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大航海时代的到来,为人类的未来带来了无限的可能,当人类跨出地球,我们的能力还足以支撑我们的野心吗? 这是一个以文明的名义进行星际掠食的时代。当生存撕开文明的外衣,将野蛮呈现,征服与反抗,奴役与杀戮,统治与自由将主宰生灵。 这场充满了贪欲、挣扎和掠夺的战争会把人类带向何方? 长铗说,如果我们不能作为,那我们知晓未来的意义又是什么?这个问题,也许只能在科幻中才能找到答案,至少现在如此。 作者简介: 长铗,中国新生代科幻作家领军人物,毕业于中国地质大学,16岁发表作品,22岁成名,2006年、2007年、2008年,连续三年的科幻最高奖“银河奖”得主。 目录: 001 星际掠食 039 屠龙之技 085 昆仑 115 674号公路 155 扶桑之伤 195 麦田里的中国王子 235 昔日玫瑰 273 梅花杰克 前言序夏笳 我与长铗平辈论交,都是双子座,又几乎同时出道。掐指一算,读他的作品已有快十年了--大概也可以算是“读着长铗作品长大的”吧。当年我有种理论,即科幻小说一定要“宅”一点才好看,这宅里面又可以粗略划分为“技术宅”、“文艺宅”和“白冷烂宅”。按这种分法来看,长铗的作品大多属于那种理工男写出来的“技术宅”小说,各种科学梗层出不穷,恨不得一边读一边翻维基百科,才能读到尽兴畅快。与此同时,他又是那种天生会讲故事的人,写出来的东西像侦探小说,丝丝入扣层层剥茧,引着你一步一步跟着往下走,适合雨夜拿来下酒,很好看。 与长铗第一次见面,是2007年夏天在成都。科幻大会结束后,一群人组团杀去峨眉山,白天游山玩水,夜里喝酒烤肉。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是长铗出手打赏了两位抬滑竿的序夏笳 我与长铗平辈论交,都是双子座,又几乎同时出道。掐指一算,读他的作品已有快十年了--大概也可以算是“读着长铗作品长大的”吧。当年我有种理论,即科幻小说一定要“宅”一点才好看,这宅里面又可以粗略划分为“技术宅”、“文艺宅”和“白冷烂宅”。按这种分法来看,长铗的作品大多属于那种理工男写出来的“技术宅”小说,各种科学梗层出不穷,恨不得一边读一边翻维基百科,才能读到尽兴畅快。与此同时,他又是那种天生会讲故事的人,写出来的东西像侦探小说,丝丝入扣层层剥茧,引着你一步一步跟着往下走,适合雨夜拿来下酒,很好看。 与长铗第一次见面,是2007年夏天在成都。科幻大会结束后,一群人组团杀去峨眉山,白天游山玩水,夜里喝酒烤肉。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是长铗出手打赏了两位抬滑竿的挑夫一笔巨款做酬谢。这让我感觉他身上有股风华正茂的少年侠气,光明磊落,让人顿生亲近之意。从金顶下山时,缆车前队伍排得甚长,我提议不如步行走到雷洞坪,最终只有长铗响应。我们沿着狭窄的石阶健步如飞,两袖生风,边走边聊着未来几年的写作计划。山顶云雾缭绕,草木萋萋,偶尔有几声鸟啼虫鸣打破寂静。那一路真是畅快极了,恰同学少年,不过如此。“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2009年5月,我去武汉游玩,又与长铗相约,凑了两男两女,四人结伴去往湘西凤凰。这一次长铗带领我们跋山涉水,跑到山中一座人迹罕至的苗寨,住在老乡家里,吃腊肉喝白酒,讲赶尸谈下蛊,以及各种怪力乱神的传奇。当晚大家喝得满面通红,围坐火塘边,高声争论起科学与人文孰优孰劣的问题--最终自然是谁也没说服谁。屋外大雨哗哗地下,猎猎涌动的火光在墙上投下奇形怪状的影子。这让我想起两百年前一个阴雨连绵的夏夜,四个文艺青年在日内瓦郊外一间别墅里发生的故事,只可惜我们未能像他们那样,写出开一代之先河的传世名作。 几年之后重读长铗的作品,愈发深刻地体会到字里行间那股侠气。这股侠气与其说联系着中国传统文化,不如说与科幻本身一样,是新与旧风云际会处的产物。他总将故事背景设置于那些充满戏剧张力的历史时刻,那些新异之物不断涌现,各种可能性喷薄而出的微妙瞬间。