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疤”是世界的一道创口,潜藏着可以改变过去、创造未来的“概率能量源”,掌握它的人能把世界改造成为对自己有利的样子,但同时也会造成混乱,死人可能复活,情人可能形同陌路,虚构之物可能成为现实…… 女主角搭乘“女舞神”号前往新大陆,在中途遭海盗劫持,来到了海盗们的城市“舰队城”——一座由各式舰船连接而成、已在海上游荡千年的浮城。她受困于这座奇异的城市,一心想要逃离,却阴差阳错,一步步发现舰队城首脑的巨大阴谋,他们要利用玄妙莫测的科学与魔学捕捉不可思议的巨大恐兽,之后再穿越隐蔽洋,而他们的最终目的就是找到“地疤”,掌握“概率能量”,改变整个世界的格局。 作者简介: 柴纳·米耶维,1972年出生于英格兰,以“新怪谭”风格奠定国际声誉,21世纪的重要奇幻作家。代表作品有《鼠王》、《帕迪杜街车站》、《地疤》、《伪伦敦》、《城与城》等。米耶维的写作风格多半带有诡异的幽默感,擅长构制宏大逼真的奇境世界。作品屡获轨迹奖、雨果奖、世界奇幻奖、阿瑟·克拉克奖等重要国际奇幻、科幻文学奖。获奖情况: ArthurC.ClarkeAward阿瑟·克拉克奖(2001/2005/2010) BritishFantasyAward英国奇幻奖(2001/2003) LocusAward轨迹奖(2003/2005/2008) HugoAward雨果奖(2010/2012) WorldFantasyAward世界奇幻奖(2010) 目录: 致谢 第一部航道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间章一另一处 间章二贝莉丝·科德万 第二部盐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致谢 第一部航道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间章一另一处 间章二贝莉丝·科德万 第二部盐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间章三另一处 第三部罗盘工厂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间章四另一处 第四部血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间章五坦纳·赛克 间章六另一处 第五部风暴 第六部晨行者 第七部眺望 尾声米耶维是我们这个时代最让人兴奋、最具探索精神的小说创作者。 ——《洛杉矶书评》 米耶维以建筑师般冷静的头脑驾驭着《地疤》,并在其中彰显出强大的创造力与粗犷的能量。米耶维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具想象力的作家之一。 ——《卫报》 为了创作出自己独特的叙事,米耶维像位狂野的艺术家那样,重新组织写作类型,并常常通过出人意料的用法,将重新发现材料的持重和离经叛道者的狂喜结合在一起。 ——《纽约时报》 凭借超人的想象和优美的行文,米耶维正迅速成为科幻的新希望。 ——《每日镜报》 米耶维再次塑造出一个引人入胜的奇境,他的叙述如钟表般精准,如战舰般强力……这是个充满张力、层次丰富的世界。 ——《星期日独立报》米耶维是我们这个时代最让人兴奋、最具探索精神的小说创作者。 ——《洛杉矶书评》 米耶维以建筑师般冷静的头脑驾驭着《地疤》,并在其中彰显出强大的创造力与粗犷的能量。米耶维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具想象力的作家之一。 ——《卫报》 为了创作出自己独特的叙事,米耶维像位狂野的艺术家那样,重新组织写作类型,并常常通过出人意料的用法,将重新发现材料的持重和离经叛道者的狂喜结合在一起。 ——《纽约时报》 凭借超人的想象和优美的行文,米耶维正迅速成为科幻的新希望。 ——《每日镜报》 米耶维再次塑造出一个引人入胜的奇境,他的叙述如钟表般精准,如战舰般强力……这是个充满张力、层次丰富的世界。 ——《星期日独立报》 海盗,吸血鬼,来自深处的可疑生物,炫酷的终极战士,科学,魔法,阴谋,背叛,动作打斗场面,发人深省的哲学思索瞬间……身为一个读者,能到哪里去找到一本书,将这些元素都囊括其中,并且还被说服,它们可以同处一个叙事空间?在《地疤》中,柴纳?米耶维又一次用他杰出的想象天赋,为奇幻、科幻和悬疑小说传统的意象带来了新的生命力。 ——SherrylVint,美国文学评论家第二十二章 蚊族岛屿的岩壁上空一片死寂。 飞艇越过寂静的黄褐色山岭。一条平行于海岸的岩脊遮挡住了内陆。除去引擎声和风声,四周一片静默,过了许久,终于有人喊道,“看哪!”语气突兀而充满戒心。 喊话者是坦纳?赛克,他指向一小片草地。那草地嵌在岩石之间,因而波浪无法企及。绿色的杂草丛中分布着一小簇移动的白点。 “是羊群,”海德里格稍后说道。“我们已经靠近海湾了。最近一定刚到一批新货。它们还能留存一段时间。” 海岸的地质结构发生了变化。参差的岩脊渐渐趋于平缓,不再那么艰险陡峭。海边有黑色沙岩构成的短滩,有覆盖着硬泥和蕨类植物的斜坡,也有低矮灰白的树丛。偶尔一两次,贝莉丝还看见游荡在野外的农畜:猪,牛,绵羊,山羊。零零星星,数量极少。 往内陆方向一两英里处,流淌着一条条灰暗的河流,缓缓地从山岭间渗出来,互相交错汇合。水流至平坦之处,速度减慢下来,河岸骤然变宽,扩展成池塘与沼泽,滋养着芒果树,藤蔓等植被,浓密滞塞,仿佛呕吐物一般。贝莉丝远远地看见岛屿另一端似乎有一片荒芜的废墟。 下面有东西在动。 但其速度飞快,飘忽不定,她的视线难以追踪,只是感觉有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从视野中一掠而过。那东西从黑黝黝的岩洞里钻出来,迅速划过空中,钻进另一个洞穴。 “他们凭什么来交易?”坦纳?赛克说,他的视线并没有离开陆地。“作为柯泰人的代表,你们把从底尔沙摩带来的猪和羊之类的货物留在这里。但柯泰人要的是什么?蚊族有什么可供交易的?” 海德里格从窗口退开,呵呵一笑。“书籍和知识,坦纳老兄,”他说。“还有沙滩上找到的零零碎碎。” 飞艇下方运动的物体越来越多,但贝莉丝的眼睛就是无法清晰地辨识。她紧张而沮丧地紧咬着嘴唇。她知道自己看到的并非幻像。这些影子其实只可能是一样东西,其他人却都只字不提,这让她感到惶恐不安。他们难道看不见吗,她心想。为什么没人提起?为什么我也闭口不言? 飞艇逆着微风逐渐减速。 它降落在一道岩脊之上。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无比兴奋的低语声。群山间斑驳地散布着植物群落,时而枝繁叶茂,时而荒芜贫瘠。