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败城市,广袤荒原,金属丛林。印卡塞隆本是一个众所瞩目的实验,是一个完美世界:所有不合社会标准的人都被送到这里,以人类最理想化的制度管理。然而实验却失败了,这个高科技的监狱竟然发展出自己的意识,还变得残酷暴虐。芬恩,印卡塞隆的儿子,这里是他记忆的起点,也是终点。他脑海中飘忽破碎的影像,让他相信印卡塞隆不是唯一的世界。几个世纪以来,只有一个名叫萨普菲克的传奇人物越狱成功,这唯一的传说却给了芬恩一线希望。克劳迪娅,监狱长的女儿,她的生活只有城堡、仆人和令人绝望的政治联姻。然而她和芬恩不约而同找到了一把水晶钥匙,并惊奇地发现他们能通过钥匙互通信息,信任和友谊在他们之间迅速建立起来。她认为他是真正的王子,发誓要帮他逃离印卡塞隆!但谁也不知道,此行要付出的代价远远超乎想像…… 作者简介: (英)凯瑟琳·费舍尔,广播员兼评判员,现居纽波特。她曾是小学教师、考古学家,曾在格拉摩根大学教授儿童写作。之后她开始创作诗歌并发表,并出版了三部诗集。1980年起,她开始创作儿童科幻作品。1989年,她凭借作品Immrama获得威尔士艺术委员会青年作家奖和加迪夫国际诗歌大赛奖。她的19部作品迄今已被译为17种语言,并且多次被提名文学奖。你曾经跟印卡塞隆说话过吗,导师?在最黑暗的夜晚,当其他人都睡着了的时候?向它祷告,小声地跟它讲话。祈求它结束那虚无的噩梦?那就是牢房生人做的事情。因为没有其他人在那个世界。它就是整个世界。1谁能绘出印卡塞隆的广阔无垠?它的大厅和高架公路,它的深渊?只有知晓自由的人,才可以定义他的监狱。——萨普菲克之歌芬恩被扔在那里,趴在地上,他被铁链拴在了运输路的石板上。他的双臂平铺着,承载着那些链环的重量,链环是如此的沉重,以至于他几乎无法将手腕脱离地面。他的脚踝被缠结在一堆可以自由滑动的金属链环里,金属链环用螺栓固定在路面的一个圆环上。他没有办法撑起胸膛呼吸足够的空气。他筋疲力尽地趴着,冰冷的石头触碰着他的脸颊。但是,西维克莱人终于要来了。在听到他们之前,他就感受到了他们。地面的震动,开始很轻微,然后越来越剧烈,直到让他的牙齿和神经发出阵阵的战栗。接着,黑暗中传来了噪声,是卡车行进发出的轰隆声,以及车轮圈转动时发出的缓慢而空洞的铿锵声。他用力转动头,把脏兮兮的头发甩到一边,露出眼睛,然后他看到了地板上的平行凹槽笔直地穿过他身下。他刚好被拴在了横跨轨道的位置。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头。他戴着手套,握紧磨砂表面的铁链,然后撑起胸膛,喘了一口气。空气有些刺鼻,闻起来有股油的味道。喊叫不会有什么用,他们太遥远了,在彻底进入广阔的大厅之前,他们没有办法透过车轮的喧嚣听到他的声音。他必须准确地计算好时间。太晚的话,卡车无法停下来,而他则会被碾碎。他拼命地试着回避另一种想法——他们可能看到他、听到他,就是不会在意他。光亮。轻微的光束上下晃动,手电筒的光亮。他聚精会神地数着,九,十,十一,十二;为了得到一个确切的数字,也为了抵抗哽住喉咙的恶心,他又数了一遍。他用被扯破的袖子磨蹭着脸来寻求一些安慰,他想起了奎朗,想起了他的笑容,想起了他检查完锁后,嘲弄地轻拍他的脸,然后转身走进黑暗中。他低声地唤着那个名字,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奎朗……”广阔的大厅和看不清的走廊吞没了他的声音。雾气弥漫在含有金属的空气中。卡车发出轰隆声和嘎吱作响的声音。现在,他能够看到他们了,他们在艰难地跋涉着。他们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为了抵御寒冷,衣服裹得非常严实,很难分辨出他们是小孩儿,还是驼背的老女人。很可能是小孩儿,如果他们中有老年人的话,应该跟货物一起坐在车上。一面黑白相间的破烂旗子,挂在领头的卡车上。他可以看到它的设计,一只纹章鸟,嘴里衔着一枚银色的螺栓。“停下!”他喊道,“瞧!这儿!”机械的摩擦声震动着地板,这让他的骨头和牙齿发出阵阵悲鸣。当他终于意识到卡车自身的重量和冲力,大规模的推车队伍散发出的汗味,堆积如山的货物咯吱作响和滑动的声音时,他握紧了双手。他等待着,强行压下恐惧,一秒又一秒,这里的一切都在考验着他对抗死亡的勇气,他屏住呼吸,不让自己被压垮,因为他是芬恩,是观星人,他是可以做到的。直到不知来自哪里的一阵让他全身冒汗的恐慌爆发出来,他用力撑起自己,大声尖叫道:“你们听得到我吗?停下!