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犁是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的重要作家,他的作品极具特色,举足轻重,成为“荷花淀派”的重要代表。 《织席记》是对孙犁散文名篇的精编精选,从早期反映冀中白洋淀风土人情的《白洋淀边一次小斗争》、《织席记》、《采蒲台的苇》,到晚年的“乡里旧闻”中的《童年漫忆》、《度春荒》、《木匠的女儿》等……既反映了孙犁散文创作的全貌,又代表着他文学创作的最高水平。 孙犁的散文特点是不紧不慢,徐徐道来,看似平淡无奇,但仔细品读,具有极丰富的情感和极真挚的韵味。而且充满生活的哲理和韵味,反复一壶老酒,历久弥醇、口舌生香。 作者简介: 孙犁(1913—2002)原名孙树勋,小名孙振海,曾用笔名芸夫、芸斋、耕堂、纵耕,河北省安平县孙遥城村(原东辽城村)人。当代著名小说家、散文家,被认为是著名文学流派“荷花淀派”的创立者;同时亦是杰出的记者、编辑、文学批评家。孙犁1927年开始文学创作,著有长篇小说《风云初记》,小说、散文集《白洋淀纪事》,中篇小说《铁木前传》、《村歌》,文学评论集《文学短论》等,另有《孙犁文集》正续编8册,《晚华集》、《秀露集》、《澹定集》、《尺泽集》、《远道集》、《老荒集》、《陋巷集》、《无为集》、《如云集》、《曲终集》10种散文集传世。 孙犁从事文学活动及编辑工作长达半个多世纪,前期作品(1956年以前)侧重以散文、小说等形式,广泛而深刻地反映了二十世纪中叶前后中国的社会变迁,抗日战争、解孙犁(1913—2002)原名孙树勋,小名孙振海,曾用笔名芸夫、芸斋、耕堂、纵耕,河北省安平县孙遥城村(原东辽城村)人。当代著名小说家、散文家,被认为是著名文学流派“荷花淀派”的创立者;同时亦是杰出的记者、编辑、文学批评家。孙犁1927年开始文学创作,著有长篇小说《风云初记》,小说、散文集《白洋淀纪事》,中篇小说《铁木前传》、《村歌》,文学评论集《文学短论》等,另有《孙犁文集》正续编8册,《晚华集》、《秀露集》、《澹定集》、《尺泽集》、《远道集》、《老荒集》、《陋巷集》、《无为集》、《如云集》、《曲终集》10种散文集传世。 孙犁从事文学活动及编辑工作长达半个多世纪,前期作品(1956年以前)侧重以散文、小说等形式,广泛而深刻地反映了二十世纪中叶前后中国的社会变迁,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初期,冀中平原和冀西山区一带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进行战争、土地改革、劳动生产、互助合作以及移风易俗的生活状况与精神面貌。茅盾曾评价道:“孙犁的创作有一贯的风格,他的散文富于抒情味,他的小说好像不讲究篇章结构,然而决不枝蔓;他是用谈笑从容的态度来描摹风云变幻的,好处在于虽多风趣而不落轻佻。”主要以散文、杂文、诗歌等形式,回忆早年旧事,关注身边及文坛现实,同时开展旧书收藏、阅读积累,进行文体创新、文学批评、文艺理论建设等工作。孙犁晚年的作品更专注于从自身的阅历、身边小事来慢慢获取、提炼自己的感受,保持对现实的敏锐度;也更热切地进行深入阅读,作读书笔记,以期丰富自己的创作底蕴。 无论是在风云变幻的大时代,还是在稳定生活的小时代,孙犁都在真实记录着他所经历的人生,所见着的别人的人生,他珍重和爱惜每一个美好的人,每一件美好的事物。作为艺术家,他的良知永远钦慕美,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通过自己的作品,把美永久地呈现出来。 目录: 《白洋淀边一次小斗争》 《天灯》 《“帅府”巡礼》 《织席记》 《采蒲台的苇》 《安新看卖席记》 《一别十年同口镇》 《访旧》 《黄鹂——病期琐事》 《某村旧事》 《保定旧事》 《服装的故事》 《童年漫忆》 《度春荒》 《干巴》《白洋淀边一次小斗争》 《天灯》 《“帅府”巡礼》 《织席记》 《采蒲台的苇》 《安新看卖席记》 《一别十年同口镇》 《访旧》 《黄鹂——病期琐事》 《某村旧事》 《保定旧事》 《服装的故事》 《童年漫忆》 《度春荒》 《干巴》 《木匠的女儿》 《菜虎》 《光棍》 《同口旧事——<琴和箫>代序》 《报纸的故事》 《外祖母家》 《根雨叔》 《吊挂及其他》 《青春余梦》 《火炉》 《母亲的记忆》 《牲口的故事》 《一九五六年的旅行》 《吃饭的故事》 《秋喜叔》 《疤增叔》 《鞋的故事》 《钢笔的故事》 《老屋》 《大嘴哥》 《小贩》 《晚秋植物记》 《大根》 《刁叔》 《菜花》 《吃菜根》 《拉洋片》 《记春节》织席记 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从南几县走过来,在蠡县,高阳,到处是纺线、织布。每逢集日,寒冷的早晨,大街上还冷冷清清的时候,那线子市里已经挤满了妇女。她们怀抱着一集纺好的线子,从家里赶来,霜雪粘在她们的头发上。