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文学奖获得者、当代著名作家迟子建专为青少年创作的长篇小说力作 ★一次走向广阔生活的少年旅程,一段心灵跋涉的珍贵足迹,当直面生活的真实面孔,尝试担当、勇敢和宽容,成长的疼痛也能化作了动人的力量和财富 本书简介: 十四岁的城市少年赵雷终于在一个暑假里离开家,独自远行。他决心远离沉闷冷漠的家庭,远离苦闷寂寥的心境,去追寻在梦中一起恣意飞行的大鸟。在半个月的远行中,他迈着并不轻松的脚步,不断地帮助别人,也不断地成就自己,在自己的人生旅途上留下了一串弥足珍贵的印迹。作品通过一系列颇具戏剧性的情节,对当代少年在现实人生面前的心灵折射进行了独特的艺术表现,从容地讲述了一个关于“成长”的动人故事。 作者简介: 迟子建,当代著名作家,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主席。1964年生于黑龙江省漠河县北极村。1983年开始写作。 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晨钟响彻黄昏》《热鸟》《伪满洲国》《白雪乌鸦》《额尔古纳河右岸》,中篇小说《北极村童话》《世界上所有的夜晚》,短篇小说《雾月牛栏》《清水洗尘》,小说集《白雪的墓园》《向着日夜旅行》,散文随笔集《光明在低头的一瞬》《我的世界下雪了》等。 作品曾获第一届、第二届、第四届鲁迅文学奖,第六届庄重文文学奖,澳大利亚悬念句子文学奖,第三届冰心散文奖等多种奖项。2008年凭借《额尔古纳河右岸》获第七届茅盾文学奖。是一位同时获得成人文学奖和儿童文学奖的作家。多部作品被译为英、法、日、意大利等多种文字在海外出版。前言自序 童年时我家住在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山村,那时我最盼望的事情,就是进城。所谓“城”,是十多里外的林业局所在地,不过一两万的人口。但城中心有我们山村没有的电影院、饭店、书店、百货公司。它们就像一只只明亮的眼睛,摄人心魄。 我们进城有时搭生产队拉脚的马车牛车,但大多的时候是步行。牛马要是拉的东西多,车把式就会心疼牲口,不让我们蹭车坐。其实我们也喜欢步行,春夏秋时节,我们总能从沿途的原野和森林中,找到野果吃,清澈的溪流纵横交织,随时可掬一捧清凉的水来解渴。而冬天要是坐在拉脚的车上,不消一刻钟,手脚就冻麻木了,还不如踏着冰雪走,来得暖和。 我和小伙伴夏天进城,最惬意的就是看电影,吃冰棍,逛百货公司。冬天呢,我们受大人指派买完年画和五彩缤纷的糖球后,会用余下的钱买头绫子和花卡子,过年时妆扮我们的头发。因为包里有了糖果,我对它们有短暂的支配权,所以归途时我总是一颗接着一颗地吃糖,不止一次吃得牙疼,当夜不得好睡。 那样的日子,一晃儿四十多年了。自序 童年时我家住在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山村,那时我最盼望的事情,就是进城。所谓“城”,是十多里外的林业局所在地,不过一两万的人口。但城中心有我们山村没有的电影院、饭店、书店、百货公司。它们就像一只只明亮的眼睛,摄人心魄。 我们进城有时搭生产队拉脚的马车牛车,但大多的时候是步行。牛马要是拉的东西多,车把式就会心疼牲口,不让我们蹭车坐。其实我们也喜欢步行,春夏秋时节,我们总能从沿途的原野和森林中,找到野果吃,清澈的溪流纵横交织,随时可掬一捧清凉的水来解渴。