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姐姐是个不要脸的娼妇!” “你姐姐不要脸!” “不要脸!不要脸!” 他们伏在水河大桥下嘶声怪叫,简直像一窝卡在栏圈里的猪。这种滥调我打七岁起就听得多了。 “别惹我,我就是个不要命的莽夫!”我朝着大桥的方向吼回去。 木板缝之间眼光一闪,一块石头直冲我脑门,幸而被我闪身避开。另一个混小子不服气地继续添油加醋: “他爷爷养的小娼妓,那可是艳名远播!” “那我就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闻名丧胆————” 我跟他们就势扭成一团,一脚正中一个人的小腿,回肘砸烂了另一个的下巴,顾不得自己脸上也吃了一记重拳,抄起打鸟棍连连反击。混乱中只见威廉·希尔咧着嘴站在一旁,一只手捏着鼻头试图止血。哈哈。他退了两退,想挡一挡脸上的狼狈。我抽身便跑,边跑边骂,屎娘养的!————这句可是我自己的发明创造。不管怎么说,都是我赢了,我刚刚说什么来的,我可不好惹! 只剩希尔还在我身后一路穷追不舍,“小丹……小丹”地乱叫。我回过头骂他: “你们知道个屁!我两岁的时候,德拉瓦尔人的族领还来过我家,向我爷爷讨了块蛋糕吃————我爷爷那时可有的是老婆,他老人家真该宰了你们这些混蛋————对,那可是堂堂萨萨诺恩王,我亲眼所见,虽说我那个时候才两岁。” 希尔停住脚,兴奋地呼喊: “总有一天,你会立身扬名的,小丹!到那时,我要为你著本书!” 我知道他此刻一定在抹着嘴笑着,血糊了一脸,头发像蓬草一样遮在眼前。我知道他追不上了。我知道他一定也告诉了其他人,那些从他父亲嘴里听来的飞短流长,那些在埃克赛特被盖棺定论的风言风语:布恩一家简直寡廉鲜耻。你爷爷在英格兰蓄娼养妓!刚才桥下那个没错准是他,一开口简直跟他父亲在主持贵格会时的腔调如出一辙。尽管希尔总是胡诌八扯,但这次倒是所言非虚。 “小丹,我看到你了!我来了!” 我加快脚步,仍感到希尔那双充满好奇的明亮的灰色眼睛就在我背后。我俩也算是旧相识了,好像打一出生就相互认识了一样,以至于每每看到他,总觉得我俩就像耕牛离不开犁杖,被命数绑在一起,连l司这个鬼地方一块绑在一起。我俩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敦实健壮,一样有点小聪明。只不过希尔的聪明仍有机会在詹姆斯叔叔的课堂上抖一抖,而我则早就受够了学校,乐得逍遥自在。我们两人的父辈也有诸多相似————都算得上是纺织业的同行,只不过希尔的爸爸早年做羊毛生意从英格兰发家,富庶有余,而我的爸爸只能日复一日守着仓棚里区区几台破织布机和同样派不上什么用场的锻铁炉。在我看来,我和希尔有的时候的确亲如伙伴,不过绝大多数时候则形同路人。倒是他单方面地一直密切关注我的一言一行,甚至试图模仿我的一举一动,好比说我是怎么把鸟棍掷出去的,或者一开始,我是怎么预备和瞄准的。他的这种一厢情愿倒显得他对自己本来的生活并无兴致,一心只想抓住我的生活。总之,希尔就是不肯放我一个人静静待着。 我撒开双腿,像是要甩开我的生活,甩开一直束缚我的所谓命数———— “你姐姐是个不要脸的娼妇!” “你爸爸也有个不要脸的姐姐!” 大概已经跑出距奥瓦汀桥和小镇很远了,脚下的路渐渐收拢,变窄。一枝树权划破了我的耳朵。又有两个混蛋边喊边追了上来,不过可惜没一个跑得过我。我感到手肘生疼,脚也是。该死的鞋。 “小丹,小丹!” 又是希尔,他大概以为我要翻到山另一侧的牧场去。他知道个屁,他什么都不知道。 好容易钻出了冬青丛,奋力跑上了小路,那帮混蛋肯定早就找不见我了。顺着这条路再往前就是祖父的石头房子,我没怎么去过,也没什么别人去过。那是一幢用深色石头砌起来的方形房子,和镇上的议事大楼差不多,只是看上去更残破些,像是位病怏怏的表亲。祖父养的猎犬都被拴在木屋边的链子上,吠声四起————他居然还没把那些破木头拆了!我的心怦怦直跳,闪身溜进菜园,闻到一股洋葱混合了坟墓的阴郁味道。 终于进了院子,我踏上石板阶来到门前狠命拍门。这还是我第一次不经爸妈陪同,单独一个人来这儿,紧张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门没锁,房子里弥漫着诡异的静谧和湿旧的霉气。 “有人在吗?” 没有回应。萨拉姑妈,哦,就是刚刚提到的“不要脸”中的一位,肯定正在屋后洗衣服呢,不然还能在哪儿。自打被逐出教友会,她就只有常伴祖父,伺候榻前了。也许此刻她正坐在草地上呼吸着这坟墓的气息,从中分辨着她丈夫的味道。那个搭上了别的女人而抛弃了她的男人,在死前又拖着病体回到了她身边。我想象着他作为一个死人,此刻被独自埋在土里的孤寂。父亲是决不能容许一个外人在死后葬进教友会的墓园的。被贵格会的长老们委派守陵,于父亲而言算是荣膺重任,再没见他对别的什么事这么上心了。你时常能看到他在新填的坟头上跩着两条罗圈腿反反复复地趟来趟去,居然是为了确保地面绝对平整如初。 我学着长兄伊斯雷尔的样子,哼着《我谁也不在意》,他最喜欢的小调,边走边掂着手里的打鸟棍,一路进了门厅。想想看,当时德拉瓦尔族长就站在那儿,对,就是那个位置,由妻妾们拥着,我也有幸陪站在侧。可惜年纪尚小,亲历的盛况如今只剩下记忆里的一条红色的披毯斗篷和纷至沓来的一双双鹿皮软底便靴。我像一个印第安人一样悄无声息地滑过地板,整幢房子安静极了,莫不是祖父已经死了? P2-4 看来阿丽克丝.霍莉对这位美国史上的草莽英雄着实下了一番力气。凭借其细致入微的描摹与想象,慢慢掸去历史的尘埃,勾勒出一个有血有肉的丹尼尔·布恩以及他桀骜不羁的自由天性。可谓匠心独运,文采斐然。 ————《最后的逃亡》(The Last Runaway)、《戴珍珠耳环的女孩》(Girl with a Pearl Earring)作者特蕾茜·希瓦利埃(Tracy Cheva lier) 我觉得自己几乎爱上了阿丽克丝·霍莉笔端的丹尼尔·布恩————怀着对荒野世界的永洹向往,永远热血,永远一往无前,永远为自由而不顾一切。 ————《庇护》(Shelter)作者弗朗西斯·格林斯莱德(Frances Greenslade) 书中山峦叠嶂,层林掩映,引人入胜,作者阿丽克丝·霍莉以天资与自信跨越风俗、年代与性别的障碍,重新赋予丹尼尔·布恩血肉之躯,以生动的口吻讲述时代背景之下的人物悲欢,既是声色享受,亦是情致体验。 ————《奇迹时代》(The Age of Wonder)作者理查德·霍姆斯(Richard Hol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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