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像万花筒,永远不会有同样的图案,摇一摇,又一个新世界!生活没有固定的范式,各个家庭有各自的精彩。一个良好的家庭可以是这样,也可以是那样,从书中不同的家庭样态中,让读者自己选择、领会,生活也便可以更加丰富、精彩。“生活,还可以……”,言虽有尽,但包含了多样的生活形式。 本书简介: 该文集由海云主编,林玫和老随共同编辑而成,收录23位作者的作品。这些海外的作者生活在美欧亚等洲,以他们的自身经历和对别人婚姻家庭的观察为出发点,写出了这一代华人独特却有着普世价值的婚姻观和价值观。我们希望这本文集能对当今中国的道德和婚姻家庭价值的重建起到积极正面的作用。 婚姻就像树叶多年前的一个周末,我和先生带着年幼的大女儿,在高速公路上驱车一个多小时,兴致勃勃、风尘仆仆地奔赴凤凰城北部的Scottsdale市,去参加一个家庭聚会。美国亚利桑那州的凤凰城由数个小卫星城市组成,每个卫星城各不相同,自成风格。Scottsdale市靠北部,以传统文化区和豪华度假村闻名。downtown城里殖民式建筑鳞次栉比,艺术画廊琳琅满目,饭店酒吧风味十足,且一家挨着一家,令人目不暇接,棕榈树随风摇曳,热带植物氤氲着香味,欢快诙谐的墨西哥音乐余音袅袅,处处洋溢着浓浓的异国情调和温馨的浪漫气息。凡是在凤凰城生活过的人大都知道,Scottsdale城区确实值得一看。凤凰城地区除了夏季炎热,令人有些头痛以外,其余三季皆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如此得天独厚的气候条件,不但吸引不少银发人类候鸟在冬天把家安在这里,也招来很多大型会议和活动,人类候鸟大都散居在大凤凰城各处,而大型活动则非Scottsdale不取,这个服务周全、情趣高雅、名流会萃的小城,几乎包揽所有在凤凰城地区举行的盛大艺术节、国际国内会议,高尔夫球赛、国际珠宝展览、国际服装展、美西汽车展、美西园艺展等等大型活动,正因为如此,这个地区的山顶别墅,几乎都是百万豪宅,不少富翁名流均在此购屋,Scottsdale地区的天堂谷几乎就成了第二个好莱坞,上街转一圈,眼熟的明星能遇到好几个:哎!那不是那谁谁谁吗?那天的聚会便在这样一个地区的一户人家举行。聚会场所提供者是当地某大公司主管,夫妇俩都是台湾移民,八十年代初留学美国,而后事业有成,豪宅美眷,算得上美国主流,主流美国华裔,多少都爱参加点社会活动,以示回报社会。那天聚会的组织者是ASU(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的某学生团体,讨论的主题是婚姻家庭,参加聚会大多数为已婚夫妇,少数为热切盼望进入围城的单身男女,之所以选择在这户人家聚会,一来是主人热衷社团活动,二来当天作为榜样主讲婚姻,分享经验的两对夫妇均住这个小区,颇有近水楼台的意思。于是,人五人六的一群人,带着不咸不淡的表情,说着不冷不热的话,开始讨论不三不四的话题。这样的聚会,搁现在我是绝对不会参加的,首先拉家带口,拖儿带女开车跑一个多小时,有劳民伤财嫌疑;再者跟一帮不远不近、不亲不疏的人凑一块,谈论一个颇具隐私色彩的话题,分寸难以拿捏,说淡了幼稚,话浓了做作,谈细了伪饰,讲粗了又矫情,怎么的都不合适,左右不是。但那时的我不是现在的我,还没修得起今天的觉悟,也缺乏今天的自信,当时的我到美国才第二年,头一年光忙生孩子养孩子了,几乎没时间也没机会对这个社会有所了解,好不容易孩子稍微大一些,能带出门了,我这才腾出空拿自己的眼睛看看这个全新的世界,用自己的心思好好捉摸捉摸周围的人和事。