她们挤在那里,急急卖出自己的线子,买回棉花,赚下的钱,再买些吃食零用,就又匆匆忙忙家去了。回家路上的太阳才融化了她们头上的霜雪。 到端村,集日那天,我先到了席市上。这和高、蠡一带的线子市,真是异曲同工。妇女们从家里把席一捆捆背来,并排放下。她们对于卖出成品,也是那么急迫,甚至有很多老太太,在乞求似地招唤着席贩子:“看我这个来呀,你过来呀!” 她们是急于卖出席,再到苇市去买苇。这样,今天她们就可解好苇,甚至轧出眉子,好赶织下集的席。时间就是衣食,劳动是紧张的,她们的热情的希望永远在劳动里旋转着。 在集市里充满热情的叫喊、争论。而解苇,轧眉子,则多在清晨和月夜进行。在这里,几乎每个妇女都参加了劳动。那些女孩子们,相貌端庄地坐在门前,从事劳作。 这里的房子这样低,挤、残破。但从里面走出来的妇女、孩子们却生的那么俊,穿的也很干净。普遍的终日的劳作,是这里妇女可亲爱的特点。她们穿的那么讲家,在门前推送着沉重的石砘子。她们的花鞋残破,因为她们要经常在苇子上来回践踏,要在泥水里走路。 她们,本质上是贫苦的人。也许她们劳动是希望着一件花布褂,但她们是这样辛勤的劳动人民的后代。 在一片烧毁了的典当铺的广场上:围坐着十几个女孩子,她们坐在席上,垫着一小块棉褥。她们晒着太阳,编着歌儿唱着。她们只十二三岁,每人每天可以织一领丈席。劳动原来就是集体的,集体劳动才有乐趣,才有效率,女孩子们纺线愿意在一起,织席也愿意在一起。问到她们的生活,她们说现在是享福的日子。 生活史上的大创伤是敌人在炮楼“戳”着的时候,提起来,她们就黯然失色,连说不能提了,不能提了。那个时候,是“掘地梨”的时候,是端村街上一天就要饿死十几条人命的时候。 敌人决堤放了水,两年没收成,抓夫杀人,男人也求生不得。敌人统制了苇席,低价强收,站在家里等着,织成就抢去,不管你死活。 一个女孩子说:“织成一个席,还不能点火做饭!”还要在冰凌里,用两只手去挖地梨。 她们说:“敌人如果再呆一年,端村街上就没有人了!”那天,一个放鸭子的也对我说:“敌人如果再呆一年,白洋淀就没有鸭子了!” 她们是绝处逢生,对敌人的仇恨长在。对民主政府扶植苇席业,也分外感激。公家商店高价收买席子,并代她们开辟销路,她们的收获很大。 生活上的最大变化,还是去年分得了苇田。过去,端村街上,只有几家地主有苇。他们可以高价卖苇,贱价收席,践踏着人民的劳动。每逢春天,穷人流血流汗帮地主去上泥,因此他家的苇子才长的那么高。可是到了年关,穷人过不去,二百户人,到地主家哀告,过了好半天,才看见在钱板上端出短短的两戳铜子来。她们常常提说这件事!她们对地主的剥削的仇恨长在。这样,对于今天的光景,就特别珍重。 1947年3月 采蒲台的苇 我到了白洋淀,第一个印象,是水养活了苇草,人们依靠苇生活。这里到处是苇,人和苇结合的是那么紧。人好象寄生在苇里的鸟儿,整天不停地在苇里穿来穿去。 我渐渐知道,苇也因为性质的软硬、坚固和脆弱,各有各的用途。其中,大白皮和大头栽因为色白、高大,多用来织小花边的炕席,正草因为有骨性,则多用来铺房、填房碱,白毛子只有漂亮的外形,却只能当柴烧,假皮织篮捉鱼用。 我来的早,淀里的凌还没有完全融化。苇子的根还埋在冰冷的泥里,看不见大苇形成的海。我走在淀边上,想象假如是五月,那会是苇的世界。 在村里是一垛垛打下来的苇,它们柔顺地在妇女们的手里翻动。远处的炮声还不断传来,人民的创伤并没有完全平复。关于苇塘,就不只是一种风景,它充满火药的气息,和无数英雄的血液的记忆。如果单纯是苇,如果单纯是好看,那就不成为冀中的名胜。 这里的英雄事迹很多,不能一一记述。每一片苇塘,都有英雄的传说。敌人的炮火,曾经摧残它们,它们无数次被火烧光,人民的血液保持了它们的清白。 最好的苇出在采蒲台。一次,在采蒲台,十几个干部和全村男女被敌人包围。那是冬天,人们被围在冰上,面对着等待收割的大苇塘。 敌人要搜。干部们有的带着枪,认为是最后战斗流血的时候到来了。妇女们却偷偷地把怀里的孩子递过去,告诉他们把枪支插在孩子的裤裆里。搜查的时候,干部又顺手把孩子递给女人……十二个女人不约而同地这样做了。仇恨是一个,爱是一个,智慧是一个。 枪掩护过去了,闯过了一关。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从苇塘打苇回来,被敌人捉住。敌人问他:“你是八路?”“不是!”“你村里有干部?”“没有!”敌人砍断他半边脖子,又问:“你的八路?”他歪着头,血流在胸膛上,说:“不是!”“你村的八路大大的!”“没有!” 妇女们忍不住,她们一齐沙着嗓子喊:“没有!没有!” 敌人杀死他,他倒在冰上。血冻结了,血是坚定的,死是刚强! “没有!没有!” 这声音将永远响在苇塘附近,永远响在白洋淀人民的耳朵旁边,甚至应该一代代传给我们的子孙。永远记住这两句简短有力的话吧! 1947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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