而冬天要是坐在拉脚的车上,不消一刻钟,手脚就冻麻木了,还不如踏着冰雪走,来得暖和。 我和小伙伴夏天进城,最惬意的就是看电影,吃冰棍,逛百货公司。冬天呢,我们受大人指派买完年画和五彩缤纷的糖球后,会用余下的钱买头绫子和花卡子,过年时妆扮我们的头发。因为包里有了糖果,我对它们有短暂的支配权,所以归途时我总是一颗接着一颗地吃糖,不止一次吃得牙疼,当夜不得好睡。 那样的日子,一晃儿四十多年了。 哪只鸟会喜欢笼子呢?哪个少年又没有离家的梦想呢? 十八年前,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赵雷,与我的笔同行,在暑假离开沉闷的家,开始了一次走向广阔生活的旅行。他以一种顶天立地的姿态,在一个暑期惊人地成长,成为他自己时间的主人。他目睹了社会的一些死亡、疾病、不公,也看到了底层人的善良,沐浴了美好的人性之光。赵雷与《热鸟》中的云钗,他们在这部儿童长篇中的轨迹,如今想来,依然清晰,可见他们当年是与我的心同行。 如果这部多年前的旧作,依然有人读,对我来说,十八年前的这次儿童文学之旅,就是值得珍藏的。 迟子建 2015年10月17日 哈尔滨 赵雷不寒而栗。他又把本子翻到前面,见有一页抒发着对喜鹊的感想: 尖嘴的喜鹊深得农人们的喜爱。据说它的叫声可以给人带来喜讯。母亲尤其钟爱这种鸟,农闲时节总是坐在场院里呆呆地望着树。如果长尾巴的喜鹊出现在树梢了,她就会咕咕哝哝地说:“叫一个叫一个。”可喜鹊就是不叫。我喜欢喜鹊肩和腹部的白色,与身体的黑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使它看上去充满灵性。不过我讨厌喜鹊的叫声,那声音太繁忙了,让人觉得闹哄和心烦。喜鹊很少在我们家的院子里叫,可是有一年春天,瘫痪多年的父亲病故了,这边父亲刚咽完气,那边喜鹊就闹喳喳地叫了,好像我们全家人都盼望父亲死去一样。母亲为此气得扔给我一根烧火棍,对我说:“赶走它们!”可喜鹊就是不走,在三天的丧礼中欢叫不绝,多少冲淡了葬礼的阴郁气氛。我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喜鹊一声未叫,所以母亲说喜鹊糊涂了,黑白不分。现在想来,喜鹊的叫与不叫是有道理的:父亲的死对家里人和他自己都是一个解脱,当然是件好事,所以值得欢歌;而我离开农村上大学,走到今天这一步,有什么好处可言呢?不过是往泥潭里一点点陷进去而已。 赵雷读过这一段,仿佛看见了父亲那张悲哀的脸。赵雷知道爷爷早已病故,奶奶仍在农村,与叔叔和姑姑住在一起。赵雷三岁时曾与父母去过那里,可惜那时他年龄太小,什么也记不得。现在每逢春节,父亲总要给老家的奶奶寄些钱。有几次父亲流露出要回老家过年的愿望,母亲总是这样说:“今年回去了,以后还得再回去一次,白白浪费路费。” 母亲所说的“以后还得再回去”,是指奶奶的死期。可老人家的死遥遥无期,父亲回家的指望只能推迟。 赵雷有些同情父亲了。 有人敲门。不紧不慢的敲门声,说明来人是个性情温和的人。 赵雷打开门。 是武彬彬。他穿着一件印有老虎图案的短袖T恤,这使他瘦弱的身体有了某种危险感,仿佛他胸中的肉已经纳入老虎的血盆大口。 赵雷唤他进屋,为他从冰箱里取出一瓶汽水。 武彬彬出身于工人家庭,家里比较清贫,所以穿着一向朴素。他性格内向,在班里很少讲话。他的学习成绩一直徘徊在最后几名,虽然他很用功,可惜脑筋实在有些笨。赵雷与武彬彬一直相处得不错,他们也称得上是一对好伙伴。 武彬彬一坐下来就对赵雷说:“林老师死了。” “音乐老师?”