当时的我对什么都新鲜,内心世界荡漾着儿童般的好奇和求知欲,迫切希望了解这个对我来说既陌生又新奇的新环境,这种状态下的我,当然不会放过任何参与的机会,即使在高速公路上奔波一小时之后,又要面对一些形象模糊,心怀叵测的人,也难打消我那份天真与兴奋,于是,也就有机会免费看了一出甜蜜婚姻恩爱秀,听了两段激突爱情宣言,当时已经觉得尴尬,事后想起,更是毛骨悚然。当天聚会的程序是这样的:先是由两对模范夫妇演讲,讲述他们的爱情故事和婚姻观,然后由听众提问,演讲者回答,最后展开自由讨论。完事就餐,大家potluck(每家带一个菜的聚会)。首先演讲的那对夫妇,也就是房子主人,做技术工作的,不善于长篇大论,倒也言简意赅,先讲述了双方如何相识,如何建立感情,然后如何步入婚姻殿堂,故事情节简单、明了,没有任何戏剧情节,也不记得有奇迹和巧合,就是一对凡俗的男女结婚了而已。别看爱情故事平淡,但说到婚姻秘诀,那家的男主人的一席话却颇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意思,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当时那男主人的豪言壮语:作为一家之主,为人夫为人父,我想我应该做到的就是为我所爱的人付出,我想我能为她,为我的家庭去死!此言一出,众人喝彩,鼓掌欢呼,男主人脸红脖子粗,眼睛放光,被自己的爱情宣言感动得心潮澎湃,情绪高涨。而此刻,坐在后排的我,却不由分说以我的小人之心度了一下人家的君子之腹,条件反射之下,后脊梁汗毛竖立,额头冷汗直冒。我这个人虽生活在现代社会,却崇尚古人的中庸,把不偏不倚,不卑不亢视为人生准则,现实和历史证明,任何左的和右的都是假的,激昂的豪言和伪善的矫情,同样经不起推敲。爱情婚姻尤其如此,现实生活里人前秀恩爱的夫妇,转眼之间便成怨偶,昨天的信誓旦旦、山盟海誓余音在耳,顷刻之间已经一拍两散、劳燕分飞。俗话说得好:叫得响的不一定是好驴!就这个意思。我不敢说当天那第一个演讲的丈夫言过其实,但他的豪言壮语却着实吓我一身鸡皮疙瘩,心里说:到底是台湾来的,琼瑶阿姨影响一代人啊!接下来由第二对夫妇演讲,这对夫妇男的是台湾人,早先留学美国,而后进大公司工作,女方是马来西亚华侨,看样子没接受过高等教育,高中毕业就嫁为人妇,而后在家相夫教子,传统意义上的家庭主妇。从未工作过,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家庭主妇似乎把这次演讲当成大事,尤其让她在众多人面前现身说法,立马就有了典范的漂然,开始滔滔不绝、侃侃而谈起来。马来西亚妇女的普通话是很恐怖的,加上她说话颠三倒四、逻辑混乱、絮絮叨叨,虽然有她丈夫在一旁解说,听起来仍然很痛苦。她那里口沫四溅地说得唇干舌躁,我这里听了半天仍然没搞清她究竟想说什么,又究竟说了什么,哇啦哇啦讲了很久,说来说去好像就说了一件事,大致理解是:他们夫妇之间的恩爱秘诀是她丈夫每天上午给她一个morningcall,多年如此。大家伙起先还按捺着,到后来,那些年轻人就坐不住了,于是,开始川流不息地上厕所,喝水,有些人甚至躲另外一个房间自顾自聊天去了,最后,主持活动的那个女学生不得不打断她的絮叨,这才救我们于水深火热之中,我回头看看身后,又一地鸡皮疙瘩。事后数次回想那天聚会,深为主持人感到遗憾,虽然出发点由衷,但效果寒惨,甚至变成黑色幽默。