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梵高《向日葵》浓烈繁华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惊世之谜?昔日的少年画家, 如今的宅男大叔。平静生活波澜骤起, 被“偶遇”,被“监视”,请见谅,我们对您的记忆抱有极大兴趣记忆中究竟隐藏着什么? 作者简介: 日本冷硬推理小说的杰出作家。东京大学法文系毕业后,进入日本最大的广告公司电通工作,并兼职写作。初期撰写的文学作品《腊肠犬的偏斜》获得第九届“昴”文学奖;1995年首次创作推理小说,即凭借《恐怖分子的洋伞》同时荣获第四十一届江户川乱步赏及第一百一十四届直木赏;之后一直坚持写作,不断推出重量级作品,如《向日葵的祭典》、《天狼星之路》、《手掌上的黑暗》等。2005年公开宣布要与癌症斗争,2007年因食道癌去世,享年59岁。 《向日葵的祭典》是在《恐怖分子的洋伞》夺得史上最好成绩后,藤原推出的又一力作。它延续了藤原伊织无与伦比的语言驾驭力,让读者再次见证了这一推理作家的不凡功力。电话铃声乍响时,我正就着温热的牛奶啃豆沙面包。 夜已深,我对来电人毫无头绪。谁会有雅致在大半夜里跟我联系?我可不认为有这号人物。真要说起来,电话会响本身就是个稀罕事,我记得最后一次听到电话铃声大约是在一个月前,那是一通比萨饼外卖的订餐电话,说是要凤尾鱼和意大利腊肠……当时我默不做声地挂断了电话。这回多半也是打错了电话。我任由电话响个不停,伸手从矮桌上拿起第三个豆沙面包,继续将视线移到放置在榻榻米上的电视机上。体育新闻正播着埼玉西武狮对战欧力士野牛,铃木一郎正好打出第一记本垒打,击出的球径直没入了右侧观众席。今天一郎有两支安打入账,打击率排名已经升至第二位。 电话依旧响个不停。 听筒就在一旁的榻榻米上,触手可及。现在这东西的存在至多不过一件摆设而已,不知为何我却仍把它搁在身边。类似昆虫喧闹的电子音带着微弱的振动,通过榻榻米清晰地传至我的身体。我一面感受着振动,一面恍惚地注视着选手们通过显像管呈现的动作。 当我吞掉最后一口豆沙面包时,新闻也恰好结束了。日本火腿斗士队已经获得四连胜,今年他们状态极佳。欧力士野牛虽然已经升至第二位,但距离日本火腿斗士仍然落后两场。电视开始播放商业广告,电话的鸣叫竟然还未停歇。我认命地关上电视,伸手去拿听筒,恰好就在此时,铃声停止了。 寂静造访,一阵钝痛袭来,是蛀牙传来的疼痛,会定期发作,不过这次比较严重,估计不得不去看牙医了。 我心里正琢磨着去看牙医的事,不经意间有种将要下雨的预感。屋内的空气沉闷,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下吧?我也说不清具体缘由,但不时就会出现这种感觉,而且这种预感甚少落空。我日复一日地过着不与人沟通的生活,周围空无一物,只有时间悄然流逝。说不准正是因为这种碌碌无为的生活,才让我形成了这种毫无用处的敏感。 我掸掉矮桌上的面包渣,接着点燃一根香烟,舒展腿脚侧躺在榻榻米上。我打了个哈欠,又擦了擦渗出的眼泪,贴在墙壁上的挂历映入眼帘。挂历是银行赠送的,就像将平庸本身描绘在画面中一般,图案设计毫无亮点。我没来由地望着挂历发呆,五月就快到头了,月末的日子让我有些无法释怀,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自己遗忘了。我起身把杯里剩下的牛奶喝光,牛奶已经凉了。这时我才恍然大悟:那之后,不知已过了多少年?在这世上,有多少男人刚过三十妻子就已去世?我不知道。又有多少男人在多年之后仍抱着浑浊的记忆不放?我也不知道,但我似乎是其中一员。英子的忌日,我记得她是在多年前的五月离开了人世,具体的日期却已经忘了。今年多半已经错过了吧。 我突然感到疲惫不堪。今天明明睡到傍晚才醒,现在却感觉疲倦如浊流般淤积在身体底部。今天也照旧无所事事地过了,整个人还累得要命。什么也不做竟然也会产生疲劳,我弄不清原因,但就这么些年的经验来看,这并不奇怪。 和一切劳动绝缘的生活,像光滑塑料一样毫无波澜的生活,换个角度来说,这勉强也算安稳太平吧,天晓得!不过,要说打发时间的手段,我可不缺。我站起身,从架子上取出一卷录像带。这只架子只放了黑胶唱片和录像带,黑胶唱片是清一色的早期爵士乐,录像带里的电影大部分都是黑白的,现在我选中的正是其中一部电影,是威廉?惠勒导演的一部老片子。我把带子塞进录影机,电影从上次中断处开始播放。充满古典风情的故事和记忆中的场景并行,以古典式的节奏悠然推进。 电子音再次响起。这回不是电话,而是玄关处的门铃。我想不出有谁会在这种时间登门拜访,早几年前这种情形倒是频繁出现,形形色色的访客一拨接着一拨,他们的共通点就是职业相同,都是土地开发商。不知何时,他们的身影从这里消失远去,行至我不知晓的遥远之地。 门铃又一次响了起来,而且这回响个不停,肯定有什么人正死摁着门铃按钮不放。我听着铃声,忽然意识到来人或许正是刚才打电话的人,对方真是有事找我。 我终于起身向玄关走去。 “请问您是?” 低沉的嗓音从门外传来,“筑地警察。” 我稍稍琢磨了一阵,随后叹着气打开拉门。古旧的木质框架咔嗒作响,就像在活动老朽的筋骨,天底下也只有我能打开这扇古董级格子门了。 拉门刚开到一半一个粗壮的男声响起,这是我曾听过无数次的声音。 “这不是在家嘛。” 拉门终于完全打开,外面果然下起了雨。雾气般的牛毛细雨无声无息地从天而降,在薄薄的雨幕之中,衣服已被淋湿的村林出现在眼前。刚才隔着拉门说话时我就多少有了底,和我猜想的一样,来人当然不是什么筑地警察。他是我还在工作那会儿的上司,不过这是他头一次登门拜访。他竟然知道我的住址,这还真叫人意外。 村林直盯着我的脸。 “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我正在吃饭,用餐时不能讲电话。” 对方微微一笑。 “我还不知道你这么有格调?” “那你也没必要谎称警察吧,小市民的安稳生活可受不起这种刺激,就算是玩笑话也一点儿都不好笑。” “什么小市民,”村林打趣道,“你小子不是已经脱离尘世了吗?传说你一个人过着优雅的隐居生活。刚才我还想你是不是已经搬家了。” “优雅,你觉着这座破房子优雅吗?” 村林一阵苦笑。他似乎毫不在意会被雨水淋湿,就这么四下打量起房间来。和压迫感十足的高大身躯不同,他的眼神像个小孩子。 “都说了只是传说而已。不过银座居然还有这种地方,真稀奇。” 没错,几乎人人都会吃惊吧。这是一座庶民风格犹存的古老木制住宅,恐怕没什么人知道在银座一丁目附近还留有这种老宅。即便经受着各种资本的侵蚀,在银座仍然存在这样的土地,我家正是其中的代表。正确地说,这座两层楼的民居是我父母生前居住的房子,战争刚结束那时修建的,至今仍旧古色苍然地矗立在银座一角。这里位于昭和大道正南边,距离银座西洋酒店只消步行五分钟。我生于斯,长于斯,虽然曾离开过一段时间,但数年前又重新回到此处生活。那时正值泡沫经济末期,这座小城看似艰难求生,其实还活得好好的。 现在,村林也活得好好的,至少应该比我强。听说他在独立之后作为工业设计师声名大噪,而且获得的成就非比寻常。 村林清了清嗓子,“话说回来,虽然时间有些晚了,但我们好歹很多年没见了,你别摆出这副脸色行不?” “我摆什么脸色了?” “怎么说呢,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那有什么办法,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而且我正牙疼得要命。” “是吗?蛀牙啊,蛀牙可不好。”说完村林不忘加上一句,“即便如此,来者是客,而且我是你的前辈,外加恩人。你竟然让这般人物站在外头淋雨,不觉得失礼吗?” 虽然我不认为这是深夜来访的客人该有的台词,但他这番话倒也在理。必须承认,村林的确是我的恩人。在我曾经待过的事务所里,他是其中的主力设计师,以才干非凡著称,而我之所以能从工读生升格为正式职员,也是多亏他从中搭线。村林是我美术大学的前辈,或许这也是他对我格外照顾的原因吧。虽说我们年纪有所差距,但关系很好,也不知他到底看上我哪一点。不过啊,这些也都是将近十年之前的陈年旧事了。 我侧身让出被挡住的玄关。 村林理所当然地挪动高大的身躯,慢吞吞地进了屋。他兴味盎然地在我家看来看去,而后感慨万千地嘟囔起来。 “可真够破的,你家。简直可以作文化遗产了。” “房龄五十年了,和村林先生差不多岁数呢,变成这样也不稀奇。” 村林无视我的存在径自走进房间,简直就像回到了自己家里。虽说年纪比我大上一轮,但他一直以来就是这种旁若无人的架势。 不过房间里的杂乱无章似乎让他很是为难。村林暂且停下脚步,一阵哑然后终于看向我,“喂,你让我坐哪儿?” 我把矮桌周围四散的报纸扒到一边,给他腾出一块空地。 “没坐垫。” 他似乎不介意,轻哼一声后就脱掉外套在空处坐定。他随手搁在一旁的名牌提包,还有看起来相当高级的西服,无一不和周围褪色起毛的榻榻米形成鲜明对比。 村林对着周围又是一番打量,而后他的视线落在一旁的电视屏幕上,刚才出去应门时我忘了关电视。 “嗯?你在看录像?”随后他的腔调变得怪里怪气,“什么啊,这不是《罗马假日》吗?你居然看这种东西?” 画面中的奥黛丽?赫本被格利高里?派克载在身后,两人正骑着小摩托车穿梭于街巷。 “我喜欢翻来覆去地看,有意见吗?” “意见是没有,只是很惊讶——唉,那种性格的男人居然直到现在也没任何成长啊。” “哪种性格?” 村林摇了摇头,“你欠缺的东西还真不少,比如谐调性、顺应性、社交性,这些东西你一样没有,也不具备哪怕一丁点儿亲切感。不过嘛,你还缺一样更重要的东西,对人类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你的性格里缺少被世人称之为‘成年人’的部分,换句话说,你就是个不成熟的小屁孩儿。” 同样的内容我已经听他说了不知多少回,甚至曾被他评价说:“你啊,简直就是一台没有引擎的汽车。”周遭人对我的评价同样毫不客气,这些我都知道。也许我正好属于天生就充满缺陷的那类人吧,否则也不会选择在都市中虚度年华。 村林继续盯着电视画面,轻声呢喃起来:“你就这么一直游离在现实世界之外吗?果然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随后他又像想到什么似的补了一句,“不过也挺好,的确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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