停下!”他们继续前进。噪声已经让他无法忍受了。这时,他咆哮着、狂踢着、挣扎着,因为满载货物的卡车的可怕冲力会让它持续地滑动,然后它会赫然地耸立在他上方,将他笼罩在一片黑暗中。接着,在缓慢却不可避免的痛苦中,碾碎他的骨头和身体。直到他记起了手电筒。它很小巧,奎朗让他务必带着它。拖着锁链的重量,他打了个滚,然后扭着手伸到外套里面,手腕肌肉扭曲得近乎痉挛。他的手指摸到了一个纤细冰冷的管子。震动让他全身战栗。他猛地抽出手电筒,然后将它掉在地上,它滚动起来,刚好滚到他够不到的地方。他咒骂了句,然后朝它的方向扭动了下,用下巴按住它。光线射了出来。他松了口气,但是卡车仍在继续前行。无疑,西维克莱人能够看到他了。他们一定能够看到他!然而,在大厅无边无际的隆隆作响的黑暗里,手电筒发出的光亮只是星星之火。在那一刻,透过所有的楼梯和走廊,以及数以千计的迷宫般的房间,他知道印卡塞隆已经感知到了他的危险,而卡车的轰隆声是它刺耳的消遣。监狱正在看着他,却不会干涉。“我知道你们可以看到我!”他大声尖叫。卡车的车轮有一人高,它们在凹槽中滚动发出尖锐的声音,火花喷泉横穿石头路面。一个孩子呼喊着,高声呼喊,而芬恩则呻吟着,并且紧紧地蜷缩成一团,他知道什么作用都没起,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然而突然,刹车的尖啸声惊到了他,他的骨头和手指发出阵阵战栗的哀鸣。车轮隐约地出现了。它们高高在上。它们在他头顶上方。它们静止不动了。他动弹不得。他的身体因为恐惧变成了一块瘫软的抹布。手电筒只照到了油渍斑斑的车轮缘上一个拳头那么大的铆钉。然后,在他的远处,一个声音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囚犯?”他们在黑暗中聚集到了一起。他设法抬起头,然后看到了他们的轮廓,他们全都裹着头巾。“芬恩,我叫芬恩。”他的声音像是耳语,他不得不忍气吞声,“我以为你们不会停下来……”一阵咕哝声。其他人说道:“我觉得,他看起来像是斯卡姆人。”“不!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让我起来。”他们陷入了沉默,而且没有人动。于是,他深吸了口气,坚定地说:“斯卡姆人突袭了我们的侧翼。他们杀了我的父亲,然后把我丢在这里,随便给哪个路过的人。”他试着减轻胸口的痛苦,手指紧紧地抓住生锈的铁链,“拜托,我求你们了。”有人走近,一只靴子的足尖停在了他的眼睛旁边,靴子很脏,而且还打了一个补丁。“什么样的斯卡姆人?”“扈从队。他们的头领称自己为约曼瑞克,侧翼之主。”这个人啐了一口,然后贴近芬恩的耳朵:“那个人!他是一个疯狂的暴徒。”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生?芬恩绝望地扭动着:“求求你!他们可能会回来的!”“我都说了不要管他,为什么要阻止我?”“因为我们是西维克莱人,不是斯卡姆人。”让芬恩感到惊讶的是,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他听到了她粗糙的旅行装下面丝绸衣物窸窣的声音。她跪下来,芬恩看到,她戴着手套的手用力地拉着锁链。他的手腕在流血,铁锈在他脏兮兮的皮肤上留下了一圈粉末痕迹。男人一脸忧虑地说道:“导师,听着……”“把剪线钳拿来,西姆,现在。”她的脸靠近芬恩的脸:“别担心,芬恩。我不会把你留在这儿的。”他痛苦地抬起头,然后看到了一个大约二十岁的女人,她有着红色的头发和深色的眼睛。有那么一会儿,他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一股香皂和柔软羊毛的气味飘向他,一股刺穿心脏的香气闯入他的记忆,闯入他内心深处那个紧锁的黑色盒子里——一个房间,一个用苹果木生火的房间,一块蛋糕摆放在一个瓷盘里。他的脸上一定满是震惊。在她头巾的阴影下,她亲切地看着他:“跟我们在一起,你会很安全的。”芬恩也看着她。他无法呼吸。一个育儿室。墙壁是石头的。墙上挂的饰物丰富多彩,琳琅满目。一个男人匆忙地走了过来,然后把剪线钳伸到铁链下面。“当心你的眼睛!”他咆哮道。芬恩把头埋到袖子里,他感到人群正聚集到他周围。有一瞬间,他以为他所担心的痉挛就要发作了;他闭上眼睛,然后感觉到一股熟悉的让人眩晕的灼热席卷了他的全身。他努力地与它斗争,他吞了口唾沫,在粗大的剪线钳把铁链剪开时,他紧紧地握住铁链。记忆淡去了,那个房间和那个炉火,那个带有银色小球、摆放在一个镶着金边的盘子里的蛋糕。