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白种人在日本的故事,其主题是“魂灵”和“生者”…… 俗谓盂兰盆节是百鬼回魂之日,那一天来临前阴寒渐重,身具灵性者常常会邂逅离奇。 约翰就是这当中十分不幸的一位。他携妻儿到寂静森林里的别墅度假,却受到幽灵和便秘的双重骚扰,精神和肉体同时饱受煎熬,而且医生开给他的各种灌肠药通通宣告无效。 他的便秘注定将要持续到第十二天——盂兰盆节那一天。 奇葩而又腹胀的苦乐人生,就此拉开帷幕。 作者简介: 日本超人气畅销作家,其痊愈系小说轻松幽默,好看而又好玩,擅以平易近人的文字勾勒职场上的辛酸血泪,从各色人等的生活问题中挖掘出具有共性的成长经验,深受读者尤其是女性读者的好评。自1997年投身创作、1999年以《最恶》一举成名以来,奥田英朗的作品不仅先后拿下“大薮春彦奖”、“直木奖”、“柴田炼三郎奖”和“吉川英治文学奖”,而且常常蝉联日本各大榜单的榜首,更在韩国创下三月内加印百次的销售奇迹,连续数月稳坐销售排行榜的冠军之位,以其充满都会风格的笔调“治愈”了无数读者,读完后的感动令人回味无穷。译有《白痴》《盂兰盆森林》等。那年夏天,约翰在轻井泽度假。 自一九七六年来,这是他连着第四年在此度假—正确地说,是妻子惠子的度假。最近几年,约翰都没有工作,而惠子因为和平运动、演讲和写作等工作关系,常常要满世界跑。 来轻井泽度假也是由于惠子的工作关系。惠子的娘家在轻井泽有幢避暑别墅,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约翰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陪惠子和儿子,很多人邀请他进行商业演出,却被纽约的事务所逐一回绝。 久而久之,约翰渐渐被世间淡忘。若说他没有丝毫的落寞感,那当然不切实际,但他因此而获得的解放感则是更加强烈。他厌倦了那一张张贪婪的脸,还有世人的取悦和奉承。 选择逃避的结果是,虽然还不至于达到交际恐惧症的地步,但只要一跟人交际便会有紧张感。他尽力远离社交,尽力避开人际交往,哪怕是出席朋友的派对。 所以,在旧轻井泽银座的面包店,当听到有人喊“约翰”时,他总会紧张得心跳急剧加速。 那天,约翰来到街上一家历史悠久的面包店,这家店的面包卷松软可口、香气扑鼻,深得约翰喜欢。他那天是独自去的,平时都是一家三口出来溜达散步时顺便来买,但儿子朱尼尔这次不愿意一起来,他只好单独出来购物。 收银员小姐对约翰也眼熟了,两人相视一笑打了招呼后,约翰便将托盘放上了收银台,正准备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时,却听到有人在喊:“约翰!” 约翰大惊失色,战战兢兢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五岁左右的男孩正往大门外跑去,去追他的妈妈。 这当然是另一个“约翰”了—在英语圈的国家,这个名字真是太常见了,根本不足以让约翰吃惊。他吃惊的是这声音竟如此熟悉,以致他无法再保持内心的平静! 那声音嘶哑、高亢,像极了妈妈的声音! 一瞬间,他尘封的记忆突然被打开,那感觉就像是被铁锹的尖端狠狠敲了一下。 约翰将目光转向那个妇人,竟觉得她的背影也跟妈妈很像。 “对不起,总共三百日元。” “哦……给……”约翰稍稍转身,朝妇人看去,心不在焉地慌忙取出一张纸币。 “对不起……” “啊!怎么了?” “这个……” 约翰这才发现给对方的是一张超市优惠券,脸庞不禁一阵发热,觉得非常不好意思,慌乱之下,手指颤抖起来,最后竟把零钱撒了一地。 “糟糕!” 收银员小姐赶忙从里面跑出,蹲下帮忙,约翰捡着捡着,只觉得手指有些不听使唤。他当然也没听清收银员小姐说了些什么,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 “嗯……” “您不舒服吗?流了很多汗啊!” “不舒服?不……没关系!” 汗滴不断地从鼻尖滴落坠地,脸上阵阵发热。