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那些温暖的乡野物事下午茶


作者:魈鸣     整理日期:2015-04-26 21:06:38

以乡村生活为背景,以系列随笔的形式对乡村的全景书写!,并揉入大量乡村民风民俗,且主题相对集中,具有浓郁的乡土气息。文字质朴静谧,唤醒人们对乡村那种“无防”境地的心灵回归。
  作者简介:
  魈鸣,本名潘明章,湖北宜都市人。湖北作家协会会员。曾获第21届全国孙犁散文奖,著有小说集《尴尬生活》。
  目录:
  辑一乡村四季
  春雨
  夏夜
  秋收
  冬雪
  辑二远去的风景
  消失的“铜铁匠”
  小秋收
  捡柴
  有关米的记忆
  山民的山烟
  辑三年的怀想
  年猪的年味
  忙年·忙吃
  除夕的“土爆竹”辑一乡村四季
  春雨
  夏夜
  秋收
  冬雪
  辑二远去的风景
  消失的“铜铁匠”
  小秋收
  捡柴
  有关米的记忆
  山民的山烟
  辑三年的怀想
  年猪的年味
  忙年·忙吃
  除夕的“土爆竹”
  汤圆·元宝·元宵节
  遗落在乡村老屋里的年
  辑四乡村名片
  土屋
  篱笆
  草垛
  野烟
  土狗
  辑五山野那些树
  老屋·枇杷
  神树
  屋后有棵香樟树
  山上有对“夫妻松”
  遍地油桐
  辑六土家那些事
  土家烧烤
  土家开放在肚里的花
  土家罐罐茶
  土家红苕和洋芋的另类吃法
  土家围腰
  辑七爹亲娘亲
  父亲·榨坊·电
  父亲的辉煌
  我的老母亲
  父亲的耳光和母亲的竹条
  辑八乡村的节
  惊蛰节植树节
  永远的端午
  六月六,晒龙袍
  年小“月半”大
  中秋夜,入园偷摘不算偷
  辑九赋闲的农具
  剃竿·抓板
  石磙·磙板
  蓑衣·斗笠
  草鞋耙子
  辑十乡村人物
  王老六
  尤家大爹
  “人生观”
  刘春波
  秀秀
  辑十一乡村“老”字号
  老街
  老屋
  老井
  老岩
  辑十二乡村那些鸟
  斑鸠
  老鹰
  燕子
  喜鹊
  辑十三乡村怪吃
  臭豆酱
  地卷皮
  阳雀花
  山胡椒
  酸高粱浆
  辑十四乡村往事
  那年那场“谣言”风波
  无事不要在野地里乱画
  当年我们曾经饰演“四人帮”
  河谷深渠大爹救起一个人 文学史上所有的乡土写作其实都携带着乡愁的温度,无论是屠格涅夫的俄罗斯森林,鲁迅的中国水乡、沈丛文的湘西山城、还是孙犁笔下的白洋淀,及至这位魈鸣笔下的古镇山村,无一不都传承着历史的篝火、民族的血脉、生命的体温。——中国作家网怀旧也可以是信仰,信仰的是纯真、美好,这种对于乡野的描写,质朴、清新,它唤起你过去的记忆,让你安静下来,让你如同喝一杯清茶,在平淡里慢慢宁静、淡定,让你找到世界之初的那抹光亮,那个你和他(她)都曾经美好的旧时光。——太原日报《那些温暖的乡野物事》这本书,不仅是一个人对渐渐逝去的乡村的钟情书写,对渐渐消失的民俗文化的珍惜,也是对故土的深厚思恋与怀想。如念想已消失的冬日打制或修理炊壶的“铜铁匠”;山里孩子放学后必做的一门“家庭功课”——“捡柴”;山里的“小秋收”(打山货),温暖了贫瘠的生活。——任文消失的“铜铁匠”
  山里人家,炊壶是家中必不可少的家当。冬日里,大雪封山,一家人围着宽大的火塘,架起熊熊大火,再在火塘中央吊上一把烧得黢黑或铜或铁的炊壶,是烧水烤火两不误。
  山里人家节省,添置件家什不光讲究个适用,还得讲究个耐用。尤其是炊壶之类,总爱按照自己的要求,特意地去找人定制一把。还有,再好的炊壶,也架不住成年累月地吊在火上烧呀!总会有烧漏的那一天。于是,打制或修理炊壶,就成为了山里手工业者一个挺不错的行当,大伙都尊称他们为“铜铁匠”。
