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丁·厄本在好友蒂姆的帮助下,买彩票赢得了一大笔钱,他决定将这笔钱中的一半拿出来做慈善事业,却对蒂姆不提半句。就在这时,一位美丽的送花姑娘弗朗西斯卡闯入了马丁一成不变的生活,马丁瞬间坠入爱河。 奇怪的是,弗朗西斯卡从不让马丁送他回家,说出的话也总是自相矛盾。原本洋溢着花香、充满暖阳的爱情之湖突然黯淡,深陷情网的马丁虽注意到了危险,却还是停不下前进的脚步…… 作者简介: 英国作家鲁斯·伦德尔在欧美文坛是一位家喻户晓的人物,也是一位出色的多产作家,迄今已有七十多部作品问世。她尤其擅长创作犯罪心理小说,其中很多作品都在国际上获得了很高声誉,被誉为“犯罪小说女王”。在为数不少的推理评论家心目中,她是当今英语系最重要的女作家。 鲁斯·伦德尔生于一九三〇年,父母都是教师。父亲出身于朴利茅斯的贫寒之家。母亲生于瑞典,长于丹麦。从诺顿公立中学毕业后,她进入当地报社担任记者,后来也做英国作家鲁斯·伦德尔在欧美文坛是一位家喻户晓的人物,也是一位出色的多产作家,迄今已有七十多部作品问世。她尤其擅长创作犯罪心理小说,其中很多作品都在国际上获得了很高声誉,被誉为“犯罪小说女王”。在为数不少的推理评论家心目中,她是当今英语系最重要的女作家。 鲁斯·伦德尔生于一九三〇年,父母都是教师。父亲出身于朴利茅斯的贫寒之家。母亲生于瑞典,长于丹麦。从诺顿公立中学毕业后,她进入当地报社担任记者,后来也做过助理编辑的工作。一九五○年,二十岁的她与记者同事唐纳·伦德尔结为连理,两年后她辞掉工作,专心在家抚育刚出生的儿子。就这样,她当了十年家庭主妇,平常在家以写小说打发时间,而且对各种类型小说都跃跃欲试。说也奇怪,鲁斯刚开始创作时并未试图接洽出版商,直到写完六本小说之后才寻求出版机会。一九六四年,她的第一部推理小说《杜恩来的死讯》(FromDoonwithDeath)问世,而她笔下最著名的韦克斯福德督察就此与读者见面。这本处女作一开始就有不错的销量,而且舆论也看好她是极具才华的新锐作家。从那时候起,她的名声随着作品的陆续发表而逐渐累积,至今在欧美各国已拥有大批忠实读者。 她的小说以惊悚、恐怖,令人震惊著称。其创作大致可以分为三大部分:一、以韦克斯福德警官为中心形象的警察程序小说;二、重在对罪犯的变态心理予以研究的小说,如《黑暗之湖》(TheLakeofDarkness)、《以石为判》(AJudgmentinStone);三、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芭芭拉·薇安为笔名发表的作品。发表于八十年代的作品给她带来了莫大的声誉。鲁斯·伦德尔认为,作家要是将自己固定在一种类型小说当中,创作灵感就会日渐干涸。所以,她的创作并不止步于侦探小说。可以说,鲁斯·伦德尔缩小了侦探小说与纯文学之间的界限。她非凡的想象力、对城市与乡村生活的敏锐洞察力,是无与伦比的。 二〇〇九年,英国卫报请一群专业人士选出了一千本“死前必读小说”,鲁斯·伦德尔创作的《以石为判》、《活色生香》和《黑暗深处的眼睛》均入选其中。 鲁斯曾四次获得犯罪小说作家协会的金匕首奖,并被授予英国最高级巴思爵士,一九九七年被封为终身贵族。她的作品在其他国家和地区也享有很高的声誉,并被翻译成二十二种语言,畅销全球。小错误累积成的悲剧,这是伦德尔最擅长的领域。而她在这本中加入的复杂感情,甚至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都是前所未有的。 ——英国《观察家报》 这无疑是鲁斯·伦德尔最好看的一本!每个扭曲又真实存在的人物都被刻画得生动鲜活,命运的幽默嘲弄真让人哭笑不得。 ——读者送雏菊的姑娘 TheLakeofDarkness (英)鲁斯?伦德尔著 赵文伟译 再次献给,唐。 尼禄王在冥湖里钓鱼…… ——《李尔王》 1 天蝎座是玄学、腐败和死亡,是再生、激情、欲望和暴力,是洞察和深奥,是继承、损耗、神秘和占星,是借入并借出他人的财物。天蝎座的人是魔法师、占星家、炼金术士、外科医生、债券经纪人和葬礼承办者。天蝎座的代表宝石是蛇石;代表植物是仙人掌;鹰、狼和蝎子是它的代表动物;它代表的身体部位是生殖器;它的自卫手段是强制性的痛苦,而代表它的那张塔罗牌是死神。 芬恩和提庇留皇帝①的生日在同一天,十一月十六日。一个占卜者曾经告诉他,他会活很久,最终却死于暴力。那个占卜者是他母亲在精神病院认识的一个朋友。 ①罗马帝国的第二任皇帝。 他二十六岁生日那天的早晨,卡雅法斯的一个孩子登门造访,他手里抱着一个包裹,包裹里装着钱。孩子叩响芬恩的房门。一定是楼下的什么人让他进到房子里来的。他们不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芬恩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这只是个巧合而已。他打开包裹检查,里面装着该装的东西——两千五百英镑,全是十英镑的票子。钱已经到手了,他最好继续干下去,也许最好现在就开始。 现在去找丽娜还为时过早。她喜欢睡懒觉。不过今天是他的生日,她应该不会介意被叫醒,她会很开心,甚至有些期待。但他还是不会这么做。他把钱藏在安全的地方,然后上了楼。 芬恩很高很瘦,面色苍白,看起来就像一个白化病人。幸好,淡淡的灰为他的瞳孔染上了一抹颜色,总算是救了他。真是不同寻常,如此了无生趣的颜色在他身上居然如此鲜明、如此明亮,使他的双眼如同抛光的银器。至于他的头发——儿时是浅金色的,如今已经退成暗淡的硬纸板般的浅米色。他的样貌相当普通,不容易被记住,唯有眼睛与众不同。略长的防水夹克配粗斜纹棉布裤,里面是维耶勒牌的格子衬衫和一件黑色天鹅绒马甲,脖子上缠了一条希腊妇女戴的那种围巾——黑色,三角形,边缘缝着一些小金币。看上去瘦弱易碎的脖子上顶着一颗小脑袋,还有着纤细的手腕、脚踝和脚趾。但是他苍白的手大得出奇,伸开五指,掌幅也很夸张。他的手上拿着一只层压铜硫工具箱。 他有一辆浅灰色的小型货车,停在圣阿瑟路上他家门前。你可以把这里称做肯蒂什镇,或者塔夫内尔公园,又或者南霍洛韦。这里有一些奇怪的房子,迷你哥特搭配梯形山墙,笨拙的维多利亚风格的红砖建筑。为了装饰或者舒适,灰色的大房子被分出许多隔间;还有狭小的平房,非常老旧,外面涂了一层浅绿色的灰泥,灰泥正在剥落。芬恩对建筑不感兴趣,即便在山洞或棚屋里栖居对他来说也是轻而易举的。他打开车锁,上了车,沿途经过塔夫内尔公园站、达特茅斯公园山,向汉普特斯西斯①的最南端开去。 时间是九点一刻。他的货车从福音橡站的桥下穿过,然后绕过国会丘草地开上萨弗纳克路,最后停在摩德纳街的拐角处。在这里,他可以把卡雅法斯拥有的那幢房子置于自己的监视范围之内。他坐在方向盘前,注视着那幢用玫红色砖石砌成的三层楼房。 弗雷泽夫妇最先出门。他们一起离开,手挽着手。接下来是艾奥尼迪斯太太,她是五分钟之后离开的。芬恩不在乎他们,他们不重要。他想弄清安妮?布莱克的行踪,她经常会请一天假,告诉芬恩她“在家里办公”。 然而,九点半,她准时出现在大门口,和其他人一样向车站走去。