即使他试着留住它们,它们还是消失了,而印卡塞隆冰冷的黑暗又重新回到眼前,油乎乎的车轮散发出一股酸腐的金属恶臭。铁链滑落,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他如释重负地坐起身,然后大口大口地喘气。女人执起他的手腕,然后翻转过来:“这里需要包扎一下。”他呆住了,动弹不得。她的手指冰凉、干净,隔着他破损的袖子和她的手套,她触碰到了他的皮肤,然后她看着那个微小的文身,一只戴着皇冠的鸟。她皱了皱眉:“这不是西维克莱人的标志。它看上去像是……”“什么?”他立刻警觉起来,“像是什么?”大厅里,数英里远的地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他脚边的铁链蜿蜒地滑动。手持剪线钳的男人,弯下腰看着它们,踌躇了:“很奇怪。这个螺栓,是松动的。”女导师凝视着那只鸟:“像那枚水晶。”一声喊叫,从他们的身后传来。“什么水晶?”芬恩问。“一个奇怪的东西。我们找到了它。”“这只鸟跟你找到的东西一样?你确定吗?”“是的。”她惊讶地转过身,然后看着那个螺栓,“你不是真的——”他必须让她知道这一切。他必须让她活着。他一把抓住她,把她拽倒在地。“趴下。”他小声地说。接着,他生气地说,“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这是个圈套。”好一会儿,她的眼睛注视着他,他看到她眼中的惊讶粉碎了,变成了憎恶。她猛地从他握紧的手中挣脱出来;一边扭动着站起来,一边大声尖叫道:“快跑!大家快跑!”但是地板的网格咣当一声打开了,手臂伸了出来,很多人从网格里蹿了出来,武器砰地撞到石头地面上。芬恩开始行动。他把手持剪线钳的那个男人丢到身后,踢掉那个假螺栓,并设法摆脱了锁链。奎朗正在朝他大喊,一把短剑从他头顶掠过,他迅速趴下,打了个滚儿,然后抬起头来。大厅里很黑,充斥着浓烟。西维克莱人正在大喊大叫,他们冲向那些庞大柱子避难,但是斯卡姆人已经在运货车上了,他们正在不分青红皂白地开火,笨拙的明火枪喷出的红色闪光让大厅里的味道变得很刺鼻。他看不到她。她可能已经死了,也可能已经跑掉了。一个人猛推了他一下,然后把一个武器塞到他手里:他觉得那是利兹,但是斯卡姆人都戴着他们黑色的头盔,所以他无法分辨出来。这时,他看到了那个女人。她正在把小孩儿们推到第一个货车下面。一个小男孩正在啜泣,她一把抓住他,把他护在自己的身后。但是气体正咝咝地从刚刚掉落下来并像鸡蛋一样破裂的小球体上散发出来,它刺鼻的气味让芬恩的双眼泪汪汪。他拿起头盔,把它戴好。鼻子和嘴巴浸湿的衬垫使他不得不加大了呼吸的动作。透过头盔上的眼罩看去,大厅一片红色,但是人影很清晰。她手里有武器,而且她正在用它射击。“芬恩!”是奎朗,但是芬恩没有理睬他的喊叫。他跑向第一辆卡车,俯身躲进卡车下面,一把抓住女导师的手臂;当她转身时,他把她的武器打到一边,她发出愤怒的尖叫,用带有针刺的手套扑向他,手套上的那些针扎在了他的头盔上。当他把她从那群不停地踢打着他、与他打斗的孩子中间拉出来时,食物如瀑布一般被扔向了他们周围,有人接住、放好,然后他们有效率地滑进网格下面的斜槽。一阵警报声呼啸响起。印卡塞隆苏醒了。墙壁上光滑的镶板滑向一边,伴随着咔嗒一声,耀眼的聚光灯灯光从看不见的屋顶直射下来,灯光在远处的地板上徘徊着,当斯卡姆人像老鼠一样四下逃窜时,聚光灯的灯光辨认出了他们,他们光秃秃的影子数量相当多。“撤退!”奎朗吼道。芬恩推着那个女人向前奔跑。在他们旁边,一个跑动的人影被灯光穿透,然后无声地消失了。孩子们大声恸哭。她转身,看着她残存的人民,震惊得无法呼吸。然后,芬恩把她拖到斜槽边。透过面罩,他们的视线相遇。“从这里下去,”他喘着气说,“否则,你会死的。”有一会儿,他几乎以为她不会听他的。她朝他吐了口唾沫,然后从他的手中挣脱,跳进了斜槽。芬恩立刻紧随其后。斜槽是白色的丝绸做的,坚韧且结实。他屏住呼吸顺着它往下滑,斜槽把他从另一端倾倒了出来,他落到一堆偷来的皮草和表面有划痕的金属零件上。女导师已经被拖到一边,一支武器正指着她的头,她用鄙夷的目光注视着周遭。芬恩痛苦地慢慢站起身。周围,斯卡姆人正滑进塞满了掠夺品的通道,有些步履蹒跚,有些勉强还有意识。最后,双脚轻轻着陆的,是奎朗。网格砰的一声关上了。斜槽掉落。昏暗的人影不停地大口大口喘气、咳嗽,扯下面罩。奎朗缓缓地摘下面罩,露出他英俊却被灰尘弄脏的脸庞。芬恩怒气冲冲地指着他:“发生什么事了?我在那儿恐慌极了!什么事花了你这么长时间?”奎朗笑了。“冷静。雅高无法让气体正常工作。你跟他们交谈得很好。”