在这样的时刻,个人选择被赋予了巨大的历史动量,仿佛巴西丛林中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将有可能在北美平原上掀起一场风暴。于是道成肉身,凡人可以一步登天--东方称之为“时势造英雄”,西方称之为“ChosenOne”。某种意义上,科幻小说作为一种通俗文类可以长盛不衰的魅力也正来自于此:在魔法被祛魅的时代里,我们需要凡人凭借技术而创造的传奇,需要新的现代性神话。 这种“科学传奇”(ScientificRomance),让我重新去思考科幻中“科”与“幻”的关系,去思考什么是中国科幻的“中国性”,乃至于我们这一代中国科幻作家的写作。在我看来,科幻小说是一种诞生于“边疆”(frontier)之上,并伴随边疆不断游移迁徙从而生生不息的文学。这边疆绵延于已知与未知、魔法与科学、梦与现实、自我与他者、当下与未来、东方与西方之间。因为好奇心而跨越这边疆,并在颠覆旧识和成见的过程中完成自我认知与成长,是人类文明发展的内在动力。对于西方中心的“人/人类”来说,这是一个发现世界、创造世界同时自我创造的过程。而于中国人而言,科幻作为一种文化舶来品,本身亦构成了一个外部大世界侵入中国这个封闭小世界内部的某种“边疆”。在边疆地带,不断发生着关于新与变的震惊体验。在此意义上,中国科幻正是要把这一系列时代巨变中的震惊体现出来,去塑造“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堪做弄潮儿的中国式英雄。 这些思考,让我更加清楚地把握到长铗写作中某些主旨性的东西:在他古今中西兼容并包的宏大世界里,反复萦绕着一个堂吉诃德般郁郁寡欢的“中国王子”形象,他野心勃勃,求知若渴,一心想要掌握传说中的屠龙之技。屠龙是为了书写传奇,然而一旦屠龙之技炼成,龙被赶尽杀绝,传奇也就不复存在。正如同侠者练就天下第一的剑术之时,也正是其挂剑归隐之日。正是这种现代性断裂自身蕴藏的悖谬,造就了中国王子的野心与忧郁。但忧郁归忧郁,他还是要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独自一人往命中注定的道路上去。正如同《梅花杰克》中那位孤注一掷的赌徒,妄图凭一己之力创造另一重历史,一个另类中国故事。在这个故事中,中国并非被迫卷入现代世界格局,而是执黑先行,占得半步之遥的先机。但他最终还是失败了,因为历史一旦被胜利者写成,就只剩下一种讲述历史的方法。正是在此意义上,“想象另一个中国”,成为晚清以来几代文人挥之不去的“中国梦”,也是百年中国科幻最核心的创伤情结。 眼下你拿在手里的这本选集,收录了长铗最为优秀的作品。在我看来,它们的优美深刻之处,正在于通过一段段细腻生动、以假乱真的虚构技术史,一个个超越自身时代的孤独英雄传奇,展现了这种对于历史的迷思,这份当代中国技术青年在世纪之交的巨变中所独有的野心与忧郁。这些作品中,我觉得最能代表长铗风格的,是获得2009年银河奖的《屠龙之技》,黑客侠士,一战成神,有股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气势,又热血又能战。而我私心最偏爱的,则是发表于2010年的《昔日玫瑰》。这是一个讲历史,讲女神之死的故事,相比起长铗作品中一以贯之的少年侠气,这样面朝往昔的忧郁更加耐人寻味。 最近几年长铗忙于创业,小说写得少了,也几乎不在各种科幻活动场合露面。2014年年底他打电话给我,说现在常住杭州,邀我有空去玩。我亦期盼着,于烟花三月时去西子湖畔会一会老友,听他讲一讲这些年来创业路上的传奇故事--或许比小说还要精彩得多也未可知。 2594年那个冬天,天空竟然下起泥雨来。这种天气在奥克罗星是极其罕见的。奥克罗星气候干燥,高海拔高纬地区尤其如此。由于大气中长年飘着厚厚的尘埃,雨水裹挟着尘埃倾泻而下,就像鸟屎叭唧叭唧地往下掉。空气中充满了夹带硫磺气味的泥腥味,我们的呼吸越来越沉重,鼻子下挂着两道泥沟,强尼喘得就像风箱。他比我们土生土长的奥克罗地球人更不适应这儿的大气,而且他个子高,又抽烟,呼吸系统一直存在问题,可以说他的身体远比他的体形虚弱。