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克里玛是捷克当今文坛最为活跃的作家,与哈维尔、昆德拉并称为捷克文坛的“三驾马车”。本书是克里玛少年时期至中年时期的回忆录。书中,克里玛回忆了被德国纳粹关押在集中营里的恐怖经历,以及二战结束后,捷克斯洛伐克所面临的社会发展问题与文学创作现状。作者经历和回忆视角都相当独特,用质朴自然的散文化语言,思考了社会与人的本质及关系。 克里玛出生于犹太家庭。二战期间,年仅十岁的他随父母被德国纳粹关押在泰雷津集中营,目睹了一批批犹太人由生走到死。克里玛在书中回忆了这段刻骨铭心的经历,面对随时降临的死亡,克里玛开始思考人生与自由的意义。几年后,集中营解放了,克里玛一家人重获自由,捷克斯洛伐克进入共和国时代。克里玛继续学业,最终毕业,成为了一名杂志编辑,并开始小说和戏剧创作。作者经历和回忆视角都相当独特,用质朴自然的散文化语言,思考了社会与人的本质及关系。 作者简介: 伊凡?克里玛:当代捷克著名作家,一九三一年生于布拉格一个犹太人家庭,十岁时随父母被关进纳粹集中营,在那里度过三年。一九五六年毕业于布拉格查理大学语言文学院,曾先后在多家杂志或出版社任编辑,同时创作剧本和小说。在长达二十年内,他的作品在捷克遭到完全禁止,只能以“地下文学”的形式在国内外读者中流传,广受欢迎。克里玛与哈维尔、昆德拉被并称为捷克文坛的“三驾马车”。二○○二年,克里玛获得捷克共和国杰出贡献奖章,此后又获得“卡夫卡奖”,成为该奖的首位捷克藉获奖者。 译者介绍: 刘宏:1999年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大学欧洲语言系,同年进入中国国际广播电台工作,现任国际台捷克语部副译审。在国际台工作期间,先后两次获得国家基金委公派留学机会,分别赴捷克查理大学、捷克电台学习进修。曾翻译发表如《福娃的重新翻译与跨文化传播》、《关于捷克语翻译的几点思考——以<好兵帅克>汉译本为例》等论文,翻译出版译作《杭州的花椒树》。绝佳的捷克文学入门之作,伊凡?克里玛的喜剧才华可见一斑……这部回忆录有乐趣,有苦涩,满怀希望,也充满狂怒。——《纽约书讯》 一部引人入胜的回忆录……作者笔法犀利而幽默,清晰的散文笔调写出了压迫给人带来的不加掩饰的恐惧,和其对受害者和加害人所造成的难以察觉的道德腐蚀……克里玛对这个乖戾的时代所做的探索与发现,充满了讽刺以及顽强的希望。——《出版人周刊》 《我的疯狂世纪》描述了一个没有自由的人是如何生活并追求自由的……(克里玛)生动叙述了一个勇敢者的一生和他所处的时代,足以打动我们所有人。 ——《华盛顿独立书评》 彻底、毫无保留地洞悉一个人的个人挣扎——他作为作家和独立个人的斗争,而这一切都以政治动荡为背景。——《书目》杂志据说在泰雷津少了一些人——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去,他们无法计算人数。德国人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生活在这戒备森严的城市里,便决定清点一下人数。于是清早所有人从城市里被驱赶到一大片草甸上,那是一九四三年秋天一个阴冷的雨后,因为爸爸还和我们在一起。路上我们得到了一块面包,一点儿人造黄油和肉酱,然后我们在草甸上重新排队,宪兵包围了我们,并用他们的步枪枪口对准我们。有人沿着队伍不停地跑来跑去,继而来了很多党卫军,他们中的很多人我之前从未见过,也许他们是来加强警戒的,我旁边的人说,他们的到来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我们站在那儿一小时,两小时,五小时,一整天,雨越下越大,灯光逐渐褪去,我们必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旁边的妇女们哭着说,如果他们向我们射击或者扔颗炸弹,我们都会没命的,我们的头顶确实有飞机在盘旋,机翼上有黑色的十字标志。