士扫》畅销书榜第1名; 《出版人周刊》“年度最受欢迎图书”; “挪威犯罪小说天后”最具人气、评价最突出的作品,全球已售出32国版权第一章 一阵狗吠划破了寂静。母亲正在水槽边洗碗,听到狗叫后抬头朝窗外望去。狗正从喉咙深处嘶吼;健硕,漆黑的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随即她看到儿子从红色的高尔夫车里走下来,身后一只蓝色的袋子掉在了地上。他朝窗户瞟了几眼,度量着他母亲隐约的轮廓。然后走向狗,解开了狗链。狗冲向前把他扑倒在地,主仆两个滚在一边,地上一片尘土飞扬。狗狺狺地咆哮。儿子对着狗耳朵不停亲切地骂,有时还扯着嗓子喊,抽打这条罗纳威狗的鼻子。最后狗终于顺服了。儿子慢慢站起来,拍掉裤管上的尘土,又朝窗户瞟了一眼。狗不情愿地起身,耷拉着头蜷缩在主人面前,直到主人允许才顺从地向前去舔他的嘴角。这时候他才起身走向屋子,进了厨房。 “老天爷,看看你这幅德性!” 他的蓝色T恤上血迹斑斑,手上道道割痕,脸也被狗抓伤了。 “从来没见这样的”,她一脸不高兴,一边唠叨,一边用鼻子嗅,“把包放一边。等会我还有很多衣服要洗。” 他双臂交叉在胸前,抓伤的双臂跟身体其他部分一样孔武有力。体重近100公斤,却没有一丝赘肉。肌肉由于刚刚得以施展,还在冒汗。 “别大惊小怪,”他说,“我自己来”。 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洗衣服。就他? “你去哪儿了?”她说,“该不会从六点一直锻炼到十一点吧?” 他咕哝了几句,背对着她。 “跟邬拉在一起,看孩子”。 她盯着他那宽阔的背看。头发金黄,像刷子那样直立,其中细细的几束染成了猩红色,好像着了火似的。转眼他进了地下室的楼梯。母亲听到洗衣机启动的声音后,放掉水槽中的水,盯着院子看。狗已经躺下了,头倚着爪子。最后一丝天光渐渐退去。这时儿子已经回来了,说要去冲个澡。 “这时候洗澡?不是刚从健身房回来么?” 他没回答。过不多久就听到儿子在浴室里唱歌,歌声在贴了瓷砖的浴室里沉闷地回荡。然后医药柜的门砰了一下。估计是在找石膏吧,傻孩子。 母亲笑了。这些粗鲁的行为都可以理解,毕竟是个男人么。她将永记这些。好日子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了。 …… 故事从冈德o约曼的旅行开始。他大老远跑去印度给自己找了个老婆。有人问起时,他并没有说他是找老婆去的。甚至自己也不承认。他是去看看世界的,他同事问起时他这么说。这是多么荒唐又奢侈的事啊!他从来都不在自己身上花钱。几乎不出去,纵然受邀也从不去圣诞晚会,一直不是忙家里,就是忙院子。要么就是车子。就人们所知,他也没谈过女朋友。冈德不受谣言所困,他不折不扣的是个坚定的人。虽然无法否定他慢,但是都能不动摇地达到自己的目标。他自己掌握时间。那年他51岁,晚上的时候会坐着翻一本书-他妹妹玛丽送给他的礼物-书名叫《世界各国人民》。冈德在一家小而稳当的农用机械专卖店工作,除了家里单位两点一线,哪儿都没去过。玛丽想让他至少有机会看看大千世界的图片。冈德看看书,浏览下插图,其中对印度最感兴趣。女人前额上有红色的点。还有浓妆的眼睛,妩媚的微笑。冈德被书中其中一个女子吸引住了,不由得做起美梦来。冈德是个独一无二的梦想家。他闭上眼睛,思绪也随之飘走了。那红衣女子如羽毛一般的轻盈。双目如黑水晶般深邃而乌黑。她那镶有金色荷叶边的头纱包住了头发。他如此凝视这张照片已经好几个月了。他清楚他想娶个印度老婆。不是要个顺从,奉献的女人,而是找个人来珍惜和宠爱。挪威女人不喜欢受宠。事实上,冈德一直不了解印度女人,不了解他们所欲所求。