  读小学的时候,学校附近就有个姓段的“铜铁匠”。段“铜铁匠”不光手艺精巧,而且还特别地能侃。只要他摆开架势一开工,身边总要围上来许多闲来无事的人们。他一边敲敲打打地干活,一边不时给大伙来上几个或荤或素的段子,常常惹得一旁围观的人们哈哈大笑。在人们一浪一浪的笑声中,顾客也就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他的身边。
  在老家人的眼里,大凡手艺人都是聪明人!有人说,段“铜铁匠”之所以聪明,是因为他父母给他生就了一颗硕大无比的“扁桶脑壳”。大家喊他“扁桶脑壳”,是指他的前额和后脑勺都生得较为突出,以致整个脑壳活像个家里盛粮的木扁桶。段“铜铁匠”不光脑壳生得特别,而且眼睛又不太好,不光近视,看东西还眼斜。一些顽皮的同学见了,就时时故意在他的小女儿面前学着他看东西的模样来引人发笑,常常惹得他的小女儿脱了鞋底不停地追打,撵得满校园里乱跑。
  段“铜铁匠”的绝活是翻砂。那年月山里穷啊!抽不起纸烟,大伙只好用自己种植的山烟来解馋。要抽山烟就得有一套抽山烟的家什——烟杆。——一个大烟锅用一根细竹连着一个小烟嘴。山里的烟杆有长有短,家道殷实的人家,常常备有一长一短。短的用以外出,随身携带;长的用于家中烤火,伸入火中一刨就燃。那时山里人用烟杆,就如同现在城里人用手机。烟杆一掏出来,明眼人一看就知晓主人是个啥身份。讲究的人们用银烟锅,较为大众的是铜烟锅,实在不行,锑铁的烟锅也凑合。段“铜铁匠”翻砂翻得最多的,就是山里人常用的烟锅和烟嘴。当然,有时根据顾客的需要,段“铜铁匠”也会翻个小铜锅、小锑铁锅之类,可那样的主顾总是少而又少。
  每逢段“铜铁匠”架起炉火要翻砂,身边总要围上许多好奇的人们。在人们好奇的目光中,他总是不慌不忙的,先是将那些不知从哪弄来的细红沙装入木箱,埋入一些业已制好的烟锅、烟嘴等制好模;然后就将别人送来的铜块锑铁块用一个特制的炉子加上极好的白炭不停地加温,化银元的时候也有,但总是很少;待那些东西完全熔化成水,最后才将溶液小心翼翼地灌入那预留小孔的木箱中。完事后便一边神侃,一边和大伙一起等待翻制的东西完全冷却,最后开箱验货。遇上放学的时候,就常有贪玩的孩子看得入了迷,以致忘记了赶路回家。
  刚翻出来的那些烟锅烟嘴等物,总是显得极为粗糙,且张牙舞爪的丑陋不堪,可只要经过段“铜铁匠”一通锯呀,锉呀,钻呀,打磨呀,立马就会变得光亮起来。在我的老家,段“铜铁匠”的东西总是很好买!
  前些日子,听老家来人说,段“扁桶脑壳”已经去世了。我知道他们说的是段“铜铁匠”,心里还在想,唉!段“铜铁匠”这一去,老家人再打炊壶、买烟锅恐怕就不会再如从前那般的方便了。可后听来人仔细一讲,才知道,老家的火塘前些年就已全部改成了有烟道的地火笼,用的全是一色白亮亮的铝壶,早就不时兴用那种烧得黢黑的大炊壶了。至于那烟锅,山里已没有多少人还在抽山烟,自然也就用不着再去买那又笨又丑的老烟锅了……。
  小秋收
  秋天来了,田里的庄稼一茬一茬地泛黄,一天一天地成熟了。秋收的季节又到了。
  秋收,这是大人们所关心的事情,自有队长领着大人们去忙着不停收割,用不着孩子们去多操心。孩子们所关心的是,秋风一起,山上树叶一黄,又有哪些山货该成熟了,哪些山货可以将它及时地采回来,挖回来,晾晒干了,然后背到供销社里去卖钱。这些,大伙谓之为“打山货”。
  “打山货”是土话,它在当时有个挺文雅的名字叫“小秋收”。说起“小秋收”,对于现在的孩子来讲,估计已经是很少有人知道了。可是,在那个异常贫困的特殊年月里,它却是山里孩子唯一可以挣得现钱的来路!是山里孩子一年学费的指望!是每到秋天,放学时老师对学生们必讲的话题!
