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直木赏”名家石田衣良,像是个感性的顽童,在每一篇仅有十张稿纸的极短篇小说中,随心所欲地挥洒自己的想象力,恣意地用不同的文体,创造出不同的世界。不论是失去母亲的伤痛、和情人分手的落寞或是自我追寻的旅程,二十四个故事,就像是二十四颗排列美丽的巧克力礼盒,正等你发掘其中滋味。每个人掌心的纹路都是独一无二的,象征着一个人走过的过去和未来。阅读石田衣良的极短篇小说,想象着一双双陌生的掌心,摊开在眼前,就此迷走在多样的人生故事之中…… (这简直就是小饼干和我的故事,难道这本书是哪个人特意写给我的?)少年用双手紧抱着薄薄的绘本,动身回家,打算晚饭前重看一次。那一天的傍晚,他又看了一次,而且临睡前又看了一次。这样的生活持续了整整一周,失去小饼干的痛苦渐渐稀薄。这几天来,他不管去哪里都要带着那本书,所以封面略有些破旧了,书页的边角也有些磨损变黑。直到宠物店送来新的小狗之后,这本一度让他爱不释手的绘本,便不再那样重要了…… 作者简介: 捕捉现代感觉的妙手,屡屡有作品登上畅销小说排行榜,是日本最受民众欢迎的作者之一。其作品题材广泛,包括青春小说、犯罪小说、悬疑小说、情欲小说、爱情小说等,话题性十分强烈,尤其注重展现都市人群的生活感受。 目录: 号码 旅行读本 完美的沙漏 失业后的天空 银纸星 孤独的世界 女服务员的天赋 0.03mm 书架和旅人 出租车 无休止的散步 右腿 左手 雨、雨、雨…… 嫉妒号码 旅行读本 完美的沙漏 失业后的天空 银纸星 孤独的世界 女服务员的天赋 0.03mm 书架和旅人 出租车 无休止的散步 右腿 左手 雨、雨、雨…… 嫉妒 奥运人 LOSTIN涩谷 地精 卡拉OK包厢里 I先生的生活和意见 自卑 短篇小说烹饪法 死和死之前的一个谎言 再见,再见,再见! 这个集子里面,唯独本文没交给讲谈社的《新刊展望》杂志。当时正值新年,《小说时代》希望我提供一个大概二十张稿纸的短篇小说,结果我就想到了前面那个《右腿》的故事。继续讲述那对情侣的故事,想想就觉得很有意思。同样页数的稿纸,主角却从男人变成了男人的左手,再将先前的内容颠倒……如此便会得到一首非常有趣的对唱。一旦有了这种企图,果然是下笔如有神,顺顺利利完成了这个故事。男人的哪里最性感?女人的答案一般是手。似乎大家都觉得男人手背上的肌腱和血管尤其性感。如此说来,本故事的选材算是投其所好。说到这里,我想顺便问个问题:要是把异性的某个部分拆下来寄给你的话,你想收到哪个部分呢?手?足?脖子?头发?我想肯定会有选择手肘、手臂和耳朵之类独特地方的人。假如能像《左手》这样交谈的话,我挑躯干。把易拉罐一样的躯干放到椅子上闲聊,是不是很有意思?她刚刚吃完午餐,正无聊地看着音量为零的电视。门铃响了。那是让她等得难受的铃音。她慌忙抓起厨房墙壁上的听筒。小小的屏幕上,身穿制服的男子的额头被放大、扭曲。按说男子是不用靠得这样近的,门口明明就有个摄影机嘛。“快递!”“来了!这就来!”女子按下按钮,楼下大门的锁便猛然弹开。女子来到玄关等候。她住的是十二楼,任何人上楼都不会这样快,但她就是想来到玄关等着。等候之际,她用门畔的镜子照了照全身上下。她穿着一套天鹅绒运动服,深蓝色衣服的边缘一带是胭脂红的绲边。衣服跟她身体的弧度保持一致,丰满的部位和纤细的部位似乎都饱受滋润,光彩动人。她就要到而立之年了,身上自不免有些松弛的地方。但是,从正面根本看不到她正努力跟地心引力相抗衡的肥臀。门铃再响。她打开玄门的门,冬日的寒冷扑面而来。快递员抱着一个纸箱。按照大小来看,纸箱当可容得下一套百科全书。那里面,装着她的男朋友。她往快递员拿来的单子上留下姓名。只是签个名字罢了,想不到竟如此让人欣喜。她接住纸箱,领略着箱子的温暖。“有劳您啦。”快递员讶然瞧了她一眼,答道:“谢谢惠顾。”