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个关于得到和失去的故事,有人哭了,有人笑了。 那些生命里逃避不掉的荒唐、错过和失误,终究在曲折蜿蜒的泪水之后,变成新的风景。 少年总是为牵不起同桌的手而神伤,时隔多年,当他牵起新娘的手,新娘不是她,他却并不觉得遗憾; 青年总是为得不到的职位而气愤,可也许一年之后,身处异乡,赚得更多名头更大,却再也无法体会到真正的愤怒和因年轻气盛而来的热血气; 总有不如意,买不起房,摇不到号,想要丁克的姑娘怀孕了,想要旅行的少年被俗物绊住了脚,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只有可怜的10%让人满足。 可是最好的东西,总是这样难以得到,也许你等过了九十九天,在最后的黑暗里放弃,转身的一瞬间,身后已经是万丈光芒。 所以,请不要着急,请耐心地等到最后。 那是最好的。 作者简介: 丁夕 自由撰稿人,狂热的文字爱好者。生于夏末,却并不喜欢秋天的温和,想要夏季铿锵的热情温度和炫目的颜色,还有微甜的水果和明亮的夜空。 已出版有《不变成大人也能知道的事》《午后十分钟的人生大改造》等畅销图书。 目录:
1、全世界只想你来爱我 2、赤壁 3、云端 4、原地等待 5、三人行 6、斗篷与莓子 7、测不准定律 8、恨嫁 9、花开荼蘼 10、无须再见的再见 11、相伴,不如陪伴市面上的同类书,大多以流水式的故事讲述法写作,或者情节离奇,类似八卦帖子,但是本书的故事看似平淡却充满了生活的矛盾哲学,有时主人公的经历近乎毫无特色,但这正是绝大多数人的处境,这样的故事带来的体会更深入人心。 ——麦茬全世界只想你来爱我 我得警告你,我对这些事情并不擅长,“送送花”“拉拉手”,还很可能忘记你的生日,但如果我一定要和哪个人一起做这件事,那最好还得是和你。 ——《极速风流》 一、 程丹青离开家的那天,是正月初三。江南阴雨连绵几日,冰寒入骨。还未到春运返程高峰,小小的站台上没什么人,程丹青的母亲替她拎着带给同学的腊肉虾脯,自顾嘱咐着这样那样。 火车在双桥镇只停三分钟,乘警们吹着哨子将送站的亲友拦在明黄色的警戒线外面,母亲把装满特产的提兜塞在她的手里,尤自大声叮嘱着“路上小心”“到了要给家里打电话”之类的话。程丹青一一虚应着,然后上车。 火车离站的时候她一直站在窗边,车厢里有暖风,全封闭的车窗上蒙了一层白色的水汽,她用一根手指在上面划开一片,向外望去。 顾知帆真的在,驼色的风衣,米色的围巾,撑一把鸽子灰和宝石蓝格子的大伞站在那里。背光,她瞧不见他的容颜和神情,只能看到那高挑挺拔的身影。火车渐渐加速,他也远去,终究退成“双桥站”那三个大字下面小小的黑点,后来,就再也看不见了。 程丹青给他发短信,带着娇憨小女人才有的那点矫情和琐碎写了很长很长,他隔了很久才回复,简简单单一句:“一路平安,小心风寒。”一如他们的这么多年。 顾知帆比她大十岁,是双桥镇医院年轻的医师,名牌大学出身,却在这小小的镇子里安安静静地待了好几年。小镇没有秘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等一个蔷薇般颜色的女子,他那么爱她,可是她嫁给了旁人,从此再不回头。 程丹青是典型的水乡女子,肤如白瓷,纯净细腻,似是不食人间烟火。顾知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才十三岁,怯生生地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外,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中考体检表格。顾知帆当天负责的是测试听力,进来一个学生他就按一下老式的磁带录音机,统一的听力测试带里那个女人的声音缥缈如同戏文念白,程丹青用一只塞了豆袋的搪瓷杯子掩住一只耳朵细细听了再念出来:“梨花?礼花?” 顾知帆点点头。他身后有扇小小的玻璃窗,洗得褪色的蓝色窗帘打了个好看的结,随着窗外的风一下一下地摇荡。