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幽暗的地方,欧茨笔下*精彩的短小说。 一个大学教授觉得自己被人跟踪了。她从包里掏出枪面对跟踪者,枪最后会响吗?世界著名作家到欧洲做最后一次旅行。4个女孩在卧室里会如何折磨他? 目录:帽子。 在她闪着微光的银发上,一顶黑色的钟形开士米女帽。 对像她一样的女人来说,这是镇子邪恶的一端。 她问多少钱,有人告诉了她。她知道的,她正受着压榨。在这个阴雨的周日晚上,在火车站停车场的木栅栏附近,没有顾客会出这么高的价格。她受到了嘲笑,她受到了打量,她被人估了价。他们正在给她估价——我们能抢走她所有的钱吗?我们能抢走她的车钥匙和车吗?她敢报警吗?有钱的杂种。 她知道,她猜疑着,她很害怕却异常兴奋。她想我就是这个在这儿的人,这个人也一定是我。我会做出这些事。 她付了钱。他们从未怀疑过这位银发女士不会付钱。 在交易结束后,她礼貌地说着话,这是她的天性,非常感谢你! 自我医疗,你可以这样说。 虽然她憎恨这个词中隐藏的软弱——医疗! 她并不绝望。她不是个粗心、鲁莽、或是愚蠢的女人。如果她有个弱点,那就是希望。 我需要自我拯救。我不想死。 她的头发,不是一夜之间,而是经过了心烦意乱的几个月后变成一头发亮的银发,在头部中间散开,垂落在肩头,引得陌生人的纷纷注目。 她变得更美丽、优雅、脱俗。 自他去世后,她掉了二十多磅。 她承受着他的死,那对她来说是珍贵的,可如同怀抱一个超大包袱那样别扭,她无处安放。 几乎,你可以看到——她中的笨重之物。 几乎,你想逃离她——那笨重之物甚是可怕。 我要做这个,她说,我要开始了。 在生活中,她从没“嗨”过。从没抽过大麻——她班上的学生叫“烟壶”,“烟草”,“麻醉剂”。她曾是个好女孩,谨慎的女孩,让人信赖的女孩。上学时,她曾有很多朋友——那种安全的朋友,他们不粗心,不鲁莽,也不愚蠢。他们给有权势的长者留有深刻印象。他们从不“嗨”,他们成功地步入了成年,如今该是他们消磨时间的时候了。 她想,我马上就能嗨起来,这东西将拯救我。 第一次她不需要离开家。她姐姐的小女儿凯西带着另外一个女孩,还有一个年龄稍大点的男孩,顺便来访。那个男孩大约二十岁,一张瘦骨嶙峋的脸,叫特利斯特——(艾格尼丝认为是这个名字:“特利斯特”)——他提供了大麻。 像这样,他们说,像这样拿住接缝处,慢慢地吸,不要吐的太快,屏住气。 他们都神经兮兮的,大声笑着。她怀疑他们在嘲笑她。 但不是刻薄的笑,她想。 场面确实有些可笑。像他们这样年纪的孩子们,吸大麻的孩子们,他们既不读书也不关心未来,长辈们的生活对他们来说自然显得可笑。 凯西不是艾格尼丝最喜欢的外甥女,但其他的——外甥女,外甥——都在别处上大学,或是在工作。 凯西不是上大学的那几个,她进过戒毒所,因为吸食某种比大麻还烈性的东西——很可能是羟考酮,她的女性朋友也因持有毒品被捕过。姐姐曾说凯西伤透了我的心,只是我没让她知道而已。 艾格尼丝并没有想这些,她在想我是个寡妇,我伤透了心,可我还活着。 不管这场交易如何,这些毒品究竟值多少钱,艾格尼丝都会付账,她将钞票递给特利斯特,他咕哝着把钱塞进兜里。艾格尼丝很感激,也很慷慨,她想了想已经很久没有年轻人到她房子里了,甚至在她丈夫过世之前,也已很久没有这样笑语喧闹了。 他们进来时看上去已很嗨了。很快又来了一个稍大一点的男孩,可能二十五岁左右,突出的下巴上带着胡子,穿着黑色T恤,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摩托车手的靴子,前臂布满了俗气的纹身。 “嘿!艾琪,一切可好!” 艾格尼丝纠正说,她的名字是艾格尼丝。 那个男孩瞪了她一眼。他不是男孩,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只是穿着男孩的衣服。他慢慢地笑了好像她说了什么风趣的话。他开着格格响的破皮卡车并停在了她私人的车道上。 “艾格-尼丝,酷。” 可能他们告诉过他关于她的事,他们都对她的遭遇感到难过并决定保护他。 她齐肩的银发,温柔的说话声。她高档的住宅,像亮光纸杂志上印出来的东西。她是凯西的亲姨,一个寡妇。 