一些人已经站不住了,旁边的人搀扶着他们;还有一些——主要是年纪大的人,跌倒在自己脚下的泥泞中,无法再起来。他们警告说,党卫军不能容许这样,将朝跌倒在地的人开枪。我总能在面对荒诞时克服恐惧,虽然我无法想象,一个人把另一个人杀死,只是因为他无法坚持站立。我觉得喉头发紧,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即便其他人都倒下了,我仍然要站在那里,不能就这样被他们杀死。这时弟弟哭了起来,不停地说要回家;他又冷又怕。 党卫军仍在跑来跑去并朝那些跌倒的人吼叫着,踢他们,让他们站起来。宪兵们数来数去,就是数不清楚,就像爸爸说的,他们不是来清点人数的,而是来学习如何杀人的。最后,党卫军的一个头目下达了返回的命令。大家都挤在门口,渴望回到那个跳蚤出没的臭洞,尽管是臭洞,那也是我们的家。有一次,我们领了一些恶心的罐头,他们说是血肠酱。它的味道很可怕,但我还是由于饥饿狼吞虎咽地吃下了,夜里开始呕吐,之后的三天我一口饭也吃不下。在医务室医生摁了摁我的肚子,看了看我的眼睛,让我向左看,向右看,向上看,然后他说我得了黄疸,我的病和那些罐头没有关系。我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妈妈央求我至少喝一勺漂着几片萝卜的大麦汤,否则我会变得非常虚弱,但我喝不下。我只喝了一点白开水,虽然水有股子臭味。 第四天的时候,我突然感到非常饿。我不知道妈妈从哪里弄来的、或许是向某位厨子央求来的几个生土豆、几块萝卜和一根胡萝卜。我的姨妈在一家面馆干活,她把面团藏在身上带了回来,妈妈用这些珍贵的材料为我做了蔬菜面汤,它是如此美味,这味道此后我再也没吃到过,即便是在最丰盛的宴席上。 然后一些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泰雷津开始开设商店。党卫军挑选了一些地方,下令住在那里的人迁出去,然后运进来一些货物——大部分来自死去者的行李箱。他们在广场上建了一个音乐廊,那里真的有乐队在演奏,此时在公园下面,一个幼儿园已开工建设,幼儿园入口正前方墙壁上的画出自荷兰画家施皮尔:画的是些动物,有大象、长颈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还有猴子。我们还得到一些钱,但不是真的,只是为我们这些贫民印的,钱上印着一位长着胡子的男子,手持一块石板。妈妈说这应该是摩西,他手中的石板上刻着十条人们该遵守的诫条。他们还把一些房子里的人全部迁出,挤到我们的以及其他的营房里,腾出的房子里搬进了一些平常的家具,并挑选了一些人住了进去,但不像以往一下子住进三十个人,只是住两三个人。现在所有人都在谈论红十字会代表团将来泰雷津,红十字会很有可能从德国人手中接管集中营,那样我们就得救了。 红十字会真的来了,我至今记得,我们在赶建起来的饭厅吃饭,不是用铝锅,而是用盘子。午饭吃的牛肉汤、土豆配小牛肉、黄瓜沙拉,最后居然还有巧克力蛋糕,这些东西我们此前和此后在泰雷津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尝了。几个带着骷髅帽的党卫军陪同代表团。其中有的党卫军我们见过,见过他们杀死那些不敬礼的人。杀死那些不佩戴黄星的人,有些人被杀死,只是因为不讨他们喜欢。大家站了起来,他们亲切地朝我们微笑并用手势示意我们坐下。 只是红十字会并没有接管贫民窟,事情朝相反的方向发展。之后不久,他们开始把大家向波兰转移,每两到三天一次,每次上千人。当转移到第十三批时,一切突然变得平静,这种平静只是表面上的,因为营房空了一半,整个贫民窟似乎一半是空的,用不着再排队,以前到了晚上街上全是人,而现在几乎一个人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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