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红尘内有出尘之思,在孤绝中咀嚼人生滋味。周梦蝶其人其诗,一直为众多纯洁心灵所仰望。《约会》得诗54首,风、云、鸟、兽,无一不可入诗,文字纯净、简单,且时带谐趣。而周梦蝶孤独的身影孓然独行于城市,虽摆脱生活的羁绊,却无所遁逃生命孤独的本质,所以他不断自我对话,向山水问情,与静物约会,往佛经里找智慧,遂婉转成他笔下似有情又绝情的诗句,欲言又止,止于当止。而诗中的“跋”“小序”“后记”等更是可观,向传统取经,挑战现代,每段均是最动人的小品。《约会》简体版特别收入余光中、曾进丰等评析文章。 作者简介: 本名周起述,河南省淅川县人,1921年生。宛西乡村师范肄业,1947年加入青年军行列,次年随军到台,遗有发妻和二子一女在家乡。1952年开始写诗,1955年退伍后加入“蓝星诗社”,当过书店店员、小学教员等。1959年起在台北武昌街明星咖啡厅门口摆书摊,专卖诗集和文哲作品,吸引了许多向往文学的青年男女,使得武昌街头成为六七十年代台北重要的文化街景之一,直到1980年因胃病手术才结束21年的书摊生涯。2014年5月1日病逝于慈济医院。 “孤独国王”周梦蝶,除参加“蓝星诗社”、著写诗作之外,曾与台湾《联合报》副刊撰写专栏“风耳楼尺牍”,出版诗集有《孤独国》《还魂草》,平日惜墨如金,37年后始出版《约会》《十三朵白菊花》等。 约会 谨以此诗持赠 每日傍晚 与我促膝密谈的 桥墩 总是先我一步 到达 约会的地点 总是我的思念尚未成熟为语言 他已及时将我的语言 还原为他的思念 总是从“泉从几时冷起”聊起 总是从锦葵的徐徐转向 一直聊到落日衔半规 稻香与虫鸣齐耳 对面山腰丛树间 袅袅 生起如篆的寒炊 约会的地点 到达 总是迟他一步—— 以话尾为话头 或此答或彼答或一时答 转到会心不远处 竟浩然忘却眼前的这一切 是租来的: 一粒松子粗于十滴枫血! 高山流水欲闻此生能得几回? 明日 我将重来;明日 不及待的明日 我将拈着话头拈着我的未磨圆的诗句 重来。且飙愿:至少至少也要先他一步 到达 约会的地点 一九九一年三月十七日 仰望三十三行 又题:两个星期五和一只椅子 不信一室之内有两个星期五? 不信这只椅子 ——一直孤悬于我的小木屋之一隅 举头七尺七寸的高处—— 是我,以自己为样本 为你,单单只为你而编的? 你说你星期五下午来, 我从星期二一早就开始欢喜; 有两朵孪生的天人菊 开在我眼里。 门不启而自启。 隐约有花气氤氲如白木樨,袅袅 自我亲手为你而编的椅子上散出—— 不信?那是星期五,我在听你 而你,星期五在说我呀! 隔着一层薄而透明的蓝玻璃。 语言浮华且最易滋生误解; 惨然一笑,你说: 语言如红杏,一不小心即将为窗外 长耳的松涛、乌鹊、凤尾草与象鼻虫所窃听 而无端引来南斗与北斗非想非非想的眼睛。 再多一分,便是下弦了! 但得三分五分七分满就好。 赤松鼠已睡醒了, 与梭鱼的机杼声相呼应 潜水鸟已长啸了第七响了。 少少许与多多许二者谁更窈窕? 但得七分五分三分满就好! 明天太阳会不会从星期五的足下升起? 孤悬于我小木屋之一隅的椅子 已自七尺七寸的高处取下 且拂拭了又拂拭再拂拭; 林荫道上的落叶是扫不完的! 一九九六年十二月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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