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为木心先生的散文作品集,共分三辑,第一辑的内容有:《圆光》、《草色》、《你还在这里》、《烟蒂》、《末班车的乘客》、《7克》、《街头三女人》、《马拉格计划》。第二辑的内容有:《大西洋赌城之夜》、《恒河?莲花?姐妹》、《爱默生家的恶客》。第三辑的内容有:《韦思明》、《大宋母仪》。附录《诛枭记》。 《7克》谈生命与智慧的平衡,玄妙而透僻;《大西洋赌城之夜》从赌博谈到生命与宇宙意志;《恒河?莲花?姊妹》则借西方人的眼光来反观东方,凭数据加以推理想象,将自己所获的快感传与读者;《爱默森家的恶客》则几乎是文学作品中第一篇专写沮丧的文章;《你还在这里》、《烟蒂〉、《末班车的乘客》,则是木心关心那些平凡的普通人,枝微末节的小事,都是他笔下活生生的感情;《韦思明》、《大宋母仪》对中国明代凌蒙初的《三言二拍》中的小说进行重新解读,具有中国古体小说的鲜明性格,又带着木心独有的犀利和睿智。 作者简介: 木心(1927—2011),原籍浙江,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毕业。在“文革”囚禁期间,用白纸画了钢琴的琴键,无声弹奏莫扎特与巴赫。陈丹青说,“他挚爱文学到了罪孽的地步,一如他罪孽般与世隔绝”。著有《哥伦比亚的倒影》、《素履之往》、《即兴判断》、《琼美卡随想录》、《温莎墓园日记》、《我纷纷的情欲》、《西班牙三棵树》、《鱼丽之宴》、《巴珑》、《伪所罗门书》、《诗经演》、《爱默生家的恶客》、《云雀叫了一整天》、《文学回忆录》等书。 木心说:“贝(聿铭)先生一生的各个阶段,都是对的;我一生的各个阶段,全是错的。”这不是反讽,而是实话,因为实话,尤甚于反讽——五十年代末,他躲在家偷学意识流写作;六十年代“文革”前夕,他与人彻夜谈论叶慈、艾略特、斯宾格勒、普鲁斯特、阿赫玛托娃;七十年代他被单独囚禁时,偷偷书写文学手稿,令人惊怵不已;八十年代末,他年逾花甲,生存焦虑远甚于流落异国的壮年人,可他讲了五年文学课……这本书,布满木心始终不渝的名姓,而他如数家珍的文学圣家族,完全不知道怎样持久地影响了这个人。木心说,“我讲世界文学史,其实是我的文学的回忆”。目录: 【一辑】 圆光 草色 你还在这里 烟蒂 末班车的乘客 7克 街头三女人 马拉格计划 【二辑】 大西洋赌城之夜 恒河·莲花·姐妹 爱默生家的恶客 【三辑】 韦思明【一辑】 圆光 草色 你还在这里 烟蒂 末班车的乘客 7克 街头三女人 马拉格计划 【二辑】 大西洋赌城之夜 恒河·莲花·姐妹 爱默生家的恶客 【三辑】 韦思明 大宋母仪 【附录】 诛枭记《爱默生家的恶客》 由于读书太少,至今尚未见过有人专写“沮丧”的文章。 李清照写了一些,近乎凄凉。她的文字技巧太精致,即使连用仄声,还是敲金嘎玉,反而表现不了沉沉奄奄的心态气氛。宋词是种美文学,类似意大利的美声唱法。 安得列?纪德写过一些,那是慵困颓唐,有心灵的生命在蜕变,做蛹期,年轻诗人必经之路上的一站。没写长也没写深,谅来纪德不存心去写“沮丧”,用了“沮丧”这个词,主意却在别处。 西班牙作家中有几个已经是很忧悒。英国作家中有几个可说是多冥想的。阿左林?司密斯惯于伤感,细嚼寂寞,还不致沮丧。和马拉美一样纯情。是暮色,不是夜色。 大概因为人在沮丧中时,拿不起笔,凝不拢神,百无聊赖,都嫌烦,嫌多余——可见文学作品都是成于“沮丧”还未来到时,或者“沮丧”业已过去时。 其他如音乐、绘画……都没有表现过“沮丧”。试想一个舞蹈家,要舞“沮丧”,呆滞、萎,不欲一举手一投足,舞蹈家兀自在台角的暗影里。这怎能形成艺术。舞蹈的极限艺术也不是。 沮丧者不阅读,不言语,不奏乐。“我本来有了听觉,现在却只有耳朵。以前我有了视力,而今却只有眼睛。”——那么,艺术都是“兴奋”,不同程度的兴奋,甚至该说是某一层次的激动,全是精力的戏剧性。所谓恬漠、萧闲、浑然忘机、乘化归尽,仍是各有其内在的兴奋激动,不像评论家好事家所乐道的那么超脱、无为、心如古井、形似槁木。埃及、中国、希腊的古石像,看来安谧和平,那时,每尊都是叮叮当当碎屑纷飞,一斧一?地造作出来的。所有的艺术,表现了人的“有”。表现人的“无”的艺术是不可知的。 我不能一一征询于世人,然而知道大多数人是可能有过悲哀、愁闷、疲乏、神志涣散这些欲说还休的经验。那是情感、情绪、生理、病理的事。沮丧非是病理生理情绪情感的事。 面前有一百男女,同时愿意回答我的提问,我便问: “谁曾沮丧过?” 如果一百个回答都是: “我曾沮丧过。” 有的更说: “我不只沮丧过一次。” 更有的说: “我正在沮丧中。” 我能什么呢,我能逐一问清,逐一解释,最后那一百男女都会表示: “真是的,我尽力的不是沮丧,其实我并没有沮丧过。” 如果那一百个都是诚实的人。 在宾夕法尼亚州,有一个瘫痪卧床五十多年的女基督徒。她说:我有时不知不觉趋向沮丧。她说,有一次魔鬼在拍卖市场罗列它用过的工具,其中有一件形状古怪,上贴“非卖品”标识,引得顾客围观,有人忍不住动问了,魔鬼答道:其它的工具我可以割爱,唯独这件不行,它叫“沮丧”,若不借着它,我就无法在人们的灵魂中为所欲为了。 那女基督徒已九十多岁,她说她战胜了魔鬼。她是暗室中的王后,基督是主,是王,是新浪,将来迎娶她——一位待嫁的新娘自然是不沮丧的。夫家门第是那样的有名望,夫婿的人品又是那样的完美。 莎士比亚笔下的众生,只有一个丹麦王子是沮丧者,那是在幕后,在台后。幕前、台前,戏剧要进行,王子忙得很,动作、说白、表情——一个沮丧者是做不到的。 沮丧的名优,拒演“汉姆莱特”。 莎士比亚笔下的沮丧者是在剧本之外,戏台之外。 曹雪芹的笔触也不漏掉“沮丧”,在怡红公子的额上点了一点,然而旋即离题——按汤显祖、曹雪芹他们的观点观念:情心即佛心,道的极致至多成圣,情的极致倒能成佛。下凡历劫这种自圆之说,无限地美丽,只有东方艺术家才想得周全。所以贾宝玉沮丧了半个夜晚,写了几句偈,翌日又若无其事地找姐姐妹妹去了——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曹侯还能试遣愚衷,意思是百无聊赖之中,笔是拿得起的,神是凝得拢的。曹雪芹和莎士比亚两大天才的晚年,都因失去了最眷爱的人而灰了自己的心。 我所说的“沮丧”也不是莎士比亚和曹雪芹的晚年的“灰了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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