他说完便匆忙从走廊跑向电梯。女子轻轻关上了门,扣上双重锁。只听“咔嗒”一响,却是她又挂上了锁链。锁门之举其实充满性的暗示,只因如此一来便是两个人的世界。她把纸箱轻轻放到客厅桌上。这里不但是客厅,而且兼作餐厅之用。壁纸刀的刀尖被她略微推出了些。她仔细割破胶带,一下子掀开箱盖。箱子里塞满了泡沫塑料。雪白的填充物欣然接纳了她缓缓伸进去的手。箱子里果然温暖。她的中指碰到了一个东西,从触觉来分析,当是毛巾。唉,明明都是个公认的大人了,何以做这点事情竟会晕生双颊?她的另一手同样插进泡沫塑料,取出了那条被包好的蓝毛巾。用来绑毛巾的是细尼龙绳,上面的结打得难看无比。一只手做事确实不便,弄得如此难看自然可以理解。她设想着他辛苦打结的样子,不觉面露笑容。解开绳结,打开毛巾,里面赫然是一件有些陈旧的白T恤。他做事素来谨慎,此举当然是防止运输中留下伤痕。她知道她的呼吸正渐渐急促。她是如此爱他,而他最让她动心的部分,很快便会见诸她的眼前。一时间,她竟然舍不得掀开那T恤了。她绕着桌子转了两三圈,目光片刻不离那柔软的T恤。她屋里的T恤仿佛是世界的正中,又仿佛是飓风的风眼。她往沙发上面一靠,想要平静下来,却就是无法实现。只见她突然扑到桌前,一把撩开T恤!T恤的胸部,印着迈阿密马林鱼队的标志。标志的上方不是别的,正是男人自腕而断的左手。女子见了男友的手,不禁一叹。他的指尖很细,两个指关节之间的骨骼甚至比女子的都长,显得十分优雅。他的指甲是红润的圆形,几乎覆盖了整个指尖。他不太注意对指甲的保养,但一看便知是健康男性的指甲。他手上的肌腱齐齐聚向手腕,犹如精致的仪器。她尤其喜欢他手背的静脉。看上去固然鼓鼓囊囊,其实只要用手指一按就会像猫的肉垫一样软软凹陷。他不是干体力活的,因而手掌不厚。她将男人的左手一翻。大概是纸箱里太闷的缘故,掌纹里微微沁着汗珠,湿乎乎的。是时候唤醒他的左手了。愚蠢的男人总是一味紧盯女性的胸部和大腿,却不注意他本人身上最富有魅力的地方。要是有男性手部的写真集就好了,最好再弄个等大的雕刻品以便随时触摸……她设想着只展示男性手部的博物馆。每尊雕刻品的前面都立有一个解释牌。十七岁的高中生篮球队员、二十六岁的印刷工人、三十二岁的计算机工程师、四十八岁的物业老板……真足以让人迷醉。她想入非非,凝视着眼前的左手。这只手要是进了博物馆,保证大受欢迎。她对男人的手很有研究,而这只手完全可以当选前三。她跪到桌旁,将嘴唇靠近左手那健壮的中指。这正是唤醒左手的秘法。只见左手微微一抖,跟着便犹如敲键盘那样开始动弹。“哎呀呀,总算到了呀。”他讲话时总喜欢带点鼻音。她把右手放到了他的左手上面。左手的手指猛一使劲,翻身缠住了她的指尖。“纸箱里是不是有些闷呀,刚才看你出了些汗呢。”“没事,热总比冷要舒服一些。我的手指总是冷的。”说话之际,左手一直用指甲挑逗着她的指腹。他当然了解她手上哪里敏感。“说来真是离奇,你上星期寄右腿给我,这星期又换我寄左手给你。我们虽然离得很远,以后就这样用身体的某一部分来约会倒是挺有意思。”为了他,她整整一星期无法出门,但他毕竟是充分享用了她的右腿。那真是一次美好的经历,她的腿犹如被安装了精密的雷达,变得极度敏感。每个月都如此约会一番,倒也不错。别说是相隔两地的情侣,就算是平时很容易见面的情侣之间,最近好像都开始流行身体某一部分的相见了。“把我放到你身体上吧?桌子上没意思呀。”她欣然从命,捧着左手坐到了沙发上,把温暖的左手放到柔软腹部的上方。左手碰到了拉链。“好光滑呀……是不是天鹅绒?要不然就是丝绒?”“天鹅绒。这是你最喜欢的那套蓝运动装。”她早晨特意洗了澡,换上这套衣服。他果然注意到了,这让她深感欣慰。“这次有没有特别的安排?”左手将拉链的扣环拉到胸部以下,准备摸向胸部。她突然推开了左手。“别急嘛,我正想好好放松一下呢。明天要去买下周的菜,你要陪我。”左手笑道:“幸好我没把整个人都借给你。光是手陪你去,当然没问题啦。