约翰终于付好了钱,冲向马路,寻找刚才那位妇人。 他马上就在人群中找到了这对白人母子,他们正朝着前方二十余米的二手桥方向走去。 再定睛一看,约翰越发紧张,岂止背影,就连红色波浪卷发以及贵妇般的走路姿势都几乎跟妈妈一样! 约翰咽下一口唾液,跟在后面慢慢走了过去。 夏天黏稠的空气包裹着身体,轻井泽虽然地处高原,湿气却颇厉害,上午的太阳尤其毒辣。 孩子在前面跑,妇人的步调也随着时快时慢,为了和母子保持一定距离,约翰也不停地调整步子。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只是一举一动都仿佛被人操纵着一般。 这对白人母子在人流众多的马路上慢慢走着,似乎没有目标,有时消失在人群中,有时又隐约出现。 有几次,约翰以为他们就会回过头了,慌忙用手遮住视线—他的视线一直尾随着妇人的脚步,而且是紧跟其后。 他心中充满莫名的恐惧,手脚关节也变得不再灵活。约翰想起自己从前就是这样,一旦内心不安便会立即表现在举止动作上。 他惴惴不安地尾随其后,甚至都忘记了现实的存在。 在路过鹤屋旅馆的时候,跑在前面的男孩停了下来,转过身来催妈妈快走。约翰至此方始看清了男孩的侧面。那是一张陌生的脸,让约翰稍稍恢复了神志。 是的,只是名字相同。除此之外,两人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男孩的妈妈也只是与自己的妈妈长得非常相似而已……这让约翰长长地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怎么会这么像?”约翰小声嘟囔着,心情总算稍稍恢复了平静。 那个妇人比自己都年轻,她的孩子那么小,所以她最多也就三十五岁,哪里可能会是自己的妈妈? 约翰的妈妈在他十七岁时就离开了人世,他不仅忘了这一事实,反而惊慌失措,此时不禁觉得自己真是滑稽可笑。 “和他们打个招呼吧!”约翰突然闪现出这个念头,却又有些犹豫。 他害怕打开尘封的记忆,一旦打开的话,就意味着这么多年来为了遗忘所付出的努力全要付诸东流,而他的感情恐怕也再无法控制住了。 他突然觉得多年压抑的感情在一瞬间崩溃,好想不顾一切像孩子般痛快地哭上一场。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仔细看了看那个妇人。她与妈妈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虽然也是红发,但妈妈的头发类似于金发。两人穿着的品位也不同—这个妇人穿了一条质量上等的连衣裙,而妈妈的打扮则更加花哨,低胸衬衫甚至让儿时的他都觉得难为情。 他迅速恢复了平静,一时间只觉得自己着实荒唐可笑,不禁“哈哈哈”纵声大笑起来。真想不到,自己竟误以为听到了妈妈的声音,已经成人的自己,竟然会那般的惊慌失措! 他摘下眼镜,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又将镜片在胸口擦拭干净。 干爽的清风佛面,让他恢复神智,轻井泽也恢复到了平常的样子。 仔细想想,其实那个妇人与母亲并不很像。虽然两人的身高相近,但是腰围和肩形看起来并不一样。前后只是相隔几分钟,想法就会发生如此大的转变—人类的想法总是忽左忽右,摇摆不定,而错觉往往就是这样驾驭人的。 其实,自己对妈妈的记忆又何曾清晰过呢?当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时,约翰突然又冒出了另一个念头:看看对方的脸吧! 与其事后胡思乱想,还不如亲眼确认一下。 说不定那妇人和妈妈判若两人,亲眼确认后就可以早点忘记今天发生的这件事了。 他下定了决心,深深吸了口气,加大步伐向前方走去。 随着慢慢靠近他们母子俩,他有些紧张起来。 在临近二手桥时,他一鼓作气追了上去。他尽力显得自然得体,偷偷斜视了一眼妇人。妇人意识到有人靠近,目光也转了过来…… 他看到的是一张与妈妈似像非像的脸,普通而又呆板。 