他的眼神飘到窗外,低吟:“梨花小窗人病酒……” 程丹青讶异地看着他,他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去,专心在她的体检表上画了勾,又寻出话来赞她:“这么小便要读高中了呢,真是聪慧过人。” 她不经意间对上了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急忙挪开目光,抽出自己的表格,怀里似揣着小鹿,几步就逃出门去,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隔壁班的女同学在门口窃窃私语:“呀,那医生长得可真好看,像是电影明星。” 顾知帆确实像是电影里走出来的人。他住一栋很老的洋房,客厅里挂着古旧的画,兰风梅骨,画上的鸟儿却白眼望天,愤世嫉俗。顾知帆常常站在厅堂里拉小提琴,翻来覆去只是一首《花与爱丽丝》,程丹青猜那背后一定有缠绵悱恻的故事,她从未问过,可是每每想起,心中就无限难过。 后来就渐渐熟识起来,程丹青关于高中的青涩记忆几乎全都与年轻医师有关,他的小提琴,他半旧的格子伞,他用繁体字写的卷轴,他总是那么好看,她甚至一厢情愿地认为,全世界没有人比他更适合穿白色的医师褂,就连他戴口罩的样子都那么迷人。那个离开他的女人一定后悔得每天在被子里哭,蹉跎一辈子。 “那是因为你那时不过是个小女生。”程丹青大学里的死党付秋诗在麦当劳里跟程丹青说,“等你再见到他的时候,就会失望地发现他不过是个普通顺眼的男人而已。嗯,老男人。” 可惜顾知帆并没有像付秋诗或者程丹青的追求者们希望的那样,在短时间内退出陈丹青的历史舞台。大一那年暑假,程丹青在家里突发高烧,顾知帆拎着医药箱冲过去急诊,他给她量体温,用听诊器听她肺部的情形,她蒙眬中感觉到那小小的金属块碰到她的内衣又离开,他那戴着冰凉的医用手套的手握住她的手,然后扎下针。 这是他们第一次牵手,她昏昏沉沉地落下泪来,耳边只有母亲忽远忽近的安慰,他轻轻掰开她的手指,然后刷刷地开始写处方。很多年后程丹青才恍然意识到,那竟是他们唯一的一次亲密接触。 大概那以后的两三天,顾知帆每天来一次,程丹青很快可以下床,他们就会一前一后地沿着古老的风雨长廊散步,谈美好的绘画和诗歌。他是个痴人,对情、对诗书画乐都有种近乎狂热的执着,只是双桥镇实在太小,他已孤独多年。程丹青在大学里读的是中国古典文学,略略能跟他谈上一些,待程丹青开学返校后,他便开始偶尔出现在她的博客上,留一两句点评,永远用繁体字,永远一针见血。渐渐地,程丹青的电脑默认输入法变了,她开始习惯用繁体字写博客或者私人信函。他们互相加了MSN和QQ,程丹青看着他的头像亮在那里,就会有种他们非常接近的错觉。 她习惯了这种错觉,并且像所有这个年龄的姑娘一样,渐渐就当了真。 可是毕竟隐隐不安,她下意识地放弃了本校保研,自修了日语要去日本京都的大学进修。大学四年级的春节,程丹青拿着录取通知书回家,她已经决定,如果顾知帆真心留她,她就回到双桥镇,在镇中学谋一份闲职,从此风花雪月柴米油盐,一心一意做他的小女人。 最终她还是独自离开,因为她提到留学的时候,他说:“哦,恭喜你。”她提到她可以留下来的时候,他仍旧远远地负手而立,说:“不,你会后悔。”她连冲过去握住他的手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绝望地问:“你会送我吗?”顾知帆转过头看她,然后微笑:“看看吧。” 卧铺火车还算干净,程丹青把母亲托人费力搞到的下铺换给一对带幼童的夫妻,吃力地把随身的行李扛到上铺去。一夜颠簸,惊醒数次,片刻浅眠都被混乱的梦境所扰,梦到远远站在双桥上的顾知帆,梦到那些只剩片断的少女时光,梦到真的嫁给她恋了这么多年的男人,两颊灿若蔷薇,他轻轻地叫她爱丽丝。 列车早点近两个小时,程丹青从北京南站走出来的时候,天还黑着,干冷干冷的风瞬间吹透两层羊绒围巾,冻得她牙齿打架。春节的假期仍未过去,满地都是鞭炮的碎屑,踩上去嘎吱嘎吱地响。