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看了看远远遁去的狼群,又看了看坐在雪中捂着大腿上的伤口吸溜着鼻涕的达娃,立刻埋怨地拍了多吉来吧一下:“你是怎么搞的,居然让达娃离开了学校,居然让狼扑到了他身上。”多吉来吧委屈地抖了一下,扬起脖子想声辩几句,看到父亲抱起达娃一副心疼难耐的样子,顿时把委屈和声辩全都丢弃了,赶紧跳过去,用眼神示意着,让父亲把达娃放在了自己身上。 多吉来吧把达娃驮回到了帐房,达娃躺下了,躺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一是惊吓,二是饥饿,更重要的是红额斑公狼牙齿有毒,达娃中毒了,伤口肿起来,接着就是发烧,就是昏迷。 这会儿,父亲从帐房门口来到达娃跟前,跪在毡铺上,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毅然决然地说:“走了走了,我必须走了,你们不要动,尽可能地保持体力,一点点也不能消耗。”十二个孩子躺满了毡铺,父亲望着满毡铺滴溜溜转动的眼睛,恋恋不舍地说,“你们挨紧一点,互相暖一暖,千万不要出去,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出去,外面有多吉来吧,多吉来吧会保护你们的。”孩子们嗯嗯啊啊答应着。父亲说:“不要出声,出声会把力气用掉的,点点头就行了。”说着脱下自己的皮大衣,盖在了孩子们身上。那个叫作平措赤烈的最大的孩子突然问道:“汉扎西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来?”父亲说:“最迟明天。”平措赤烈说:“明天达娃就会死掉的。”父亲说:“所以我得赶紧走,我在他死掉以前回来,他就不会死掉了。” 父亲走出帐房,拿起一根支帐房的备用木杆把帐房顶上的积雪仔细扒拉下来,然后把木杆插回门口的积雪中,从门楣上扯下两条黄色的经幡,沿着雪道走向了多吉来吧。 多吉来吧依然用粗壮的四肢刨扬着雪粉,看到父亲走过来,突然警觉地停下了。父亲说:“我走了,这里就交给你了,我知道你是想开出一条雪道好让大家一起走,但这是不可能的,孩子们已经饿得走不动了,更要紧的是,我明天不把藏医喇嘛叫来,达娃就会死掉,你希望达娃死掉吗?不希望是吧?”多吉来吧似乎不想听父亲说什么,烦躁地摇了摇硕大的獒头,又摇了摇蜷起的尾巴,看着父亲朝前走去,一口咬住了父亲的衣襟。 父亲说:“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想让我走吗?那好我不走了,你走吧,你去把吃的给我们找来,把藏医喇嘛尕宇陀给我们叫来。”说着父亲挥了挥手。多吉来吧明白了,跳起来朝前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若有所思地望着父亲,好像是说:“我走了你们怎么办?”父亲立刻看懂了多吉来吧的眼神,说:“是啊,你走了我们怎么办?狼会吃掉我们的,可要是你在这里,狼就没办法了。”父亲来到它身边,重托似的使劲拍了拍它,把一条黄色经幡拴在了它的鬣毛上,“这十二个学生就靠你了,多吉来吧,你在,他们在,知道吗多吉来吧。夏天死了一个学生,秋天死了一个学生,可不能再死学生了。”说罢,踩着没腿的积雪缓慢地朝前走去。 多吉来吧侧过身子去,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帐房四周的动静,一边依依不舍地望着父亲,一直望到父亲消失在弥漫的雪雾里,望到狼群的气息从帐房那边随风而来。它的耳朵惊然一抖,阴鸷的三角吊眼朝那边一横,跳起来沿着它刨出的雪道跑向了帐房。多吉来吧知道周围有狼,三天前围住达娃的那群饥饿的狼,那匹咬伤了达娃的红额斑公狼,一直埋伏在离帐房不远的雪梁后面,时刻盯梢着帐房内外的动静。但是它没想到狼群会出现得这么快,汉扎西刚刚离开,狼群就以为吃人充饥的机会来到了。 多吉来吧呼哧呼哧冷笑着:居然这些狼的眼睛里只有汉扎西没有我,居然狼们也敢于蔑视一只曾经是饮血王党项罗刹的铁包金公獒,那你们就等着瞧吧,到底是汉扎西厉害,还是我厉害。它看到三匹老狼已经抢先来到帐房门El,便愤怒地抖动火红如燃的胸毛和拴在鬣毛上的黄色经幡,嗡嗡嗡地叫着冲向了它们。 P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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