但如果 你见他吃力地弓着腰、步履沉重而试图去搀他一把,那你一定是疯了,他会推你一个大跟头,嘴上还不闲着:“娘的,你当老子是臼炮啊!” 在哈希人的围剿下,我们的部队不得不撤到更高海拔的位置,因为哈希人的身体结构和移动方式的特殊性,他们由低位往高位进攻是处于劣势的,我们居高抵抗的确是有效的策略。但是我们已经退无可退,海拔越来越高,空气越来越干冷,能找到的食物也越来越稀少。有时我们不得不劫掠星期五人、亚威农人的庄稼地。渐渐地,原来支持、同情我们的被奴役的土著居民也开始抵制我们。我们的行踪就像阳光在高原上投下的阴影,一清二楚。这让我们无处藏身,疲于奔命。 爱丁堡,这斜坡上的城镇,便是我们最后的据点。虽然大伙私下没有议论,但彼此心照不宣,丢掉了爱丁堡,所有的希望都将绝灭。 战斗是从南方的天空开始的。 那片天空就像被一块抹布擦过,黑压压一团雾云覆盖了我们头顶的天空,四野陡然阴暗了不少。那是哈希人的鹈鹱空中部队,“飞行员”是那些体格瘦小的亚威农人,他们倾泻下石块、木箭,试图把我们赶到爱丁堡的顶部。我们拼了命地往高处爬,由于地势倾斜,哈希人的地面部队没有采取紧逼战术,而是宽容地任凭我们占据高点。当我们撤到离爱丁堡至高点还有五百英尺的位置时,强尼朝天空放了一枪,命令部队掉头直下。大家都迷惑不解,爱丁堡下是深不可测的沟壑,里面泥流翻滚,乱石横飞,震怵得两岸的沙砾纷纷跌落。 “屎蛋人送给我们‘魔毯’,我们怎能不领情?”强尼解释道,嘴角还挂着诡异的微笑。 “呯呯……”几声,几只鹈鹱从天空跌落,宽大的翅膀在地面上激起泥团无数。每一只鹈鹱的翅膀摊开足有波斯壁毯那么大,奥克罗星厚重的大气层造就了这种奇特的‘毯子’,它们不是通过扑翼,而是通过翅膀的波状起伏滚动来获得浮力的。 “每个‘毯子’上坐五人。”强尼胸有成竹地命令道。 我们击落了几十只鹈鹱,把它们变成我们的“魔毯”。泥雨把斜坡冲洗得滑溜溜的,“魔毯”紧贴在斜坡上速降如飞,风从我们耳旁刮过,泥浆抽得我们脸皮通红,我们都眯上眼睛,美美地体验着这飞一般的感觉。我们当中只有屁墩一人有“小板凳”坐,照理说,他应该是最舒服的。可是这会儿,他正紧紧抱着强尼的腰,变形的五官挤成一团,组合出一种既兴奋又害怕的复杂表情,对循规蹈矩的星期五人来说,就算是追溯祖先的记忆数十代,恐怕也找不出这样刺激的体验。 “抱稳了!”强尼大喝一声,突然把鸟头拽起,魔毯腾空而起,漂亮地跃过一个高坎,利用魔毯自身的浮力,在空中足足掠行了二十米,着陆时,却又像悬爪收翅的信天翁一样平稳轻柔。 “这叫极限运动,在地球上火着呢。地球上有滑冰、滑草、滑沙甚至还有滑水,就差咱这滑泥了。”强尼驾驶着他的魔毯,还不忘向我们讲述地球往事。 当我们冲进谷底怒吼的泥流之中,宽大的魔毯在泥石流上如履平地。强尼叫我们把魔毯的两翼卷起来,这样,魔毯变身为狭长的摩托艇,在斗折直下的峡谷里疾行如风。密集的石弹不住地在我们身后击起丈余高的泥柱,但它们远远跟不上我们“摩托艇”的速度,那沉闷的撞击泥流的声音更像是欢送我们远去的礼炮。 哈希人被震怒了,屎蛋们、星期五人纷纷从高崖滚落,但奇怪的是,更多的屎蛋们却在崖沿上止步不前。 “这是怎么回事?哈希人为什么不敢追击我们?”我问强尼。 按常理他们不会害怕自上向下的进攻,居高临下是很容易取得战斗胜利的。 “他们下来容易,要上去可就没那么简单啰。”强尼轻描淡写地说。 是啊,多么朴素的智慧。球形的哈希人即使拥有成群“屎壳郎”苦力,要爬出万尺沟壑也是难于上青天,这正是他们忌惮的原因。 哈希人那些头脑发热滚下山谷的先锋部队下场可就惨了,我们甚至不必动用一枪一弹,泥流就直接吞没了他们。欣喜中唯一的伤感是,在俘虏里我们竟然发现了哲学家,他谢顶得更厉害了,光溜溜的脑袋就像是小一号的屎蛋。 这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胜利绝不亚于一次死亡时间内的63码射门,强尼表现了坎尼战役中汉尼拔一样的指挥天才。更妙的是我们飞流直下,一日千里。曾经我们以为再也回不到低纬度的家乡,而现在,在奥克罗星百年一遇的泥洪的帮助下,我们轻易地实现了战略大转移。 哲学家对我们的游击战术了若指掌,他处心积虑地在爱丁堡的顶部布置了重兵,恭候我们钻入罗网,只可惜强尼的灵光一现把他的痴想变为泡影。 “我们本可以解决战斗的。”没想到哲学家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好像他才是胜利者,正在宣判我们的命运。这多么可笑!我们都恨不得把他撕碎。 强尼制止了愤怒的喧哗,平静地说:“怎讲?” “如果哈希人愿意跟下来,完全可以消灭你们这一小撮力量,即使给自己造成重大损失又有何妨?可惜哈希人不明白两败俱伤其实也是一种胜利这样浅显的道理。” “因为哈希人不是人类!懂吗?”强尼露出轻蔑的笑,“只有人类才会不计较一时得失去谋求那种杀敌三千自损一万的所谓胜利,因为只有人类才信奉那些用计算无法衡量的价值观念。” 我们静静地聆听着,连屁墩也显得聚精会神。 哲学家苦笑一下说:“现在谈这些又有何意义?俘虏是没有资格为自己辩护的。” “为什么背叛人类?”强尼的声音微微颤抖。 “我没有背叛人类,我只是背叛了你而已。”哲学家面无表情地说。 多新鲜的逻辑!人群沸腾了,有人把石块扔到哲学家的脑袋上,他流血了,可嘴上却依旧挂着嘲讽的笑。 “是吗?我倒想听听你的高见。”强尼的表情平静如初。 “强尼,别与他理论!杀死他!”有人喊道。 强尼挥手把愤怒的声音压下,目光诚恳地望着他海盗生涯的兄弟。 “你来到这个星球之前,地球移民人口达5000人,而现在只剩下2000人!在你这个混蛋来到奥克罗之前,陈、门蒂、屁墩他们在阳光下眯着眼睛晒‘太阳’,享受着衣食无忧的安逸,每个人都可活到80岁。是你,一个把人不断送上断头台的罗伯斯庇尔,是你这个混蛋带给他们‘橄榄球’、‘电影’、‘古巴雪茄’,还有那该死的一文不值的‘自由’!”哲学家昏暗的眸子里闪烁着泪花。 强尼冷笑着摇摇头:“真没想到,一个王冠上镶有自由、财产所有权、牛顿、洛克四颗钻石的英国佬嘴里竟说出这样一通混账话!”他的嘴唇在颤抖,雄辩的他此时却陷入龃龉。 他掏出枪对准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早在船上,我就应该干掉你,你谋杀了马凯,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在转轮枪里填入了两颗子弹!” “很好,你已经知道了那个秘密,还等什么?朋友。”血从哲学家突出的前额淌下,他依旧骄傲地扬着他的下巴。 强尼血红的像红宝石一般的眼珠凝视着哲学家,他的枪口从未像今天抖得这样厉害。 “滚!”他说。 什么?我们几乎以为听错了。哲学家自己也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你放走我会后悔的,就像当初在‘猫的第九条命’号上一样。” 强尼在哲学家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哲学家像屎蛋人那样滚出很远。然后他拍拍屁股上的泥土,踉踉跄跄地走远了。 强尼为什么不毙掉哲学家,这一直是个谜。有人说是因为哲学家在海盗生涯曾救过强尼一命,他们是生死之交的搭档;有人说是因为强尼太孤独了,哲学家是唯一了解他过去的人,强尼是个恋旧的人;也有人说是因为哲学家干掉了强尼的对手马凯,强尼虽然嘴上常挂着马凯的名字,心中却常怀着忌恨……照我说,这些揣度都是肤浅的,甚至是离奇歪曲的。强尼放走哲学家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哲学家是个人类,一个独立思考、敢于置疑领袖的有尊严的头脑。强尼曾经只是个可耻的海盗,而自他来到这个星球后,便摇身一变,化身成了为自由而战的英雄,是什么造成了这一切?还是因为他是个人类,他在履行人类的职责。据说在这个宇宙中,大约有1000亿个星系,每个星系平均拥有上万亿颗恒星,一共有兆亿计的生命组织形式,在这么庞大的基数下,茫茫星海中的邂逅,彼此只需报上一个词:人类,便已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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