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麦卡勒斯于一九四一年发表的小说。以一九三零年代驻扎在美国南方的一支军队为背景,讲述了两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少校兰顿及妻子艾莉森,上尉潘德腾及妻子利奥诺拉,二等兵威廉姆斯,艾莉森的菲佣之间上演的一出错综复杂而又惨烈无比的感情纠缠。 作者简介: 卡森·麦卡勒斯(CarsonMcCullers)20世纪美国最重要的作家之一。1917年2月19日生于美国佐治亚州府哥伦布。22岁完成《心是孤独的猎手》的创作。29岁瘫痪。著有《心是孤独的猎手》《伤心咖啡馆之歌》《婚礼的成员》《金色眼睛的映像》《没有指针的钟》等小说作品。其中《心是孤独的猎手》在美国“现代文库”所评出的“20世纪百佳英文小说”中列第17位。1967年9月29日麦卡勒斯在纽约去世,时年50岁。那天晚上过后他再也没有靠近过上尉潘德腾的住所。灯被拧亮了,士兵看见门口有一个黑黑的女人正望着他。那一刻他体会到了极大的恐惧——但是这种恐怖更多的是生理上,而不是心理上的;更多的是无意识的,而不是有意识的。他听见大门关上后,小心翼翼地向屋外看,他能清楚地看见房子外面的路。等到他安全地返回到树林,便开始拼命地狂奔,悄然地,其实他并不清楚他害怕的到底是什么。上尉妻子的记忆却如影随形,不曾离去。他每天晚上都梦见“夫人”。他人伍后不久有一次食物中毒住进了医院。每次护士走近他的时候,他就会想到女人身上的恶疾,吓得在被单底下发抖,他宁愿痛苦地躺在病床上好几个小时,也不肯请护士帮忙。但是他触摸过“夫人”之后,就再也不害怕这种病了。每天他都梳洗她的马儿,给它套上马鞍,目送着她绝尘而去。冬天的清晨寒气逼人,而上尉的妻子喜气洋洋的,情绪很高。她总是会拿二等兵威廉姆斯打趣,或是友善地和他寒暄几句,可是士兵从不直视她,也不回应她的玩笑和问候。他想到她的时候,从来没有把她和马厩或是户外联系到一起。在他的眼里,她永远待在那间屋子里,在那里,在夜里,他如此沉醉地看着她。他对这些时刻的记忆完全是感官式的。他的脚下铺着厚厚的地毯,丝绸被单,淡淡的香水味。女人肉体那柔软放纵的暖意,静谧的黑夜——他蹲在她的身边,心里涌起陌生的甜蜜,身体充满紧张的力量。他一朝品尝到了这样的滋味就再也不肯罢手了;他的心中被激起了一种中了毒的黑暗渴望,——确定会实现,就像死亡那样确定。午夜的时候,雨停了。营房里灯早就熄了。二等兵威廉姆斯没有脱掉衣服,雨停以后他穿上网球鞋走了出去。他向上尉的住所走去,选择的路线和过去一样,他沿着环抱哨所的树林边缘走着。然而,这是一个没有月光的晚上,士兵比平时走得快多了。他迷了一次路,终于走到上尉家时他却出了事。在黑暗中,他猛地感觉到自己摔进了一个深坑里。为了弄清所处的方位他擦着了好几根火柴,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新挖的洞。房子一片漆黑;士兵身上蹭破了,浑身是泥,气喘吁吁,他等了一会儿才走进房子。以前他总共来过六次,这次是第七次,也将是最后一次。上尉潘德腾站在他卧室的后窗口。他已经吃了三片速可眠,还是无法入睡。他喝了白兰地,微微地醉了,因为吃药有些迷迷糊糊的——但也就是如此了。上尉是一个对奢华相当有感觉的人,一个对服饰过分讲究的人,可他现在却穿着最劣质的睡衣。他裹着一件粗黑羊毛外衣,是那种刚丧偶的监狱女看守才会买的衣服。他的睡裤是某种本色布做的,像帆布那么硬邦邦。地板很凉了,他仍然光着脚。上尉正在聆听松树林里飕飕的风声,他突然看见了夜色中微微摇曳的火光。这火焰只是一闪而过,马上就被风吹灭了,可是就在那一闪之间上尉看见了一张脸。而这张脸,被火光照亮了,又隐没在黑暗之中,这张脸让上尉的心跳快要停止了。他观察着,大概能模糊地辨认出穿过草坪的那个人影。上尉紧紧地拽住外衣的前胸,把手按在胸口上。他闭上眼睛,等着。起初他没有听见任何响动。接着,与其说是他听见,不如说是他感觉到楼梯上有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上尉房间的门半开半掩,从门缝里他瞅见了一个黑色的侧影。他低声说着什么,但是发出的只不过是一种咝咝作响的喃喃低语,转眼就消逝在屋外的风声中了。上尉潘德腾在等待。他又把眼睛闭上了,他站在那里有好一会儿,处在痛苦的焦灼之中。接着他走出房间进了大厅,他看见妻子房间里灰白的窗子映出一个人影,——正是他追逐的那个人。随后上尉恍然大悟了:这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实际上,当人在期待某种巨大而未知的震撼的那一刻,他的大脑会暂时关闭“惊讶的功能”,以求得自我保护。在那个脆弱的瞬间,一串光怪陆离的半懵半猜的可能性自己跳将出来;而当灾难终于现出真面目时,他会有一种感觉:其实他的第六感早就神秘地领会了真相。上尉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把手枪,穿过大厅,打开了妻子房间的灯。他做这些事的时候,某些蛰伏的记忆碎片——窗上的影子,夜里的叫声——在他的心里被唤醒了。他对自己说他明白了一切。但是他明白的是什么,却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他只是确信一点:这就是终结。蹲着的士兵来不及站起身。灯光刺得他直眨眼,他的脸上没有恐惧;他的表情是一种茫然的不快。上尉是一名神枪手,他开了两枪,士兵胸口的正中间只留下了一个血肉绽开的黑洞。枪声惊醒了利奥诺拉,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还没有完全睡醒,瞪着四周,像是在观看戏里的一个场景,一个悲剧,——骇人听闻,却没有必要真的相信。兰顿少校差不多是同时敲了后门,只见他穿着拖鞋和睡衣急匆匆地跑上楼。上尉颓然地靠在墙上。他身上古怪而粗糙的外衣令他看起来像是一个被赶出来的落魄修道士。即使在死神的怀抱里,士兵的身体仍然带着暖洋洋的动物般的惬意。他那严肃的面孔没有改变,他那晒黑了的手心向上放在了地毯上,好像在睡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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