下方是一片岩石海湾,笼罩于山岭的阴影之中。海湾里停泊着三艘船。 “我们到了,”海德里格轻声说。“这些是底尔沙摩船。那边是机械海滩。” 此处为一座天然港湾,伸入海中的礁石呈圆弧状环抱着三艘镶有华丽金饰的大型横帆船。贝莉丝发现自己屏住了呼吸。 海滩上的沙砾呈暗红色,仿佛残旧肮脏的血迹,其间还散布着奇形怪状的碎石,大小有如人体或房屋。贝莉丝扫视着深黯的地表,看到海岸上嵌有若干小径。沙滩边缘稀疏的灌木丛背后,这些小路变得更为清晰。它们从低洼的泥地缓缓爬升至俯瞰着海面的石坡。岩石在阳光暴晒之下,蒸腾起一股股热气,山坡上点缀着橄榄树之类的低矮植株。 贝莉丝的视线沿着小径蜿蜒而上,越过炙热的山坡,最后(她的呼吸再次停滞)停留在一片晒得褪色的房屋上,它们像生物体似的附着于岩石之间——这就是蚊族的城镇。 海湾中没有风。太阳周围飘浮着少许细碎的白云,就跟用画笔点上去的一样,但猛烈的热光直射而下,照在岩壁之间。 四周听不见任何生命的响动。海水的声音沉闷单调,与其说打破了静寂,还不如说更衬托出沉默。飞艇平静地悬浮着,引擎已经熄火。底尔沙摩船在附近吱嘎作响。这些船上是空的。没人出来迎接飞艇。 乘客们下飞艇时,身披血甲的血痂族卫士与仙人掌族一起担任岗哨。贝莉丝蹲伏在绳梯底下,抚摸着地面,手指从沙砾间拂过。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在耳边呼哧作响。 一开始,她只是意识到自己站在陆地上,脚底不再摇晃,这是一种久违了的体验。她很高兴再次拥有脚踏实地的感觉,但很快发现自己反而已经不太适应。接着,她开始注意周围的环境。等到留意到脚下的沙滩,她才首次发现其奇特之处。 她记得奥姆的书,记得里面幼稚的木版画。简单抽象的黑白人像站立在海滩上,周围尽是残破的机器。 机械海滩,她心想,然后抬头望向黯红色的沙砾与碎石。 不远处就有一些她先前以为是岩石的物体——巨大如房屋,矗立在海岸线上。那都是巨硕而敦实的引擎,覆盖着铁锈与铜绿,其功用早就为人所遗忘,活塞长年累月暴露在咸涩的空气中,也已无法动弹。 还有一些较小的石块,贝莉丝看出它们是大机器的碎片,例如栓连在一起的螺钉和管道;也有更加精细的完整部件,如测量仪,玻璃器皿,微型蒸汽机,等等。而小石子其实是齿轮,飞轮,螺栓,钉子之类的东西。 贝莉丝低头观瞧,她的双手中捧着成千上万细小的棘爪,齿轮和硬化的弹簧,仿佛是从极其精密的钟表中拆出的部件。每颗残存的零件都是一粒坚硬的沙子,比面包屑还要小,被阳光晒得热乎乎的。贝莉丝让它们从指缝间滑落,她的手指上也沾染了暗红的血色——铁锈——就跟整个海岸一样。 这海滩是一件赝品,以垃圾堆里的材料来模仿自然造物。每一个微小的组成部分都来自于损毁的机器。 这是来自哪个年代?历经了多少岁月?这里发生过什么事?贝莉丝心想。她已经太过麻木,除了极度疲惫与惊畏,什么都感觉不到。这是怎样的猛烈灾难?她想象着港湾周围的海床——凋零的工业,坍塌崩溃的城市工厂,在海浪与阳光的侵袭之下,各种设备逐渐氧化,呈现出血红色的铁锈,最后分崩离析,化作残破的碎片,被海水冲回岛岸边,形成这片奇特的海滩。 她又抓起一大把机械沙砾,任其滑落消散。她能嗅到金属的气味。 她意识到,这就是海德里格所说的零碎。这是一片废弃设备的坟场。一定有无数秘密在此化为腐锈的尘埃。他们定然是从这里筛选出最有价值的物品,擦洗干净,以供交易——就像一幅包含一千块碎片的拼图,能淘到的只有零散的两三片,虽然令人费解,难以参透,但若是你能拼凑出全貌,若是你能完全理解,那将带来什么样的收获? 