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杀了我儿子?” 我真想理直气壮地如此大声呐喊。 可是,一旦揭穿了这个秘密, 多年来我拼命保护的一切 就将瞬间化为乌有! 我好害怕,比什么都害怕…… “是你杀的——” 是我杀的? 没错,的确是我杀的。不论理由为何,是因为我,才让一个无辜孩子的生命消逝。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我无法辩白。不,我根本不打算辩白。一个堂堂男子汉,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呢? 我不会原谅夺走富泽茂年幼生命的凶手。同时,我也无法原谅我自己。因为我不得不承认,内心深处躲藏着另一个自己,期待茂的死亡。 富泽茂,是我的儿子。 作者简介: 日本“新本格派”推理小说的核心人物之一,曾先后夺得“日本推理作家协会赏”和“本格推理大赏”。法月纶太郎的作品常常描摹侦探解决案件后的无奈和苦闷之感,比“新本格派”的其他作家更注重现实性的展现,故有“烦恼作家”之誉;而其创作风格的变化则使人联想到晚年的美国推理小说大师埃勒里·奎因,因此亦有人形容他是“日本的埃勒里·奎因”。一的悲剧 一の悲劇………… 第一章开端 ——替换物语绑架事件 【替换物语】 是日本平安时代流传下来的故事, 主要描述一对兄妹交换身份被抚养与生活的经过。 好几条的水滴痕划过车窗。不知不觉,外头已经下起雨来了。在墨色的夜中,一条条模糊的街灯拖着淡淡的尾巴一个接一个地掠过车窗。 “请问……现在开到哪里了?” 富泽耕一询问前座的警官。他的侧脸映照在玻璃上,声音则微弱如耳语。 警官只简短回答了“东大和市”,没有更多的说明。富泽瞄了我一眼,也没说什么,将背靠向中间的位子。 我看了看手表。现在接近凌晨三点半。从久我山的家中出发至今已过了快一小时。然而,由于来到不熟悉的地方,所以对于还需多长时间才能抵达目的地,真的是毫无头绪。 跌破的伤口,直到现在才开始在身体各处隐隐发作。轻轻将手按在右耳上,发现先前撞到的地方又热又肿的。我将头靠在玻璃上,让肌肤获得冰凉的刺激。然而,即便这么做,也无法弥平内心的自责。 “茂—” 左后方传来绞紧喉咙般的抽泣声。那是富泽的妻子—路子的声音。之后,不断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富泽耕一回应这个声音,弯着上半身,紧紧握住路子的手。我死命压抑想要捂住耳朵的冲动。这次换前座的刑警半转向我。他是杉并署的竹内警部补。我们眼神交错,他没有说话,再度将目光移回前方。最后,路子垂着头,安静了下来。 我再次将眼神瞥向窗外。深夜,车辆稀少,好一阵子只听见雨刷刷开雨水的声音。这辆车并没有鸣警笛。 “竹内警部补—” 开了约五分钟,带着杂音的男子声音从警察无线电装置中传了出来。竹内拿起麦克风回复。 “我是青梅署的搜查员,已经找到孩子的遗体了。” 在无线电宣告事实的这一刻,车内的空气仿佛冻结了。富泽耕一的身体有如脉搏鼓动般痉挛了起来。由于我和他在狭窄的后座中促膝而坐,因此他的震动直达我的骨子里。我没有勇气在这个时候看路子的脸。 “在哪里?”竹内以低沉且平淡的声音询问对方。 “就如凶手所说的,在青梅养老院附近的工地上,孩子的特征也都符合。遗体将立刻送往青梅东医院。” “医院的位置是?” “从青梅署往南五十米,位于同一条路上。” “了解。我们再有十五分钟就到医院。孩子的父母也在车上,麻烦告诉他们尽快准备确认身份的手续。希望尽快完成。” “了解。” 一句短促的回答后,无线电便断线了。 “他刚才说找到遗体了,他说找到孩童的遗体了。”路子突然发出犹如高烧时呻吟般的声音。 富泽耕一猛然抱紧妻子,将她的额头按在自己的手臂上。 “说不定是搞错了。山仓先生,拜托你跟我妻子说明一下。” 他突然叫了我的名字。 我无法回答。