作为一名可靠的勤杂工,芬恩有一把能打开摩德纳街上这幢房子的钥匙,他用这把钥匙进去了。无论是作为房东的经纪人还是仆人,他进入这幢房子都是完全合法的,尽管他打算在这儿做的某些事情并非如此。 卡雅法斯的姐姐住在一楼,弗雷泽夫妇住在二楼。不过弗雷泽夫妇已经接受了卡雅法斯的两千英镑,并同意在月底搬走。而无论卡雅法斯让艾奥尼迪斯太太做什么她都会照办,现在他告诉她必须回尼科西亚照顾他们年迈的父亲。房子空下来了,可以卖到六万,也许是七万英镑。卡雅法斯已经向房产中介咨询过此事,他眼看着类似房子的售价疯涨。隔壁的那幢房子和他的这幢一模一样,房主在八月份将其售出,拿到了六万块钱。房产经纪人听罢微笑着摇了摇头,说房子已经腾空了,是吗?是卡雅法斯把这些告诉芬恩的,他才得知了此事。 ①位于伦敦北部的汉普特斯西斯(HampsteadHeath)公园,是伦敦面积最大的绿地,周围是伦敦有名的富人区。 他进入艾奥尼迪斯太太家的门厅,接着进入起居室,一扇窗户的窗框大概在一两天前坏掉了。他装了个新窗框,然后上楼研究怎么处理弗雷泽太太所说的渗水的窗台。他一直忙到吃午饭的时候。 他自己带了午饭,装在一个陶罐里。他不喜欢红茶、汉堡包、薯条、鸡蛋和工人食堂里加工的豌豆。罐子里装的是粗略切过的水果、麦麸面包和酸奶。芬恩吃了一片深棕色的面包,喝了一听半品脱装的菠萝汁。菠萝不只是他最喜欢的水果,也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午饭后,他盘腿坐在地毯上,开始他的每日冥想。不一会儿,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飘浮起来,一直升到天花板。从位于翠绿的汉普特斯西斯的弗雷泽家的窗户望出去,是一片冰冷、呈蜡黄色、不太平整的天空。 冥想总是令他神清气爽。他能感觉到一股奇妙的能量沿着他的双臂向下流动,再从指尖流出,发出漏电一样噼啪作响的声音。很可能他的灵光非常强大明亮,只不过他还是不能像丽娜和戈加蒂太太那样看到灵光,所以照镜子也没有用。他拎起工具箱,爬上最后一段台阶。与弗雷泽夫妇和艾奥尼迪斯太太不同,安妮?布莱克并不允许卡雅法斯或他的代理人进入她的公寓,但卡雅法斯坚持要保留一把钥匙。芬恩打开安妮?布莱克的房门,走进去,随手关上门。门厅的墙壁上糊着威廉?莫里斯①设计的壁纸,蓝色的底上画着毛茛属植物和水蕹的图案,地上铺着风信子蓝的威尔顿地毯。卡雅法斯还没把这幢房子买下来时,安妮?布莱克就住在这里了,现在她已经在这儿住了十一二年了。即便卡雅法斯拿出比他给弗雷泽夫妇更多的钱贿赂她,她也不会离开。事实上,她曾告诉卡雅法斯,即便他出两万英镑她也不会离开,况且他也拿不出这么多。法律也站在她那一边。她说,他也不是不可以得到这间公寓,但前提是从她的尸体上踩过去。 ①威廉?莫里斯(WilliamMorris,1834—1896),英国工艺美术运动的领导人之一。世界知名的家具、壁纸花样和布料花纹设计者兼画家。 芬恩在光线昏暗的前厅微微一笑。 他打开浴室和起居室之间的壁橱,取出一副很轻的铝制梯子。这副梯子非常之轻,小孩子都能用一只手把它举过头顶。芬恩把它拿进浴室。 浴室很小,面积不会超过八乘六英尺。浴缸对着的天花板上,有一个通向阁楼的活板门。芬恩真希望能有其他方法登上阁楼,而不是通过这个活板门。他搭好梯子,而后进入卧室。这个房间的地毯也是同样的蓝色,墙壁刷成银灰色。摩德纳街没有中央供暖,因此每个房客都有自己的煤气或电用取暖设备。安妮?