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幸好是亲眼确认了啊—约翰暗自庆幸着,对妇人微微一笑。 妇人惊讶不解,只得报以一笑。 约翰故意咳嗽了一声,打招呼道:“今天天气真好啊!” “是啊!”妇人语气轻松地答道。 听到很像妈妈的声音,约翰不觉一惊,本以为自己只会心头一紧,没想到就在那一瞬间,四周蓦地景色大变! 腹中翻滚、一阵作呕、视线模糊、头晕目眩……约翰只觉得腰间一软,不禁蹲了下来,双手抱头。 “啊!您怎么了?”上方传来妇人的声音。 “约翰!约翰!” 这是妈妈的声音,没错!是妈妈在呼唤! 那声音仿佛是从空中降下来的。 迷迷糊糊之中,约翰拼命想挣脱这个声音。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四周笑声响起,脚下的桥似乎在咯咯嗤笑。 约翰的脑子一片空白。 桥似乎在嘲笑一个不敢面对回忆的胆小鬼。 错觉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不!可能还不足一秒。约翰浑身麻痹,过了好一会儿才站了起来。 妇人担心地盯着约翰,问道:“没事吧?” 约翰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 “不会是贫血吧?” 约翰又轻轻点了点头。 桥不可能会笑,听到的也不可能是妈妈的声音,也许真的是贫血吧。 约翰的手脚慢慢恢复体温,他挺起胸来,深深吁了口气,说道:“对不起!只是突然一阵头晕。” “是吗?吓我一跳!” 约翰内心充满了自责。 —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怎么会是妈妈呢? 白人母子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约翰呆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慢慢站了起来。 他不是很确定自己是否能将此事抛之于脑后。 三天后,就在刚刚入睡之际— 时隔四年,他再次做起了噩梦。 其实,先前已经有预兆了。自从二手桥事件之后,他的腹部便一直莫名地持续疼痛,屡屡发出猛兽般的吼叫之声。 妻子惠子听到“咕咕咕”的响声,常会问他:“怎么了?” 晚上刚一睡下,强烈的不安就会涌上心头,就像儿时与父母走失之后一样。 这不安日趋强烈,仿佛要将他攫入黑暗的深渊。为了使自己得以解脱,他不停地深呼吸,在快入睡时,这种不安又会像一块巨石突然袭来。 先是锁骨附近有了阵阵的麻痹感,继而传至双肩和下巴,之后嗓子眼也堵得慌了…… 约翰不禁心头一沉。他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双手抱胸以使自己能用上力气。 但是,体内莫名的焦躁感就像滴在清水中的一滴黑墨,慢慢地在他全身蔓延。 约翰的嘴巴像鱼儿一样突起,一张一合用力呼吸,大半个脸深埋进枕头,只露出一点以确保呼吸。 过了不久,意识渐渐恢复了。其实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形,接下来就会心跳加剧,变得惊恐不安,身体莫名其妙失去平衡,在伴随着强烈呕吐感的同时,渐渐丧失意识。 约翰双臂交叉,紧紧抱住自己,忍受着“不安神经症”这一病魔的肆虐。 忍耐力快到极限了。 他如欲发狂—黑暗正张开大口,要吞噬掉正处于发狂边缘的他! 前方,必定是死路一条。 为什么会焦虑不安? 以前不是一直都没事吗? 无数个瞬间的画面在眼前不停地来回闪现,让他无法自拔。 约翰拼命告诫自己:不能发狂!不能软弱! 黑暗从天花板重重往下压来,身体似乎被厚重的被子紧紧包裹,丝毫不能动弹,被肆意蹂躏践踏。 难道有人正压在自己身上?约翰恐惧万分。 难道是惠子? —快!惠子!去叫医生来!神甫也行! 约翰的心跳越来越快,极端不安的他在床上痛苦地来回翻滚,声嘶力竭地大喊着……但是,他无法确定是否真的喊出了声。 就在发狂和焦躁的混沌之中,脑中突然再次闪现让他恐惧的汉堡港口之夜。 