他自认为自己什么都不缺:房子,园子,车子,工作,设备齐全的厨房。浴室有地暖,有电视,录像机,洗衣机,烘干机,微波炉,一颗热忱的心,以及银行的存款。冈德不傻,他也清楚能不能在爱情中成为幸运儿,还有其他更抽象的决定因素。但是如果这些因素学不会买不到,对冈德就派不上用场。“会轮到你的”他母亲躺在医院那张巨大的病床上时,常这么说。他父亲早他母亲几年就过世了。冈德从小到大生活中就母亲和妹妹玛丽两个人。他母亲七十岁时得了脑肿瘤,很长时间神志不清。但他则耐心等待妈妈再次成为那个他深爱也深知的人。会轮到你的。你是个好孩子,冈德,是的。总有一天会有那么一个女人出现的,你看着吧。 但是他没看到什么人出现。所以他定了张去印度的机票。他知道印度穷。有可能他找到的女人是因为身不由己,而不得不随着他来到挪威,来到他那座漂亮的房子。如果她家人愿意,他愿意出钱让他们都来挪威看看。他并不像爱屋而不及乌。如果她信仰复杂的话,他肯定也不会不让她遵守那些规定。冈德是出了名的耐心。但愿他能找到了个妻子! 当然还有其他选择。但是他鼓不起勇气和陌生人一道做大巴去波兰。他也不想坐飞机去泰国。有关泰国是是非非的听闻太多了。他要自己找老婆。一切都是自己来。他想到过坐着浏览有女人照片和介绍的 目录: ,或者看不同女子轮流出场自我介绍的电视。但这些对冈德来说简直是匪夷所思。给他一千年他也做不了决定。 阅读灯的灯光照得他渐秃的头顶暖暖的。他在世界地图上找到了印度和几个主要城市:马德拉斯,孟买,新德里。他喜欢靠海的城市。很多印度人能说英语,这点更是让冈德信心倍增。《世界各国人民》上说有些甚至基督徒。如果他遇到的女子既是基督徒,又能说英语,那就是天缘之喜了。年纪倒没那么重要,二十五十都可以。他不敢奢望她有孩子,但是如果有,他也照单全收。他可能得讨价还价。其他国家的很多风俗习惯和家里很不一样。如果是钱的问题,他会很慷慨。他母亲死后留下了客观的遗产。 首先他得找个旅行社。总共有四个可供选择。一个在购物中心内,只是一个柜台,得站着翻宣传册子。冈德喜欢能坐下来的。这可是件重要的事,不是站着匆匆忙忙就能定得下来的。他宁愿去镇上。那儿有三个旅行社。他查了查电话黄页,记起来玛丽有一次在他家留了本度假宣传册来引诱他。这就是典型的玛丽。他一边想一边查看册子中的“I” 目录: 。他看到了“亚里索斯,伊比萨,爱尔兰。难道印度没有节假日么?他在印尼群岛下面找到了巴厘岛,但是翻过去了。非印度不可。大不了直接打电话给机场订票。他自己可以搞定的,就跟往常一样。而且在大城市里游客很多。但是现在天色已晚,来不及打电话了。 他又翻了一遍《世界各国人民》。长时间凝视着那个印度美人。想象她非凡的美丽,肤色金黄,肤质细腻,精致优美。她用纤纤素手把头纱拢在下巴下。手腕上带着首饰。她用她那黑但是闪着光,可能是太阳光的双眸盯着冈德,直入他渴望的大而蓝的眼睛深处。他慢慢闭上眼睛。女子随机进入他的梦乡。冈德在椅子上打起了盹,梦中与金色美人一起翩翩飞翔。她轻若无物,血红的衣裳在脸上飞扬。 他决定中午午休时打电话。他走进几乎弃之不用的办公室。现在几乎已经是个储藏室了,靠墙堆着一箱箱的活页笔记本和文件。墙上贴着一张彩色的招贴画,画中田野上的拖拉机上坐着一个粗糙的男人。那无边无际的田野最后跟海平面一样消失在了模糊但湛蓝的天际。招贴画上写着”没有农民就没有挪威“。冈德拨通了电话。”国际旅行请按2“电话中一个声音说。他按了2.等了一会另一个声音说”您现在排在第19个。请稍等“。这个声音间歇性地重复。他在手边的板上涂涂画画,试着画个印度龙。透过窗户他看到一辆车停了下来。”您现在排在第16个……第10个……第8个“。他觉得这是通往某一决定性时时刻的倒数。