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老贝尔蒂对吉普说的。“那家伙是个精神病,孩子。”她说,她靠得特别近,吉普都能数出她有几根鼻毛。“彻头彻尾的疯子。”她吸了下鼻子,“我们个个儿都是穷苦人,有的人呢,”她瞥一眼老乔治和谢尔登·莫尔斯,“心思很简单。我们没有害人之心,你说是吗,孩子?我们这些可怜人虔诚,没干过坏事,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交不到一丁点儿好运,现在,他们把一个疯子送到我们之间,有什么目的呢?” 吉普严肃地点点头。他从不和贝尔蒂争论。有一次,她说伊桑·艾伦是个白痴,他倒也壮起胆子质疑她这种说法,因为他听说伊桑·艾伦和他的格林山兄弟会是大英雄,在佛蒙特州绝无仅有。 “伊桑·艾伦是英雄。”他说。 她狠狠抽了他一耳光。他被打得脸颊生疼,没料到她那双苍老且布满皱纹的手竞有这么大力道。“孩子,我说了他是白痴。不要和长辈顶嘴!” 打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反驳过她。再说了,他确实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把一个疯子送到济贫农场。 “还不是钱在作怪。”贝尔蒂说,“送他去疯人院需要一大笔钱,镇里可掏不出来。” 济贫助理几天前来了一趟。弗林特先生是个让人过目不忘的人,他个子很高,大多数人都只到他的鼻子,他眼眶很深,眼睛跟弹丸一样,两颊深陷,像极了骷髅。他身着礼服大衣,头戴大礼帽,由此可知他在这一带是个大人物。确实,就农场寄住者所知,他不光是首富,地位也最尊崇。正是他将他们每个人带到镇里的济贫农场,并且在每一个可能的场合要求他们对他感激涕零。 四月初的那个早晨,济贫助理弗林特先生驾驶马车驶过布满车辙的公路,对他的马连抽带骂,赶着它快点穿过这春天的泥泞道路。寄住者都恭恭敬敬地聚在场院中,等着迎接他大驾光临,他们挨得很近,好暖和一点,从他们所站的地方,就能听到他的满口粗话。在他们眼中,这位济贫助理有资格唯我独尊,一般人说话都要谦恭有礼,他则用不着这样,他甚至有权不遵守《圣经》里的禁令,可以不敬上帝之名。 济贫助理虽然有一张厉害的嘴巴,可马车的左后轮还是死死卡在了烂泥里。“吉普,谢尔登,去帮帮弗林特先生。”农场经理奥蒂斯·莱曼招呼道。吉普立即抓着谢尔登粗大的手,向前跑去。 谢尔登则稀里糊涂地看着他。 “谢尔登,我们要去把济贫助理的车轮弄出来。你和我一起干,知道吗?” “明白,吉普。”谢尔登一向都很乐于助人,只是脑筋转得有点慢。 济贫助理看他们两个走近,便不再脸红脖子粗地骂骂咧咧。 “您好,弗林特先生。我想您最好下来,先生。”吉普道。 济贫助理怀疑地瞅着他们两个,一个是干枯瘦小的小男孩,另一个年轻人倒是强壮结实,只可惜是个傻子。马儿把缰绳绷得紧紧的,直冒汗,因为要用力把马车拉出来,它的眼神变得十分狂野。 这个人难道看不出来,被他本身的重量这么一压,轮子会越陷越深吗?“如果能减轻一些重量————”男孩说道。 济贫助理并没有等他说完。他撅起嘴巴,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上下来,走到泥巴比较少的一边,把缰绳丢给吉普。吉普一只手接过缰绳,看着这个高个男人踮起脚尖绕过最为泥泞的车辙,小心翼翼地沿路向站在农场场院中张望的人走过去。 P1-4 我一点不费力气就在蒙特利尔找到了埃兹卡尔·弗里曼。老师和卢克的这个朋友是城里唯一一个叫这个名字的非洲牧师。弗里曼夫妇给了我一个家,同时也给了我姓氏,我还从来没有正式的姓氏呢。他们把我当成家庭的一员,把我养大,成为自由人。我对此非常感激,作为一个黑人,一个自由人,如果没有他们满怀同情的指引,我怀疑自己是否能学会做人的艺术。 不过我仍然非常向往自己离开的那块土地。我出生的地方还在水深火热的战火之中。后来,纽约成立了一支黑人战队,我也决定前往南方,投身战争。知道我要走,我的养母忍不住掉泪,可我的养父能理解我的心情,虽然他是一个牧师,而且性情非常温和。 我在老家的朋友与他们恰恰相反。卢克·史蒂文不赞成战争,他恳求我留在这里,但他的妻子,我亲爱的老师却为我深深祝福(看来没有了为我辩护这个理由,他们俩最终也还是走到了一起)。老师声称,如果她不是个女人,还有了孩子,她一定会跟我同赴战场。 可是在这场悲惨的战争中,谁能说自己是正确的呢?仁慈的上帝虽然不愿意看着我们相互奴役,但他看见我们借他的名义相互残杀,想必也不会高兴。 虽然如此,我还是要回去做我必须做的事。不过即使我去了,也仍然坚持着一个信念,那就是普特经常唱到的————相信一切都会好,无论我是作为自由人活下去,还是为争取别人的自由而死。不管怎样,如果可以,我还是选择在绿水青山间拥有一小块儿遍布岩石的田地,养一群羊,安然活到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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