赵雷有些不信,“就是林秀芬吗?” 武彬彬说:“就是她。” “这怎么可能?”赵雷心想,“昨晚肖妍刚刚献给你那么美妙的歌声,你应该继续活下去才是。” “昨晚你听没听音乐台的节目?”武彬彬看着赵雷说,“肖妍昨晚去唱歌了。” 赵雷支支吾吾地说:“我家的半导体让我弄坏了。” “原来你也没听。”武彬彬说,“我也没听着。”他又说,“不过林老师听了,听过之后她就气得喘不上气来,抢救了一个小时都没用,半夜时就死了。” “肖妍的歌怎么会气着她呢?”赵雷说,“肖妍特意把歌献给她,那歌多好听啊。” “原来你听了这个节目?” 赵雷自知失言,他不好意思地说:“我昨晚下楼打醋,在食杂店刚好听着一段。” “这是个秘密。”武彬彬说,“全班只有我知道。我妈妈的一个同学正好是林老师的护士。她能证明林老师是听了肖妍的歌以后死的。” “她本来就有绝症。”赵雷强调,“肯定是她的病发作了。” “那可不一样。没有肖妍的事,她可能还能多活一段时间呢。”武彬彬说,“肖妍唱的那首歌其实并不是林老师写的。” “这怎么可能?”赵雷糊涂了。 “那首歌是林老师过去的老同学赠给林老师的,是个男的。听说他俩年轻时特别好。林老师住院后,他写了这首歌来看她,林老师还在病床上哼这首歌来着。她把那歌放在枕边,天天都看。后来有一天肖妍去看望她,肖妍走后,那首歌就不见了。” “你是说肖妍偷了那首歌?”赵雷说,“她偷了歌会藏着掖着,怎么会当着全市的人来唱?肯定搞错了!” “怎么会错呢?”武彬彬喝了几口汽水,抹了一下嘴唇,说,“肖妍偷了那首歌,然后悄悄拿到了电台。电台的人一看那歌不错,就让她试唱,然后约她去电台表演。肖妍为了出风头,就说这歌是林老师在重病时写的,把林老师弄得挺庄严的。” “肖妍有什么错?”赵雷说,“即使她私自拿走歌不好,可她并不知道那歌就不是林老师写的啊?” “那也不能凭空猜测吧?”武彬彬说,“林老师听到肖妍的一段献词后,只说了一句‘让我的老朋友怎么想,肖妍怎么这么虚荣’,就喘不过气来了。医院的人也不喜欢肖妍,她去看林老师时带着一束花,还带着个报社记者,当场采访她怎么和老师研究歌曲、她怎么尊重老师。” “别说了。”赵雷拍了一下桌子,说,“真烦!” 武彬彬把那瓶汽水喝光,然后也拍了一下桌子,说:“我也烦。知道吗?昨晚我妈我爸打架了,都说要离婚的话了。” “因为什么?” “我爷爷练气功认识了个卖菜的奶奶,他要娶她。你说我爷爷都六十八岁了,还挺有心思的。我爸坚决反对,我妈则说结婚可以,但爷爷得搬出去住,她不能同时伺候两个老人。” “那他们不是立场一致吗?”赵雷说。 “一致当中又有不同。我爸说爷爷不能结婚,是说丢老武家的人;妈妈说爷爷可以结婚,是想趁机把爷爷撵出去,爸爸当然不让了。” “那你爷爷呢?” “他都哭了,真可怜。”武彬彬说,“我奶奶要是不早死就好了,要不他们两个人一块死,就没这些事了。” “我家,算了——”赵雷刚想说昨晚家中发生的故事和刚才所看到的父亲关于鸟类的笔记,但一想说这些事武彬彬又帮不上什么忙,也就闭嘴了。他们互相对望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干笑起来。 赵雷灰心丧气地说:“这暑假,没劲!” “咳,是没意思。”武彬彬说,“还有比这更坏的事情呢。我一直没好意思跟你说。原来计划这个暑假到海边的舅舅家去,可现在爸妈不同意了。他们说要惩罚我,因为我欺骗了他们。” “你隐瞒考分了?”赵雷问。 “不是。”武彬彬很不自然地晃了晃椅子,说,“说出来你别嘲笑我,替我保密。”