他看着那个女人,“为什么要为她费心?”芬恩耸了耸肩,仍然愤怒得一触即发:“她是个人质。”奎朗挑了挑眉。“已经太多麻烦了。”他的头猝然一动,朝那个手持武器的人示意。那个人准备扣动扳机,女导师顿时脸色惨白。“所以,我在那里冒着生命危险,却得不到任何额外的东西。”芬恩的声音很平稳。他没有动,但是他的结拜兄弟奎朗却看着他。好一会儿,他们就那样注视着彼此,然后,奎朗冷静地说:“如果她是你想要的——”“她是我想要的。”奎朗朝那个女人又看了一眼,然后耸耸肩。“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他点点头,武器被放下了。他拍了拍芬恩的肩膀,他的衣服上扬起一阵灰尘。“干得好,兄弟。”他说。2我们将会从过去选择一个时代,然后重建它。我们将会让世界从变化的焦虑中解脱出来。它将会成为天堂!——恩多国王的法令那棵橡树看起来像是真的,从基因的角度来说它已经很老了。它的树枝很粗大,所以爬上去很容易。当她提起裙子,攀向更高的地方时,树枝啪的一声折断了,青苔沾满了她的手。“克劳迪娅!已经四点了!”艾丽斯尖锐的喊声从玫瑰花园的某处传来。克劳迪娅不予理睬,她拨开树叶,看向外面。从这个高度望去,她可以看到整个庄园。菜园、温室、橘园,果园里树干粗糙的苹果树,还有冬天她们举办舞会的谷仓。她可以看到长长的绿色草坪向下倾斜到湖面,还有把通往这边十字路口的小路覆盖住的山毛榉。再看看西边,埃尔顿农场的烟囱冒出缕缕炊烟,老教堂的尖顶为哈默山戴上了一顶皇冠,它的风向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远处,连绵数英里,监狱长的乡村在她面前呈现。牧场、村庄和小路,形成了一个蓝绿色的拼接图案,而河面上的薄雾则让这个图案显得有些朦胧。她叹了口气,然后倚靠在树干上。一切看上去如此平静,如此完美。她几乎不愿意离开。“克劳迪娅,快点!”呼喊声越来越微弱。她的奶妈一定已经朝房子跑去了,因为一群鸽子拍着翅膀飞了起来,仿佛有人正在爬上鸽子窝旁边的台阶。就在克劳迪娅聆听的时候,马厩里的钟开始敲钟报时,缓慢的钟声把时间带入炎热的下午。乡村微微地闪烁着光芒。远处,在公路上,她看到了马车。她抿紧嘴唇。他回来早了。那是一辆黑色的马车,即使从这里看去,她依然可以看到马车的车轮在路上行驶时扬起的灰尘。四匹黑马拉着它,骑马侍从跟在马车的两侧。她数了数,有八个人,她扑哧一声笑了。印卡塞隆监狱长的出行很气派。他办公室的徽章喷涂在马车的车门上,一面细长的三角旗在风中飘扬。在马车上,一个身穿黑色和金色相间制服的车夫使劲地拉着缰绳。她听到风中传来一声清晰的鞭子抽打的声音。在她上方,一只小鸟在树枝间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地唱着歌,歌声简短、绵密、柔和,可能是某种雀类。她一直非常安静,过了一会儿,它就栖息在她身旁的枯枝上。马车已经到达了村庄。她看到铁匠从门口走出来,几个孩子从谷仓里跑出来。当骑马的人们轰隆隆地经过时,沿途发出一阵犬吠的声音,在经过狭窄的房子中间的路段时,马匹聚集在了一起。克劳迪娅把手伸向口袋,掏出了望远镜。望远镜不是这个时代的,是非法的,但是她并不在意。把望远镜贴近眼睛,在调节镜头以适应她的视觉神经时,她感到了一瞬间的眩晕。接着,镜头里的场景被放大了,她清楚地看到了那些男人,她父亲的管家,骑着杂色马的加斯;肤色黝黑的秘书卢卡斯·迈德利寇特,穿着花色外套的骑兵队伍。望远镜很有效果,车夫咒骂的时候,她几乎可以通过唇形知道他在说什么;桥上的里程标志一闪而过,接着她意识到他们已经抵达了河边和门房。女仆希米正跑出去开门,她的手里还拿着一块抹布,在她前面,女仆们十分恐慌。克劳迪娅皱了皱眉。她摘下望远镜,这个举动把鸟儿吓得飞走了。世界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马车变小了。艾丽斯哀号道:“克劳迪娅!他们到了!你可不可以过来,赶快换好衣服!”有那么一会儿,她以为她不会那么做。她情不自禁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让马车轰隆隆地进来,她从树上爬下去,然后优哉游哉地走过去,打开门,站到父亲面前,她的头发是乱糟糟的一团,绿色的连衣裙裙摆也被扯破了。她父亲不悦的表情会很僵硬,但是他什么都不会说。即使她光着身子出现在他面前,他很可能也不会说什么。只是会说一句“克劳迪娅,我亲爱的”,然后冰冷的吻印在她的脸颊上。