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垮掉一代及其他


作者:文楚安     整理日期:2021-12-26 05:46:47


  继《金斯伯格诗选(1947——1980)》以及《嚎叫》新注释本出版后,金斯伯格的又一诗集《白色的尸衣》(White Shroud)今年出版了。这三本诗集印刷精美、考究,使这位20世纪50年代已名噪一时的“垮掉一代”代表诗人的声名更加大振,这是颇耐人寻味的。1956年,他的第一本诗集《嚎叫》被多家出版社拒绝接受,最后只能由垮掉诗人费林格蒂(Ferlinghetti)在旧金山的毫无名气的“城市之光”书店出版。诗集的第一句就不同凡响:“我看见我这一代的精英被疯狂毁灭,饥肠辘辘赤身露体歇斯底里……”《嚎叫》以惊世骇俗的反传统文化和社会准则的大胆内容,对压抑个性的一切形式进行无情嘲弄,赤裸裸地展示了美国生活的混乱,诸如吸毒、暴力、同性恋,很快便受到一些批评家的猛烈抨击,被旧金山法院指控为淫秽作品,这似乎是劳伦斯的小说《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在英国被禁一案在美国的重演。不过,对《嚎叫》的指控反而使它成为20世纪50年代在美国最畅销的诗集,金斯伯格的诗兴也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他的诗句不拘形式,气势磅礴,时而热烈、奔放,时而感伤、激愤;他那蓄长发的面容,时而温文尔雅,时而玩世不恭,略带沙哑但低沉深厚的诗朗诵具有强烈的感染力。他成为主流文化所不屑一顾的活力和异端邪说的象征,也是一代反叛青年所崇拜的精神宗师。时隔三十余年,“垮掉运动”作为20世纪50年代的诗歌潮流,虽说早已销声匿迹,但唯独金斯伯格格外活跃。有的批评家认为这主要是因为步入壮年的金斯伯格已由落魄不羁的嬉皮士上升到中产阶级的雅皮士之列。的确,金斯伯格已今非昔比,但经济地位的改变绝不是他为美国当今文坛和社会所接受的根本缘由。作为一位预言家,金斯伯格当年所揭露的美国社会弊端有增无减。金斯伯格师承惠特曼、布莱克、威廉斯的浪漫主义和写实主义,他也承认雪莱、马雅可夫斯基、叶赛宁、林赛、庞德等诗人对自己的启迪。然而,他不是拙劣的模仿者,他使用方言土语、习惯用语写诗,诗句长短不一,但很有节奏感,早已冲破学院派诗人高雅艰涩、精雕细刻、矫揉造作,视诗歌创作为纯技艺的藩篱,以其清新、粗犷、自然,开美国一代诗风。因此,与其说金斯伯格已改弦易辙,适应美国文坛和社会,倒不如说变化中的多元的美国文化和社会已向金斯伯格妥协,这正是当代美国文化兼收并蓄的特征。
  《白色的尸衣》是正值盛年的金斯伯格的自传性诗集,只有86页,是诗人1980年至1985年间繁忙的社交活动的随感式的记录。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长诗《白色的尸衣》。此诗被公认为是他早期的长诗《卡迪什》(Kaddis)的续篇。“卡迪什”即犹太希伯来文“祈祷”之意。金斯伯格满怀深情追忆自己辛酸的童年,怀念曾经是美共党员的母亲娜阿米,她因政治观点偏激而精神失常,后在疯人院悲惨死去。当时,正在哥伦比亚大学就读的金斯伯格曾在《天主教工人报》的一间简陋的办公楼上朗诵《卡迪什》。他声泪俱下,令听众感动不已。娜阿米的命运既反映了经历过二次大战噩梦、备受迫害的犹太人的精神和现实困境,也再现了20世纪50年代令人窒息的美国社会现实,其意义远远超过他力图表现的事实本身。多年来,这首长诗一直为广大听众喜爱,成了他在电台、电视台朗诵的保留节目之一。至今仍孑然一身的金斯伯格尽管声誉日隆,不再那么放浪行骸、举止轻狂,但母亲的痛楚仍使他刻骨难忘。谈及《白色的尸衣》的写作,他说,1983年10月5日,他“做了一个梦,在梦中漫游了布朗克斯,竟然同母亲不期而遇,醒来时,我含泪写下了梦中的经历”。他诅咒号称天堂的纽约为“死亡巨城”,娜阿米正是在这里去世。在诗中,复活的母亲“神态比我还清/笑着,哭着,她还活着”,孤苦伶仃栖身在布朗克斯贫民区的街角。