武彬彬见赵雷点头了,这才说:“过六一儿童节的时候,我送了肖妍一本《世界名犬》的画册。我朝妈妈要了五十块钱,撒谎说班级要组织郊游。” 赵雷不由跳了起来:“你给肖妍送了画册?《世界名犬》?” “本来我早就该告诉你的,可我不好意思。”武彬彬说,“结果这事情露馅了。我小姨不是在学林书店帮忙吗,有一天她来我家,带着一本《世界名犬》的画册,那上面有我的字迹和签名。” “怎么落到她手里了?”赵雷觉得有些头晕眼花了。 “原来肖妍一共收到了好几本《世界名犬》的画册,她就把它们低价卖给了学林书店。肖妍把每一本的扉页都撕掉了。” “那你小姨怎么能看出是你送的?” “谁让我写字那么用劲呢!”武彬彬说,“用圆珠笔写的字,透过去的痕迹那么清楚。” “肖妍怎么能这样?”赵雷伤心地说,“她怎么能把同学送的礼物又卖出去呢?” “我猜她只留下了一本。”武彬彬说,“听说她昨天在电台中还祝送她画册的人快乐呢。要是我小姨不发现这个秘密,没准我还以为她是把歌献给我的呢。她这样说,是想让送她画册的人都对她好。我怎么这么傻呢!我妈妈知道这事后把我揍了一顿,海边就去不成了。不过你别把这事说出去,不知道咱班里还有谁当了傻瓜。我们知道肖妍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行了。”武彬彬说完后站起身,他在厅里走了好几个来回,然后突然问:“你没有送画册给她吧?” 赵雷为武彬彬的诚心所感动,也为肖妍的做法而气愤。但他觉得不能把实话告诉武彬彬,怕失去自己在武彬彬心目中的位置。赵雷摇摇头。 他们都觉得阳光有点百无聊赖,因为它投映的光明太平淡了。没有风吹过来,武彬彬因为情绪激动而出了热汗,他的胸前湿漉漉的,那只老虎看上去就威风扫地了。 赵雷留下武彬彬吃午饭。他们把冰箱里的果酱、面包和香肠取出来,草草把胃填饱。武彬彬说下午要帮家里打扫阳台,就回家了。 赵雷坐在阳台的藤椅里,感受着正午阳光灼人的逼射。他的心却有与气温迥然不同的寒冷的感觉。武彬彬会不会撒谎?他这样问自己。后来觉得这种想法不够朋友,就听鸽子飞翔的声音。楼下姓范的人家养了一大群鸽子,鸽子每天总要成群结队地飞翔许多次。有时它们骤然从窗前经过,就会令如织的阳光支离破碎,使屋子黯淡下来。赵雷喜欢听它们飞翔的声音,突噜噜的,很像是一群饿极了的人在吃面条。不过父亲讨厌鸽子,他说能够被广泛家养的鸟,就已经失去鸟的特性了。也许范家的鸽子感知到父亲的不友好态度,所以它们喜欢悄悄在父亲房间的窗台上拉屎,弄得白花花的一片,使得父亲不敢开窗。赵雷在鸽子的飞翔声中不由自主地流下了泪水。他想起了刚过去的雨夜,想起站在食杂店的窗前听肖妍那湿漉漉的歌声,想起武彬彬所说的一切,他的泪水就流得更凶了。他有一种辛酸、忧伤、屈辱与隐约的甜蜜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感觉,他长这么大是第一次有这种百感交集的体验。 赵雷哭过以后,觉得心里不那么难受了。他带好钥匙,锁上家门去学林书店。他最后想证实一下那里是否有失去了扉页的《世界名犬》,而如果真有,又是否有自己所赠送的那一本。因为他记得自己是用金黄色水彩笔写的赠言,写过之后,他恋恋不舍地翻看画册,手上的水彩不小心弄污了一页,记得那上面是伯恩山岳犬,它生活在阿尔卑斯山牧场,常常押送畜群,运送货物。他喜欢它那敦厚的模样和胸前的那道浪漫的白毛,那道白毛像滑雪道一样给人带来快感。 公共汽车十分拥挤。一个男人和女人因为被紧紧地夹在中间而发生口角。女人嫌那男人的胸脯贴着了自己的胸,可男人说他没有力量转身。