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老师就把我们俩的位置调开了,让我坐到第一组的第三排,什却还坐在原位。本来我还有些失落,觉得和好友分开了。但过了几天就有一个叫璐的小孩跑过来对我说:“什已经是我们的朋友了,她说她再也不想理你了!”我才发现什和我从来都不是朋友,她原来悄悄和我的对话都是虚伪,因无依无靠而暂时利用我,一旦有了新朋友就又迅速甩开我。什并不是我所想的那个女孩子。就这样匆匆分别了,连一句都没有再说。但我也没有怀念,可能是因为交往的时间也不长吧。 在“小饭桌”待了将近三个星期后,我心里那个挥之不去的对自由的追求,让我厌倦了连放学后都有人约束的生活。我提出抗议,表示不想在“小饭桌”了,我有月票,完全可以自己回家。但妈妈出于对我安全的考虑,一口回绝了。没办法,我只好继续煎熬,一直到十月一日国庆放假后。一连七天的假,生活又像暑假一样松散下来,用不着早早起床,急急忙忙地吃早饭去上学,连整个人的动作都变得迟缓了。楼下小朋友成堆成堆,笑声在十楼都听得见。 在长假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十月七日的下午,妈妈骑车带我去看新的“小饭桌”。其实,我是不怎么想去的。夏末的温暖尾巴,一直长长地拖到十月,阳光像烤炉似的,几乎要将人融化;细碎的风吹过脸颊,又顺着额头滑过头发。我坐在后座上,经过了原来的“小饭桌”,突然有一点不舍。正当我在回忆时,妈妈已经将车停在了原来“小饭桌”的旁边!我大吃一惊,难道旁边还有一家“小饭桌”? 已经破损不堪的白铁皮门,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有些地方甚至已经锈出了一个个不规则的小洞,深深的红褐色粉末,却又覆盖了一层土黄色,非常粗糙。虽是金属,却不能反光。有一半的门自己大开着,紧紧贴着院墙上的门闩。青青的石板路,以及青青的院墙的角落里,已经长满了青苔。甚至在松动的墙缝里,还挤出了一簇簇的小草,东倒西歪,煞是可笑。院子里面空荡荡的,只有阳光在里面恣意地流动,碰到青石板,又改变了方向。妈妈喊着:“有人吗?”声音似乎被阳光冲散,变得模糊不清。屋子的门打开了,一个看起来还挺年轻的女人走出来,却硬要我叫她奶奶,我觉得非常别扭。妈妈领着我,跟着“奶奶”去巡视新的“小饭桌”。 我抬脚刚要进门,却突然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一跤。“你这孩子,走路不看啊!有门槛,小心摔死!”我回头看了一眼,只是晕晕地看到了一根铁管横在那儿。接着,我又脚不沾地,飘飘悠悠地绕到了后院。不知为什么,那时我看什么都觉得反光得厉害,白花花的一片。我站在台阶下,只是看到一个挺大的水泥台,也是白花花的一片。唯一突兀的是一个树墩,愣愣地杵在地里。就这样,我以后就将在这家“小饭桌”,继续我放学后的全部生活了。 7 我的新同桌,是个跟我差不多高的男生,但却长得胖胖的,可能是因为他比较喜欢吃零食吧。无论上课还是下课,无论什么时候看他,他的嘴里都塞着吃的,“咯吱吱”地嚼着。即使是在放学后,就算做不到最快,也要做出最积极的样子挤到小摊前买吃的。可能是因为咀嚼过度的原因,他的面部肌肉超级发达。无论是什么表情,他都可以模仿,而且绝对可以做到比原图更夸张。 但换座位的唯一缺点就是,离老师有点近。本来坐在后排安然无恙的我,现在却被老师整天盯着。但老师也说不出我到底干了什么不道德的事,所以大部分时间我还是悠然自得。同时,我也发现了我们班上几个存在感挺高的人,他们很可怜,但又很犯嫌。他们的成绩都不好,他们长得五大三粗,他们看到老师就低眉顺眼,他们看到小同学就仗势欺人,相当可怕。但我也从不理他们,这让我又想起了我原来的那个小学,黑暗到极致。 有时周末出去闲逛,也会看到原来的同学。一次在路上,看到了原来我的同桌,又忍不住凑上去问学校里的事。