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国现当代作家中,安德烈·纪德是独具特色的。这位20世纪初法国文坛的精神领袖,以其作品的多样性和丰富性,其人格的复杂性,以及所处的特殊的社会历史背景,在文学史上写下了重要的一页。 《梵蒂冈地窖》是一部讽刺性作品,围绕一伙歹徒劫掠财富的阴谋展开。 《梵蒂冈地窖》取材于一则轰动一时的社会新闻,情节跌宕起伏,并真实反映了当时法国社会的状况。在形式上,小说如同报上常见的连载冒险小说,却又是讽刺杂感文特有的各种笔调的混合,亦庄亦谐,真假莫辨,显示出纪德高超的小说技巧和独特的艺术追求。 作者简介: 安德烈·纪德(1869—1951)是法国20世纪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也是法国乃至整个现代西方文学史、思想史上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因其“内容广博和艺术意味深长的作品——这些作品以对真理的大无畏的热爱,以锐敏的心理洞察力表现了人类的问题与处境”而荣获1947年度诺贝尔文学奖。他广泛关注宗教、爱情、家庭、性、政治等各类问题,热烈歌吟解放与自由,以赤诚之心去担当人性中的最大可能。他是时代的见证人,更是时代的创造者,法国文坛的后起之秀如萨特、加缪等,都曾将纪德视为自己的精神导师。同时,纪德也称得上20世纪最具争议、最令人费解的作家之一。他的“纵情”、他的“颠覆”,曾一度使他“声名狼藉”;但另一方面,他内心中同样真挚的是一种对于“神圣生活”的需要的肯定。他对同性恋的辩护、在道德伦理上的特别主张至今仍是人们关注和讨论的焦点。 目录: 致雅克·科波译序第一卷昂蒂姆·阿尔芒-杜布瓦第二卷尤利乌斯·德·巴拉利乌尔第三卷阿梅代·弗勒里苏瓦尔第四卷千足帮第五卷自从巴尔扎克和《交际花盛衰记》之后,还没有人像这本书里这样如此客观地写出如此的邪恶。——马塞尔?普鲁斯特 一八九○年,在教皇利奥十三世的统治下,风湿性疾病专家X大夫的名声使共济会会员昂蒂姆·阿尔芒-杜布瓦决定前往罗马。 “什么?”他的襟弟尤利乌斯·德·巴拉利乌尔大声说道,您去罗马是要治疗您的身体!但愿您会在那里发现,您的灵魂病得更重!”对此,阿尔芒-杜布瓦用十分体谅的口吻回答道:“可怜的朋友,请您瞧瞧我的肩膀。”生性宽厚的巴拉利乌尔不禁抬起眼睛,去看他襟兄的肩膀,只见肩膀不断抖动,仿佛是无法克制的暗笑引起的。看到这半边瘫痪的宽阔身体,因无法控制肌肉的后遗症而显出这种滑稽可笑的样子,真是十分可怜。好吧!显然,他们各持己见,巴拉利乌尔能说会道,却丝毫无法改变这种情况。也许时间可以改变?圣地会暗中出主意……尤利乌斯显得极为失望,就这样说道:“昂蒂姆,您使我感到十分难受(肩膀立刻停止抖动,因为昂蒂姆喜欢他的襟弟)。但愿我,在三年之后,在大赦年,当我去看您时,但愿我能看到您已经痊愈!”至少,陪同丈夫前往的韦萝尼克心情完全不同:她同妹妹玛格丽特和尤利乌斯一样虔诚,这次去罗马长期逗留符合她的一个珍贵心愿。她用虔诚而又微不足道的宗教活动来点缀她那单调、失望的生活。另外,她没有生育,就把因没有孩子而不需要作出的关心献给了理想。唉!对于是否能把她的昂蒂姆重新带到天主身边,她并不抱有奢望。她早就知道,这宽阔的前额充满了拒绝,是何等顽固不化。教士弗隆曾提醒过她。 “最不可动摇的决定,”他对她说,“夫人,是最坏的决定。别再指望会有奇迹产生。”她甚至不再感到伤心。到达罗马后的前几天,夫妇俩就已安排好各自的隐居生活:韦萝尼克忙于家务和祈祷,昂蒂姆忙于科学研究。他们就这样生活在对方身边,却又不赞成对方,彼此忍受,互不理睬。正因为如此,他们之间占支配地位的是一种协调一致,笼罩着他们的是一种相当满意的气氛,他们都在对方的支持下小心翼翼地行善。 他们通过一个办事处的介绍租到的套间,同意大利的大部分住房一样,既有无法预料的优点,又有显而易见的缺点。套间占据了卢奇纳街上福尔杰蒂宫二楼的整个楼面,有一个相当漂亮的晒台,韦萝尼克立刻想到要在那里种植很难在巴黎的套间里长好的蜘蛛抱蛋,但是,要去晒台,必须穿过柑橘温室,而昂蒂姆马上把温室变成自己的实验室,并规定一天里只有几点到几点才准许别人通行。 韦萝尼克悄悄地把门推开,偷偷地溜了进去,眼睛盯着地上,就像杂务修士在乱涂的淫秽画前走过那样,因为她对温室里面坐在斜靠着一根拐杖的扶手椅上的昂蒂姆的宽大背部不屑一顾。昂蒂姆把背弯成拱形,不知在做什么困难的手术。他装着没有听到她走路的声音。