于是他们就在售票员恹恹无力的报站声中唇枪舌剑地争吵。直到车过半程,下车的人比上车的人多一些的时候,车内的拥挤得到了缓解,那男人终于可以转身,他们才安静下来。车窗外到处是卖冷饮和西瓜的摊点。由于暑假开始了,所以街上走着的中小学生比平日增加了许多。有一伙人在加油站附近观看吊车在吊走一辆违章停车的桑塔纳汽车。 赵雷在里士岭下了车。他朝学林书店走去时,心不由乱跳起来。不过,他想武彬彬的小姨并不认得他,自己浏览任何书都应在情理之中。 书店里的人很少。一个戴花镜的老头坐在收款台前打盹。赵雷直奔主题,径直走向卖画册的地方。书店的开架售书使他能够随心所欲地翻看任何一本书。果然有《世界名犬》的画册,一共四本(也许有的已经被卖出去了)。赵雷拿起一本先看扉页,它果然是被撕掉了,然后他又去翻看有伯恩山岳犬的那一页,找到以后目不转睛地寻找那遗留的黄色,结果并未找到。他首先松了一口气。他放下它,又开始检查第二本,仍然是失了扉页的画册。他迅速翻到有伯恩山岳犬的那一页,还是没有黄色的污迹出现。他又松了一口气。赵雷翻阅第三本时心情已有几分明朗,没有扉页,伯恩山岳犬的那一页也没有讨厌的黄色水彩刺目地出现。这使赵雷觉得伯恩山岳犬更加与众不同地漂亮。他甚至伸出手去抚摸了一下它胸前的白毛,然后又抚摸了一下它长伸的粉红色舌头,仿佛它要摇摇摆摆地从画册中走出来似的。 只剩下最后一本了。赵雷有些紧张了,他想自己要么赶快转身离开,留下一个悬念,还不至于把肖妍想得太坏;要么就坚持看完,弄它个水落石出。结果他还是选择了后者。他掂起第四本画册时觉得它沉甸甸的,而且心跳加快。他先看扉页,它仍然是被撕掉了。赵雷的手心出汗了,他不敢马上翻到有伯恩山岳犬的那一页,所以他从第一页慢慢翻起。他先看到了长得像袋鼠一样的短毛奇瓦瓦,然后又看到了纯白色的马耳他狮子狗,它的头顶被人系了个浅蓝色的蝴蝶结,看上去娇滴滴的,一望便知它只适于观赏。诺福克梗的眼睛透出一股饥饿的神色,灰白色的像绵羊一样的贝德灵顿梗一副哀怜无助的表情。短毛腊肠犬过去了,斯凯梗过去了,巴圣吉犬带着几分调皮也过去了,接下来是形形色色的牧羊犬。赵雷觉得世界上的名犬太少了,他不希望这么快就把它们掠过,因为距离伯恩山岳犬的路程越来越短了。他有意在大马申犬那儿停留了一段时间,它满身的黑点给他一种发霉的感觉,仿佛这狗正生满霉菌而腐烂。赵雷有些反胃,便又转移目光去看质朴无华的秋田犬。最后他敛声屏气地翻到了最关键的那一页,结果他看到了黄色水粉的痕迹。它明显地出现在伯恩山岳犬的尾巴尖上,好像一只金色的蝴蝶在戏弄伯恩山岳犬。赵雷闭上了眼睛,他凝神静思了一刻,打算再证实一下自己所看到的是否是事实。他再次睁开眼睛,那黄色依然天真地驻守在原地,千真万确,仿佛铜镀般地坚实。 售货员注意到赵雷在反复翻看几本画册。他是个年轻男人,面色苍黄,眼镜滑在鼻梁上。他细声细气地说:“你要是诚心买,给你八折优惠。” 赵雷没有反应。 “七折呢?” 赵雷仍然没有反应。 赵雷默默地站了很久,这时售货员好奇地朝他走来。 “我想问问你,这上面真的有黄色污迹吗?”赵雷问。 售货员垂下头,扶着眼镜看了一下,说:“没错。这样吧,五折给你。” 赵雷最后的一线希望也被击碎了。他明白不是自己的眼力出了问题。他伤心地放下那本画册,木然地走出书店。街上车来车往,人声鼎沸,叫卖声连绵不断。赵雷走上一座石桥,望着下面被污染的流水,觉得心情从未有过地沉重,仿佛一大堆铅灰色的乌云钻进了他的心里。他想,老奸真应该好好摸肖妍的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