她踉踉跄跄地离开绳梯,听着脚下古老的机械零件发出沙沙响声。 最后一批乘客走下飞艇,警卫们注视着地平线,口中喃喃低语。稍远处,牲畜棚吊在绞盘底下,正被放落地面。它散发出农场似的臭味,里面的动物在静止的空气中发出嘈杂而愚蠢的叫声。 工程师和科学家们早已散开,默默地用手指在金属沙砾中摩挲。有些人跳入海中,比如坦纳?赛克。(他发出一声欣然的叹息,短暂地潜入水下。)一时间没有其他声响,只听见细碎的浪花打在布满铁锈的海滩上。“都过来,听我说,”疤脸首领威严地说,于是人们围拢到她身边。 “你们要想活命的话,就听好了,”疤脸首领继续说道。人群不安地挪动着。“到村子里还有一两英里的路程,得沿着高处的岩石往上爬。”他们抬头观望;山坡上空荡荡的。“大家得聚集在一起。拿好发给你们的武器,但除非真正面临生命危险,不要轻易使用。我们人太多了,很多都没受过训练,必须避免在惊恐中互相射杀。仙人掌族和血痂族警卫会守在我们两侧,他们懂得如何使用随身携带的武器,所以尽量不要开火。 “蚊族动作很快,”她说。“她们饥饿而危险。我希望你们还记得任务指示会上讲的内容吧,你们知道面对的是什么。蚊族的男性住在村子里,我们必须找到他们。稍远处有沼泽和水流,也就是蚊族女性的住所。她们要是听到或者嗅到我们,就会被吸引过来。因此动作要快。都准备好了吗?” 她挥臂示意,于是仙人掌族警卫将众人围了起来。牲畜棚仍通过锁链连着“三叉戟号”,就像一支抛下的锚。他们打开畜棚。猪和羊都套有领圈,绳索绷得紧紧的,贝莉丝见状,扬起了眉毛。身强力壮的仙人掌族将牲畜牢牢地牵住。 “出发。” 从机械海滩到山坡上的村镇,那段路简直就像是噩梦。往后的几天乃至几个星期中,当贝莉丝回想起这一过程,她发现无法将所有事件连贯地串接起来。她的记忆中缺少时间概念,只有梦境般的片段。 她记得天气很热,滞塞的空气堵在毛孔、眼睛和鼻子周围;腐烂的气息和树液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成群结队的昆虫不断骚扰。贝莉丝发到一把燧石火枪,她(记得)把它提得离身体远远的,仿佛它会发出恶臭一般。 行进过程中,她跟其他乘客挤在一起——唯一一名豪刺人背上的尖刺时而竖起,时而松弛,显得非常紧张,虫首人则不安地摆动着头足——外围都是仙人掌族和血痂族,他们把牲口拖在身后。特殊的生理特性使得他们免于危险。仙人掌族没有血,而血痂族敏感的血液能够起到保护作用。他们带着枪和飞轮弩。乌瑟?铎尔是唯一的人类警卫。他双手各执一件武器,贝莉丝发誓,每次望向他时,他手中的武器都不一样:有时是两把匕首,有时是一把枪和一把匕首,有时是两把枪。 她的视线越过覆满藤蔓的岩石,望向内陆的开阔区域,那里到处是枝繁叶茂的山坡,而水池像鼻涕一样凝滞。她听见有声音。最初只是树叶间一阵阵响动,没什么特别的。但接着便出现一种恐怖的呜咽声,其来源难以辨别,仿佛空气本身在痛苦地呻吟。 那声音越来越密集,围绕在他们四周。 贝莉丝与相邻的人撞到一起,在惊恐、疲惫与湿热中,他们忙乱地望向四面八方,动作笨拙不堪。树丛中现出若干来回穿梭的黑影,运动路线难以捉摸,犹如风中的尘埃。那些影子行踪飘忽,越移越近,似乎来者不善。 接着,第一个女蚊族飞奔着从繁密的树丛中钻了出来。 她的样子就像弓着背的女人,但每一节脊梁骨都佝偻着,身子蜷作一团,姿态诡异。