克劳迪娅在树上犹豫了一下,然后爬了下去,她想知道会不会有她的礼物,通常是会有的。昂贵且漂亮的礼物,皇宫里的某一位女士挑选的。上一次,是一只在金色笼子里会发出刺耳叫声的水晶鸟。其实整个庄园到处都是鸟儿,是真正的鸟儿,它们一直在窗外飞来飞去,不时地争吵,叽叽喳喳。即便如此,她还是收到了一只水晶鸟。她跳下来,跑过草坪,来到宽大的石头台阶前。当她从台阶上走下来时,庄园宅第前的玫瑰花园呈现在面前。温暖的石头在高温下闪闪发光,紫藤将塔楼和歪斜的墙角笼罩在一片紫色之中,深深的护城河的水面上有三只优雅的白天鹅。屋顶上,鸽子已经在那里安家,它们不时咕咕地叫着,或者昂首阔步地走来走去;它们中有些飞到了角落里的塔楼上,把自己塞进漏洞和窟窿里。在稻草堆上,它们已经有几代聚集在了一起。你大概可以想象一下。一扇窗子打开,却没有发出咔嗒的声音,艾丽斯急得气喘吁吁:“你去哪儿了!你难道没听见他们已经到了吗?”“我听见了。别紧张!”当她跑上台阶的时候,马车正穿过桥梁;她看见马车如一道黑色闪电在栏杆后面转瞬即逝;接着,房子透出的冷漠暗淡环绕在她周围,空气中夹杂着迷迭香和薰衣草的香气。一个女仆从厨房跑了出来,匆忙地行了一个屈膝礼,然后消失了。克劳迪娅猛地冲入了房间。在她的房间里,艾丽斯正在把衣服拖出衣橱,一件丝质的衬裙,一件蓝色和金色相间的连衣裙套在它的外面,紧身胸衣草率地系着带子。克劳迪娅站在那里,让自己被带子束住,并且被牢牢地固定在连衣裙里,固定在这个令人生厌的、她无法逃脱的笼子里。越过奶妈的肩膀,她看到了那个在小巧的监狱里的水晶鸟,它的嘴巴惊得大张着,她怒视着它。“不要动!”“我没有动!”“我猜,你刚才是跟杰瑞德在一起。”克劳迪娅耸了耸肩。幽暗笼罩着她,她不愿意费心去解释。紧身胸衣太紧了,但是她已经习惯了。她打结的头发被梳得很疼,然后一个珍珠网插在头发上。她肩膀上垂着的头发与天鹅绒布料摩擦产生静电,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老妇人气喘吁吁地后退几步:“如果你不皱着眉头,看起来会更漂亮些。”“如果我想的话,我就会皱眉。”克劳迪娅转身朝门的方向走去,她感觉整条裙子都在摆动,“总有一天,我会号啕大哭,会尖叫,会对着他的脸吼叫。”“我不这么认为。”艾丽斯把那件绿色的旧裙子抱在胸前。她照了照镜子,把花白的头发塞回到头巾下面,接着她拿出一根激光美容笔,把它旋转开,熟练地消除了眼睛下面的一条皱纹。“如果我即将成为女王,谁还会阻止我?”“他会。”奶妈反驳的话跟随着她走过门口,“而你只不过会像其他人一样害怕他。”奶妈的话是对的。镇静地走下楼梯,她知道,艾丽斯说的话一直都是对的。她的生活分裂成了两个部分:她父亲在家的时候和她父亲离开的时候。她拥有两种生活,仆人们也是,整个房子、整个庄园连这个世界都是。气喘吁吁且汗流浃背的园丁们、牛奶厂女工们、男仆们、随从们在过道里站成两排,当她穿过他们走向马车时,马车的轰隆声已经在铺着鹅卵石的庭院停了下来,她想知道他是否知道他们正在迎接他。很有可能知道,但他并没有多想念他们。她站在台阶上,等待着。马儿们不停地喷着鼻息,马蹄的踢踏声在封闭的空间里显得尤其响亮。有人大喊了一声,老拉尔夫匆忙上前,两个脸上搽了粉,穿着制服的男仆从马车的后面跳下来,打开车门,放下车梯。有那么一会儿,车门口一直是黑乎乎的。接着,他用手抓住车身;然后,他的黑色礼帽出现了,接下来是他的肩膀,一只靴子,黑色的紧身及膝短裤。约翰·阿历克斯——印卡塞隆的监狱长,他站直了身体,用他的手套掸去身上的灰尘。他是一个身材修长、挺拔的男人,他的胡子是精心修剪过的,他穿着双排扣的长礼服和上好的锦缎做成的马甲。距离她上一次看到他,已经过去六个月了,但是他看起来还是完全一样。拥有他这种社会地位的人,不需要展示出岁月的痕迹,但是他看起来像是连美容笔都没有使用。他一头深色的头发,用黑色的缎带扎了起来,泛着优雅的银光。他看着她,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克劳迪娅,你看起来气色真好,我亲爱的。”她走上前,深深地行了一个屈膝礼,他用手扶起了她,接着她感受到了那个冰冷的吻。他的手指总是冰凉的,而且稍微有些湿黏,摸起来并不舒服。他仿佛能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通常会戴着手套,即使是在温暖的天气。她想知道他是否认为她有变化。“就像你一样,父亲。”她喃喃低语道。有好一会儿,他就那样一直看着她,冷静的灰色眸子凝视着她,眼神如往常一样坚定而清晰。然后他转过身。“请允许我向你介绍我们的客人。