常常见到已婚夫妇秀恩爱,而这种恩爱秀,蒙蔽的只是一些不谙世故的年轻人,稍微有点阅历和生活经验的大都知道,文艺作品里的神仙眷属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我们这些不清不白的凡夫俗子?所谓爱情,不过是淹没在锅瓢盆交响曲中的一个颤音,与其人前大秀恩爱,试图成为婚姻爱情楷模,不如屏声静气,好好感悟人生中的良辰美景。因为爱情这东西非常奇妙,正如一位作家说的那样:爱情就像一句禅,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错。没见那么多金童玉女般的天作之合,柔情蜜意爱的诗篇还在人们口中流传,郎情妾意的动人画面还在人们眼前摇晃,转眼间,已长叹兮,以掩涕兮,分崩离析。所以,婚姻模范是不存在的,即便有也毫无警世意义,婚姻因个体的差异极具的个性色彩,使得每桩婚姻都是孤本。思前想后,只因婚姻就像树叶,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婚姻也如此,世界上没有两桩相同的婚姻,因此,婚姻与婚姻间并无可比性,一桩婚姻里的爱情保鲜秘诀,放在另外一桩婚姻里也许就成了毒药。无论是做丈夫的为太太家庭去死的豪言,还是做太太的和她丈夫之间的morningcall,此番种种,在他们的婚姻里也许是灵丹妙药,药到病除;但到别人那里,就成了茶余饭后供人消遣的玩意儿,与其有说豪言壮语磨嘴皮子,油腔滑调闲打牙的工夫,不如麻烦你帮我做个晚饭,或者饭后洗碗,不去打游戏看电视了好不好?每天早晨来个morningcall?拉倒吧你!拿肉麻当有趣啊?监视我,查岗啊?婚姻家庭说穿了就是两性关系,由两个人引起的关系,大千世界,数婚姻家庭的两性关系最为复杂、繁琐、多样、变化莫测,难以捉摸,就像托尔斯泰在他的《安娜.卡列尼娜》中卷首語描述的那样“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則各有不同。”相似,并不等于相同,这是指幸福的家庭,不幸的就千变万化了。所以,无论幸与不幸,都没可比性,婚姻这玩意儿,就象万花筒,永远不会有同样的图案,摇一摇,又一个新世界!在国内时,我们所接触的婚姻双方大都是同种同族,然而,即使是这样,由不同性格的人组成的婚姻已经够得上光怪陆离,令人眼花缭乱;出了国,看到不同种族、不同信仰、不同年龄、不同背景的各色人等组成的婚姻,在以往的印象里又加上了多元化,这婚姻的<人间喜剧>就更令人耳目一新了。中国人跟中国人结婚,再多种多样,错综复杂,最多也就像八大菜系里的某一地方菜,或者川菜,或者粤菜,是甜是咸,是辣是酸,还算有个大概念,其口味相对纯正,还能说得清,道得明;可这加杂了国际因素的婚姻关系呢?稍微想象一下就不难发现:跳色混搭,玩的可是绝对时尚!就好像是八大菜系杂烩,煎炒烹炸蒸煮炖不论,酸甜苦辣咸麻淡全端!更没法类比了!假如婚姻关系都能比,都能被归纳总结,统一划分,利用数理化的方法,合并一下同类项,提取提取相同值,再不行来个因式分解,或者利用电子高科技,输入电脑,编成程序,数字化,模式化,集成电路化,需要哪种模式敲敲键盘:A型婚姻,B型婚姻诸如此类。假如这样的话,这世界怕是已经进化到人机融合的阶段,纯粹生物学上的人类也许已经不存在,取而带之的是生化机器人,科幻片里的那种。到那时,地球上所谓文学艺术家也许早就消失殆尽,失去了多姿多彩的两性关系,文学艺术自然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当然不复存在。