脖子夸张地扭曲着,显得离身体太远了点,突兀的双肩向后展开,皮肤苍白如蠕虫,硕大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她极其削瘦,乳房像干瘪的空袋子,伸展的双臂仿佛拧成麻花状的电线。她双腿发狂似的奋力飞奔,身体前倾,但并未着地,然后(诸神在上,嘉罢在上)她展开背部巨大的蚊翅,负担起身体的重量,紧贴着地面继续朝他们扑来,胳膊和腿耷拉着,一副丑陋而凶悍的模样。伴随着突然出现的嗡嗡哀鸣,珍珠色泽的膜翅高速振动,变得模糊不清,那恐怖的女人仿佛悬在一片污浊的空气底下向他们飞来。 接下来的情景反复出现在贝莉丝的回忆和梦境之中。 蚊族女人眼神贪婪,她使劲张开嘴,双唇向后翻起,露出光秃秃的牙床,仿佛反胃作呕的样子,然后嘴里突然冒出一根尖刺。那黏湿的吸管有一英尺长,突在她的嘴唇外面。 尖刺伸出的过程一气呵成,类似于呕吐,但无疑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肉欲感。那根刺不知从何而来:她的咽喉和头部似乎都不够长。她扇动翅膀,尖啸着冲过来,同时,树丛底下又涌出更多蚊族。 记忆一片模糊。贝莉丝依然记得炎热的空气,也记得当时目睹的景象,但每当想起这种亲临现场的感觉,都会使她心惊肉跳。登陆队伍在惊惧之下,几乎一哄而散,人们朝着各处胡乱开枪,场面混乱而危险(铎尔愤怒地吼叫着“停火”)。 贝莉丝看见最先出现的一批蚊族女人绕着仙人掌族转圈,但没什么兴趣,转而落到血痂族卫士身上(这些长有翼翅的女人身材削瘦,其体重只能让强壮的血痂勇士稍稍晃动一下),用长矛般的口器没头没脑地乱刺,然而始终无法穿透血痂铠甲。贝莉丝听见割断的绳索噼啪作响,猪和羊四散奔逃,留下一串粪便与尘埃。 此刻已有十到十二个蚊族女人(一眨眼就这么多),看到乱窜的牲畜,她们立即转身去追更容易得手的猎物。她们低着脑袋,依靠薄薄的翅膀浮在空中,臀部和四肢松弛地悬垂下来,仿佛以狭长的肩胛骨为支点悬吊着的木偶,而黑色的吸管依然湿乎乎地突在外面。她们扑向惊慌失措的牲口,转眼便追了上去,飘忽地降落到它们前进的路线上,伸展双臂,叉开手指,牢牢揪住其皮毛。贝莉丝在惊骇与恍惚中看着第一个女蚊族开始进食(她记得自己踉踉跄跄,连连后退,不时绊到周围人的脚,但由于有恐惧的力量作为支撑,始终站立不倒)。 那怪物般的女人骑跨着一头大母猪。她从空中落下,用四肢裹住母猪,仿佛抱着心爱的玩具。她仰起头,长长的口刺又伸展出若干寸,光滑犹如弩箭。蚊族女人的脸使劲往前一探,撑开的嘴扭曲变形,吸管狠狠地扎入了母猪的身体。 那头猪不停地惨叫。贝莉丝仍在观看(虽然她一步步走远,但眼睛依然死死盯着)。皮肤被刺穿的那一刻,母猪的腿突然瘫软下去。硬刺越插越深,六寸,十寸,十二寸,穿透皮肤和肌肉的阻碍,直达体内隐藏最深的血管。蚊族女人骑跨着倒地的牲畜,嘴巴往前推送,用力将口器顶进去,全身绷得紧紧的(萎缩的皮肤底下,每一块肌肉,每一条肌腱与血管都清晰可见),然后开始吮吸。 猪的嘶鸣声持续了没多久便嘎然而止。 它变得越来越瘦。 贝莉丝看着它逐渐收缩。 它的皮肤令人不安地挪动,并开始出现皱纹。蚊族口器刺出的洞周围渗出细小的血滴。贝莉丝难以置信地瞪视着,但这不是她的想象——那头猪在缩小。它的腿惊恐地一阵乱踢,但随着四肢的血被抽干,只剩下濒死的神经性抽搐。它的五脏六腑逐渐收缩干枯,肥硕的大腿肉也像被挤扁了似的。此刻,它的皮肤已经布满皱褶,犹如一道道波纹,覆盖着整个萎缩的躯体。其血色正逐渐褪去。 