如果为了一时的心安而附和了他,将成为天大的谎言。老实说,我老早就预料到这个最坏的结果。 “富泽先生,富泽太太—”此时我听见竹内的声音。他透过后视镜看着他们,“看来应该就是你们的孩子,我想你们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我内心复杂的情绪交错。竹内所说的虽然不无道理,但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强调吗?这或许并不是单纯的办案程序而已。 因为竹内的一句话,路子开始哽咽。富泽耕一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妻子,只能眼神呆滞地望着车顶。 我开始后悔和他们两人一起行动。这不是因为身体上伤口的疼痛。我自以为要求同行是出于一种责任感,然而这种心情背后却紧跟着无法逃脱的罪恶感。 自从离开久我山的家到现在,我不断试图将自己和富泽夫妇的悲伤情绪切割开来,却也因为这个念头更加深自己的罪恶感。简直是恶性循环。然而,最坏的结果还等在后头,而我有义务目睹那个场面。 汽车左转离开青梅街道,似乎进了市中心。绕开建筑中的公寓大楼,青梅警察署出现在熄了灯的商业大楼之间。外头太昏暗,无法判读,但正面的墙上挂着防治犯罪的标语布条。 经过大楼前,再前进约五十米,车头灯照亮了“青梅东医院”的招牌。用荧光涂料所画的箭头指示着夜间入口的方向。车子从未开的正门前倒退,左转进眼前的道路。 夜已深,而且还是雨中,夜间入口周围却挤满人群,在那里形成五颜六色的雨伞花朵。不用询问身份,也知道他们肯定是闻讯赶来的媒体先锋,有如猎犬般的家伙们。 驾驶座的警官猛按喇叭破坏人墙,总算开了进去。竹内回头告诉我们: “到了,请下车。” 我打开自己这方的车门,单脚踩在淋湿的水泥地面上。带着相机的人们挤到后保险杠处。探出头的同时,所有闪光灯不断闪烁,我不禁举起手遮眼睛,然而光线依旧令人晕眩。 人群中,有人对着我伸出麦克风,他误以为我是孩子的父亲。我打算先替富泽夫妇开路。 “孩子被凶手杀害,您作何感想?” “吵死了!”我怒斥他,猛力甩开他的手,似乎撞到什么东西而发出怪声,但我没去理它。 富泽夫妇相拥,低着头,总算下了车。停车场上此起彼落的声音淹没了路子的啜泣声。竹内拨开一堆相机,在媒体群中保护两人。这样的场面,让他们两人简直和落网的重刑犯没两样。我们胡乱冲向建筑物中。 外头的喧闹仿佛是一片虚幻,院内沉寂在寒冷的宁静之中。几个表情严肃的男人沉默地往来于各楼层。身穿鱼骨纹西装外套的男子一看见他们,立刻叫住竹内。 “你就是杉并署的人?” “我是竹内警部补。” “我是青梅署刑事课课长,松永。”两人交换了同行才能理解的眼神。 “他们是被害者的父母。”竹内并没有介绍我。 松永向富泽夫妇再次道出自己的名字,并说明自己是该案的负责人,接着表达职业式的哀悼之意。富泽耕一打断他的话。 “还不确定那就是我儿子。遗体在哪里?” “在地下室的太平间。你们可以马上过去确认吗?” 富泽点头。不论结果如何,他似乎想尽早解决这件事。路子的脸颊湿透了,犹如没有知觉的人偶般沉默。 “那么,走吧!”竹内说。 松永课长带领我们往前走。走下角落的楼梯后,一行人便挤成一团,走在充满消毒药水味的楼下走廊。没人开口,唯有脚步声响彻整个空间。 走廊深处,一扇阴森的门上平凡无奇地写着“太平间”三个字。松永打开门,请我们进去。 路子在门前裹足不前。富泽抱着妻子的肩膀,催她一起进去。路子没有反抗,遵从丈夫。我也打算跟着两人进去,却被竹内挡住了。 “你不行。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 “你不是孩子的家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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