布莱克的厨房里有一个电加热器,起居室里有一个煤气取暖器,还有一个便携式电暖气放在卧室里,浴室则没有任何取暖设备。芬恩把便携式电暖气的电源插上,打开,当看到两个平行杆元开始发光时,他便关掉电暖气,拔下插头。 他回到浴室,蹬上铝制梯子,推开活板门,左手握着手电筒。阁楼里有一个大水箱,以及很多废弃无用却不能称为垃圾的东西。芬恩以前来过这上面,一次是因为水管冻住了,还有一次是为了上屋顶,他很清楚自己能在这儿找到什么。他善于观察,而且记忆力很好。他小心地踩在托梁上,用手电筒照着,在用绳子捆好的《国家地理》杂志、一排玻璃罐、一台老式的雷明顿打字机、一卷不用的地毯、一只熨斗和三脚架,以及豁了口、有垂柳图案的餐盘间寻找,直到他找到了那个他想要找的东西。一个导电环。 导电环上没有插头,看起来很脏,线圈上附着一层黑糊糊的油脂。芬恩拿着它走下梯子,开始在它上面接一个十三安培的插头。插上电源后,什么也没发生。没关系,修理这种东西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现在该核实她的情况了。他可不希望她因为伤风感冒或者老板的决定而下午回家休息半天。她太不明智了,怎么能在他来家里修水管的时候告诉他她在哪里上班,还告诉他,她每天下班回家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泡澡呢。芬恩绝不会忘记此类信息。他在电话簿里查找号码,并拨通了电话。他问她在不在,总机接线员帮他转了一个分机号,并请他等待。终于,他听到了她的声音,然后他放下了听筒。 一根长期废弃的旧煤气管从厨房的冰箱后面一直连到阁楼。芬恩打算利用这根管子。他割下六英寸长的一段,然后拿着一根一端安有一个一百瓦灯泡的长导线回到阁楼。他很快就找到了煤气管的另一头,开始切掉密封的顶端。他一边工作,一边思考人类的懦弱、恐惧和矜持。 芬恩有一种幽默感,尽管这种幽默感还远远不能被称为讽刺或不协调。他觉得卡雅法斯很可笑,在他们的所有交易中,他从来没有直接说过他希望芬恩做什么,一切都需要芬恩自己去理解。 “芬恩,”卡雅法斯曾经说过,“我已经智穷力竭了。我对她说:‘夫人,我给您五千英镑,五千英镑,夫人,请您放弃这幢房子吧。’‘求求您。’我说,‘我跪下来求您。’你猜她说什么?她说:‘我可是千里迢迢从塞浦路斯过来的。’” “嗯,”芬恩说,“嗯,嗯。”这是芬恩惯有的回答方式。 一种不可言喻的狡诈和贪婪神情浮现在卡雅法斯的脸上。芬恩已经猜出他想做什么了。他以前为卡雅法斯干过活儿,做过其他事——一个职业杀手在工作期间所要做的事,尽管事情从未如此严重。 “所以,我心里盘算着,”卡雅法斯说,“我就不再给您出价了,夫人,我不给您五千英镑。我要把这笔钱送给我的朋友芬恩。” 事情就是如此。无论如何,芬恩不是要求他人信任自己的那类人。他只是点点头,说:“嗯,嗯。”接下来,卡雅法斯又给他拿了一听菠萝汁,并把顶楼公寓的钥匙交给了他。如今,第一期款已经送到了他的手上…… 芬恩已经把一截电线插入阁楼那端的管子里,一直延伸到冰箱后面,磨损的末端从被切掉的部分伸出来——只有很小一部分——只有眼尖的人才能发现。电线的另一头连到活板门,还多出两码。芬恩差不多满意了。他本可以不需要电线、煤气管和活板门这些道具,也不用如此费力的。他陷入对往日的追忆中,回顾少年时代和青春年华,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他本可以在这幢房子里来一场疯狂的恶作剧的。他充满向往地怀念着旧日的时光,仿佛一个男人回想他年轻时幼稚的爱情——用砖头砸别人家的玻璃,把画像都从墙上震下来了;让花园外一块谁也搬不动的石头突然出现在奎妮家起居室地毯的中央。