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路名听起来耳熟,门牌号我却不确定。当我被带到那套已然破败的房屋前时,我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在那里待过。这房子也许是特意挑出来给我看的,因为花园里有棵大树刚刚被砍倒,树桩还留在那儿。我被带去认那个树桩,可我并不知道鹅掌楸的桩子该是什么样子的,同伴中亦无人知晓。这环境分明不对劲。记忆中,我的房子和花园是明净敞亮的,这里却阴暗封闭。地面毁损,堆了一堆土石垃圾。 马凯雷雷的垃圾是个问题。似乎没人来定期清理。在人来人往的马路和人行通道旁,处处可见秃鹳的身影。它们完全不受过往学生的打扰,用长长的喙啄着那些破垃圾袋。(斯皮克称这些鸟为“副官”,而那折起的巨大翅膀以及又长又细的黄腿的确赋予了它们一副官样,仿佛穿着长外套,驼着背,正四下打量着呢。)这些大鸟在这儿成了拾荒者。常年以垃圾为食使得它们的脸污秽难看、不成样子,还长着丑陋的肉垂。它们如此畸形地活着,这可并非造物主的本意。这一幕实在有碍观瞻,学生们也同样悲哀:在室内,他们挤在霉味扑鼻的门厅和松松垮垮地拴着晾衣绳的宿舍里;在室外,他们绝望地行走于垃圾堆间。这绝非他们的天性。一百四十年前,斯皮克曾满怀憧憬地写过乌干达人如何关注卫生。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和这所大学及其求知的理念格格不入。数字再度透露了此中奥秘:一九六六年,这里约有四千名学生,现在则有三万人。记得从前,校内的那条主路只通往一处横着栏杆的人口。如今它却热闹得就像条购物街,而令人窒息的坎帕拉城就在外面。 在我逗留坎帕拉期间,马凯雷雷校园内至少发生过两起凶杀案(都是“外面再外面的人”干的)。在第一宗命案中,说有人冒充顾客,想要试驾汽车,把一名年轻的巴基斯坦汽车推销员骗人校园。大家都以为校园很安全,可车子一开进来,后排的一个人就掐住推销员的脖子,把刀子刺进去将他杀害。而第二起案件的死者居然是个保安,他试图在清晨时分打劫一名“包达包达”乘客,不料反丢了自己的性命。 在卡苏比道,也就是人们说我住过的地方,曾经可以望见一八八四年为穆特萨一世所修的陵墓,即从城这边的小山望见城那边的小山。而现在的坎帕拉开发过度,高楼林立,已经完全无法望见了。不过其实即便是在一九六六年,我也不曾望见过那座王陵。当时我正忙着自己的书,对本地风物漠不关心,总想着以后有的是时间去了解当地情势并游览风光,从未想过军用卡车会开上平静的坎帕拉街头。就这样,我一再拖延去卡苏比王陵的计划,直到事态发生了变化。我也曾拿到过一封觐见国王弗里德里克.穆特萨爵士(即穆特萨二世)的介绍信,可直到三月才将它寄出。我收到一封客气的回函————鉴于当时的情势,还真叫人不可思议————但那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当时,总理奥伯特已在阿明的挑唆下派兵闯入了国王几乎毫无防御的宫廷。多数人无法想象,对国王动武这样大逆不道的事竟会发生————他可不仅是一位非洲的君王,他更是子民的精神化身。但国王最终还是设法逃了出去。他在英格兰找了一个像贫民避难所似的可怕住处,痛苦地流寓了三年之后,于一九六九年驾崩,享年四十五岁。直至今日,他的悲剧,尤其是他的早逝,依然让一些乌干达人哀痛(尽管苏纳王和穆特萨一世也只分别活了四十岁和四十八岁)。 快要结束一九六六年的东非之旅时,我去拜访了卡苏比王陵。当时那里埋葬着两位国王。我现在丝毫没有游览王宫的记忆,我想那时王宫还禁止人内。而我对陵墓的印象也是模模糊糊的,恐怕那时王陵仍驻扎着军队。我只停留了一小会儿,应该未曾获准入内参观。然而,那匆匆一瞥的印象却萦绕脑际,而且随着年深日久变得愈来愈奇幻:那是一座圆形的茅草建筑,比例匀称美观,圆锥形的茅草屋顶高过我所见过的任何用草盖的房子。那茅草又匀又细,屋檐也修剪得十分漂亮,简直是非洲的仙界。 现在,我终于有机会进去一探究竟了。 卡苏比王陵已经成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文化遗产。在这圣地外面有问小小的办公室,我们在那儿挑了个导游,又或许是他挑了我们。一进陵园就有座茅草门楼。门楼有些昏暗,由两排木头立柱支撑着屋顶。这些柱子令人惊奇:我竞不知用柱子撑起草皮穹顶是这座建筑的一大特征。走过门楼,往左就是鼓楼。此处到处是鼓。鼓是神圣之物,每只鼓都有自己独特的声音,而且不同的鼓用于不同的场合。但导游却没有带我们去见识它们,尽管他声称他本人就出身于世代侍奉国王的御鼓手家族,却并不愿为我们详加解释。他只说,国王的鼓手都必须净身,因为他们总在国王近旁,有可能和国王的女人们眉来眼去。一路上他反复强调的就是这个,想借此耸人听闻。他自己并不是阉人。P9-11 V.S.奈保尔将深具洞察力的叙述和不受世俗侵蚀的探索融为一体,迫使我们去发现被压抑历史的真实存在。————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辞★V.S.奈保尔是一个不随和、不完美,也不怎么在乎有人喜欢他的叙述者,但他也是最诚实的,从不伪装。————《卫报》 这本美丽而高尚的书,并不像V.S.奈保尔其他游记那样凛然,但书中的很多想法从根本出发,从而实现了某种威严。动物和自然面对过的那些残酷,同样也可以将人类击垮。屠宰场的恐怖不断蔓延,在双眼接触到这样的场景时,什么人道和崇高的想法都不见踪迹。————《哈泼斯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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