“人行道上放着她的那张床,堆着毯子床单;/罐子、煎锅和盘子在她身旁,风扇、电炉靠在墙边。/她神色沮丧,一头白发,倒也活了下来。/过路人谁也不理会她街头的栖身之地……”全诗的基调悲怆沉重,但却并不令人绝望感伤。金斯伯格显然更加清醒、成熟,他不再像《嚎叫》那样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诗中也没有其他诗作中为批评家所不屑一顾的猥琐描写和说教,似乎随手拈来的美国当今社会的阴暗恐怖,惊人的贫富悬殊,人情的淡漠、冷酷却更为震撼人心,比《卡迪什》更为深刻有力。安恩·卡特斯(Ann Charters)认为,《白色的尸衣》“标志着美国一代诗歌纪元的结束”。如果这是指垮掉诗歌对当代美国诗歌的影响,或许,做出这种结论还为时过早。不可否认,金斯伯格所代表的垮掉诗歌已注入了新的时代内容,美国当代诗歌也确实有远离社会现实的倾向。但是,作为诗人,金斯伯格却始终恪守自己的信念,无论是艺术风格还是对社会的批判态度,他都仍然一如既往,只不过更加深沉而已。《嚎叫》新注释本中与费林格蒂等垮掉诗人关系的自白,足以表明他同垮掉传统的无法斩断的联系,两部诗集相隔不久先后出版也并非全无意义。在《嚎叫》中,和他的其他诗集中一样,他总是直抒胸臆,毫不掩饰地抒发自己想说的一切。他曾直言不讳地宣称:“我写诗,因为英文中‘灵感’来自拉丁文的‘呼吸’一词,因此,我要自由地呼吸……因为写诗可以回顾自己的思想……因为生命是无限的多,在宇宙中生物是无限的多,我自己的贪婪、愤怒是无限的,我所看到的境遇也数不胜数,能唤起人们过去的事是无限的。”这应该是金斯伯格的诗歌创作宣言。在他看来,诗歌没有禁区,凡是生活中的一切都可以成为诗歌描写的对象;就表现形式而言,他不承认有任何一种固定不变的经典模式。他虽然被称为“当代惠特曼”,但他的自由诗体、他的政治主张甚至比惠特曼更偏激、大胆,走得更远。这不只是一般意义的标新立异,这种坚定不移的执著态度和创新精神表明,金斯伯格并没有改变。他过去是,现在是,或许将来也会是循规蹈矩的艺术形式的叛逆者和美国现实的预言家;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位诗人。《白色的尸衣》足以澄清某些批评家对他的误解。P3-5
  发端于20世纪50年代兴盛于20世纪60年代的“垮掉一代”(theBeat Generation————BG)是美国乃至整个西方文学史和社会史上的一个重要潮流,至今影响不衰。BG作家尤其是其三个代表人物艾伦·金斯伯格(Alien Ginsberg)、杰克·凯鲁亚克(Jack Kerouac)、威廉·巴勒斯(William Burroughs)的作品早已从当日的“地下文学”融入主流,BG研究在美国和其他西方国家已是文化、文学以及社会学等领域的一个重要课题,凯鲁亚克的长篇小说《在路上》被列入20世纪世界英语最佳100部长篇小说,金斯伯格被公认为20世纪世界最有影响的诗人之一。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国对BG的误读从20世纪60年代初BG被译为“垮掉一代”就开始了,研究和译介都很不足,至今还没有一本有关BG的研究性专著。我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便开始关注BG,尤其是金斯伯格和凯鲁亚克的译介与研究:1997——1998在哈佛大学英语系访学也主要集中于BG课题。这本集子收入了我历年来有关BG的论文、文章以及其他关于英美文学、文化、文论、文学翻译理论的论文、文章,故冠名为《“垮掉一代”及其他》,可以说在某种意义上反映了我这些年来的学术研究走向。读者也许会注意到我的兴趣还算广泛,可把这些文章结集出版,我的确有一种诚惶诚恐的内疚感,因为,即使就BG课题我的研究也还很不深入,我所做的不过是在进行一些我力所能及的梳理,或者说去澄清由于历史的原因造成的本不该是问题的问题罢了。