他心跳开始加快,更加认真地画起了那条笨拙的龙。接着他看到农民萨瓦斯塔德从黑色福特车上走了下来。他是个好顾客,每次来都问冈德买,也不喜欢等人。现在越来越紧急了。电话听筒里传出了音乐声,一个声音说马上就会有旅行顾问接听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比约恩松,一个年轻的销售冲进房间。 “萨瓦斯塔德,要你过去。你坐在这儿做什么?”他又加了一句。 “我马山过去。你跟他先聊会天,聊聊天气。最近天气不错。”他听到话筒里一个女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根本无视我,叫我走开”,比约恩松说。冈德示意他先离开。终于比约恩松会意走掉了。透过窗户可以看到萨瓦尔斯塔德一脸不满。他迅速地瞟了一眼手表,表明他没时间等,而且对这种不热情的接待态度非常不满。 “你得先飞去弗兰克福,10点15分起飞”,她说,“弗兰克福有13:10起飞的航班,当地时间00:40到达。” “什么是当地时间”?冈德问,一边疯了似的涂鸦。“时差是3小时30分钟”。她说 “很好。我就订这票。多少钱?”“往返么?” 冈德犹豫了。如果两个人一起回来呢?这正是他一直以来希望,梦想和期望的。 “我以后可以改票么?” “是的,有可能。” “那我要往返的”。 “总共6900克朗。你可以在机场取票,或者我们可以邮寄给你。你要哪种呢?” “邮寄”他说。然后把自己的名字,地址,信用卡号告诉她。“布兰德维恩,2号。” “还有一点,”电话那头的女子订完票后说“已经不叫孟买了”。 “不是了?”冈德惊讶地说。 “现在叫孟拜了,从1995年开始的”。 “我记下了。”冈德真心地说。 “SAS祝您旅途愉快。” 他放下话筒,说时迟,那时快,萨瓦尔斯塔德推开门,朝他瞪了一眼,想把冈德吓个屁滚尿流。他是过来买收割机的,这事着实使他捏了把汗。他铁拳般死守着家族农场,没人敢和他合买新机器。他是个绝对没法与之共事的人。 “萨瓦尔斯塔德”,冈德说着几乎跳着站了起来。刚刚发生的一切已经是他满脸通红。“我们开始吧。” 接下来的几天冈德都魂不守舍的。注意力不集中但又非常清醒。晚上很难入睡。他躺在床上想马上要到来的旅行,想那个他会遇上的女子。孟买-他自我纠正了下-孟拜的一千两百万人当中,必须得有一个合适他的。她在那儿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丝毫没有察觉。他想给她买件小礼物。一件挪威产的,她从未见过的东西。挪威银丝胸针兴许可以,可以配她的红衣裳。或者蓝衣裳,或者绿衣裳。不管什么衣服,胸针就是搭配衣服的。第二天他就开车去镇上买一个。不买硕大的或者浮夸的,而是小而清爽的。如果她带头纱的话,可以用来别头纱。但也许她穿裤子和毛衣,这个他也没法知道。他的想象天马行空,根本睡不着。她前额会有朱砂么?他脑子里浮现他把手指放在那红点上,然后她羞涩地微笑的画面。“非常好”,冈德黑暗中用英语说道。他得练习英语了。“非常感谢。等会见。”他还是会说一些的。 萨瓦尔斯塔德已经基本决定买克拉斯产的“Dominator”,58S了。 冈德赞成这个决定。“只有最好的才够好。”他笑道,把自己的印度之行藏在心底。“六缸的帕金斯发动机,100马力。三段式机械齿轮箱,配有液压变速器。切割板长三米,宽60厘米”。 “价格呢?”萨瓦尔斯塔德不高兴地问道,其实他心里很清楚是五十七万克朗。冈德把手别在胸前。 “你还需要一个新的打捆机。一次性做好投资,买个Quadrant牌的吧。你的仓储空间不够”。 “我要圆捆的,”萨瓦尔斯塔德说,“我弄不了大方捆”。 “你这只是习惯成自然了,”冈德镇定地说。