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野鸭
天空扑进湖水，洗蓝了一派偌大的水域。棉垛似的云彩很凑趣地过来，一浮一浮地往前走，轻盈得似乎能飞起来。两只野鸭子贴着云边飞过，虽然它们比云彩快得多，但小荷花总感觉它们笨。“笨鸭子！”小荷花咕哝一句，对着湖里的鸭影甩出一个泥蛋儿。天空般的湖水被炸出一朵抖动的花来，花朵漾了几下，立即恢复平静，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小荷花知道，这两只鸭子是一对，那只个大的，头绿的，胆壮的，总爱飞在前边的是公鸭，它经常做出很自信的样子鸣叫：呷！那只跟在后边的母鸭正好与它相反，个头小，胆子小，穿一身黑灰色的素衣，每当听见公鸭的叫唤，立即就讨好似的应和一声：嘎！
小荷花对野鸭最清楚不过。它们在水里游泳，下蛋却一定要到岸上。苇丛、树洞，甚至腐烂的树杈上都能筑巢。小荷花家后边的草垛上就有一窝，小荷花偷偷去看过，窝是用羽毛和干草做的，窝里有十只鸭蛋，八只灰绿色的，两只土黄色的。小荷花感冒发烧喉咙疼的时候喝过生鸡蛋，一喝下去立即就不疼了。他想试试野鸭蛋是不是也能治病，偷偷地拿走了一枚土黄色的。夜里他努力不睡觉，期盼喉咙能再疼一次。第二天早晨趁爹娘和姐姐外出打鱼的时候，他拿了娘的缝衣针，先在鸭蛋的大头儿扎了一个小眼儿，又在鸭蛋的小头儿扎了一个大眼儿，他把鸭蛋的小头儿放到嘴儿里，开始了自己伟大的探索。“吱儿————”，他使劲吸了一口，一股蛋腥射进口腔。“哇————”，小荷花禁不住呕了出来。“呸呸呸呸，”一早晨小荷花吐个不停：
天下最腥的莫过于野鸭的蛋！
小荷花喜欢看母鸭带着小鸭子去游泳，却不喜欢看野鸭子怎样孵小鸭。不过，孵小鸭的过程太长了，母鸭又选择了小荷花家的草垛顶，那就看吧！孵小鸭真不容易，母鸭伸开翅膀，努力地盖住那九枚圆圆的鸭蛋，每当它累了想换换姿势，就会有不懂事的鸭蛋调皮地滚出去，母鸭发现了，立即就伸出翅膀小心地把它捉进来。每当此时，小荷花就后悔没有多拿走几枚，以便减轻母鸭的负担。“鸡，鸡，二十一。鸭，鸭，二十八。”娘吟哦着给他解释孵小鸡和孵小鸭的差别。小荷花数过，孵出小鸭的时间并不总是准确，有一只就是在二十七天出壳的！娘说，那是老大。老大都生得早。
小鸭子出生后就好玩儿得多了！闹嚷嚷九个黑灰色的绒球，呆头呆脑，摇摇晃晃，搔首弄姿，装模作样。鸭妈妈衔来了鱼虾，小绒球们拼命去抢。鸭妈妈带它们下水，小绒球挤挤搡搡，跌跌撞撞，直到连滚带爬掉进湖里，才发现令它们害怕之极的水竞是这般有趣。于是，吃在湖，睡在湖，再也不肯回到陆地。
小荷花生在船上，长在湖中。他喜欢水。爹说，水生万物。娘说，没水不成世界。姐说，最干净的是水。姐好干净，总爱洗来洗去。小荷花可不这样认为，他对娘说，水最好玩儿。水真的最好玩儿！不说荷花如画。不说蒲苇如云。不说鱼肥虾美螃蟹像锅盖。光说永不重样的一湖晃动的景色就让人永看不够了。不管什么东西只要一落进水里，立即就变得好玩起来。云彩会蹦蹦跳跳。鸟飞会摇摇晃晃。人会忽长忽短。船会忽大忽小。七斤叔家的那条狐狸狗会忽然四条腿忽然两条腿。最好玩儿的是下雨。雨小的时候像游戏，满湖眨动着神秘的眼睛。大雨一到，立即就成了一场庙会，经声佛号，扯旗放炮，满湖都是人神的喧闹。有时候，天晴着却忽然落下了雨点儿，天上的云彩被自己的雨点儿打得直抖。“谁都有犯浑的时候。”爹常这样说。每到此时，小荷花就认为是雨犯了浑。
一群野鸭从水中飞过，混在其中的几只水鸡使劲拍打着短小的翅膀。小荷花连忙举起柳条，在枝头上扎上泥蛋儿，这是他的弹弓，他甩动柳条，利用柳条的弹性会把泥蛋儿甩出去很远。当他将湖水炸出七处花朵的时候，姐姐回来了。爹娘去城里卖鱼，天不亮就走了，是姐姐开船送的。姐上穿一件水红色白印花大襟短布衫，下穿一条蓝印花宽腿长裤，头上的独辫子虽不够粗，但已经长到腰间。姐很安静，常常云彩似的一声不响。“姐！”他喊了一声。姐笑了。姐问他吃饭了没有。他才不会不吃饭呢！他感觉，世界上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吃饭。他总有吃不饱的感觉，一睁开眼就说吃。P3－5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