如今这种能量不见了,也许是因为天真不再,也许是因为不再吸食上学时唆使男孩子犯错的大麻。之后芬恩再也没有吸过大麻,甚至不抽烟、不喝酒。如果你打算成为一个内行、一个神人、一个大师,这么做值得。 他检查了冰箱后面的电源,那里有一个备用插座。一团原本铺在阁楼地板上的黑色绒毛状灰尘此时落入浴缸里。芬恩用随身携带的抹布将它清理干净,直到浴缸表面恢复成他刚来时的淡粉色。之后他把铝制梯子放回壁橱,把导电环放入一个手提塑料兜里。他忙了一整天,但这期间的每一分钟他都能从卡雅法斯那里得到丰厚的报偿。 弗雷泽夫妇随时可能回来,只要芬恩在这之前离开安妮?布莱克的公寓就不要紧了。他随手关上她家的门,屋里一片漆黑,然而芬恩并没有开灯。他训练自己掌握的多项技巧之一就是,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得清楚。 外面的空气异常清新,这是一个温暖的夜晚,黄色和白色的街灯发出亮光,使那轮苍白乏味的月亮显得有些暗淡。芬恩发动货车时,正好看见艾奥尼迪斯太太穿过街道,打开他刚离开的那幢房子的大门。阴郁、矮胖的艾奥尼迪斯太太总是穿着一袭黑衣。他开车驶下达特茅斯公园山,挤进地铁边的车流中,耐心地等待红绿灯。 芬恩居住的房子属于一个不幸的商人,差不多从第一任主人开始就坏事连连,而第一任主人已经离开很长一段时间了。他登上房子内的楼梯,这里的楼梯比摩德纳街的楼梯还要宽。从各扇门后传出音乐声、说话声、煮饭的味道,以及从一个高岭土做成的小烟斗里散发出来的大麻的味道。他经过自己的房门,继续向上走,来到顶层,敲了一下第一扇门,等也没等就走了进去。 这只是一间屋子,不是公寓,被分隔成几小块——起居室、卧室和厨房。其中的两个隔间是芬恩自己搭建的。你若从厨房进入,会惊奇地发现这里有非常多的架子,上面东西塞得满满的,一个摞着一个。一夸脱的东西怎么能挤进只有一品脱容量的罐子里?简直是个奇迹。在这个九乘八英尺大的起居室里,有上千件价值不菲的漂亮小玩意儿陈列在架子和墙壁上。 煤气暖炉开着,一只绿色的小鸟安静地坐在笼子里,丽娜正在用钟摆占卜。 “喂。”芬恩走向她,抓起她闲着的那只手。他们从不亲吻。她对着他微笑,一个甜蜜茫然的微笑,好像她看不太清楚他的样子,或者正在看他之外的某物。他坐在她身边。 芬恩不会用钟摆做什么,但是丽娜的能力很强,就像会使用魔棒一样。这很可能是医院里那些人把她称为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原因之一。摆锤是一颗玻璃珠,悬浮在一片棉布上,当丽娜用右手拿着它时,它会顺时针摇摆;当她把它放在左手上时,它会逆时针摇摆。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依赖钟摆给出是或否的信号,并把最终结果记录下来。钟摆刚刚就某个问题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但她还没有告诉芬恩,丽娜叹了口气。 她老得可以做他的母亲了,她看上去干瘦、透明,仿佛一片枯叶,或是一只被潮汐磨损得快消失了的贝壳。芬恩有时想,他可以透过她的身体看见光。她的眼睛和他的很像,只是更和善些,她的头发原本和他一样也是金色的,不过现在已经回复到起初的白色。她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从二手服装店里淘来的,这个街区布满这种商店。