好在我们活在当下,作为完全生物学上的哺乳动物人类活着,继续享受我们风格迥异,丰富多彩的两性关系,艺术文学们还不至于失去饭碗,或者为生存改行去编写计算机程序,或者干脆被灭绝,还不至于。因为,他们还被人类社会需要着,于是,也就不妨碍他们拿我们社会多样化的婚姻关系做素材,炮制点精神食粮以飧读者。哪天一不留神,就写出点段子,编辑出来就成了书。本专集由海云主编,林玫和老随共同编辑而成,一共收录23位作者的作品。他们大都散居在海外,踪迹遍布美欧亚等洲,作者们通过自己的观察,捕捉生活中,特别是婚姻家庭中的一抹色彩,涂抹开来,勾勒描绘,试图还原婚姻家庭本色。想法是好的,但因审视角度、创作风格、写作技巧等方面的局限,无法全面表述,只好以点代面;至于读者们能否各取所需、透过现象看本质,就看各自的造化了。林玫 2013年3月 所谓爱情,不过是淹没在锅瓢盆交响曲中的一个颤音,与其人前大秀恩爱,试图成为婚姻爱情楷模,不如屏声静气,好好感悟人生中的良辰美景。假如婚姻关系都能做比较,都能被归纳总结,统一划分,利用数理化的方法,合并一下同类项,提取提取相同值,再不行来个因式分解,或者利用高科技,输入电脑,编成程序,数字化、模式化、集成电路化,需要哪种模式敲敲键盘:A型婚姻,B型婚姻……诸如此类。假如这样的话,这世界怕会失去了多姿多彩的两性关系,文学艺术自然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一个中国人眼里的美国婚姻我来美国半年后就认识希尔顿夫妇了。那时我刚从大陆中山大学转学到位于西弗捷尼亚的私立大学柏色尼学校,人生地不熟,加上语言和文化上的障碍及经济上的穷困,心理压力很大。我当时选的专业是生物化学,而希尔顿教授是我们学校化学系的系主任,教学严格,据说他的有机化学课是全校最难的,考试下来很多学生都拿不及格,我对他敬而远之。有一次我在系里的学生休息室做功课,他走了过来,问我是不是新学生,我点了点头,和他聊了一下。临走前他问我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忙,我愣了一下,出口道,“你知道学校附近有便宜的公寓出租吗?我想搬出学生宿舍。”“为什么?你不喜欢你的美国室友?”他问道。“没有,我们相处得很好,只是学生宿舍满贵的。”我尴尬地回答到,希尔顿教授答应帮我问一问。一个星期后,我已忘记了这件事,突然接到宿舍里电话,说希尔顿教授找我。“你有兴趣住在我们农场家吗?我们家只有我和我太太,两个子女在外州就学,一年偶尔回来一下。我们每月只收你一百五十美金,包吃包住,你平时帮我的太太做些简单的家务活就行了。”我电话上迟疑了一下,还没等我回复,他已经想好了下一步,“这样吧,今天下午下课后,我太太会来接你,你来我们家看看后再说。”当时我虽然没有思想准备,但无法推辞他的提议,决定去看看。希尔顿教授的农场离学校开车大约有十分钟。对于在大城市长大的我来说,很有新鲜感。农场一共有三十二公顷,有山丘,树林,小溪,深井,还有三十头绵羊,十五头小羊,三条狗和一只猫。希尔顿太太是个中学老师,中等个子,金黄色的头发,蓝蓝的眼睛,人长得很漂亮,为人善良。她给我看了看她女儿的房间,告述我可以住在那里。我当时犹豫不决,担心农场的田园生活会过于寂寞,失去与校园同龄人一起成长的快乐;同时我又担心希尔顿教授是学校很有权威的老师,如果与他家人关系处理不好,会影响我的毕业。另一方面,如果我的成绩太好,别人又会是觉得希尔顿教授对我有特殊照顾。但从经济角度看,他的建议能帮我不少忙。