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旦夕祸福。 槐树庄的刚刚被疯狗咬了,很要命的。而十岁的他,并不知道事情的厉害,他劳动时受点伤,随手在地边摘一片车前草叶子,剥去表膜贴上,消炎止痛、清凉爽快,隔天就没事了。 刚刚家隔壁的三婶娘陆桂英,是乡妇救会主任、交通员。双河镇公共浴室沧浪池,有我们的地下交通站。我们在敌人里头有人,他们搞到情报,比如,敌人内部的动态,尤其是敌人要下乡“扫荡”,消息就送沧浪池交通站,交通站就往外送,往西北方向的情报,到三婶娘手里,她有时就叫刚刚往下送,这是锻炼他。 这种情报,多数以鸡毛信形式传递,就是在信上插根鸡毛。有句俗话,“鸡毛飞上天”,“飞”有快的意思,全旬又有民间风情。有时,虽未插鸡毛,习惯了,这种信,还是叫鸡毛信的。传递鸡毛信,是中国革命所独有的一大特色,是中国儿童参加革命的光荣历史,是令人神往的、生动活泼的、永久的中国童话。 就在这天,三婶娘将一封鸡毛信交刚刚,要他送河北蒋家坝小他。刚刚完成任务往回走,过了庄前的小桥没几步,就见一条大黑狗,嘴角流着浓涎,尾巴耷拉着,眼神呆滞而凶狠。 刚刚于这条狗是熟人,可这时,那狗“眼一翻,不认得小张三”,冷不防,“呼”——下蹿来,咬了刚刚一口。受惊的他,大喝一声,抬起右脚,狠踢狗的腹部,那狗惨叫一声,夹着尾巴逃逸。 刚刚看时,左臂弯以下四指处,出现两道浅浅的口子,不痛,血也流得不多。 不远处一个女孩,边大叫“刚刚,刚刚!”,边跑了来。那是石榴,刚刚紧邻,比他大一岁,两人玩得很好的,情同姐弟。 石榴走近他,喘喘地问:“刚刚,你被狗咬啦?” 刚刚有个习惯,开言前,往往会眨眨眼,那是他有个瞬间的思量。这时,他眨眨眼,抬起左臂给她看,说:“小口子,不疼的,没事的”。 石榴看着那远去的狗,焦虑地说:“我的亲妈妈!要死了,那是疯狗”。由于她的紧张,她发上的蝴蝶结,一扇一扇,也很焦急。 刚刚却问她:“你在做什呢?” 石榴说:“我在薅草,你在做什呢?” 虽说是好姐弟,情报工作有秘密性,不可对旁人说的,这个,三婶娘有交待,所以,刚刚只是将手向身后一指,说:“我到河北蒋家坝找小他有事”。 槐树庄到蒋家坝,相距一里,当中有一片空地,村前有条清清的小河,又在北边,槐树庄人就叫“河北”了。“小他”是一个男孩,十四岁,从小没有正式名字,就叫小他了。 再说这时石榴看着刚刚的伤口,她可急坏了,说:“小哥,不敢耽误的,快回家”。 刚刚一面说“不要紧的”,一面被她拽着往回奔。 因为石榴老远就哇哇叫,所以,二人还没进门,奶奶捋了——下发,就挪着小脚,手扶门框迎上,问:“出了什呢事?” 石榴急急地将事说了,刚刚只翻白眼,没啥感觉,痴痴地不说话。 奶奶拉起刚刚的那条胳膊一看,焦急地连声说:“怎么好!怎么好!” 刚刚说:“奶奶,不疼的。”作为当事人的他,真是不当回事的。 这边说话,惊动了那边的三婶娘,她大步过来,说:“全怨我,是我让刚刚去干事的”。 奶奶摆手道:“三婶娘,莫这么说了,那是你让他学习。” 三婶娘对刚刚做了个手势,意思是问————信给小他了吗? 刚刚点点头。 三婶娘看了刚刚的伤口,摆手说:“莫多话了,赶紧去找虞大抽尸”。她拉起刚刚在前,石榴搀着奶奶在后,四人小跑着,直奔虞家舍虞大抽尸家,慌乱的脚步,发出“七爪个”的声响。 槐树庄和虞家舍相连,其间只隔一条干涸的水沟。 虞大抽尸在家呢。 三婶娘指着刚刚对他说:“虞大伯,刚刚让疯狗咬了。” 虞大抽尸吃一惊,说:“是吗?” 石榴搀着扶杖的奶奶,也跌跌撞撞赶到。 石榴将事说了,奶奶合掌说:“虞先生,求你救救这孩子!” “先生”,是当地人对医生、教员、军人、公职人员和文化人的敬称。 虞大抽尸不敢怠慢,戴上眼镜,看了一下刚刚的伤口,拨去伤口上的血痂,又用力挤了挤,尽可能多地挤出血来。这就急忙去菜园抓了一把黏土,放在碗里,加上水,调得匀了,揉捏几回,做成一个泥团儿,如搓汤圆般,一只手将那泥团儿在刚刚伤口上不住搓动,口中念念有词,像在祷告,又像在念经。 刚刚痴痴地看着虞大抽尸,觉得他的动作、表情怪怪的。 虞大抽尸年近半百,念过多年私塾,读了《四书》,对中医中药有兴趣,拜师求艺,再看书,多少懂一点推拿、针灸,也识得草药。可他体弱多病,喘气声像拉风箱,状如濒死。他排行老大,一众就送他外号“虞大抽尸”了,这也只是好心好意的玩笑罢了。P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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