女王的大臣,埃维昂勋爵。”马车摇晃了下。一个极度肥胖的男人从车厢里面走出来,出现在他们面前,而且伴随着他的出现,一阵浓烈的香气几乎沿着台阶向上翻滚。克劳迪娅感觉到了她身后的那些仆人们集体的兴奋,而她却只感觉到了沮丧。大臣穿了一套蓝色的丝质西装,衣领上有一个精心制作的褶皱,衣领的褶皱那么高,她想知道他是怎么呼吸的。他的脸无疑是很红的,但是他的鞠躬礼却是很自信的,他的笑是小心翼翼的愉悦神情:“克劳迪娅小姐,我上次见到你时,你还是个被人抱在怀里的婴儿呢!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她没有料到会有一位访客。家里的主客房里堆满了缝了一半的她的结婚礼服的拖尾,凌乱的床上到处都是。她不得不采用一下拖延战术了。“这是我们的荣幸,”她说,“也许,您会想到客厅坐一下。我们有苹果酒和新烤的蛋糕,可以作为您旅途劳顿之后的提神之物。”嗯,她希望它们可以。她转过头,看到有三个仆人已经离开了,队列中因为他们的离开而产生的空缺已经被迅速填补上了。她的父亲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走上台阶,彬彬有礼地沿着前来迎接的队列点头致意,队列里的人们会在他到来之前行屈膝礼,并且垂下自己的眼睛。克劳迪娅的笑容绷得很紧,她快速地思考着。埃维昂是女王的人。那个女巫一定是派他来查看新娘的。好吧,这对她来说是好事。她已经为此准备了很多年。她的父亲在门口停了下来。“杰瑞德没有出现?”他轻轻地说道,“我希望,他一切都好?”“我想他正在致力于一个非常精密的试验。他很可能还没有注意到您已经到了。”这是真话,但是它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借口。对于他的冷笑,她感到有些恼火。她在前面带路,她的裙子在没有任何铺陈的地板上拖曳,她把他们领进了客厅,一个用木板嵌镶的房间。因为有一个很大的红木侧板,客厅显得有些暗,里面摆着几把有精致图案的椅子和一张支架桌。桌上放着薰衣草和迷迭香,看到苹果酒壶和一盘厨师做出来的蜂蜜蛋糕时,她总算松了一口气。埃维昂闻到了甜蜜的香气。“好极了,”他说,“即使是皇宫都比不上这里的真实性。”可能是因为皇宫大多数的背景都是电脑生成的,她暗自想到,然后说:“在监狱长的家里,阁下,我们为自己而感到自豪,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这个时代的。这个房子是真的很老了。在狂怒年代之后,它被进行了彻底的修缮。”她的父亲保持着沉默。他坐在桌子主座的一把雕花椅子上,严肃地注视着拉尔夫将苹果酒倒进银质的酒杯中。当他托起托盘的时候,老人的手在颤抖。“欢迎回家,先生。”“很高兴见到你,拉尔夫。我想,你的眉毛稍微白了些。你的假发有些松了,多搽些粉。”拉尔夫鞠躬:“我会着手处理的,监狱长,马上。”监狱长用眼睛审视着整个房间。她知道他不会错过窗扉角落里唯一一个用塑料玻璃做成的窗格,或者是粉饰过的天花板上那些预先伪造好的蜘蛛网。所以,她匆忙地说道:“女王陛下近来如何,阁下?”“女王的身体非常健康。”埃维昂嘴里噙着满口蛋糕说道,“她为了安排你的婚礼,一直非常繁忙。你的婚礼将会是一场伟大的盛宴。”克劳迪娅皱了皱眉:“但是毫无疑问……”他挥挥自己胖乎乎的手:“当然,你的父亲还没有时间告诉你,计划有所改变。”她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开始冷却:“计划有所改变?”“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孩子。不要为自己担心。更改了一下日期,仅此而已,因为伯爵从学院回来了。”她整理了一下情绪,试着不让自己显露出一丝焦虑。但是她的嘴唇一定抿得很紧,或者她的指关节泛起了白色,因为她的父亲平静地站了起来,说道:“带勋爵去他的房间,拉尔夫。”老仆人鞠躬行礼,走到门边,嘎吱一声将门拉开。埃维昂艰难地站了起来,大量的蛋糕屑如瀑布般自他的西装上落下。当它们落到地板上时,伴随着微小的闪光,它们消失不见了。克劳迪娅默默地咒骂着。还有别的事情将会被注意到。他们听到沉重的脚步声沿着嘎吱作响的楼梯一路向上,伴随着拉尔夫恭敬有礼的低语,让那个胖男人由衷地享受楼梯乐趣的,是沿途的一些油画以及来自中国的瓷器和锦缎做成的挂饰。当他们的声音消失在房子被阳光照射着的远处时,克劳迪娅看着她的父亲。然后,她说:“你把婚礼提前了?”他挑起一边的眉毛:“明年,今年,有什么区别吗?