  山里的山货理所当然地有很多,可是,却并不是每一样山货都能变出钱。要想山货变出钱,那还得有人收。于是,一到秋天,供销社收购门市部门前花花绿绿的墙面,就成了孩子们无时不在关注的焦点。——因为,那上面不光会随时贴出几张山货收购的信息,同时还时不时地有一些花花绿绿叫人识别山货的宣传图画和收购说明张贴到墙上。在那个文化生活极度贫乏的年月,孩子们站在墙下,仰着脑袋,看着那些漂亮的似曾相识的彩色图画,便如同获得了一本简易的科普连环画,让人陡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
  在我老家,我所见过的“小秋收”所收购的山货大致有两类。一类是树上长的,诸如棕榈树籽、杉树籽、蜡树籽、松树籽等等植树造林所需的树籽之类;一类则是地里埋的,诸如天冬、麦冬、半夏等中药类以及可以用来酿酒“丁把蔸”等。
  半夏在我们老家,大伙都习惯叫它“三步跳”,据说是因为毒性很大,人如果误食之后,只需跳三步就完蛋了。大人们说得很是耸人听闻,因而在挖、洗、晒“三步跳”时,我们总是做得很小心。“丁把蔸”到现在我依然还是不清楚它的正规学名,只知道它生有长长的刺梗,大而光滑的叶子,又常常生长在深深的岩缝之中,挖起来总是很费劲。“丁把蔸”的茎块长得奇形怪状,有些像我后来见过的“太湖石”,且很硬很结实,需拿斧头用力才切得开。切开后的“丁把蔸”颜色红红的,如同腊瘦肉一般好看。听说,“丁把蔸”收去后都是用以酿酒了,当地的供销社里就常有这种酒卖,只是,喝过这种酒的人都说,这酒很打头。不过话说回来,在那个年代,粮食酒稀罕得如同当今的“茅台”,一般人够喝上几杯“丁把蔸”酒,本身就已经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了。天冬麦冬之类则生长在森林的深处,要么寻不见,寻见就一大片。可大人们因害怕我们进林子深了遇见毒蛇,总是不让我们小孩子单独去挖。相比之下,采摘棕榈树籽、蜡树籽就直接得多了。附近山头有多少棵这样的老树,今年结了多少籽,入秋之前,小孩子们早就已经烂熟于心,况且这些树都不算太高大,霜风一起,树籽变白,“唰唰唰”地几下就可上树将它成爪成爪地采摘下来,然后,只需呆在家里将籽粒捻下来,晒干就可卖钱。而松树籽杉树籽则需先将其果实采下,然后再拿到太阳底下去暴晒,让其果实开裂,籽粒才会出来。结籽的松树总是又高又大,爬上去不光困难而且还危险;结籽的杉树虽说没有松树那么高大,可杉树的树叶又生得如钢针般地扎人,不便攀爬。因而,采摘松树籽和杉树籽还必须借助于长长的竹竿。孩子们敲打竹竿,总是不如大人们深得要领,竹竿敲打在有果实的树枝上,一打树枝一摇晃,果实就是不下来,常常让性急的孩子急得直掉眼泪。
  山货背到供销社的收购门市部去卖的时候,是孩子们最高兴的时刻。不论山货有多少,总能换回几角几分的零票。对于孩子们来说,一次能换回成整块钱的时候,总是少而又少。记得有一年,我采摘的棕榈树籽一次居然买了两块多,让我足足兴奋了一星期。要知道,那时候一个学期的学费也只要两块钱呢!
  买山货的钱,虽然是孩子们的辛苦所得,可孩子们实际可以支配的钱,往往只是那除开整角之后可怜的几分,整块整角的钱,还必须得交给父母用以补贴家用。可就是那可怜的几分钱,却足以让孩子们再次回到山上,直致累得黑汗直淌…….
  现在终于好了,山货都来自于连片的规模种植,再也用不着让孩子们漫山遍野地去东挖西找了。物资充裕之后,过去的那些山货,许多现在都已派不上什么用场。只是,当我看到如今的孩子用钱阔绰的样子,便想起先前的“小秋收”,总觉得他们的孩童生活似乎缺少了点什么。
  缺少的是什么呢?我想,可能是苦难!可是,现在的父母,谁又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再回到过头去吃那样的苦呢?