据说,原来的那个老太太退休了,可能是因为我。现在换了一个新的语文老师,是个男的,口音特重,讲课时没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但有一点还不错,就是作业变少了。但这些都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一种莫明的寂寞感传遍全身。想到我离开的那天,前一秒还是欢笑,后一秒就是相隔。就那样不辞而别,我最后看到的是被雨水和泪水浸透得模糊的身影。后来的一个月,我就再没去过学校,连期末考试都没有参加。爸妈都要上班,我一个人在家,百无聊赖。说是自学,其实也不知道干了些什么,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拿个钥匙在楼下闲逛。炽热的太阳似乎能穿透我的皮肤,但空气却是那么潮湿,不断浸透着我。我已不记得我的生命到底是哪一天开始的了。遗忘,可能是世界上最无法避免的,遗忘了痛苦,遗忘了曾经的笑容,也遗忘了那些曾经给你留下嗅觉记忆的东西。 8 总记得小时用过一种东西,现在那种东西已经没得买了。我也记不清那物件的名字,但我始终记得它独有的味道。有一点刺鼻,但又是柔和的;像是陈旧物品的味道,也像是檀木味,但又不完全像;对了,它似乎有些像寺庙里香柱烧尽后留下的破碎的味道。 在小的时候,似乎每天都能闻到这样的味道,不论在自己家,还是在小区门口的小门面房里,还是在正在装修的空房子里。但不知不觉地,就是有那么一天,那种味道突然消失了。这种消失是悄悄的,没有对我们的生活产生任何影响。当我突然想起那种久久消失的味道,我已经遗忘了,而且再也想不起了,那曾经出现在我生活中的东西。我想要问别人,才发现所有人都已忘却,甚至都没人记得曾经有过这么一样东西。有些东西,只有消失了,才会被珍惜。只有发现,想起所有它的曾经,才会企盼再见到它。 第一次推开音乐组的门,那种日思夜想的味道扑面而来,被门打开时所产生的风裹挟着,顺着气流,围绕着阳光里的那些尘埃,旋转着……P32-35 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代后记) ————一个人和一个时代的困惑和纠结 海马 这篇文章的正题“抄袭”自鲁迅先生。1911年11月《新青年》月刊第六卷第六号上,先生以唐俟为笔名发表了这篇同名文章《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在这篇堪称伟大的文字中,留下了这一段经典且悲壮的话语:“没有法,便只能从觉醒的人开手,各自解放了自己的孩子。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 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老中国,正是中西、新旧思想风云激荡、对立冲撞的年代,鲁迅先生以达尔文的“进化论”思想为武器,提出了以“幼教本位”替代“长者本位”等改良社会的主张,揭露了封建家庭伦理关系和教育方式的陈腐、罪恶和虚伪,可谓文笔犀利、旗帜鲜明。这是中国五四启蒙运动的先声。然而,将近一百年之后,在“怎样做父亲”或孩子的教育问题上,我们这些“被启蒙者”为什么仍然陷入了新的困惑、迷茫和纠结的泥淖之中,难以自拔? 下面,亲爱的女儿,我只能以散文或随笔的方式,来表达我的这种困惑、迷茫和纠结。 1.我没有赶上你的出生 在你出生的前一天下午,我突然接到妈妈的电话。她告诉我,中午开会的时候,突然觉得肚子疼。可能是要生了,她说。现在,她正准备收拾一下东西去产科。妈妈在医院工作。于是,在一个同事的陪伴下,妈去了医院的产科。 我立即乘地铁去北京火车站,购买回南京的火车票。当天的票已经售完,即使黄牛票也找不着。能买到的是第二天下午4:20左右的火车票,这是所能买到的、最早开南京的一班火车。