作为住在南莫顿街上的汉普斯德女人,在这些商店里购物能给她带来强烈的快感。多半时间她是快乐的,尽管也有恐惧的时候。她相信自己是布拉瓦茨基夫人①投胎转世,医院认为这是典型的妄想症,芬恩则认为转世这件事很可能是真的。 “今天买什么东西了吗?”他问。 她迟疑了一下,露出淘气的微笑,看起来好像无法继续保守秘密了。她的眼睛里闪着光,大声说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芬恩点点头。 “你以为我忘了吗?我不可能忘的。”她突然害羞起来,在钟摆上方紧握双手,眼睛向下看,“包里有给你的东西。” “哦,哦。”芬恩应道。 包里有一件皮衣,黑色、长款、双排扣,十分破旧,多处有磨损,衬里是破破烂烂的丝绸。芬恩把这件衣服套在身上。 “嗯,”他说,“嗯!”看起来像纳粹党突击队员的外套。 ①布拉瓦茨基夫人(Madamblavatsky,1831—1891),十九世纪的“预言家”,擅长占星术,传说她出身俄罗斯贵族,是神智学会的创始人。她是一个非常有争议性的人物,一些人觉得她是先知,另一些人觉得她是骗子。 他扣紧皮带。“这一定是你能找到的最好的东西。”他说。 她内心一阵狂喜。 “我会帮你把衬里补好的!” “你忙了一天吧。”他说。对于这个房间来说,这件外套太大了。他每动一下身子,都有撞翻小玻璃罐、小酒杯、陶瓷狗、卵石、贝壳,以及沙司罐里那几束干花的危险。他小心翼翼地脱下外套——几乎是毕恭毕敬的——就为了取悦丽娜。那只绿色的小鸟开始歌唱,歌声既刺耳又悦耳,它假装自己是一只金丝雀。 “你今天下午干什么了?” “厄本太太来过。” “哦!” “她是开着新车来的,绿色的。那种和银色掺和在一起的绿色。” 芬恩点点头。他明白她的意思。 “她给我带了一些巧克力,还留在这里喝了茶。茶是她煮的。上次她来时你还没帮我把隔断立起来,隔出我的卧室。” “她喜欢吗?” “哦,是的!”她的眼睛闪闪发光,充满了爱意,“她非常喜欢。她说真结实。” “嗯,嗯。”芬恩应道,接着他又说,“替我问问钟摆,问它我这一年顺不顺利。” 丽娜拿起细绳,对着钟摆低声说了几句话,仿佛某个人在昏暗的房间里和一个小孩子讲话。玻璃球开始摇晃,之后高速地以顺时针方向旋转。 “你看!”丽娜喊道,“你看哪!你看,你这一年的运势好极了。你的二十七,三乘以三再乘以三。钟摆从不撒谎。” 2 厄本家门前的砂石路上并排停放着三辆车,黑色的路虎、金属绿的沃克斯豪尔,以及白色的凯旋。厄本一家正坐在客厅里喝雪利酒,玛格丽特喝的是西班牙甜雪利酒,沃尔特喝的是淡味白雪利酒,马丁喝的则是甜贝贝。他们就像“三只熊”,尽管“熊宝宝”①——二十八岁的马丁——已经不住在亚历山大公园的科普利大道了,而那个“金发姑娘”也还没出现。 ①“熊宝宝”和下文的“金发姑娘”都取自童话故事《金发姑娘和三只熊》。 每个星期四的晚上,马丁雷打不动都会去那里吃晚饭。他父亲的办公室就在他的办公室的斜对面,他会和父亲一起回家。一家三口都喝雪利酒,每人两杯,因为他们是习惯动物。吃完晚饭看电视,厄本太太在一旁用碎布头拼被罩。自从一年前她开始把拼布作为闭经疗法,她的身边好像永远围绕着一簇簇六角形的小花。以枕套和床单为主的拼布艺术品正在接管科普利大道上的这幢房子。她做针线活时总是安安静静的,可能正压抑着内心的能量。马丁发现自己正注视着她,而他的父亲正兴高采烈地谈论着他最感兴趣的话题——资本转让税。 马丁有消息要告诉大家,尽管他得知这个消息已经有些日子了,却推迟了公布的时间。现在,他的感觉很复杂。原本的兴奋与不安谨慎纠结在一起。