比如我对BG的其他重要代表人物威廉·巴勒斯、加里·斯奈德、柯索等人就还没能专门谈及,金斯伯格和凯鲁亚克也仍有众多问题值得探讨。就此而言我们应该偿还的“债务”还有很多————须知,作为具有广泛国际影响的BG文学、文化,在美国乃至整个西方早已从地下走向公开,堂而皇之进入书店、学院课堂、研讨会、朗诵会、展览厅等大众场合,简言之,已融入主流文化。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BG运动的复苏持续至今,BG研究如果不算是“显学”,至少也一直是一大热点。其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最重要的一点应该是超越文学、文化范围的BG理念(酷爱自由,崇尚自然,心地坦然,喜好新奇,敢于冒险)已渗透进世界各地人民的思想和生活方式中。这一历时性使它历久弥新,我无意要拔高其重要性,因为显然其消极的方面同样不可肯定。
  近年来我应邀在国内多所大学对英文专业学生讲授BG专题,深感要了解美国文学、文化,BG是不可回避的课题。学生,包括研究生对BG虽有兴趣但却颇多误读,这不能不说与国内长期以来冷落BG译介、研究的整体水平不高有关。不过,令人高兴的是,据我所知,在我国学术界,BG研究眼下正受到越来越多的学者关注,尤其令人欣慰的是其中有不少是攻读相关专业的硕士、博士学位的年轻学人。他们接受过严格的学术训练,中外文俱佳,思维敏捷,研究角度新颖。可以预料,在当前改革开放的宽松的学术环境下,我国的BG研究一定会有新的突破。
  2001年初,我的朋友、美国BG研究专家威斯康星大学斯蒂文斯角分校英文系威廉·劳勒(William Lawlor)教授来四川大学外语学院作BG讲座,他对听众的热烈反应、所提出的颇有深度的有关问题印象很深。“成都太美了,中国西部有这样现代化的大城市出乎我们的预料。”除了去成都及附近的风景和历史文化胜地游览,一个夜晚,我还带他到成都玉林小区由著名女诗人翟永明开的白夜书吧小坐,在那儿可以边喝饮料边看书,尤其是读中外诗歌。这个书吧是本地乃至全国各地诗人在成都的必到之处,常常有诗歌朗诵会。那天还见到了“非非”诗人陈亚平和先锋女诗人唐丹鸿等。劳勒对成都浓厚的人文气氛赞不绝口。我们就BG交换了看法。他曾经出席1998年在荷兰阿姆斯特丹举行的国际BG研讨会,他说如果在中国,在成都召开一次国际BG研讨会就太好了,我当然赞成。看来他并非戏言,回美国后果然又提及此事,说正在寻求某大基金会资助。令人鼓舞的是,我现在所在的四川大学外语学院支持这一提议,国内某些机构、出版社等也表示愿意参与筹办,国内外不少著名学者亦大有兴趣,答应一定参加。或许我不该过早透露此事,会被误认为有“炒作”之嫌,这样的国际研讨会可不是说开就能开的,会受到许多因素制约,虽然“事在人为”。不过,倘若在中国召开无疑会加强和加深我国外国文学、文化研究者同国外同行的交流和理解,进一步推动我国乃至全球BG研究。我期待着它会成为现实,并将为此而努力。
  为了向读者、研究者提供不易寻觅的BG研究资料,我所译出的若干重要论文、文章作为附录也收入这本文集;此外,“后BG诗选”在我国是第一次译介,希望能引起研究者的兴趣。除几篇文章是新写的以外,其他都在报刊上发表过,故分别注明了出处,也许有些时代感、写作风格也不尽一致。学术文章要有学理性,同时也应体现个人化的文体特色,亦庄亦谐委实不易,当是我努力的目标。
  吾友肖明翰教授在BG研究方面许多观点独到深刻,在百忙中拨冗为本书撰写序言,特此致谢;四川大学外语学院院长石坚博士以及学院其他相关人士全力支持本书出版,责任编辑张晶女士担负了本书编辑工作,使此书能顺利面世;拙译《金斯伯格诗选》封面设计者川音成都美术学院副教授周靖明先生亦为此书承担封面装帧;研究生苏德华协助完成本书索引,作者在此一并表示由衷感谢。
  文楚安
  2001年立冬于成都华西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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