经过一星期的犹豫,我终于接受了他们的提议,决定试试看住上几个月。几个月一转眼就变成了一年半,直到我大学毕业,我一直住在希尔顿教授家。我们从相敬如宾的教授学生关系,发展到融洽的家人关系。大多时候我们相处很好,但偶尔也会有冲突。这段时间,虽然我从来没有修过希尔顿教授的课,但我看到的,听到的,和经历过的,是一家与众不同的美国家庭,与他们在一起生活的这段经历对我今后的成长有很大的影响。希尔顿太太性格温顺,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她除了每天教课,改作业,还负责喂羊,做饭及家务。希尔顿教授呢,智商过人,思想敏捷,主意很多,脾气霸道,很有一种美国西部牛仔的作派。夫妻之间,会有争吵,一般是丈夫为了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发脾气,太太顺着丈夫。作为外人,我一般不介入这些家庭纠纷,如果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我就帮他们调解,多数是帮太太打抱不平。也许是看在我这个外国人的面子上,希尔顿教授的脾气会收敛一些。他们夫妻俩非常讲究自己独立动手的重要性。平时,我们吃的面包是每星期天希尔顿太太用面粉和牛奶做的,蔬菜一半是从自己种的蔬菜园来的,羊肉是自家农场出产的,多出来的羊肉希尔顿教授就卖给校里的其它教授及讲师,又赚钱又方便他人。每年夏天,他们都剪羊毛,希尔顿太太用纺织机将羊毛做成毛线,再织成毛衣,送给丈夫及孩子,整个过程,要花上一到两年的时间。刚开始我很不理解,毛衣又不贵,为什么不去商店买?当我看着希尔顿太太把织好的毛衣小心翼翼地包好,寄给在芝加哥大学读博士的儿子时,心中好是羡慕,这份充满母爱的毛衣甚于黄金!我的家务事不多,每天吃完晚饭后,把脏的碗盆简单洗洗,放进洗碗机。周末做一些房间清洁整理,然后去羊厩里喂羊。羊喜欢吃干草,也喜欢吃一些玉米之类的粗食。小羊总是喜欢跟在妈妈后面,很招人喜欢。有一次在上学路上我们正碰上母羊难产,母羊在地上痛苦挣扎,小羊的两只小腿伸在母羊体外,头和大部份身体还在妈妈肚子里,地上一滩血。我当时见状差一点昏了过去。“赶快帮我拿一条毛巾。”希尔顿教授大叫道,我递给他旁边的大毛巾,跑得远远的。只见他们夫妇俩,一个固定住母羊,一个抓住小羊的腿,周围摆动,轻轻地一拉,只听见母羊痛苦地呻吟着,一头湿糊糊粘满血的小羊就从妈妈肚子里出来了。希尔顿太太用毛巾擦干小羊,像婴儿样帮它裹住,一个新生羊儿就这样诞生了!半小时后,希尔顿教授穿着笔挺的西装,浅蓝色的衬衫,带上领带,出现在课堂里。回想起不久前他还在接生小羊时血淋淋的镜头,我直摇头,美国的知识分子与中国的知识分子太不一样!每个月希尔顿教授都会请系里的教授及家人去农场做客。晚餐其实很简单,有土豆,蔬菜,羊肉(当然是自己农场的)或牛肉、鹿肉(希尔顿教授打猎得到的),还有红酒及甜品。与平时教我课的教授们一起吃饭,刚开始觉得怪怪的,慢慢地也就习惯了。他们谈论的话题广泛,有科学,政治,教育,学生问题,甚至校园上的花边新闻(原来教授与学生一样八卦)。他们聊天时,我就坐在一边,边吃边听。其实聚会的目的,不在于吃,而在于有意义的谈话,这点令我印象深刻。暑假前,希尔顿教授告诉我,他要去中国一所师范大学教学一年。“教化学?”我问道。“不是,我教美国文学。”我听了有些惊讶,看着这个经常在家里穿着牛仔裤,什么事都自己动手的教授,我不得不佩服他的多才多艺。美国的教育是多元化的,真正有才能的人,在各方面都出类拨萃。