对了,我想下地活动活动。”她不想跟左手分开,却理解左手被那个小纸箱闷得太久,因而便把左手放到了木地板上。“眼睛虽然看不见,却可以闻得到,指尖甚至保持着触觉,这种感觉真是太神奇了。”感慨之余,左手开始伸展手指爬行,姿态犹如一只肉虫。她早就拿吸尘器把地板打扫了两遍,干干净净。左手沿着墙壁缓缓爬行,仿佛是要丈量这房间的大小,只要碰到角落就狠嗅一番,简直像是要确认地盘的小狗。“不会是有怪味道吧?”闻言,左手的指尖猛然一抬,对准她的方向。“不会呀,哪里会有怪味道呢?只是这感觉太奇怪罢了。肢体离开身躯后似乎会变得特别敏感,你上次就是这样。”她有印象。上星期,她确实听到了无数次闷响。“我懂你说的—会有些迷茫,搞不清情况。”“是啊。明明这房间里只有我的左手,我却嗅得出各种味道,而且分得出这些味道是如何相叠,就跟分析地层似的。你昨晚是不是吃了草莓味的哈根达斯?”她确实曾把空盒塞进塑料袋,系紧之后丢进了有盖子的垃圾桶,所以她完全闻不到。那都是十四小时之前的事了,想不到他竟知道得清清楚楚。“而且,刚刚你捧着我的时候,我怀疑你换了一种香皂。”不错,她这三天用的都是天然材料的微香型浴皂。“看来只要你的左手离开身体,就是福尔摩斯再生啦。”左手笑道:“这个真不敢当,充其量是缉毒的警犬吧。”她离开了沙发,轻轻靠近阳台前方沐浴着日光的左手。“哎呀呀,随便一闻就知道你冲着我来了。这个肥皂味儿根本就是要向别人宣告你的位置呀。”左手微微反射着阳光,一派轻松自得的样子。她挨着左手躺下,轻轻吻着指根,继而又开始亲吻手指的关节。只见手背上短短的汗毛突然如针耸立,一大片鸡皮疙瘩随之出现。“喂,喂,你再这样搞突然袭击,我就等不到晚上了!”她闪开扑向她胸部的左手,返回沙发。“不行哦,所谓期待,就是要忍得久才有意思。”“这又是谁的名言啊?”“谁知道呢,没准儿是甘地吧,要不然就是那个演AV的加藤鹰……反正是谁都一样。”她话音一落,便去厨房弄晚餐了。冬日午后的阳光金灿灿的。左手独自占据着木地板,被阳光映照得派头十足,犹如一尊伟岸的塑像。想到晚上要跟左手共进晚餐,她自然不会偷工减料,哪怕他只是闻得到味道。晚餐是简单的日本料理。超市卖得生鱼片刚好不错,她就买了回来,泡进混有芝麻和山葵的酱油。她昨天晚上就早早煮好了筑前煮,这时只要再撒上些豌豆荚的碎末便大功告成。味噌汤是用萝卜丝和牛蒡丝做的,上面漂浮着用手握碎的豆腐,就像是海面上漂浮着的一个个泡泡。对面的餐垫上,左手叹息着。“唉,好饿啊……鼻子突然变灵,陪你吃饭就跟受刑没区别了。这种时候,我真想去你那里……我晚上只好吃便利店的快餐了,谁让咱只剩一只手呢……”“哎呀,那你就好好享受一下香味嘛。我这顿饭其实就是做给你的!”这是实话。只是她一个人的话,确实不用做这样一大桌菜。只得闻闻味道的晚餐,反而更加刺激食欲。“我正闭着眼睛吃快餐呢,闻着你做的菜的香味,这东西似乎比平时好吃了好几倍。真是太有趣了。”她和左手聊着天吃完晚餐,又打开一瓶略带甜味的白葡萄酒,倒出满满一杯,伸食指进去沾上,继而开始用手指摩擦左手。“我要用这香味让你陶醉。”“别老是香味呀,我的手好热啊,倒点葡萄酒给我好不好?”她把杯子一斜,洁白的葡萄酒便撒到了左手上面。左手想要像上星期那样陪她洗澡,无奈她喜欢一个人洗。开始洗澡之前,她先在浴室的洗手台把左手稍稍洗了洗。快洗完时,左手的手背从水面浮了出来。只听左手说道:“我突然觉得我好像是球鞋呀……算了,我先去床上等你啦,你动作要快一些哦。说实话,我很喜欢你身上汗水的味道,反正比之前美体小铺的香皂闻着舒服。”左手被热水弄得通红。她用毛巾将左手细细擦了一番,放到了浴室更衣处的踏垫上。左手立刻奔向卧室,一路上头都没回,只是姿势有些踉跄。莫非是被烫到了?她轻轻一笑,关上了半透明的门。当她裹着浴巾来到卧室的时候,讶然瞧见左手正趴在床头柜上等她。床畔摞着一大堆书,他无疑是费了番功夫才上来的。