“如果你有合适的工具,就可以少雇季节工人。你雇的那些波兰人也要花钱的么,不是么?买一个新的Dominator,再加一个打捆机,不要帮手你也能完成工作了。我给你最低价。相信我。” 萨瓦尔斯塔德在啃一根稻草,饱经风霜的眉头紧锁,内陷的眼睛中先是流露出悲伤,然后慢慢舒展开朗起来了。换任何一个其他销售员,都不会向连一台收割机都买不起的人再推销一台其他机器。但是冈德赌了一把,跟往常一样大获全胜。 “就当是为将来做的投资吧,”他说,“你还年轻。没必要买次的。现在你工作太拼命了。让Quadrant替你堆大方捆吧。好堆,占地少。我们这地区还没其他人敢堆大捆的。过不多久他们每个人都会跑过去参观了。” 这番话起效了。萨瓦尔斯塔德对这个画面欢欣鼓舞:一小群邻居往他院子里偷窥。但是他要打个电话先。冈德带他去了空荡荡的办公室。然后走开去起草合同。这笔销售基本已是囊中之物了。简直绝妙。长途旅行前还能做比数目客观的生意。这样他旅行花钱就心安理得了。 萨瓦尔斯塔德回来了。“银行给了绿灯,”他说。他跟煮熟的龙虾般红彤彤的,但是浓密的眉毛下的双眼却闪闪发光。 下班后冈德去了镇上找了家珠宝店。他看到玻璃柜台中只有戒指,提出要看看民族服装的银配饰。店员问他要哪种。 冈德耸了耸肩。“呃,任何一种。胸针吧。当礼物的。但是她没有挪威民族服饰。” “只有穿民族服饰时才戴银丝胸针”。 “但是一定要挪威产的,”冈德说,“挪威特色的”。 “给外国女士的么?”店员刨根问底。 “是的。我想她穿自己民族服装时戴”。 “什么样的服装?”她问,越发好奇了。 “印度纱丽,”冈德自豪地说。 柜台里面没有做声。店员肯定是不知所措了。她不免对冈德颇为迷人的固执感动,几乎无法拒绝卖给他。但是另一方面挪威手工艺艺术家协会确实有佩戴准则的规定。但是,如果一个女子想把银丝胸针戴在橘黄的纱丽上,在印度四处游逛,工匠委员会肯定也会一筹莫展。所以她拿出民族服装银饰的托盘,挑选了一个中等大小的银丝胸针,一面怀疑对面这个奇怪又自制的顾客是否清楚行情。 “1400克朗。给你比较下,这个是哈当厄尔产的。我们有比这个大的,也有比这个小的。但是纱丽中一般镶有很多金线,所以我想要素些的才能有理想的效果”。 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夹些讽刺,但是当她看到冈德时控制住了。他把螺旋状的胸针从天鹅绒面料中取出,用几根粗糙的手指举起来对着光看,一脸梦幻的表情。她被感动了。尽管种种,她被这个迟缓,笨重,害羞的男人的某些举止融化了。他爱上别人了。 冈德不想再看其他的胸针了。那样他只会犹疑不决。所以他买了第一个,也是最好的一个,然后让人包装起来。他打算回家后再打开,好好欣赏下。在回家途中,他不断敲打方向盘。因为他脑子里想象那女子用棕色手指打开包装的画面。包装纸是黑色的,带有一丝丝的金色。绕着盒子的缎带是血红的。盒子在冈德边上的座位上。也许他得去买点药,以防拉肚子。那些外国食物!米饭,咖喱。辣的跟什么似的。还有印度货币。自己的护照过期了么?肯定要忙了。最好给玛丽打个电话。 冈德住的村子叫埃尔维斯塔德。有2347个居民。一座始建于中世纪的木头教堂,1970年重修过。一个加油站,一所学校,一个邮局,还有一间路边咖啡馆。咖啡馆是类似小木屋和尖顶仓库的杂交体,很难看。下面是柱子支撑的,通往大门有几级陡峭的台阶。走进咖啡馆就是一个自动电唱机,Wurlitzer牌的,还在使用。屋顶上是红白色的招牌,写有“艾纳咖啡馆”。到了晚上,艾纳会打开招牌上的灯。 艾纳o桑德经营这家咖啡馆已经有17个年头了。他有老婆孩子,还有堆到嗓子眼的债务,就因为村外那所富丽堂皇的瑞士木屋式的别墅。