希尔顿教授夫妇的两个子女,也继承了父母的优点。他们的女儿在大学里拿了全额奖学金,毕业时拿了英美文学和物理两个学位,而且是全A。后来她去了斯丹福大学获得了地球物理博士。她结婚时,我去了她在农场上的婚礼。个子高挑的她,穿着洁白华丽的婚妙,美丽动人。“这是我女儿自己亲手做的婚纱,花了她十个月。”希尔顿太太骄傲地告诉我。他们的儿子从加州理工大学毕业后,在芝加哥大学拿了化学博士,后来在密斯根州立大学做教授,还成立了一家制药公司。离开农场多年后,我搬到加州,希尔顿教授来看我。那时他已去过中国教书好几次。我们聊起了他在中国的经历,他告诉我在中国时他与当地的一位老师有了暖味关系,那个女老师已婚,丈夫知道后,吵着要离婚,而且让小城所有的人知道她是个坏女人。女老师写信给他,要他帮忙介绍她嫁个美国人出国,对于这件事,他觉得内疚又无奈。“你太太知道这些事吗?”我轻轻地问道。“不知道,但她见过那个女的。我太太去中国看我时,这个老师请我们去她家,当时她穿着半透明的衣服,在我们面前走来走去,让我非常尴尬。我想我太太是有直觉的,你不会告诉她这些事吧?”他的眼光直射向我。我注视着那双象蓝色大海一样深的眼睛,浅浅一笑,“我爱你们两个,就像亲生父母一样,我知道她是爱你的,你也爱她,我希望你们永远在一起。”他松了一口气,说道,“这就好,虽然我不是一个最忠实的丈夫,但我是不会抛弃太太的。我曾经问过她,如果她想知道我经历过的一些事,她可以直接问我,我不会撒谎的。”他严肃地说。“她问过你吗?”我好奇地问道,“从来没有,她好象不想知道。”好一个聪明的女人!我心里想,换上我,我会怎么做呢?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很久。回家路上,看着天空闪闪的星星,我回想起了西弗吉尼亚农场上星光灿烂的夜晚,心中充满了温暖和感激,耳边响起歌手约翰丹弗的歌“……乡村路,带我回家吧,回到那属于我的地方;西弗吉尼亚的山啊,带我回家吧……”。“你是流浪者吧?我叫麦克,欢迎你来西雅图!”我刚下横跨美国的长途汽车,就看见一个高大魁梧的美国男子向我走来。他看上去四十多岁,短短的棕色头发,圆圆的脸上长着一双大大的蓝眼睛。他旁边还有一个与我同龄的中国女孩。“我叫朱丽亚,从上海来,比你早到几天。”朱丽亚浅浅一笑,露出了一对甜甜的酒窝。我们互相握了握手后,迈克提着我的两个箱子,直接走向停车场。来西雅图之前两个星期收到麦克和他太太芭芭娜的信,当时我已被位于西雅图的华盛顿大学生物化学系录取为博士生。对西雅图完全不熟悉的我与学校的国际学生会联系,希望他们能够帮忙,麦克和他太太就是他们介绍的寄宿家庭。国际学生可以在寄宿家庭里住上几天到一个月,在当地找到房子后就搬出去。寄宿家庭可以利用这段期间与国际学生进行文化和语言交流,了解另一个国家的状况。虽然那时我在美国已经有两年了,但到美国西北部还是第一次,因此,他们就一起招待我和上海来的朱丽亚。在麦克家我见到了麦克的太太芭芭娜,她个子不高,身体匀称,深棕色的短发,衬着棕色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他们没有小孩,有两只猫和两只鸟。家不大,但非常干净整洁,所有的房间都整修过,墙壁不仅重新粉刷过,而且每个房间的颜色搭配得都很有艺术感,室内装饰非常讲究。像很多美国人一样,夫妇俩花了整整五年时间,把一幢旧房子装修成了新房子,他们为此而自豪。麦克和芭芭娜都是西雅图公共汽车交通部的。麦克年轻时是汽车司机,开了十多年后改行做行政。