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届谷崎润一郎奖获奖作品。初二学生上原辍学在家,几乎不与人交流。直到有了电脑和网络,他的生活才发生了变化。在网上,上原遇到了一批认为“共生虫”确实存在的人,这也使得潜藏的暴力倾向有了行动的借口。网上的匿名邮件一步步瓦解着上原的防线,他心底的防空洞渐渐打开… 在这个社会上,许多人都在无谓的人际关系中,逐渐弄不清楚自己真正的需要是什么。若不是因为断绝不必要的接触,上原说不定终其一生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而网络的虚拟世界在给予寂寞的年轻人一个光怪陆离、为所欲为的世界的同时,也带来了巨大的阴霾。 作者简介: 村上龙: 1952年出生于日本长崎,著名小说家,电影导演。 1976年发表处女作《无线近似于透明的蓝》,一举夺得第19届群像新人奖以及第75届芥川奖,该作品尺度之大在当时引起不小的社会骚动,并掀起“透明族”风潮。作为一部弥漫着迷幻药气息的非常规青春小说,至今销量已过350万册,是日本最著名的畅销书之一。 1980年,作品《寄物柜婴儿》获得野间文学新人奖。2000年,长篇小说《共生虫》获得第36届谷崎润一郎奖,另有多部作品被改编成电影,获得较大反响。 在日本,村上龙与村上春树被并称为“双村上”。相较于村上春树作品中冷峻的批判特质,村上龙更多的是通过作品让青年人理解人生的苦难,掌握认识世界的方法,自立并努力寻找未来。如果说,村上春树的作品是偶尔凌厉的爵士乐,那么,村上龙的作品就是永远年轻的摇滚乐。 目录: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终章 后记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第四章第五章第六章第七章第八章第九章第十章第十一章第十二章第十三章终章后记房间的窗户上贴着厚厚的黑纸,外面的声音进不来。站在厨房里的女人穿着黑色毛衣和灰色裤子。上原也记不清白天在便利店里看到她时穿的是不是这身衣服了。就连微笑着等着水开的女人,是不是白天自己在便利店看到的那个女人,上原都说不清了。站在厨房里的女人的脚脖子浮肿着,所以在踅着腿走路,可是,白天见到的女人是这样走路的吗?这个也想不起来了。就连自己是为了杀这个女人才到这儿来的企图,也因为正要破门而入时,女人突然跟自己说话而变得不确定了。因为上原为了使自己能够镇定地待在女人房间里,已经花费了所有的精力。他是第一次进入这样的房间,而且,进入他人的房间本身,对于上原来说就是一个非常重大的事件。房间门突然打开时,女人的脸因逆光而变成了黑影,看不出是谁。感觉非常的抽象,完全不像是人的脸。也不是偶人或者机器人那样的东西,仿佛是成为人之前的肉块或者人死了以后的残骸。如果不是逆光,能看清是个女人的脸的话,上原有可能会像以往殴打母亲一般突然发作,捅她一刀的。自从自闭以来,上原跟着母亲去过一次儿童心理诊所。那个年轻的心理医生曾经通过影子和他谈话。医生躲在桌子后面,在墙上做出狐狸的手影,通过这只狐狸和上原谈话。“小狐狸,我跟上原同学说话,可是上原同学老是不回答我,小狐狸,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怎么做才能让上原同学跟我说话呢?我想和上原同学交朋友,可是上原同学什么话也不跟我说,真是不好办哪。小狐狸,如果朋友什么话也不跟我说,很难做好朋友啊。” 上原心里也明白,女人把他当做其他某个人了。不过,女人这么跟他说话,让他感觉很放松。不必精神太紧张了。因为上原恍惚觉得自己变成了其他的人,觉得女人是在透过他的身体和另外一个人在说话。刚刚开始宅在家里的时候,上原曾经想过,如果所有的对话能够通过留言来进行,该多轻松啊。面对面的听别人对自己说话,令他感到恐怖,被别人征询意见就更加可怕了。 “可可好了。坐下呀。” 女人把冒着热气的可可倒进搪瓷杯里,端到桌上来。示意上原坐罩着奶油色椅套的椅子上。桌子和椅子都很小,却占据了细长房间的大部分。花盆托盘似的圆圆的木桌子上铺着蕾丝桌布,有扶手的塑料椅背上罩着布套儿。桌布和椅套都是同样的颜色和面料,还很新。上原猜想,也许是这个女人自己做的吧。上原想象着女人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缝制桌布和椅套的情景,坐在了椅子上。 上原正要拿杯子时,女人注意到了他手上的伤。女人站起来,从桌旁的架子上取来一个急救箱,拿出药膏涂到上原的手上,然后用绷带给缠上。动作很熟练,缠绷带也很麻利。鲜粉红色的粘糊糊的药膏散发出夏草的清香。 “受伤的话一定要抹药膏啊。你总是这样不注意。因为听说吉山死了,我就以为你也死了呢。不过,吉山好像是因为脑梗塞死的。