在路灯的照射下,隐约可见两个头发涂着厚厚摩丝的年轻人躲在砖砌的仓库后面。 一个是彼得,另一个正是自己。 一个喝得微醉的英国船员正从眼前歪歪撞撞地走过,四周弥漫着淡淡的雾,杳无人迹。 两人递了递眼色,从后方悄悄跟上。由于毒品的作用,他们得以沉着冷静。就在船员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转过头的那一刻,他们连续挥拳向对方打去。 拳头上的金属护套,给了对方沉重的打击。 如此袭击船员,是要把情况弄得像是流氓斗殴。打倒对方之后,他们抢了对方的钱包,用来买酒喝。这是他们常做的勾当。 但是,只有那晚,对方没被打倒。 对方虽被击中下颌,却只是微一踉跄,然后就恢复了站姿,进行反击。 对方那盛怒的表情把约翰吓得魂飞魄散,本想赶紧逃的,但彼得不肯放弃。 那名船员挥动着粗壮结实的手臂,抓住约翰的衣领,将他提到了半空中。 惊恐万分的约翰拼命挥拳,眼前突然飞溅起血花。他半睁起眼,不顾一切地挥动拳头。 那船员的衬衫纽扣弹了出去,露出他胸前可怕的龙纹刺青。怒龙狂舞的图案让人忍不住浑身战栗,那就像是要把人带进地狱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约翰清醒过来,却见到船员倒在脚旁,满面是血,像一条金枪鱼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彼得轻轻踢了踢对方的脚—和一件物体没有任何区别。 约翰只听到自己的喘息声在耳旁回旋,心跳的颤音震动着鼓膜。 彼得吓得脸色苍白,浑身打战,牙齿“咯咯”直响。 两人默默无语,对望一眼,跟着便全速逃离了现场。 约翰一边在汉堡码头上狂奔,一边在心里喊:“我杀人了!我的一生完了!” “我杀过人!” —这声音虽然极小,约翰却听得清楚明白。 他连忙捂住嘴巴,但为时已晚,感情如决堤般倾泻而出,再也无法抑制。 恐怖到了顶点,整个人完全失控,处于极度不安之中,觉得自己无处藏身。 这时,又传来喊叫声— “约翰!约翰!” 似乎是妈妈在喊,让他联想起声音沙哑的裸体女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自己真的是精神异常? 就像以前沉迷于吸毒,终日处于空虚狂躁之中一样…… 最后,腹部有一阵剧痛袭来。 他从未有过这种体验。 此时的约翰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全身上下都发着颤,在日本避暑胜地别墅的一间卧房里痛苦地来回翻滚。 这种场景,恐怕没人能够想象。 这个夏天,约翰的隐居生活进入了第四年。 医生得意地操着一口美式英语,夸张地发出卷舌音“R”,样子十分开心,当看到憔悴的约翰一脸不解的样子,便主动聊起自己曾在学生时代加入过英语会话俱乐部。这个医生一笑就露出牙龈,举止温文尔雅。 约翰只在贝立兹语言学校学过六周日语,会说英语的医生的确让沟通方便了许多。他推测这医生大概也过了三十五岁,和自己年龄相近。 最近,约翰一直处于痛苦的煎熬当中,精神上的恐慌只是暂时的,但是每天晚上腹部持续疼痛,这滋味当真难受。 下腹部微微凸起,就像腐烂变质的内脏和饭菜在里面翻滚一般,让他备受折磨,体内与一锅蔬菜牛肉浓汤相差无异。 他突然想起“癌症”这个字眼,因此陷入了无尽的不安。好不容易才过上安定幸福的日子,还有一个深爱的儿子……仅仅只是想想而已就足以让他觉得眩晕。 从前,约翰总是有种莫名的感觉—自己不会长寿。由于对将来没有概念,所以无法制订长期的计划。 年轻的时候,他并不害怕死亡,即使是在沉迷于酒和毒品的时期,也能客观面对死亡,对朋友的突然逝世也能坦然面对,对死亡不会多愁善感。但是,儿子出生之后,一切都发生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对将来充满期待,对恐惧也敏感起来。 他深切体会到对“死”的恐惧其实是来自对“生”的执著。 等朱尼尔上学后,在长岛买幢别墅吧—妻子曾如此建议。听到这个,约翰的第一反应是必须好好活到那时,而紧张感自是随之袭来。 