但他有卖啤酒的许可,他也因此终于可以按时还上按揭贷款了。就因为这个简单的理由,咖啡馆不愁没顾客。他认识村里所有人,铁拳般经营这个生意。他来没过多久就打听到村里大多数年轻人哪年生的,如果未成年人要去买酒就用手按住啤酒龙头不放。还有一个村礼堂,用来举办婚礼和坚信礼。大多数村民都务农。还有好一些新搬来的。他们逃离了城市,对宁静的乡村生活有罗曼蒂克的观念。但这都是曾经了。大海只有半小时车程,但是村子里的空气并没有飘荡着咸咸的味道。这里的空气是洋葱和韭菜的味道,或者春天里肥料的恶臭,秋日里苹果的甜香。艾纳是首都搬来的,但不想回去。他是咖啡馆唯一的所有人。 只要他经营咖啡馆,方圆几英里内不会有第二人敢开第二家。他会把咖啡馆继续经营下去,直到自己被装在盒子里抬出去。因为他能控制人们不过度饮酒和打架,大家都乐意去他那儿。女人们去喝咖啡,吃点心,孩子们去吃香肠喝可乐,年轻人喝杯酒。艾纳咖啡馆没有异味,及时倒烟灰缸,灯一有烧坏马上就换,里面一尘不染。他老婆在家里的洗衣机里洗红白格子的桌布。虽然这地方没有自己的风格,但是并不庸俗。没有塑料花。最近艾纳花钱买了一个更大的洗碗机,以节省手洗玻璃餐具的时间。卫生巡视员随时可以去检查厨房。里面的设备和卫生状况是过关的。 人们在艾纳咖啡馆里打听村里的小道消息。谁跟谁在约会,谁在闹离婚,哪个农民可能随时要变卖家产。村子里只有一辆小出租车。司机叫卡莱o莫,开的是辆白色奔驰车,他滴酒不沾,随叫随到,可以通过固话或者手机联系到他。如果他没空,他会从镇上调一辆过来。只要卡莱o莫一天是村里的出租司机,别人就拿不到许可。他已年过六旬,很多人在后面排队。 艾纳每周六天在咖啡馆,工作日到晚上十点,周六则营业到午夜,周日不开门。他工作很卖力,行动迅速,像竹竿般瘦削,红兮兮的头发,细长胳膊。腰带上挂着一条茶巾,上面一有污点就换掉。他老婆莉莲除了晚上基本见不到他,她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夫妻两个已经没什么共同点了,甚至连吵架都吵不起来。艾纳没时间想象更好的生活,他工作太忙了。他们那所瑞士木屋式的别墅价值160万克朗,里面有一个桑拿浴房,一个健身房。但他从来没空使用。 村里部分或者所有的核心人物都在咖啡馆聚会。大多是18到30岁间的年轻人,有女朋友的,也有没有女朋友的。因为艾纳就有卖啤酒的许可,他们就不去镇里见其他地方的女孩子了。从家里走走就到咖啡馆,整个村子也就那么点大。他们宁愿花钱多喝几杯啤酒,也不愿把坐镇上昂贵的出租车回家。所以他们到头来都和本地的女孩子结了婚,留在了本地。但是,结婚之前,女孩子们和不同的男友交往。这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有很多不成文的规定。 在地方议会无数次的辩论后,埃尔维斯塔德建了一个购物中心。这样一来,冈沃德的开在壳牌石油加油站隔壁的杂货小店,就岌岌可危了。购物中心内,不知哪个大胆的开了个有两张日光浴床的店,还有人开了家花店,第三家是小小的香水铺。第二层是普通诊所和牙科诊所,以及安妮开的理发沙龙。村子里的年轻人的头发都是镇上才能打理的,他们不去安妮那儿理发。他们肚脐上耳朵上的钉和环也是镇上才能打的。安妮和孩子的父母们都认识,是出了名严厉。但是年纪大点的人还是忠诚地去冈沃德家去买东西。他们都拉着购物车,背着老旧的灰色背包,来买碎肝、血肠,质地软但味很冲的奶酪。对奥莱冈沃德来说这生意很赚钱。多年前他房子的贷款就已经还清了。 冈德从未去过咖啡馆,但艾纳很清楚冈德这个人。偶尔有几次,冈德会停下来买个科龙牌的草莓冰激凌。天气好的话还会坐在外面的塑料桌子边吃。