  捡柴
  有山便有树,有树便有柴。
  对于山里人家来说,烧柴理应为充裕之物。可是,在过去那个特殊年月里,山上的一草一木皆为集体所有,每家每户按月分得的那点可怜的棍棍棒棒,是根本就架不住家里做饭烤火两头烧。一到冬天,常常是分回来的烧柴摞在墙角,湿漉漉的还未等它完全晾干,就已被烧得所剩无几。
  于是,捡柴就成了山里孩子放学之后的一门必做的“家庭功课”。
  说是捡柴,哪怕是在山里,其实,地上也是没有什么现成的柴禾可供人来捡的。要捡的柴禾在哪里?要捡的柴禾还挂在树上呢!虽说,那时山上的一草一木都属集体,但树上的那些坏死的枯枝败叶,还是可以容忍孩子们尽情去捡的。
  ——捡柴,实际上就是去树上扳柴!
  那时,家乡的山坡田地间,到处都生长着一种有着百年树龄的老乌桕树。不知是因为树龄太高,还是因为其他别的什么原因,一年四季中,高大粗壮的乌桕树上,总有几段大小不一的枝桠,会随着季节的更替而慢慢地枯死。在孩子们的眼里,那些枯死的乌桕枝桠,看上去是那样地粗大、那样地结实,扳回去往灶膛或火塘里一丢,会象泼了油似的燃得噼啪直响。于是,扳捡乌桕枯枝,就成为了山里孩子们日常捡柴的首选。
  然而,要想把悬在高大的乌桕树上的枯枝扳下来弄回家里去,对于孩子们来说,却并不是一件十分轻松的事情,但绝对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常常是还在放学的路上,孩子们就已约好了一同捡柴的地点和路径。回到家,放下书包,每每端起父母留在锅中的饭碗还没吃利索,就有抢先一步到家的孩子一路吆喝约了过来。外面的孩子一吆喝,屋里的孩子自然就急了,三下两下扒完饭,从门背后搜出捆柴的勾绳就直往腰间扎,系扎时还特意留出粗壮的木勾吊在腰间,如同一支手枪挂在腰间不停地晃动。然后,才背上长至膝弯的大背篓,屁颠屁颠地跟着伙伴一路吆喝着跑出门。
  勾绳,那些缠在孩子们腰间的勾绳,对于捡柴的孩子们来说,它的作用不光是要用它来捆柴,更多的时候,还是要用它来扳柴。
  用勾绳来扳柴,现在说起来,倒有点像后来电影电视里的“黑衣人”用“如意索”,是个捡柴中的技术活!孩子们拿着勾绳来到高大粗壮的乌桕树下,不光眼睛要瞄准树上的枯枝,而且还要一手捏住勾绳的绳尾,一手不停地转动勾绳的木勾,然后,看准时机,奋力一抛,将木勾稳稳地勾挂在乌桕树的枯枝上。待木勾挂牢实了,再在树下摆开架势,揪住绳尾用力一扯,那枯枝就乖乖地落了下来。倘若遇到枯枝离地太高,则需几人联合,结上几根勾绳,轮番地抛摔无数次,方才可以将那枯枝勾住并扯下来。
  有趣的是,常有人用勾绳挂住了粗大的乌桕枯枝,却揪住绳索是左扯右扯也扯不下来,最后不得不央求所有的同伴一起来帮忙。可捡柴的孩子毕竟都是些孩子。遇上枯枝太粗,自然也会有大伙一起使力也扯不下来的情形。遇上这样的情况,于是,所有的孩子就会一拥而上,揪住绳索高声喊着“一二三”,缩起双腿一齐使劲地来“荡秋千”。荡着荡着,常常是在正忘形的时候,树上的枯枝就突然“啪”的一声断了,枯枝、勾绳、连同下面吊着的孩子们,全都一齐滚落到了地上……。
  这样大伙一起出力得来的枯枝,自然是人人有份!
  当然,我这里所说的都是一些业已过去的事情。去年,老家的侄子考取了市一中来城里上学,看着那小孩子的模样,不知怎地,我就突然一下又想起了童年捡柴的趣事来。我问他们现在在家还捡柴么?侄子听后颇为不解,说现在家家户户都用沼气了,自家柴山上的烧柴生得人都钻不过,都懒得去砍,还没见过,有哪家的烧柴还需小孩子去捡的!我一想也是,近些年,山里的日子是越过越精致、越过越环保了,柴禾自然是用得少,上山去砍一次柴,一年到头都烧不完,哪里还用得着花上功夫让孩子们去捡?
