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过城市的野天鹅 一 大天骑着锃亮的二八车,带着肥童和小天,在白皑皑的雪地上压出深深的辙印。 在十三号楼前,他们停下车架好,钻过篱笆墙,闯进了工厂宿舍大院。 “谁啊?”大天问肥童。 “戴皮帽子抽烟的那个。”肥童指着远远的地方,抽泣着说。 大天径直朝那个孩子走去,小天和肥童待在原地。他走到那人面前没说两句话,那个孩子腾地从地上蹿起来,同大天扭打在一起。小哥俩有些后悔了,大天比人家矮了半头。 那个少年叫满子,是工人大院十三号楼的孩子王,这是大天和他第一次交手。刚刚,他抢了肥童的貂皮帽子,扇了管闲事的小天两巴掌,拿走了他的铅笔袋,那帽子是肥童爸爸生前送他的生日礼物。 大天和满子对喷着粗气,空气中散开两股白烟。雪地上,两人的脚不停地打滑,相互撕扯支撑着,还是扭倒了好几次。每次大天都先站起来,满子的气焰没有刚才那么盛了,他开始像狗一样伸着舌头,两手攥紧大天揪他领子的双手,大口大口地倒着气,然后像杀猪一样尖号着喊人。 大天擂在满子身上的拳头渐渐停下来,一大群工人子弟从楼道里冲过去,将大天从满子的身上拽起来,他们擒住大天的四肢,在雪地上拖着,大天奋力挣扎了几下,身边扬起阵阵雪雾,他朝小天大声喊:“快跑——傻啊!” 小天和肥童如梦初醒,转过身骑上车拼命往回逃。十三号院的孩子象征性地追了几步,该吃饭了,他们懒得追比自己快得多的自行车,擒到了大天就是最大的战果。 小天跑到林墨家,上气不接下气。林墨比大天长三岁,已经上了高中,他是大天最好的朋友。 “你哥真不叫人省心,走。”林墨披上军大衣,带上他每天都要耍弄一番的齐眉白蜡杆,蹬着车去叫人了。 一群人返回出事的地点,一个人也不见了,雪地上到处是杂乱的脚印,泛黑的泥点溅到周围的墙上,胖墩墩雪人的脑袋也不见了。正是午饭的时候,该回家的都回家了,十三楼的孩子们显然不愿意打乱自己的生活规律,院子里一片寂静。 “大天——”林墨高喊着。 大家绕过大院锅炉房的围墙,看见大天躺在一片碎砖头堆旁,肮脏的雪水已经浸透他的军用棉衣,他的脸和尖尖的耳朵冻得红彤彤的,胖得像只熟透的桃子,一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他甩了甩湿漉漉的袖子,试图掸去印在胸口上那个让他有些难堪的大泥脚印:“乌合之众!我一个人含笑同他们过招……” 林墨回家对小天说:“幸亏只遇到了小满,如果碰见他爸,你哥可就惨了!厂里谁都不敢惹他。” 大天说:“他爸壮得像头熊,揣着双手站在马路牙子上观战,我占上风的时候他就为那群废物支着儿,后来我实在没有力气了,他就喊小满回家吃饭了。” 不管怎么样,肥童的貂皮帽子抢回来了,只是缺了半截帽耳朵,他妈埋怨说:“这可怎么补啊,这孩子一天到晚都去哪里疯了?”小天的铅笔袋不知丢到哪里去了,或许装在满子的衣兜里,成了他向人炫耀的战利品。 二 “再讲一个。”崽儿眯起天生有点斜的眼睛恳求着,他手里提搂的暖壶上印着牡丹图案,那是他姐姐的嫁妆之一,他不断地往大天的绿瓷缸子里添热水,一副殷勤的媚相。 大天四周围满了孩子,居然有几个是十三楼的。大天没有轰他们的意思,这些人望见小天和肥童冷冷的眼神,有些胆怯,艺术楼的孩子们自动地把他们挤到最外圈。 大天喝了一大口热水,润了润嗓子,使劲睁了睁那只依然瘀肿的眼睛,准备开讲了。 “那孩子把魔瓶里的魔鬼放出来了吗?”崽儿插嘴问。 “别问了,你昨晚干吗不来,这段讲过了。”肥童不耐烦地制止崽儿,怕他干扰了大天的思路。 “今天讲《野天鹅》吧。”大天清了清嗓子说。 “在一个冰封的雪域里,有一个神奇的国度。那是冰雪的世界,驯鹿拉着雪橇要走上几个月才能到达。穿过黑森林的边界,才能进入这个国家。那是个四季鸟语花香的地方,它的田地里开满千姿百态绚丽多彩的鲜花,一望无际的小麦和高粱像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波浪。远远近近的田埂上,安装着巨大的风车,上面挂着像我们这里每年春节十五才能挂起的各种灯笼,夜里,那些风车就变成了五光十色的灯塔。 “风车的旁边架满了一座座大炮,你们知道那是干吗用的吗?” “装铅弹打鸟用的,那里的人喜欢吃烤麻雀!”十三楼的学兵抢着说。 “猜错了,那是用来爆米花的铁炉,每天中午的时候,都会点响一座大炮,爆米花雨会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这个国家的孩子们就会从家里跑出来,躺在米花堆上享用他们的午餐。”大天说。 大家鄙夷地望着学兵,他的智商怎么能比得过大天的智慧呢,学兵的脸通红,再也不吭声了。 “每天清晨,洁白的云朵仙子从天边飘过,将碧蓝的天空反复揩洗几遍,然后向田野喷洒雨丝,所以这个地方的空气清新纯净。王国首都的城堡里住着一个老国王,和他的儿女们。他有十一个儿子,个个英武强健,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美丽的小公主艾丽莎……” 大天渐入佳境,讲得绘声绘色。他的肚子里装满了故事,好像他上辈子是个说书人似的。大天小的时候,他妈妈总讲故事给他听,等他年龄稍大了一点,他就自己找来许多故事书读。在他的卧室里,藏着很多搜来的书,还有好些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手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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