艾纳认识冈德的房子,知道他家在往朗斯克格方向,离村中心四公里远。还有,村里所有的农民都跟冈德买农具。现在他正开门进来,手已经放在衣服内袋里了。 “我只是想问问,”他小心地说,就他平时的性格来说来显得有些急促,“这儿开车去机场要多久?” “加勒穆恩机场么?”艾纳问,“一个半小时吧。你去国外的话要提前一个小时到那。我要是你的话再提早半小时,以防万一。” 他不停地擦一个三角形的烟灰缸, “早上的航班么?”他好奇地问道。 冈德从冷柜挑了个冰激凌,“10:15的。” “那你可得早起了。” 艾纳转过身接着干活去了。他既不友好,也没微笑,看上去像被人冤枉了一样,也没有看冈德的眼睛。“是我的话我就7点起身。” 冈德点了点头,付了钱。问艾纳比问SAS那个女接线员好。艾纳认识冈德这个人,不会让他难堪的。但是另一方面,不出当天晚上整个村子的人都会知道冈德要出门远行的事了。 “出远门么?”艾纳问道,漫不经心地,一边擦另一个烟灰缸。“很远,很远,”冈德淡淡地说。他撕开了冰激凌的包装纸,走了。一边吃,一边开最后几公里路回家。艾纳肯定纳闷了,但是冈德无所谓。 玛丽听到这消息非常激动。她马上跳上车就过来了。她老公卡斯滕出差去了。她很无聊,想听冈德说说前因后果。冈德有些不愿说,因为玛丽很有洞察力,冈德不想让她发现自己的动机。但是她却非来不可。一个小时后,玛丽登门了。冈德正在整理房子。如果他能带个人回家,家里一定得一尘不染才行。 玛丽泡了咖啡,又在烤箱中热了几块华夫饼。她自己在特百惠盒子里带了些奶油和果酱过来。冈德颇受感动。他们俩挺亲密的,但从不是无话不谈。他不清楚玛丽跟卡斯滕过是不是开心。她从来不提卡斯滕,就跟他不存在一样。他俩也没个一儿半女的。但是无论如何,她是个迷人的女子。黑头发,清清爽爽的,就跟他们妈妈当年一样。个头小但丰满,而且温柔聪慧。冈德曾相信她想嫁给谁就可以嫁给谁,但没想到最后跟卡斯滕定下来了。她看到《世界各国人民》在桌上,就拿过来放在了自己膝上。书自动打开到印度美女的那幅图。她抬头看着自己哥哥,大笑了起来。 “现在我可算明白你去印度的原因了,冈德。但是这本书挺老了。我猜她现在已经50左右了,估计也是又老又丑了。你知道么,印度女人一直到30岁看上去都像15岁?然后突然间就老了。是阳光的原因。也许你应该给自己找个已经过了三十的,那样就清楚自己找到的是什么样的。” 她笑得很开心,连冈德也一同笑了起来。他不怕皱纹,但玛丽怕。虽然她已经48了,但是脸上一条皱纹都没有。他在一张华夫饼上抹上奶油酱。 “我对那儿的美食和文化最感兴趣”他说,“文化,音乐,这类东西。” “是的,我信,”玛丽笑了,“下次我来吃晚饭时,就能看到让我流口水的炖菜了。还有墙上会画满龙。” “说不定你真会的,”他笑着说。然后他们俩都长时间不说话,只是各自吃饼喝咖啡。 “在外面溜达时,不要把钱包露在后口袋外面,”停了好久她说到。“买个小钱带。别,别买,用我的吧。我的很素的,一点不女气。” “我不要拿着个包四处走动,”冈德说。 “不,你必须要。那样的大城市到处都是小偷。想想吧,你这样的乡巴佬,独身一人,在人口一千两百万的城市里。” “我不是乡巴佬,”冈德说,有些受辱, “你当然是了,”玛丽说。“就算其他人都不是,你也是。而且你看上去就像。你在外面走路时可不能漫步走。” “不能漫步走?”他有些不解。 “得阔步走,就像赶去开重要的会议,得装得看上去很忙的样子。你是个有重要差事在身的生意人,最重要的事,你要表现得对孟买了如指掌。” “孟拜,”他纠正道,“对孟拜了如指掌”。 “人行道上有人找你走来时你要直视他们的眼睛。走路要挺直腰板,步子要坚定,扣上外套,这样钱带不会露出来。” “那边穿不了外套,”他说,“这时候有40度”“你必须得穿,”玛丽说,“遮阳,”她舔了舔嘴角流出来的一滴奶油酱。 “不然你得买件罩衫。” “罩衫?”冈德咯咯笑了。 “你到时候住哪儿?”他妹妹继续问道。 “当然是在酒店了”。 “恩,什么样的酒店?” “舒服的。” “叫什么名字?” “不清楚,”冈德说,“我要到那边才知道。” 她睁大了眼睛,“你还没订酒店啊?” “我知道住什么样的地方”他说,感觉有点被攻击了。他迅速地看了她一眼,看着她雪白的额头,细细描黑过的眉毛。 “跟我说说,”她说,把咖啡放在膝盖上。“说说你到底住什么样的地方。当你走出那又大,又复杂,又酷热,又嘈杂的机场,前后左右都是人,四顾要找一个出租车招呼站。然后一个陌生人走上前来,拉住你的衬衫,一边跟你说听不懂的话,一边抓走你的行李箱,径直向一辆破旧的车走去。你当时又累又热,脑子一团糨糊,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表上的显示时间晚了几个小时。你做梦都想冲个凉。冈德,你要怎么对这个黑黑瘦瘦的陌生人说。” 他放下华夫饼,回答不上来。她不是在开玩笑吧?然后他又镇定下来,看着妹妹的眼睛说,“你能带我去间舒适的酒店么?” 玛丽点了点头,“很好!但是问这之前你怎么做?” “我不知道,”冈德说。 “要问下价格!谈好价钱之前,不要坐上那出租车。在机场内就问好。汉莎航空在那可能有咨询台,他们会站在你那边的。” 他摇了摇头,想说她很可能是嫉妒。她自己也没去过印度。只去过西班牙的兰萨罗特岛,希腊的克里特岛什么的。挪威人瑞典人都去那些地方。她不喜欢那些服务生在她走过后喊她,“喂,瑞典妞!” 印度不一样。 “你打过疟疾预防针了么?”她说。 “需要打吗?” “你得打电话问问医生。回来时可不能染上疟疾,结核,肝炎或者之类的病。别喝自来水。别喝果汁,也不要吃水果。确保吃的肉都是全熟的。纵然你喜欢吃冰激凌,也要控制住别吃。冰激凌没什么不好。但是不要吃印度的就行。” “可以喝酒么?”我问,精神很好。 “应该可以吧。但是看在老天爷的分上,别喝太多,不然会惹麻烦的。” “我从不喝醉,”冈德说,“我已经有15年没有喝醉过了。” “我知道。还有要给家里打电话,知道吧?你得跟我说你平安抵达了。我会帮你收邮件。浇花。你去的两个星期间,草坪要割个一次两次的。你也会开车把保险箱运到我那儿去的,对吧?省得放在家里招小偷。你把车停在机场的吧?我猜停车费可要放你不少血呢。” “还不清楚,”他说。 “你不清楚?得提前预定长期停车位,”她告诉他说。“你明天就得打电话。可不能直接开车去机场,想停哪儿就停哪儿。” “恩,我也觉得不能那样,”他说。她过来可帮了忙了。在这些批评的狂轰滥炸下,他有些许头晕,决意去拿了瓶干邑。是,老天作证,他该喝一杯了。 玛丽擦擦嘴巴,笑着说,“冈德,太让人激动了。我都等不及要听你回来后的所有见闻了。相机的胶卷买了吗?买了航班取消保险了么?你把所有要做的事情都列在单子上了吗?” “还没,”他说,一边小口抿着干邑。“玛丽,你能帮我列个清单么?” 她起了怜悯之心,匆忙起身去找纸和笔。冈德正品着口中的干邑时,玛丽在纸上写下“清单”几个字。他在一旁偷偷地看。她用嘴唇吸了吸笔尾,又轻轻敲了敲牙齿,以集中精力。她的肩膀圆圆的,很干净。有玛丽当妹妹真幸运。他们俩之间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不管发生什么,玛丽都会在他身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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