这一天晚上,我一夜未睡,每隔一段时间就打一下产科的电话。最后弄得值班的护士非常烦,不过,因为是一个单位的,还算客气。她告诉我:还没有生呢,如果生了,我会打电话告诉你的。 第二天上午10:30,你终于顺利降生。你的预产期是七月份。你太着急了,早来了大约18天。当我见到你时,已经是第三天的早晨,我坐了一夜的火车硬座,在早晨7:30左右到达了南京火车站。我打车到达你们母女俩所在的医院时,已是早晨8:00多钟。妈妈掀开被角,我看到了她的怀里,正睡着一个丑陋的小孩。这个小孩在襁褓之中,瘦小的脸,大大的嘴巴;红红的皮肤,带着深深的褶皱。 “真丑啊!”这是我发出的第一句感慨。妈妈笑了,而你突然咧了一下嘴,做出了一个要哭的表情。但你终于没有哭。 这是我们父女的第一次见面。 2.给你“一个伟大而坚定的背影” 在你还没出生,或者说,你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爸爸在写给妈妈的信中,有这样一段话:“我要给我的儿子留下一个伟大而坚定的背影。”那时候,爸爸在北京,妈妈在南京————“我们之间隔着两条中国著名的大河,一条是黄河,一条是长江。”① 一切刚刚起步。妈妈刚刚本科毕业两年,在一家省级医院工作;爸爸则是研究生毕业的第一年,在北京某国家级媒体担任记者。我们没有钱,没有房子,在各自的城市里漂泊,为生存、事业和未来而艰难打拼着。“你的父亲/他有着天生的弱点/又是一个在逆境中杀出血路的人/你要崇拜他/在男人中,他更像一个男人”。 我从一个乡下的孩子,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时代,考上了大学,当了一名乡村中学的语文教师。后来,我又经过多年的努力,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中文系的研究生。研究生毕业,我放弃了许多待遇优厚的职位,怀着“占领制高点”和用新闻“改造社会”的理想,来到北京,成了央视某著名栏目策划。后来,又在北京的某国家级平面媒体担任记者和编辑。我是一路拼杀过来的,有多少辛酸,有多少血泪,只有我自己知道。不过,我从没有停止过。 我不知道,这种英雄主义、理想主义、浪漫主义或者说唐·吉诃德式的情怀,是不是应该作为某种精神气质传染给你。因为我知道,在这个现实而物质的世界里,在更多的人看来,这不仅是多余的、奢侈的,甚至还是不现实的,可笑的,荒谬的。 这就像我在自己的工作单位,几乎从未暴露过自己写诗,甚至还是一个诗人这样的事实。 3.你的名字 你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妈妈打来电话,问我给你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我略加思索,问了一句:“预产期是什么时候?”妈妈说,大概是七月初吧。我说,那就叫“七月”吧。 这么说的时候,除了季节上的七月,我还想起《诗经》那首同名诗歌,还有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七月诗派”。这有点掉书袋的味道,我觉得这种想法有些无聊。但最为根本的是,“七月”本身就是一个富有诗意,或者说很有味道的一个名字啊。 当然,到了读书时,要取一个正式的名字。我也就顺其自然,叫王弱吧,加了一个王旁。后来,有一个孩子与你同名,就去派出所改名,把名字里的那个王旁取掉,变成“月”字。 后来,你对这个名字还是不满意,一直吵着去改名。原因很简单,重名的人太多,在网上查阅了一下,有几万个。但终于没有去改。这实在是一个普通的名字,而我还以为独一无二呢。也许,没有平凡的名字,只有不平凡的人。如果这个名字过于黯淡无光,那就依靠你自己的努力,让这个名字变得有光亮————是的,让它变成一个闪闪发光的名字。 不过,你对你的乳名还算满意。因此,你的笔名,也就沿用了它,七月。 …… 42.出国。或者呆在国内 朋友和熟人们的孩子,一个个出去了。有的大学毕业后,出国读研;有的高中毕业,出国读大学;有的初中毕业,出国读高中;还有的,初中和小学的时候就出国读书了。 他(她)们出去了,他们回国度假了。于是,大家相聚,彼此交流。而巨大的困惑,也随之降临:我们要不要出国?就这么一个孩子,心中确实充满不舍。又在什么时候出国?去哪个国家?将来是呆在国外,还是回国内工作?这都是问题。 而你则比较坚定:我肯定是要出去的,只不过是什么时候。你很轻松地把这个问题搁置了。 是的,除了暂时的搁置,还有什么办法。如果出国读本科,那就是眼前的事,因为需要考托福、雅思、赛特什么的啊。不过,你似乎更愿意在国内读完本科,然后,出国读研。专业也很明确,天文学;而大学呢,最好是美国的麻省理工学院。理由也很简单,它的天文学据说是世界第一。我不反对你的人生设想或设计。 如果出国读研,这个问题似乎确实可以暂时搁置一段时间。 43.最后的归结 在这个时代,做父亲实在是非常艰难的一件事。因为,我的一些困惑和迷茫,也是这个时代的困惑和迷茫。 我没有找到更好的方法和策略。我心中有方向,但眼中有现实。我只能顺其自然,无为而为。我不一定正确,社会又是如此的复杂和多元。真的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战战兢兢……这就是我的最大的心理感受。因此,我与大家分享的不是“经验”,而是“经历”;是迷茫和困惑,不是方法和方向。 我在迷惑和困惑中寻找。因为,我们都是第一次为人父母;也许,也是唯一的一次。而我们的时代和社会,却又发生着如此迅速、巨大而深刻的变化。我们只能是学做父亲,像一个小学生。但等我们学会一点之后,我们却已衰老。 不只是读书,升学……而是要做一个身体健康、心灵健全、快乐上进的人,做一个有心灵和灵魂的人。 我不知道,哪一种做法,对你认识世界和未来的成长更有利一些?我到底应该告诉你世界的真相和事实,还是把它描述得更为美好,就像童话故事所做的那样?我是不是不应该把这个世界描述得太过灰暗,而缺少应有的光明?我是不是要让你产生这样一个信念,一个人靠着自己的努力和奋斗,也是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并实现自己的理想和目标的,而不是依靠大家所说的权力、金钱、资源和人脉。像父亲这样子,通过高考,从乡村来到城市。 但是,我又有一种担心:这种掩瞒真相的做法,是不是属于一种瞒和骗,是不是会给你产生太过乐观和光明的观念,对这个世界的真相和本质认识不足。那么,在你长大之后,当你在现实面前碰得头破血流的时候,是不是会埋怨你的父亲,因为他欺骗了你?而瞒和骗,也许是中国式教育的重要方面,甚至可以归纳为中国特色,历史悠久。 我们为什么不敢告诉孩子,这个世界的真相?为什么我们总是选择闪避,不置可否。在当代社会,自我奋斗,还是社会资源或者说人脉更重要?也许,一切顺其自然,让孩子自己去慢慢体悟。也许,也是一种方法吧。这是自由主义,或者说自然主义的方法。我奉行这个,也只能奉行这个。我想起了鲁迅的另一篇杂文《立论》。而在教育孩子的时候,我们很多时候也会面临立论式的困境。我们可以保持沉默,或者顺其自然。我们可以既不说谎,也不说出真相。那就是什么也不说。 另外,选择平庸、平常,还是选择卓越?知足长乐,还是永不满足?积极进取,还是随遇而安?“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这样的古训或者说古老的人生智慧,到底是对,还是错? 其实,这绝对不能说是“最后的归结”,而是全部困惑、迷茫和纠结的新开始。 2014年10月19-29日于北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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