西雅图的公共交通是全美一流的,可想而知他们送给我和朱丽亚的第一件礼物是什么了,就是每人一张汽车月票和时刻表。也许是以身作则的原因,他们很少开车,芭芭娜每天骑车上班,麦克坐公共汽车。西雅图的雨季也是全美闻名的,他们送给我们的第二件礼物就是每人一件雨衣,朱丽亚的雨衣是粉红色的,我的是紫色的。“我们是依照你们两个女孩子的个性来选择雨衣颜色的。”芭芭娜眨眨眼,露出神秘的微笑。朱丽亚和我同住一间房间,一个星期后,她的上海老乡帮她找到了一套公寓和舍友,就搬了出去。我也开始找房子,芭芭娜和我周末看了好几间学校附近的房子,不是太吵就是太脏。晚上她和麦克商量了一下,告诉我如果愿意,可以与他们一起住,租金不贵,而且我有自己独立的房间和卫生间。他们的住处离学校不近,坐公共汽车要转一趟车,但那时我已经习惯而且喜欢和麦克及芭芭娜在一起,一点点交通不便,算是小问题,就这样我答应住下来。麦克和芭芭娜是我见过所有夫妇中最搭配、最理想的。两个人性格都很外向,善于交流,乐于助人,人际关系甚佳。夫妻之间,他们是最好的朋友,经常彼此开玩笑,但很平等,互相尊重对方的意见,虽有自己的主见,但不会强加于人。两人都喜欢小动物,也喜欢室外活动和环境保护。也许是受了他们的影响,我每天要喝一杯咖啡拿铁,喜欢听美国民间音乐和来自西雅图的重金属音乐。我学会了在雨中跑步,骑车,甚至逛动物园。有时我在实验室工作晚了,麦克知道我搭公共汽车不方便,会主动开车来学校接我。他是个非常准时的人,自己不迟到,也不容忍别人迟到,我想这跟他年轻时开公共汽车有关系,他开的公共汽车一定是全市最准时的。麦克知道我英语程度有限,经常帮我审查功课的语法。知道我的书架散了,他就钻到自己的工具房,拿来工具,“咚咚咚”,几下就帮我修好了。跟麦克和芭芭娜同住一幢房子,我觉得非常愉快。周末我们三个人经常一起出去看电影,吃饭,就像一家人一样。与麦克相比,芭芭娜更有领导才能,不仅工作上表现出色,她还是我们居住地区的街道局委会主席,很有号召力。她主持的活动,我去过好几次,不管是万圣节的化妆晚会,还是帮贫穷地区的捐款义卖,她都做得很成功。我记得在西雅图第一次过生日时,她亲手帮我做了一个大蛋糕,还叫上周围好几家邻居一起来聚会。这些邻居虽然跟我素不相识,但他们不仅跟我一起吃蛋糕庆祝生日,而且还给我带来小礼物。当天晚上外面很冷,还下着大雨,但室内的人间暖意,让我度过一个难忘的生日。半年后的一个晚上,我照常精疲力尽地从实验室回到家,走到厨房里打开冰箱喝饮料,一转身发现麦克和芭芭娜像往常一样坐在厅里沙发上,不寻常的是电视没开,灯也没开,而且没有人说话。“你们好!”,我提高嗓门,向他们打声招呼,“今天过着怎么样?”“不怎么样,我们想和你谈一件事。”麦克的声音有些沙哑,表情严肃。“芭芭娜和我之间要处理一些事情,她明天就搬出去,我们觉得最好你也能尽快找个住处搬出去。”“什么?我做错事情了吗?”我听了后像晴天霹雳,呆住了。“你没有做错什么。具体的我以后再解释,你去睡吧。”他看也没看我,盯着地板,冷冷地说道。我把目光转向芭芭娜,希望她能给我一个解释,她却对我淡淡一笑,没有说话。那天晚上,我的心很沉,充满疑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西雅图度过了完全失眠的一夜。第二天,等我从学校里回来时,芭芭娜已经搬了出去,她的一些东西也搬走了。麦克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愣,我走了过去,坐到他身旁,注视着那一张忧郁的脸,“麦克,请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能帮你忙吗?”