程丹青艰难地拖着箱子走了两百米,成功上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留着两撇看上去像坏人的胡子,程丹青越看越觉得心惊肉跳,却又无法下车,只能表面镇静内心慌乱地盯着座椅靠背,下意识地给熟识的号码发短信算是求助。 发给付秋诗。这丫头显然还没睡醒,驴唇不对马嘴地回复:“噢,我过了十五才回学校,现在正与父母在三亚度假。” 发给顾知帆。他没有回。程丹青苦笑,医生总是比平常人更会养生,若是不需值班的日子,他每天晚上九点一定会关闭手机,直到第二天早晨八点。 某作家说,如果女人有需要的时候男人不在,那么以后他也不必在了。 程丹青心跳得很快,一时竟忘了恐惧,整颗心像被人狠狠揉着,揉成了碎片,每一片里都想着顾知帆,可是理智却又一遍一遍重复着人家从未对她动心的事实。 正当她沉浸在往自己伤口上撒盐这样没前途的自虐行为里不能自拔的时候,面相凶恶的司机忽然稳稳减速,程丹青悚然抬头,后视镜里他露出八颗牙的微笑,说:“到了,十九块。”计价器啪地重新弹起,打印机吐出一张标准发票。 程丹青手忙脚乱地付钱下车,司机热心地说:“慢点,小心那些放炮的。”她勉强露出笑容,然后拖着行李走进小区。 二、 大学四年,程丹青并没有像同学们那样热衷于做家教或者促销的兼职,她每天都在图书馆花费大把的时间,钻研文学殿堂里各种偏门冷僻的学问,从诗词歌赋到酒令护身符,再将她的研究成果用通俗易懂、诙谐有趣的句子写成笔记,偶尔穿插点饮食男女的爱情故事,专供都市白领快餐消费,因此向来销量不菲。几年下来略有存款,去年学期结束的时候,趁房价暴跌,她凑足首付置下一套极小的公寓,不过二十多平方米,胜在坐北朝南,明厨明卫,从早到晚阳光普照,温暖宜人。 只做过基础装修的房子看上去相当凌乱,唯一的好处是灯一开就满室明亮,不像顾知帆的那栋老洋房,从门廊开始开灯,一直开到书房还觉得光线晦暗,气氛清冷。 还想他做什么呢?程丹青拿出手机来看,顾知帆仍然没有回复,倒是付秋诗大概醒过味来,打了四五个电话给她。程丹青给她回了短信,想了想,终究忍不住也给顾知帆发了一条:“平安到达,勿念。” 他又何时真的念过她?程丹青下意识地哼起《花与爱丽丝》,不知不觉就哭出声来,最终一脸泪痕地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太阳照常升起,又是新的一天,然后就是更新的一天。程丹青埋首故纸堆,又将新的稿子发去给熟识的编辑,办理留学东洋的诸般手续,转眼就是三月初。她还是搁不下千里之外的顾知帆,隔三岔五寻些古籍里的事情问他,他会回得极尽翔实,字字有据可查,有时候回复的短信甚至多达十数条。她至今存着他们之间所有的短信,却失去了一条条翻看的勇气。 学校已经开学,但大四几乎没有任何课程,只需每周回校一两次,与导师交流毕业论文的进度而已。天气晴好的时候,程丹青就把笔记本电脑拎到小区中心的活动区去,那里有一片小小的荷塘,周围都是嫩绿多情的垂柳,湖心亭有若干石桌石凳,范围内可连通免费无线网络。如果把面包的碎屑扔进池塘里,肥硕的锦鲤就会跃出水面,雪白的鸭子也会从荷叶的阴影下直冲而来,水波荡漾,比闷在家里要悠然舒适得多。 付秋诗跑过来住过几天,对这地方赞不绝口:“这样的地方,适合艳遇,真的,丹青你应该交往个靠谱的男朋友。” “顾知帆是个君子,”程丹青回答,“我从未觉得他有不足。” “所以他对你把生活搞得烟雨蒙蒙一片黯淡不需要负责,他是个真正的君子,可是与你无关。”付秋诗认真地看着她,“你的生活需要彩虹糖、玫瑰花、猫,或者任何活生生的东西,而不是一个翻手阴云密布、覆手阳光灿烂的神,相信我。” 程丹青心里明白她说的每句话都十分有道理,但仍然难以接受感情落空的现实,更不相信自己有开始一段新的情感的能力。这么多年,同龄的男生哪有一个入得了她的眼? “这里只有下棋的大爷和带孙子的大妈,绝对没有什么艳遇。”程丹青说。 “别那么绝对,亲爱的。”付秋诗走的时候这么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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