很早以前,我就把所有的照片都给烧了。不好意思,你的照片也给烧了。照片一烧,立刻就变成了让人作呕的一堆屎黄色了,是吧?看着可恶心呢,你还记得吧?仿佛会变得越来越脏似的。我经常梦见你,做梦怎么会那么莫名其妙反正是非常稀奇古怪的梦你和我在上板桥就是上板桥的摄影所里记得吗就是那个年轻总管叫做酒井的总是带着红色系头巾的那个人。你知道她吧?酒井有在外景班拍的照片,不过这都是在梦里的事不过有一个注射的镜头有个人给某个女演员的屁股上扎针其实一看便知那是替身的屁股我和你都表示不满说画面不是可以随便糊弄人的不该拍这么让人羞耻的镜头于是酒井恼羞成怒搬出什么你在那次罢工时逃出了警戒线的陈芝麻烂谷子全是胡说八道我和你气得用警棍给了她的脸一棒子然后我们就逃跑了被警察追捕。你想想,那时候咱们不是逃跑了吗?当时你和我逃跑了吧?逃到哪儿去了?是那个防空洞吧?逃进防空洞里,在里面待了好长时间吧,还记得吗?自从找不到你以后,我去了那个防空洞好几次,可是没找到你,你是不是藏起来了?我也知道你是不愿意出来所以我也没有喊你的名字担心白天去被人看见都是夜里去而且进去以后也没有打开你的口袋和箱子你尽管放心。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跟你面对面说话了想说的太多了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你那时在那个防空洞里待过吧?对吧,我去找你的时候,你也在里头吧?我猜的没错,肯定在里头吧? 她这么问了好几遍,上原轻轻点了点头。他心里并不明白“fangkongdong”到底意味着什么。不过,从女人的话里,他猜测大概是个避难的场所。尽管不是在“fangkongdong”里,但上原也一直在避难。女人就像在朗读文章一般抑扬顿挫的说着,就仿佛说的内容早已确定,现在只是一个人在反反复复地练习着似的。这是一个人生活多年的人说话的腔调,上原暗想。如果自己精神失常的话,跟别人说话时也是同样的语调吧。不和任何人交流,长期一个人独自生活的人有时会自己跟自己说话。在睡觉之前,会闭着眼睛对某个特定的人说话。说话的对象并不是母亲、妹妹或医生这样自己周围的人,而是小学同班女同学或者曾经吵过架的男同学,或者便利店打工的女人之类的关系很远的很不熟悉的一些人。都是些只说过一次话的,或者连长什么样都想不起来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只限于这样的人,但他觉得对他们说什么都没关系,或者觉得有什么话必须跟他们说说似的。说话的状况和最初的几句对话是固定的。例如小学同班女同学正在学校大门口,准备骑自行车回家。她问上原有没有当时流行的卡通玩偶。上原记不得到底是不是真有此事。很可能自己并没有跟那个女孩子说过话,只是看到过她在学校大门口,正准备骑上自行车的情景。女孩子和上原在距离校门仅几十米远的地方边走边聊着卡通片。这样架空的对话,经过几个月或者几年的无数次反复后,就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一样历历在目了。 “果然是这样啊,你果然去了呀。我去了好几次你待的那个防空洞,那里还和以前完全一样的。废矿井已经被封闭了,没有人知道那里,也没有人能进去的吧。那一带已经没有住家了,所以没有人会知道的吧。所以我猜到你可能回到那里去了。” 女人说的“你”,大概是她认识的什么人吧,上原想。不过,女人的对话是虚构出来的。在上原虚构出来的对话中也是听不到对方的声音的。虽然对方也在说话,却不知怎么听不到声音。听不到对方的回答,是因为对方不是自己的缘故。所以对方只会表现出附和自己,或是点头或是摇头程度的反应。因为真正说话的只有自己。 “可可喝了吗?”上原点点头。 “那么,给你看点我剪辑的东西吧。” 女人引导上原往狭长屋子的暗处走去。女人让上原坐在坐垫上,给一个纺车样机器插上了电源。正中央有个明信片大小的液晶电视似的屏幕。等了半天它才亮起来。画面两侧伸出两根胳膊似的支架,其顶端的金属爪上固定着胶片圆盘。那是电影胶片盘。左边的胶片盘是卷着胶片,右边的胶片盘是空的。底座上有一个小转盘,估计是转动胶片盘用的。屏幕左右各有一个小音箱。虽然上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机器,却感觉特别亲切。画面上没有出现电视屏幕上的那种扫描线,也没有笔记本电脑的液晶显示屏那样的细密整齐的点点,轮廓略微呈弧形。渐渐明亮起来的画面,发出电灯泡般的热度。画面周围和两根支架以及支撑它们的台座的金属是没有光泽的柔和的银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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