我问道。“芭芭娜有了婚外恋,她要和我离婚。”他的声音很低,充满了痛苦。这个身高六尺三寸,体重二百多磅高大男子眼里充满了泪水,拉着我的小手,哭了起来。我一时不知所措,最后终于镇静下来,说道,“你肚子饿吗?我们出去吃比萨吧,我请客。”吃比萨时,麦克陆陆续续地给我讲了事情的经过:芭芭娜和公司里的一个男同事在一次出差时发生了性关系。这个男同事已婚,而且有两个小孩,他们全家包括他太太还到麦克家来玩过,大家彼此都认识,而且是同一家公司的。“麦克,我知道被你爱的人背叛是一件很伤心的事,但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每一个人都会犯错误,我知道芭芭娜不是个坏人,看在你们结婚十年感情上,你能原谅她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她真心忏悔的话,我可以原谅她,最不能让人容忍的是她要离婚,这岂不是往伤口上加盐吗?”他愤愤地回答,干脆比萨也不吃了。我劝道,“我建议你们两人分居一段时间,大家冷静下来,找个心理咨询专家谈谈再说,不要轻易放弃。”他点点头。之后的两个月,我几乎成为麦克的心理顾问。终于有一天他向我坦白,告诉我他和芭芭娜的性生活很少,不是很搭配。但他们从来彼此不谈这些事,等到芭芭娜出了事之后,这件事才提起,那时麦克的自尊心已受到伤害,很难弥补。不久我离开了寄宿家庭,搬进了学校研究生宿舍。在麦克的帮助下,我还买了一辆旧汽车。生活上的独立,并没有给我带来快乐。麦克和芭芭娜的分手,在我心中留下了很大阴影,就像小孩经过父母离异的过程。我原以为找到了世界上最美好的婚姻和家庭,谁知好梦不长,珍贵的爱情可以是如此脆弱。人与人的关系,一夜之间,可以从彼此信赖,变成陌生人。也许是受到这件事的打击,在麦克和芭芭娜离婚后不久,我与住在别州的男友也分手了。在今后的几年,我陆陆续续与麦克有联系,见过他好几个女朋友,他还住在原来的房子里。每年我生日,他都记得带我出去吃饭,圣诞节我必访问他家。后来他又结婚了,女方是个寡妇,与前夫有三个小孩。那时我已住在加州,专程赶到西雅图参加他的婚礼。那时他已把我们住过的房子卖了,搬到女方家,业余时间又开始整修房子了。虽然他和现任太太偶尔有争论,总得来说,他过得很幸福。在芭芭娜和麦克离婚半年后,芭芭娜请我和朱丽亚去她新买的船屋。船屋不大,设备具全,有客厅,厨房,睡房和洗手间。航屋停在华盛顿湖上,风景甚佳,十分浪漫,还可以在湖上游泳。芭芭娜告诉我们,她找到自己亲生女儿了!原来她十八岁怀孕,生了女儿,因无法抚养,只好送给他人领养。多年来,找到失去的女儿是她的心愿。“你和麦克在一起时,他知道这件事吗?”我贸然问道。她摇摇头,“那是我个人年轻时的事,我不愿提,很少有人知道,但我一直很想见她。”自从那次与芭芭娜相聚后,我再也没看到过她。也许是因为我和麦克关系很近的原因吧,看到我会使她想到过去,加上彼此都很忙,我们逐渐疏远。据麦克说,芭芭娜后来嫁给了个卡车司机,搬到另一个城市去了。在美搬家多次,我的紫色雨衣至今还保存着,每次看到它,我就想起芭芭娜紫色配我的话,她是对的。我很想知道她至今还好,是否还记得我们三人在一起的六个月,那也是我在西雅图最快乐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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