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大脑记不清楚。它讲故事。它填补缺口,把那些幻想当作记忆植入其中。 我必须得努力得到真相。 我不知道自己会记起发生过的事,还是我希望发生过的事。我是个作家。我是个专业的骗子。很难知道什么时候收手,你懂吗?你在故事里看到一个缺口,你想要把它填上,用一个原因和一个动机,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而我越是紧逼,真相就越多地在我手指下消散…… 我知道自己猛地惊醒了。我不知道当时几点,但天色昏暗。我身旁的妮娜端坐在床上,深色的眼睛大睁着闪闪发光。 “你听到了吗?”她低声说。 我点点头。楼梯口有脚步声,然后是一扇门轻轻打开的声音。 我把羽绒被向后推,抓起睡衣,此时我的心在嗓子眼儿跳动着。我想起厨房门大开,雪里的脚印。 我们之前应该把房子其他地方检查一下的。 我在门边站着听了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克莱尔和弗洛正站在外面,她们大睁着眼睛,脸被吓得煞白。弗洛举着枪。 “你们听到什么了吗?”我小声说,尽可能把声音放到最低。克莱尔明显地点了一下头,指了指楼梯,手指向下戳着。我努力听,试图让自己颤抖的呼吸和怦怦的心跳平静下来。一阵剐蹭声,然后是清晰明确的“哐”的一声,就像是一扇门轻轻关上的声音。楼下有人。 “汤姆?”我做了个口型。但正当我这么做时,他的房门打开了一条缝,汤姆的脸朝外面窥探出来。 “你们……那个声音?”他低声说。克莱尔严肃地点了点头。 这一次没有开着的门,没有风。这一次我们都能听到:有人穿过铺着瓷砖的厨房,走过门厅的镶木地板时清晰的脚步声,然后是明确的一只脚轻轻踩在第一级台阶上的咯吱声。 我们设法聚拢成一小团,我感觉到有谁的手摸索着我的手。弗洛在中央,举起了枪,尽管枪口剧烈地抖动。我伸出另一只手把它扶稳。 楼梯上又传来“咯吱”一声,我们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气,然后楼梯中柱旁一个上到一半的人影映在俯视森林的平板玻璃上。 是一个男人————高个子男人。他穿着某种连帽衫,我看不到他的脸。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发着鬼魅的白光。 “滚开,别烦我们!”弗洛尖叫道,枪响了。 一声灾难性的“砰”震耳欲聋,伴随玻璃碎裂的声音,枪像马匹一样向后反冲。我记起————我记起有人摔倒。 我记起自己抬头看到————这讲不通啊————巨大的平板玻璃窗碎了————玻璃向外溅落到雪上,哗啦啦落在木制楼梯上。 我记起那个楼梯上的男人哽住一声惊呼————比起疼痛,似乎更多的是被吓了一跳————然后他一下子摔倒,像电影里的特技演员般砰然跌下楼梯。 我不知道谁开了灯。但它们让高高的门厅充满了令我畏缩的光明,我遮住双眼————我看到了。 我看到结了一层霜的苍白的楼梯上溅落着血渍,看到破碎的窗户,还有那个男人滑落到一楼的所经之处缓缓留下了的长长血迹。 “我的天哪,”弗洛呜咽道,“枪————上了膛!” 当护士回来时,我正在哭泣。 “发生了什么?”我支撑着说,“有人死了————请告诉我,请告诉我谁死了!” “我不能告诉你,亲爱的。”她看起来由衷地抱歉,“我希望我能,但我不能。不过我把米勒医生带来了,让他来看看你。” “早上好,利奥诺拉。”那个米勒医生边说边来到床边,轻柔的声音里充满怜悯。我想要挥拳打他和他那该死的同情心。“我很抱歉我们今天有点儿悲痛。” “有人死了,”我非常清楚地说道,努力保持呼吸均匀,避免大口喘气和啜泣,“有人死了,没人要告诉我是谁。警察正坐在外面。为什么?” “现下我们不要为那个担心————” “我就是担心!”我大喊道。走廊里的警察转过头来。医生伸出一只抚慰的手,轻拍着我盖在毛毯下的腿,他拍的方式令我想战栗。我瘀肿带伤,穿着一件后开口的病号服。我失去了尊严,连同所有其他东西一起。别他妈的碰我,你这个屈尊俯就的混蛋。我想回家。 “听着,”他说,“我理解你很难过,警察将有望给你一些答案,但我要给你做个检查,确保你可以跟他们讲话,而只有你冷静的时候我才能那么做。你明白吗,利奥诺拉?” 我默默点点头,然后当他检查我头上的敷料,对照着机器上的读数查看我的脉搏和血压时,我把头转向墙。我闭上眼睛,让屈辱消退。我回答他的问题。 我的名字是利奥诺拉·肖。 我二十六岁。 今天是……这里我不得不求助了,护士给了我提示。是星期天。我到这里甚至还不到十二小时。也就是说,今天是十一月十六日。我想比起失忆这该算是迷乱。 我,我不恶心。我视力没问题,谢谢。 P181-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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