但是,等她走过去之后,他笨重的身体立刻站了起来,慢慢地朝门口走去,并怒气冲冲地抿着嘴,威风凛凛地用食指啪的一声把插销插上。 跑腿贝波从另一扇门进来拿酬金的时刻即将来临。 这个十二三岁的童仆,衣衫褴褛,无父无母,没有住处,昂蒂姆来到罗马后没过几天就注意到他。在这对夫妇最初下榻的位于狮口街的旅馆前,贝波为了引起过路人的注意,把一只蝗虫关在灯心草做的笼子里,蝗虫上放着一撮草。昂蒂姆花了十个苏买下了这只昆虫,然后用他知道的那点意大利语,勉强让孩子知道,在他将在第二天搬过去的位于卢奇纳街的套间里,他不久就会需要几只老鼠。会爬的、水里游的、跑得快的或会飞的东西,都能够为他提供资料。他研究的是活的动物。 贝波是天生的跑腿,连卡皮托利山丘上的鹰或母狼也能抓来。他喜欢这个行业,因为他喜欢偷窃。他的酬金是每天十个苏,另外,他还帮助做家务。韦萝尼克开始时对他看不顺眼,后来她看到他在屋子北面那个角落的圣母像前走过时在胸前画十字,就原谅了他的褴褛衣衫,准许他把水、煤、木柴和树枝一直拿到厨房里。他陪韦萝尼克去菜场时还拿着篮子,那是每星期二和星期五,他们从巴黎带来的女仆卡萝琳在这两天家务太忙。 贝波不喜欢韦萝尼克,但喜欢科学家,科学家很快就不再吃力地走到楼下的院子里去取动物,而是准许孩子把这些牺牲品送到楼上的实验室里。到那里可以直接通过晒台去,有一道暗梯从院子通到晒台。昂蒂姆独自一人时脾气不好。他听到赤裸的小脚越走越近,在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咯噔声,他心跳有点快。他丝毫不让别人看出这点:任何事都不会妨碍他的工作。 孩子没有敲玻璃门,而是在门上擦着。他见昂蒂姆仍俯身桌上没有回答,就往前走了四步,并用天真的声音问道:“可以进吗?”他一开口,房间里仿佛出现了一片蓝天。听这声音像是天使,可他却是助理刽子手。他放在行刑桌上的这个袋子里,又带来什么牺牲品?昂蒂姆过于专心致志,往往不立刻打开袋子。他朝袋子迅速地看了一眼,只要袋布在动就好:田鼠、家鼠、麻雀、青蛙,这只刺蜥都要吃。有时,贝波什么也没有拿来,但他还是进来了:他知道阿尔芒-杜布瓦在等他,即使他两手空空。默不作声的孩子站在科学家旁边,俯身观看某个可恶的实验。我想要肯定地说,科学家并无虚荣心,不想领略假天主的乐趣,即感到孩子惊奇的目光停留在动物身上时充满恐惧,停留在科学家身上时却充满赞赏。 在研究人之前,昂蒂姆·阿尔芒-杜布瓦只是认为可以把他观察的那些动物的活动归结为“向性”。 向性!这个词创造出来之后,人们就无法再理解其他任何东西。一大批心理学家只赞成向性。向性!这些音节会突然射出何等的光线!显然,机体和鸡血石一样屈从于同样的刺激,如植物不由自主地把花转向太阳(这可以轻而易举地归结为几个简单的物理和热化学的定律)。总之,宇宙料到会有一种使人放心的宽容。在生物最出人意料的运动中,人们可以看到的就是对原动力的完全服从。 为了符合他的目的,为了让被制服的动物显示自己的单纯,昂蒂姆·阿尔芒-杜布瓦刚发明了一种复杂的装置,即设有过道、活门、迷宫、分格的盒子,其中一些盒子里有食物,另一些盒子里什么也没有,或是有些引嚏粉末,活门颜色不同或形状不同:这种恶毒的工具很快在德国流行,被称为魔盒,这使新的心理生理学学校在不信神方面又走出了一步。为了分别作用于动物的某一感觉和大脑的某一部位,他使一些动物失去视觉,使另一些动物失去听觉,把它们阉割,剥去它们的皮,除去它们的脑子,切除它们的某个器官。这个器官你认为必不可少,但在昂蒂姆看来,动物并不需要。 他的《论“条件反射”公报》刚在乌普萨拉大学引起轰动,出现了激烈的讨论,外国科学家中的精英也参加了讨论。但是,昂蒂姆的思想中产生了新的问题,所以他对同事们的无端指责听之任之,自己则通过其他途径来进行研究,认为这样可以迫使天主躲到更加隐秘的地方去。 任何活动都会消耗精力,他大致上承认这点还不够,同样,大致上承认动物使用肌肉或感觉会消耗精力也是不够的。每次消耗之后,他就问消耗多少。耐心的动物被弄得精疲力竭,想要恢复体力,但昂蒂姆不是给它吃东西,而是称它的重量。增加新的因素会使实验变得过于复杂:六只空腹和被缚住四肢的田鼠每天都要过秤,其中两只双目失明,两只独眼,两只视力正常,有一个机械小风车不停地转动,使后两只田鼠的眼睛感到疲倦。饿了五天之后,它们各自消耗的比例如何?每天中午,阿尔芒-杜布瓦在几块专用的小黑板上得意洋洋地写下新的数字。P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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