腹部的异常感足以让约翰恐慌不已。两天前,疼痛尚能忍受,但昨晚竟扩散到了整个下腹部,而且不是隐隐的刺痛,那感觉就像一只怀炉被扔进腹中,有一片热火灼烧。 只要用手指一按,就能清晰听到大肠“咕咕咕”的鸣音。伸直双腿,下腹被拉直反而更加痛苦。他只得彻夜保持屈膝姿势,处于迷迷糊糊的浅睡状态。意识模糊时,下腹部的痛感会更明显,待得意识清醒之后,又觉得其实不太明显……凡此种种,无以言状。 医生摘下了听诊器,用明快的声音问道:“先生,您大约是一周前开始感觉到下腹部的轻微疼痛的吗?” “医生,您叫我约翰吧,大家都这样叫我。”约翰将头发往上拢了拢,扶正眼镜,答道。 “疼痛难忍是昨晚开始的吗?你能想起什么原因吗?” “我以前有点贫血,不过不是很严重。” “还有吗?” “嗯……最近几年,我生活起居都很有规律,酒也戒了,也很少吃肉食。” “日本料理合口味吗?” “没问题啊!非常喜欢吃,今天早饭吃的就是米饭拌黄油和纳豆。”约翰有气无力地说完,等着医生的反应。 医生耸起肩,慢慢地在病历上记录病情。 约翰有些不安—医生该不会以为自己是在开玩笑吧? “约翰,你的出生年月日是?” “一九四〇年十月九日。” “这样算算的话……” “是要算成昭和几年吗?英国人可不知道这个啊!” “不,我是说你的年龄。” “哦,满三十八岁了。” “身高和体重呢?” “五英尺十英寸……哦!按这里的算法是一米七八,体重大概是六十二公斤吧。” “您的职业是?” “主夫。” “主夫?” “就是家庭主夫,日语不是这样说吗?四年前儿子出生后,妻子工作,我就在家专心带孩子。” “原来是这样啊!接下来要做检查了,请您躺下。” 约翰躺上病床,拉开牛仔裤拉链,将T恤捋起,仰面躺下。 医生的粗手指开始在腹部触诊。 “疼的话就说,不用忍着,Iamsorry!” 医生的一句“Iamsorry”让约翰做好了心理准备。 —肯定会很疼吧。 “以前割过阑尾吗?” “我身上好像没有手术痕迹。”约翰不愿说话,只是应和地轻声答道。 “其实不用割,用药物就行。” “啊!医生,不好意思!” “鼓起肚子来!”医生开始用力按肚子,“吐气!” “不疼吗?”约翰照做后,医生有些意外。 “不怎么疼。” “再把肚子鼓起来!”医生用力按了另外一处,问道,“这里呢?” “不是很疼。”医生重复按了两三遍后,约翰说道。 “好了!下来吧!” 医生回到座位上,在病历上记录起来,然后便放下了笔,看着约翰说道:“约翰,没发现什么异常。” “是吗?” 对约翰来说,与其说是高兴,倒不如说有丝失望。 疼得这么剧烈,怎么会没有异常? “可是,很痛苦啊!昨晚都没睡好。” 医生看了看表,走过来说道:“约翰,通过听诊和触诊,并没有什么异常,也不像是急性肠炎。所以,就是通常所说的阑尾炎。不用太担心!如果是阑尾炎的话,一碰就会很疼。你的体温不到三十七度,如果是胆囊炎,就会疼得满地打滚,不会像现在这样能轻松地说话。总之,先开点药,观察一段时间看看好了。” 约翰本想告诉医生几天前发生的怪事,又觉得这跟腹痛无关,想想还是不说了吧。 何况,对方毕竟只是个内科医生。 “医生,只开点药观察的话,我还是很担心啊,今天晚上肯定还会疼的。”就这么回去让约翰十分不安,他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医生,说道。 昨晚疼得一宿都没睡好,早上全身疲惫,他担心这种状况还会持续。一想到这个,他便极其郁闷。 “那怎么办呢?”医生抱着胳膊,“这里是镇诊疗所,做不了精细检查,这一带也没有能做内窥镜和CT检查的医院……” 医生仰头想了一想,嘀咕几句之后,说道:“那么,拍个片,验个血吧!” 约翰闻言不禁恶狠狠地心想,早就该检查啊!这才是我想要做的检查! 约翰被带到一处用帘子隔开的地方,在那里量了血压并验了血。他伸出左手,把头扭了过去。 他不爱注射兴奋剂,从小就讨厌打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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