  有关米的记忆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山里老家的居住地,是方圆数十里公认的好地方。说它是好地方,就现在看来,无非是在我老家的门前,那时还有着一冲银亮亮的好水田。
  因为水的缘故,山里的老家,能够耕种水田的地方总是极少。大面积的旱地,除了耕种适宜生长的包谷和小麦外,便再就是难于下咽的洋芋和红苕了。于是,山里人家,米,就成为了大家日常餐桌上难得一见的稀罕之物。在山里,一个地方能够拥有几块亮汪汪的水田,哪怕这里的人们,秋收时,分到手的只是那么少得可怜的一小袋稻谷,却足以令他们在那些缺少水田的人们面前,变得趾高气扬。
  ——有水田就能产出沉甸甸的稻谷,有稻谷就能脱粒成白花花的大米,有大米就能做成又香又软的米饭。这对于常年以包谷粗粮为主食的山里人家来说,该是一种何等诱人的美味?物以稀为贵!于是,一个地方能够拥有几块不大的水田,就成为了那一方乡亲对外值得称道的骄傲!
  因而,老家的人们对水田的耕种,就显得特别的看重和仔细。到了该耕种水田的季节,山上堰塘里的那根专人看管、长期堵着漏眼的木桩,让人庄重地一拔,哗哗的流水就便顺着布满青草的水渠,一路过沟跳坎,钻进早已等候多时的水田。为防止那闲了一冬的水田漏水,男人们总是要先来到田间,抡起退去了锄头的锄把,将四周的水田堤挨个挨个地狠捶一通,待证实确已严实不漏,然后才各自赶了黄牛去下田犁地。上十条的黄牛一齐来到水田中,吆喝声,牛叫声,水哗声,此起彼伏,很是壮观,常常引得过路的人们歇了脚步,长时观望。记得小时候早上去上学,每当见到屋角的岩巷栓满了黄牛,便就会知道,大伙又要开始整水田了。待下午放学回家时,门前原先干着的水田,就已全都变得银亮亮、水汪汪地一片。
  山里人耕种水田不像平原,不论是耕地,还是插秧,是不需要女人插手的。一年中,大伙难得有几次这样快乐而新奇的劳作,于是,插秧的时候,便常常有些止不住兴奋的人们,故意撒着欢,将同伴绊倒在泥水中。可偏偏是,使绊的人“哈哈”还未打响,就又被抛秧的人们特意砸来的一把秧把,糊住了头脸。抛秧把的人打着“哈哈”未跑多远,躲一旁的人们便又偷偷地灌了他一满裤裆的稀泥……。米!就为了秋后那一点可怜的米,老家的人们,就这样为此兴奋得把插秧,演绎成了一场成人快乐的游戏。
  而此后的日子,大伙便天天盼着秧苗一茬一茬地转青,一截一截地生长。放水、打药自有专人看护。说是打药,其实只是在稻田里撒上几把石灰而已。可是,撒过石灰的水田,立马就有无力游动的鳝鱼泥鳅浮出水面,这在那缺衣少食的年代,捉回家,也便是一道难得一见的美味呢!
  稻子弯了头,大伙的心就开始躁动起来。收割的时候,总是做得格外谨慎,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下手重了,将谷粒碰撒在水田中。稻场上铺着卷席,卷席上架着板凳,稻谷一挑回来,一不用石磙辗,二不用连枷打,只是往板凳上一搁,抡起扁担,“呼呼”地几下,就将谷粒敲了个里外干净。然后就只等保管员将稻谷晾晒干了,点着人头,挨家挨户地来将稻谷分配到人。
  时常是人多谷少,分回家的稻谷全部打成了米,往往还不够一家人敞开肚皮来吃一天。于是,那谷,那米,就显得特别的金贵。不论是家境有多么殷实的人户,一年中,便也难得做上一顿纯白的米饭。即便家里来了贵客,肯拿出米来做顿米饭,其中也必定要参上不少的包谷米或苕米。在那时老家人的心目中,米,似乎只能是,只有病人、老人、婴儿才配享用的食物。我不知道,外地是否也有用沙罐来煨米饭的做法。一把米,加水放入罐中,炖在火塘里不停地煨,煨熟了,倒出来也只不过就那么稀稀的一小碗,却还要时常引得自家的孩子,远远地望着吞饿涎。每当想起这些,我便止不住都要感伤得直想落泪。
  米虽少,有,总是要比没有强。可就这样的“有米”日子,突然有一天,也被上级领导的一句话给打破了。因为粮食产量的关系,一夜之间,所有的水田,便全都被改作了旱田。没有了水田,米,也就只能成为老家人们挂在嘴面上的一道精致美味了。
  不知又过了多少时日,后来路通了,终于有对米念念不忘的人们,开始尝试着将山里的洋芋拉出山外,然后,换成大米再拉回来。虽然拉出去的洋芋总是很好很多,拉回来的大米总是很劣很少。但这,总算让老家的人们,又再一次尝到了大米的滋味。
  当然,现在一切都好了。交通发达了,经济好转了,即便不种水稻,也能买到精致的大米。倒是我自己多年来养成了一个怪习惯,吃饭时,总是不愿在碗底和桌上多遗留一颗大米。
  而这,绝对不是因为——饿!