你知道它总会到来的。”“我还没有准备好……”“你已经准备很长时间了。”他上前一步,走近她。他表链上的银色立方体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她后退了几步。如果他丢掉这个时代正式有礼的刻板,那将会是让人无法忍受的;他展露出来的性格所产生的威胁让她感到一阵心寒。但是他仍保持着温文有礼的样子:“让我来解释一下。上个月,塞比恩提人发来消息,他们已经受够了你的未婚夫。他们……已经让他离开了学院。”她皱了皱眉:“为什么?”“一些常见的恶习。酗酒、吸毒、暴力行为,使女仆怀孕。几个世纪以来,愚蠢的年轻男人都会犯下的罪行。他没有兴趣接受教育。他为什么要有呢?他是斯蒂恩伯爵,等到他十八岁的时候,就会成为国王。”他走向镶嵌了木板的墙壁,抬头看着那里挂着的肖像画。一个脸上有些雀斑,面露顽劣之色的七岁男孩俯视着他们。他穿着一件饰有褶边的棕色丝质西装,斜靠在一棵树上。“卡斯帕·斯蒂恩伯爵,这个王国的王储,完美的头衔。他的脸没什么变化,是吗?那时,他只不过是放肆无礼。现在,他软弱无能、残暴蛮横,并且认为别人无法控制他。”他看着她,“一个挑战,你未来的丈夫。”她耸了耸肩,这使得裙子发出沙沙的声音:“我可以搞定他。”“你当然可以。我很确定。”他朝她走过来,然后站定在她面前,他灰色的眸子打量着她。她直直地回视着。“我为这门婚事创造了你,克劳迪娅。赋予了你品位、智慧和冷酷无情。一直以来,你所接受的教育,比王国里的任何人都要严格。语言、音乐、击剑、骑术,每一项即便是你暗示想要拥有的才能,我都会培养。费用对于印卡塞隆的监狱长来说,不算什么。你是伟大庄园的女继承人。我把你当成女王来培养,而你也将会成为女王。在每一段婚姻中,都是一个人引领,一个人遵循。尽管这一次是皇室的安排,但是它也会是如此。”她抬头看着那幅肖像画:“我可以搞定卡斯帕。但是他的母亲……”“女王就交给我。她和我彼此了解。”他执起她的手,然后两只手轻轻地握住她的无名指。她很紧张,她努力让自己保持一动不动。“那会很容易的。”他低声说道。温暖的房间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一只鸽子在窗外咕咕地叫。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从他的两手间抽离,然后挺直身体:“那么,什么时候?”“下个星期。”“下个星期!”“女王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两天后我们动身前往皇宫。你要确保自己准备就绪。”克劳迪娅没有说话。她感觉很不真实,有些不知所措。约翰·阿历克斯转身走向门口:“你做得不错。把这个时代塑造得没有瑕疵,只是除了那个窗户,把它改变一下。”她一动不动,然后轻声地说道:“你在皇宫的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很乏味。”“那么你的工作呢?印卡塞隆怎么样?”他瞬间停下了脚步。她的心开始怦怦地跳。紧接着,他转过身,声音冰冷,并带有一丝好奇:“监狱的秩序井井有条。为什么你会问这些?”“没什么。”她试着挤出笑容,她想知道他是如何监控那个监狱的,它在哪儿,因为所有的密探都告诉她,他从没有离开皇宫。但是,印卡塞隆的神秘是她现在最不担心的事情。“啊,对了。我差点儿忘了。”他走向桌子上的一个皮包,然后把它拉开,“我给你带来了你未来的婆婆送给你的礼物。”他把它从包里拿了出来,放在桌面上。他们两个看着它。一个檀香木盒,外面系着缎带。克劳迪娅极不情愿地把手伸向那个小蝴蝶结,但是他却说:“等等。”他拿出一个小型扫描仪,从盒子上方扫过。各种图像从它的柄上闪过。“安全的。”他把扫描仪折叠好,“打开它。”她掀开盒盖。盒子里面,一个由黄金和珍珠构成的框架里,有一个涂了瓷釉的小模型,是一只在湖面上的黑天鹅,是她房子的徽章。她把它取出,然后笑了,她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湖水精致的蓝色和黑天鹅优雅的长脖子:“它很漂亮。”“是的,但是你看——”天鹅动了。它看上去像是在水上游,一开始很平静,接着它一跃而起,拍打着巨大的翅膀,然后她看到一支箭缓慢地从树林中射出,刺穿了它的胸脯。它张开金色的喙,开始唱歌,一种诡异的、可怕的音乐。接着它沉到水面以下,消失了。她的父亲笑得很讽刺,“多么迷人啊!”他说。3这个实验是一次大胆的尝试,很可能存在我们无法预知的风险。