鲜血与活力从母猪体内消失,转而进入蚊族女人的身体。 她的肚子涨鼓鼓的。刚落到母猪身上时,她不过是一副空壳,骨瘦如柴,就像得了营养不良症。随着那头猪渐渐萎缩,她却以惊人的速度膨胀,血色以凸起的肚子为中心往外扩张。她慵懒地趴在濒死的牲口身上,吃得饱饱的,行动趋于迟钝缓慢。 贝莉丝眼看着猪血迅速流经那段细长的导管,从一副躯体涌入另一副,她感到既恶心,又充满好奇。 那头猪已经死亡,骨骼和干瘪的肌肉之间形成凹槽,皱巴巴的皮肤深陷其间。蚊族人肥胖而红润。她的腿和胳膊几乎粗了一倍,皮肤撑得紧紧的。鼓胀的部位主要集中于胸部,腹部和臀部,虽然肥硕无比,但有别于人类软绵绵的脂肪。它们看上去就像肿瘤:鼓鼓囊囊,充满血浆,还微微颤动着。 空地中的其他牲畜也遭到相同的命运,身上趴着一到两个蚊族女人。它们干瘪萎缩,仿佛被太阳晒得脱了水似的,而所有蚊族都变得胖鼓鼓的,胀满血液。 第一个蚊族女人花了一分半钟吸尽最后一滴猪血(贝莉丝永远无法忘记这一场面,也无法忘记那怪物满足的低吟声)。 蚊族人一翻身,脱离牲畜干瘪的尸体,她眼神迷离,收回吸管时,仍有少许血丝垂淌下来,而那头猪只剩下一副皮囊与骸骨。 周围炎热的空气中充满呕吐的恶臭,贝莉丝的同伴们见到蚊族进食的场面,纷纷难以把持。贝莉丝没有吐出来,但她的嘴角剧烈抽搐着,她发现自己举起手枪,并非出于愤怒或恐惧,而是因为厌恶。 不过她没有开火。(很久以后,贝莉丝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心中思量,要是像她这样未经训练的人扣响扳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危险似乎已经解除。舰队城的人们离开这一小片充满粪臭和血腥的空地,沿着山坡继续攀爬,越过更多岩石和瘴毒的水流,朝向先前从空中看到的村镇前进。 至此,由炎热、恐惧与诧异所导致的时序错乱已不再那么严重。贝莉丝开始远离遍地猪血、羊血和干尸的惨烈现场,远离蚊族人狂暴恶心的吸食场面,远离她们饱餐之后鼓胀迟缓的躯体(这更让人受不了)。然而,此时此刻,一个因为到得太迟而没能吸够血的蚊族女人从一只羊身上抬起头来,发现人群正在撤离。她拱起双肩,晃晃悠悠地向他们飞来,嘴巴大张着,吸管仍在滴血,腹部微微隆起,里面只有同伴留下的一点点残羹剩饭。她渴望新鲜食物。她绕过仙人掌族和血痂族警卫,径直冲向惊慌失措的人群,翅膀嗡嗡作响。 慌乱之中,贝莉丝连忙后退闪避,她看到乌瑟?铎尔镇静地挡住蚊族女人的去路,抬起双手(此刻端着的是两把枪),一直等到她抵近跟前,口器几乎戳到他脸上,才开枪射击。 炙热的黑色弹药伴随着轰鸣声从他的枪械中迸射而出,打烂了蚊族女人的肚子和脸。 虽然她只喝了个半饱,但腹部砰然爆裂,溅出大量鲜血。她从空中坠下,脸被轰得血肉模糊,吸管依然突出在外,黏稠滑腻的红色液体迅速渗入泥地。她躺倒在铎尔面前,不再动弹。 贝莉丝回到了连续的时间中。她有点晕头转向,但对眼前的事似乎颇感淡然。正在不远处饱餐的蚊族并未注意到同伴的死亡。登陆队伍沿着陡峭的小路朝山麓进发,而蚊族女人们开始拖着沉甸甸的身躯撤离,扔下一具具被吸干的尸体,任由其腐烂。她们仿佛肿胀的葡萄,悬在凄厉哀鸣的翅膀底下,缓缓飞回丛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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