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蒂尔德有着一头泛着白色光泽的金发,气质优雅,容貌端丽,气质中略带阴郁,却更增添了她的魅力。平时虽然穿着朴素,但以她那舞台演员般训练有素的姿态和优美的身段,只要漫步在大学校园里就自然会吸引男生们的目光。 时节是圣诞将近的寒冬,但房子里头的暖气却让人微微出汗。 “这是两三天前送到我姨妈奥黛特家里的,邮戳是马德里的。当然,没有写寄信人的姓名和地址。我觉得只是什么人的恶作剧而已,但是奥黛特的态度有点怪,她好像在害怕什么。”安托万说道。 “就算这是伊文来的信,为什么会送到你姨妈那里呢?”教授面带猜疑地回问。 “这是有原因的。教授知道父亲最初去西班牙时的情况吧?”马蒂尔德一脸真挚的表情。 “嗯,到现在我还不能忘记。伊文跟我直到高中时都还在一起。他为了到巴黎求学,离开了你们地处深山的乡村。他来自于没落的贵族家庭,但家里人决定还是要让他去首都接受教育。 “伊文是个性格活泼、酷爱游玩,而且还才华横溢的美少年,就像把汤姆·琼斯①和法布里斯·戴尔·东果融合了一般魅力四射。他是对古典艺术采取攻击态度的超现实主义者,把与法西斯的街头冲突当成运动来消遣的行动派托洛茨基主义者,与此同时,他还是个年轻的、决心把这都市所提供的一切快乐贪婪地吞噬殆尽的享乐主义者。反抗第二帝国的“两个B”,即布朗基和波德莱尔,是他心目中的英雄。 “当然,我们是至交好友。然而西班牙战争一爆发,他就放弃了大学入学考试潜入了西班牙,为的是能够加入共和国政府军,与法西斯叛军决一死战。” “父亲在暑假回到村子后,马上就拿起祖父的猎枪和在前次大战中战死的伯父的军用手枪,从后山翻越比利牛斯山脉,去了西班牙。但他不是一个人,他带着一个德·拉布南家的佃农————约瑟夫·拉鲁斯,三个女儿的父亲————一起去了。” “这个约瑟夫就是我的祖父。”安托万接下了马蒂尔德的话,“约瑟夫有三个女儿,大女儿珍妮特是我的母亲,二女儿奥黛特和三女儿乔瑟特,就是我住在巴黎的两个姨妈。” “共和国战败,战争结束,伊文回到首都继续学生生活,但旋即又被动员参加了与德国的战争,在战斗中负伤,被俘了。”利维耶尔教授感慨良深地说,“可是他又逃离了收容所,潜入巴黎,加入地下抵抗组织并成了其中的一名领导者。直到战争结束的翌年,他才放下抵抗任务的重担,回到故乡。” “是的,但是当父亲不在的时候,村子里发生了一个小事件。约瑟夫从西班牙回到村子之后,声称父亲赠予了他德·拉布南家所拥有的一座山,德·拉布南家只剩下年老的祖母一人,面对文书齐备的约瑟夫,谁也没法做出反抗。”马蒂尔德说完,安托万接着说下去: “战争快结束那年,约瑟夫从巴黎叫来了一个名叫克莱尔的矿山技师。他坚信自己到手的那座山里有矿藏。但是,第二年的某天晚上,约瑟夫突然原因不明地失踪了。紧接着,村子里谁都不曾相信的矿藏还真的被发现了。战后第二年,我的姨妈奥黛特带着妹妹乔瑟特上京,以矿藏的所有权为嫁妆嫁给了克莱尔。听说,长女珍妮特是以养育年幼的小妹乔瑟特为条件,才把矿藏的权利全部让给了妹妹夫妇的。珍妮特留在村子里,跟一个叫莱特尔的青年结了婚并生下了我。但随着丈夫意外身亡,她去了图卢兹工作,之后好像就在那里病死了。从小失去父母的我由伯父收养,跟堂兄弟们一起长大,直到进了巴黎的大学,才第一次跟姨妈们见面。” “战争结束的翌年伊文回到了家乡,”利维耶尔教授用求证的口气说,“莱特尔的姨妈们出发前往巴黎,还有约瑟夫的失踪,都是发生在同一年吧。问题是……” “对,问题是,”马蒂尔德用焦急的声音插嘴说,“父亲回来之后有没有时间跟安托万的姨妈们一起待在村子里。” “这个时间,是有的。马蒂尔德的父亲是一月回来的,约瑟夫的失踪是在二月,然后安托万的姨妈们离开村子的时间是那一年的三月。”吉伯特首次开口。 “教授,您明白我是怎么想的吧?”马蒂尔德的语调无比真挚。 “时隔十年回乡的父亲,跟奥黛特她们的父亲之间,围绕那个矿藏的所有权一定发生过什么争执。要是奥黛特她们当年是无视父亲的主张而去了巴黎的话,她们害怕这封信的理由也就一目了然了。父亲还在世,要翻财产问题的旧账,她们怕的就是这点吧。” 短暂的沉默过后,教授徐徐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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