  山民的山烟纸烟尚不普及、也抽不起纸烟的那些日子,山烟,便是山里的男人们消困解乏、用以交流的最好物件。
  男人们外出,或下地干活,总是忘不了要在兜里揣上一根小烟锅和一团鼓鼓囊囊的烟荷包。一旦坐下歇息的时候,一摸兜里少了烟锅和烟包,男人便就会像掉了魂似的,向着婆娘和孩子直嚷嚷,到处询问有人看见了他的烟锅和烟包没有。贤惠的婆娘和懂事的孩子见了,于是便赶紧帮着分头去找。——是男人就得抽口烟,抽过烟之后干起活来才有精神哩!
  男人的烟锅和烟包,有时是遗忘在屋里了,有时是一不留心掉在了田中央。婆娘回家帮他找着了烟锅和烟包,接过东西的那一瞬,男人便会很是幸福地一笑;孩子帮他在田里寻找到了烟锅和烟包,男人就会忍不住要多摸一摸孩子光溜溜的小脑袋。
  有时碰巧遇上在一路干活的,同是几个喜好抽两口的乡邻,于是,便各自掏出自己的烟荷包来,摊开相互邀请。其间,自然也要比一比各自包里山烟的成色和口劲。成色好且口劲又足的,理所当然地要拿出来与大伙一同分享。这样,在别人的赞叹声中,主人就会无上荣光,满脸得色地大谈一通自己的山烟种植经。
  干活的男人们用以装烟的烟荷包,并不像闲在家里的老辈子那样,缝一个牛皮烟荷包光亮亮地拴在长烟锅上。那样总是很麻烦,也不便于携带。整日忙着干活的男人们是不会那样仔细的。他们的烟荷包,说的是烟荷包,其实只是个塑料小口袋而已,有的甚至还是一方脏兮兮的小手绢。这些对于男人来说,烟荷包是好是坏其实都无所谓,只要包里的烟好就成。装入烟荷包的山烟,都是主人将整匹整匹的山烟,拿到炊壶口上去汽了又汽,或是用嘴衔了茶水将它喷了又喷,让它彻底受够了潮,然后才用剪刀将它剪成小段,整齐地装入烟荷包的。否则,到了想抽时,烟叶太枯了,是怎么也不能卷成根。
  抽山烟,是山里男人的大众嗜好,自家园田里种,自家男人抽,是既方便又随意,除了多用几个工,根本就用不着去多花钱。在山里,不光种地的男人们喜欢抽山烟,就是在外工作有点年纪的男人们也喜欢抽山烟。家里来了客人,没有纸烟,找出几匹上好的山烟敬上,也算是待客的最好礼数。因而,在山里,家家户户,即便自家的园田再紧,也要留出点面积来供男人种植山烟。山里的男人,好的就是那一口!
  小时候,父亲在外工作,即便工作再忙,可到了该种植山烟的季节,便也要赶回家来,精心侍弄他的那一小块烟田。从播种到移栽,父亲总是做得十分仔细。隔三差五地还要回来一趟,看一看烟叶的长势,松土施肥。返回单位时,自然忘不了还要反复叮嘱我们一下:每天的早晨,要帮他到烟田里去捉烟虫子。
  烟叶长得肥嫩正好、油汪汪的时候,总是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烟虫子,喜欢爬上烟梗去吃嫩绿的烟叶。遇到那几天,自己就得必须早起。早上一爬起来,揉着眼睛的第一件事,便就是要到父亲的烟田里帮他去捉烟虫子。捉完了烟虫子,然后才能去上学。捉烟虫子的事,一刻也做不了假,自然是越早越好。倘若哪天早上没有来得及将烟虫子及时捉下弄死,晚上来看时,原先好端端的烟叶就会一下变得千疮百孔。
  父亲说,山烟的味道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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