他感觉自己仿佛面临一场考试,或者一次重要的面试,他甚至有那么一点恶心。 玛格丽特伸出酒杯,要求把杯子加满。这个女人身材高大,有雕塑一般的体格。她眉头紧锁,模样与莱顿画作中的克吕泰涅斯特拉①相仿。她抿了一口杯中的雪利酒,剪断一片拼好的布,拿起来让她的丈夫和儿子看,那是一片长长的、用红色和紫色六角形拼成的布片。这个动作产生了让沃尔特?厄本暂时安静下来的效果。马丁嘟囔着说这是一种全新的颜色组合,以前从未见过类似的东西。他准备着该怎么开口,并低声预演着。而他的母亲则像艺术家一样,不满足地叹息着,将拼布卷起来,然后重重地一跃而起,朝门口走去,专心致志地看她的炖锅。 “母亲,”马丁说,“您别走,我有事要对你们讲。” 时机到了,他决定坦率,或者说笨拙地将事情和盘托出。他们默不做声地看着他,一种满意之情悄悄渗入无声又有些震惊的寂静之中。厄本太太把手从门上拿开,缓缓地往回走,挑起的眉毛消失在染成黑色的浓密刘海里。 马丁尴尬地笑着说:“我自己都还不太相信。” ①斯巴达皇后海伦的双胞胎姊妹,希腊神话中阿伽门农的妻子。在丈夫参加特洛伊战争时和情夫埃癸斯托斯一起统治迈锡尼。战争结束后,阿伽门农回国,成为她统治迈锡尼的一大障碍。于是她设计杀死了阿伽门农和他的姘妇——预言家卡珊德拉。最后她被自己的儿子俄瑞斯特斯所杀。 “我以为你要告诉我们你要结婚了。”他母亲说。 “结婚?我?你怎么会这么想?” “哦,我不知道,这种事人们多少都会想。我们甚至不知道你玩足球彩票,是不是,沃尔特?你刚才说你赢了多少钱?” “十万四千七百五十四英镑零四十六便士。” “十万四千英镑!我的意思是,你应该没玩多久。你住在这儿的时候还没开始玩呢。” “我玩了五个星期。”马丁说。 “那你就中了十万四千英镑!嗯,应该是十万五千。你不觉得这很令人惊讶吗,沃尔特?” 一抹笑容缓缓地在沃尔特那张英俊、与拉布拉多犬有些相似的脸上绽放开来。他喜欢钱,不仅要占有它们,还要用它们变变戏法儿,他考虑着如何让它们翻倍(精确且微妙地打法律的擦边球),如何避开国税局的金库。他喜欢那一张张纸所表达的抽象概念的美,它们可不只是钱包里的钞票。微笑渐渐灿烂。 “我想我应该恭喜你,马丁。是的,祝贺你!你真是一匹黑马!哪怕就现如今来说,十万也是一大笔钱啊,非常可观的一笔钱。我们还剩下一瓶结婚纪念日买的白雪紫醇香槟,玛格丽特,可以打开吗?赢这种钱是免税的,当然,我们必须认真考虑如何处理这笔钱,以防要把所有的利息都付给国税局。况且,如果两个会计师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还能依靠谁?” “去拿香槟吧,沃尔特。” “不管怎样,都不要考虑付清公寓的尾款。记住,减免抵押贷款利息税是政府做出的一种让步,像你这样的单身汉不好好利用一下简直是疯了。” “他不会再住那间公寓的,他会给自己买幢房子。” “他可以成为劳埃德公司的承保会员。” “他干吗不买一幢郊区的度假屋,同时保留那间公寓。” “他可以买一幢房子,同时获得最高额度两万五千英镑的抵押贷款……” “去拿香槟吧,沃尔特。你想怎么处理这笔钱,亲爱的?你已经计划好了吗?” 马丁确实有计划。但他认为现在泄露计划不够妥当,于是什么也没说。香槟来了。他们终于坐在了炖锅前,面对着煮过了头的土豆和一块黑森林蛋糕。马丁主动要求给父母一万英镑,但他们立即优雅地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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