但是印卡塞隆会是一个伟大的错综复杂且智能化的系统,不会有比它更加仁慈或者更加体恤囚犯的看守者了。——项目报告:马特·塞宾斯这是一条漫长的回到通风井的路,隧道很低。女导师走路时一直低着头。她一路沉默不语,双臂环着自己。奎朗让大雅高看着她。芬恩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伤员的后面。在侧翼的这个部分,印卡塞隆很昏暗,而且大多无人居住。监狱很少会唤醒这里,它不经常打开这里的灯,也不会派甲壳虫来这里。不像上面的石头路面,这里的地板是由一张金属网构成的,只给脚下些微的支撑。芬恩走的时候,看到了一只老鼠两眼发出的闪光,在它蹲着的地方,灰尘纷纷掉落到那里的金属区域。芬恩周身僵硬而且疼痛,并且他如往常在一场伏击战之后一样愤怒。对于其他人来说,一直被压抑着的紧张已经爆发出来:即使是受伤的人,在他们蹒跚地走路时,都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他们的大笑声中蕴含着一种舒缓压力的能量。他转头看向后面。在他们身后,隧道里吹进了风,发出阵阵回声。印卡塞隆应该会一直聆听的。芬恩无法说话,而且他不想笑。对于一些玩笑言论,他冷眼旁观,以此来警示其他人离他远一点儿;他看到利兹没完没了地跟亚摩斯唠叨,她还挑起了自己的眉毛。芬恩对这些毫不在意。他的愤怒是发自内心的,源于他自己的,混杂着恐惧和一种灼热而强烈的自豪感,因为没有人有胆量像那样被铁链拴住,然后在一片寂静的环境下,躺在那里,等待死亡从身上碾过。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那个巨大的车轮,高高在上,就在他的头顶。而且对于那个女导师,他很生气。扈从队从不接受阶下囚,这是规矩之一。奎朗是一回事,当他们回到洞穴的时候,他必须向约曼瑞克解释一下她的情况,这让他感到一阵心寒。但是这个女人知道一些关于他手腕上的文身的事,他必须弄清楚那是什么,否则可能永远都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走路时,芬恩想起了那个一闪而过的幻象。如往常一样,那让他感到很痛苦,仿佛记忆(如果它算是的话)从内心深处某个痛楚的地方,一个被遗失的属于过去的深渊里,如火花般迸发出来,然后挣扎着崛起。然而,他很难让它保持清晰,他已经忘记了大部分,除了那个放在盘子里的、饰以银色小球的蛋糕,这有什么用?无法告诉他自己是谁,或者他来自哪里。通风井的侧面有一个梯子,侦察的人们第一批下去,接着是囚犯们和战团的人们,他们把货物和伤员放下去。最后,芬恩爬了下去,他注意到了这里光滑的侧壁是如何破裂的,在那些破裂的地方,皱缩的黑色蕨类破土而出。那些植物必须尽快清理掉,否则,监狱可能会察觉到它们,然后把这个管道封闭起来,并且重新吸收整个隧道,就像去年,当他们在一次突袭后归来时,发现以前的洞穴不见了,只剩下了宽敞的白色通道,装饰着一些红色和金色的抽象画。“印卡塞隆已经耸动了它的肩膀。”吉尔达斯当时害怕地说。那是芬恩第一次听到监狱大笑。芬恩打了个哆嗦,现在,他又记起了当初的情景,一阵冷冷的逗弄的窃笑在走廊里回荡。它让怒火中烧的约曼瑞克陷入沉默,让自己毛骨悚然。监狱是活着的。它残忍、冷漠,而他却身在其中。芬恩跳下最后几级台阶,进入洞穴。宽敞的室内如往常一样喧闹且凌乱。熊熊燃烧的火焰所散发出来的温暖迎面扑来。当人们焦急地簇拥在战利品周围,把粮食口袋拉开,费力地取出食物时,他挤过人群,径直走向他和奎朗共用的小牢房。没有人阻止他。在房里,芬恩锁好那个劣质的门,坐到床上。房间很冷,闻起来有一股脏衣服的味道,但是它很安静。慢慢地,他让自己躺了下来。他呼吸着空气,也吸入恐惧。恐惧一波一波地侵袭着他,那种感觉让他害怕。他知道心脏的连续锤击会要了他的命,他感觉到冷汗已经让自己的后背和上唇变得冰冷。直到现在,他一直都在压制这种感觉,但是这种战栗的心跳是那巨大的车轮所引起的共鸣;当他用双手捂住自己紧闭的双眼时,他看到,金属轮缘正在他头顶上方,在一片尖锐刺耳的火花喷泉中不断地向他逼近。他原本应该会死的。或者,更糟糕的,被碾碎,然后变成残废。为什么他会说他要做这件事?为什么他总是要维护他们愚蠢、鲁莽的声望?“芬恩?”他睁开眼睛。过了一会儿,他翻了个身。奎朗背对着门站在那里。“你站在那儿多久了?”芬恩的声音有些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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