她怕冷,所以把屋里的暖风温度调到了最高。床单是人造毛皮的,绒毛很短。没有眼睛的左手当然看不到这一切,所以她干脆就不开灯了,只容许路灯的光亮从双重窗帘的缝隙洒进。那光亮薄如剃刀。她躺到了床上。只听床头柜上的左手说道:“就这样开始,会不会有些可惜?一旦开始,就意味着将会结束。守着这片黑暗,闻着你的味道,这就让我挺满足了……”她默默凝望天花板。天花板上贴着的塑胶白壁纸,随便哪个日本的公寓都有,然而那些望着天花板的人又有几个会如此幸福?不希望结束的话,只要永远不结束就行了。倘若结束,重新开始便是。只要有了这份执念,就算重复雷同的事情都不会无聊,反而次次都会有全新发现。她用双手捧着左手,就像捧着一碰就碎的玻璃器皿,将左手放到脸上,悄悄亲吻着光滑的手腕剖面。手背上的肌腱渐渐变鼓。她明白他陶醉了。血管跟着鼓了,几欲撑破。“这一夜,主动的该是我了。”她轻舔着手背上的汗毛,一根根将之理顺,又用舌尖从手腕瞄准手指舔出五条痕迹。而后,她的舌头来到指蹼,品尝着他带有淡淡酸味的汗水。他的手指很短,含进嘴里之后却觉得结实若柱,硬度只比牙齿稍次。她享用着他的五根手指,舌头翻翻滚滚,有时是舌尖,有时是舌面,有时是舌侧,有时则是舌底。拇指像药物一样被含到舌根附近,接着又被推到光滑的腮部内侧。左手陶醉得低低叹息。她很喜欢听他这种时候的呻吟,甚至打算让他尽情大喊。舌头摆出各种硬度摩擦着他的指甲,将五片指甲都摩得光滑无比。只听左手勉强说道:“离开身体的这种挑战真是太爽了,我有点控制不住我的嗓门啦……”她猛一使劲,把拇指从嘴里吐了出来。“我这次要狠狠欺负你一下!你穿衣服没有?”左手的拇指和中指疯狂扭动,妄图抓住她的嘴唇。她索性将手一举。嘶哑的嗓音自头顶落下。“我刚刚洗完澡,正光屁股躺着呢,很劲爆哦,真想让你亲眼瞧瞧。”她低低一笑。“真的假的?但是呀,我现下不需要你啦,有你的手就行喽!”她开始舔手掌,用舌尖探索着掌心的粗纹,像是正沿着地图上的主干道苦苦寻觅,接下来则开始探索像叶脉一样分支出去的细纹。大家都知道手指上的纹路是不一样的,任何人的指纹都是独一无二。实际上,掌纹亦是如此。掌心的迷宫,其复杂程度堪比基因,而且印刻着一个人的历史和未来。细纹犹如被针尖勾勒而出。她望着那些细纹,寻思着掌心的事情,爱怜的情感登时油然而生。左手彻底被她的唾液濡湿。她很想把整只手都含进嘴里,无奈她的口腔只容得下四根手指的前两个关节。再继续塞的话,恐怕会撑破嘴角。她完全遗忘了时间,只知道这是一个周末。卧室里没有钟表,窗外是无际的暗夜。左手突然哀呼道:“我忍不住了!你舔舔我的手腕吧,咬几下,好不好?别太使劲啊!”她按照他的要求重复了好几次。左手紧紧攥住她的手指。她用双手捧住他的手,嘴唇和舌头对准手腕的剖面,双管齐下。“我……我……我就快要……”左手慌慌张张地说完这些,突然狠狠一抓,手指轻颤,关节泛白。这痉挛持续良久。她屏息凝望着左手。漆黑的房间里面,左手绽放着随快感而来的光芒和热量,看上去非常圣洁。“这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让我先休息休息……”左手的嗓音有些嘶哑,片刻后再度开口,“好了,这次该我报复你喽。”“没事的,你要是累了就先歇歇,不用管我。”她把他的左手摊开,放到了脸上,盖住了面庞,轻轻用舌头碰触掌心。一人一手之间的距离如此接近,近得让她隐隐听到了他的喘息。“这就该轮到你了!预备—”左手的呼吸渐渐平稳,便沿着她的面庞滑向颈部,轻轻的、缓缓的,犹如一路柔吻;来到喉部凹陷的地方略略休息之后,就此爬上柔软的胸部。她合上眼睛,枕着枕头,任由左手以笨拙的动作解开她胸前浴巾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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