可以获取“管控物品”——而不是处方药品——对艾格尼丝仍是个谜,虽然她知道许多人,各种年龄的,主要是年轻人,很容易地获取这些物品:大麻、可卡因、安非他明、羟考酮、维柯丁,甚至海洛因、“甲安非他明”。自我医疗已变得和服用阿司匹林一样平常,娱乐毒品在中学就有了。 她是大学教授,对大学生的酒精和毒品文化,即使不是特别详细,也是有所了解的。 可这些人不是大学生,虽然她的外甥女凯西在社区大学注册过。 像这样吸,艾格尼丝姨妈。 他们都随凯西叫她艾格尼丝姨妈,听起来很甜蜜。 他们把大麻烟递给她,她用颤抖的手指将这粗笨的烟凑近嘴唇——将酸酸的烟吸进肺——尽量长时间屏住气,直到她开始咳嗽。 她以前从不抽烟,她一直注重自己的健康。她的丈夫也很注重自己的健康:他经常锻炼,吃饭不过量,不经常喝酒,他吸过烟,很久以前——有三十年没吸了。可他却诊断出肺癌,很快癌细胞扩散了,几个月之内他便走了。 走是艾格尼丝解释的方法。死亡是她不能想象,更说不出口的。 凯西是个好女孩,艾格尼丝想。她在高中读书时遇到过麻烦,但总的来说,她还是个好女孩。从戒毒所出来她开始在社区大学听课——计算机科学,社交技巧。艾格尼丝的姐姐曾说凯西是她所有孩子当中最聪明的,可是——她脸上穿孔处的银饰像云母般闪着光;嘴唇是紫黑色的,像压碎了的葡萄;上半身很瘦像穿了紧身衣,年轻的乳房松松地垂在低胸的软衫里。 艾格尼丝把烟凑到嘴唇处,感到了干燥。她的嘴满是烟——她的肺也是。 他死于肺癌。这不公平,他已三十多年没吸烟了。 然而,从来没吸过烟的人也可能得癌症,也可能死于肺癌。在生死问题上,公平与不公平的概念没有任何意义。 “嗨!艾格尼丝姨妈,你感觉怎么样?” 她说她感觉有点奇怪,她说那种感觉像酒——除了不同之外,她并没感到醉。 姨妈他们这样叫她,深情地——不是嘲讽地——她是这样认为的。 如此奇怪,这些年轻人在她的房子里,而他的丈夫好像不在这儿! 奇怪,他现在每天都不在这儿,这个事实足以让她思量许久,如同盯住一块巨大的,永久静止的石头一般。 她也显得奇怪,她竟没有死——不是吗? 这儿有她的外甥女凯西,还有凯西的朋友罗蒂,瘦脸的特利斯特,还有——那是马洛吗?有纹身那个,她不太确定。她感到了温暖,一种温暖充盈着她的心。她笑了,咳嗽着,眼泪刺痛了她的眼睛。但她不难过,这是快乐的而不是难过的眼泪。她感到——坦荡?欢欣?还是兴奋? 像走在深渊上横架的一条窄木板上。 如果这条木板是平放在地上的,你不会犹豫。你会微笑,这样的穿行易如反掌。 但如果这木板架在深渊上,你会感到慌乱。你会不由自主的向下望,望入深渊。 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 她年轻的朋友正看着她,和她一起笑。她银发苍苍,年纪让人猜不准,像是超过六十岁了,穿着考究的衣服,手指上带着戒指,却像个中学生一样的吸着大麻烟,滑稽! 或许她们会说,古怪。 年轻人们究竟待在她的房子里有多长时间,艾格尼丝不知道。他们当时放起了音乐——打开她的收音机,调到AM摇滚频道,音量很大,她能感到空气的颤动,她忍住了捂耳朵的冲动。她年轻的朋友们嬉笑喧闹着。凯西按住了她的手,叫了声姨妈。这是场电视喜剧——开着灯,却没有影子。突然她感到有些困,几乎不会走路,爬不了楼梯,凯西和另一个女孩照顾着她,有人揽住了她的腰,很疼。 “嘿,艾格尼丝姨妈,你怎么样?躺一会吧,你会感觉好点。” 凯西为她的寡妇姨妈感到羞耻,或许——凯西觉得很有趣。 她哭了,哦!不——不能哭,他们会看到。 她已学会了另一种哭泣,向内的,隐秘的。 凯西扶她躺到床上,帮她脱掉鞋子。凯西和另一个女孩在笑。她瞥见凯西正拿着一件很薄的女士晨衣举在胸前,在镜子前面嬉笑着。另一个女孩,正在开一个橱柜的门。接着,其他人走了,只剩她自己。 她醒了,脑袋里出现了奇怪的事。奇怪的噪音,人语,笑声,一切又安静了。她的丈夫正敲门,门却被她无意间锁了,她不想把他锁在外面。屋子里大声的音乐让他感到迷惑和慌张。可她瘫软一团,从床上爬不起来,没法开门。原谅我!不要走!我爱你! 过了一会,楼下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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