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血脉》是著名少数民族女作家帕蒂古丽的新作,也是代表作。 《百年血脉》用半自传的形式描写了家族五代人的传奇故事,以及祖国西部的百年兴衰,反映了一个世纪以来风云变幻的历史。作品融入宗教神话与民间传说等神秘元素,巧妙地糅合了现实与虚幻,展现出一个难以言表的世界,作品情节紧凑、时而张狂时而柔软,时而振奋人心时而催人泪下,是当代中国最优秀的少数民族文学作品之一。 帕蒂古丽在2014年获得人民文学奖,很大程度上就得益于她对西部历史、文化、宗教等多方面的细致描写。 作者简介: 帕蒂古丽·乌拉伊穆·麦麦提,近年来为数不多的优秀新生代作家。帕蒂古丽出生成长于天山下一个多民族共居的村庄,父亲维吾尔族,母亲是回族,邻居是哈萨克族,自小就读汉语学校,能熟练使用多种语言。她以汉语写作,虽非母语,帕蒂古丽却凭借过人的语言天赋,将汉语运用得出神入化。荣获过《民族文学》年度文学大奖、《散文选刊》年度华文最佳散文奖、全国散文大赛一等奖、“人民文学奖”等多个国内重要文学奖项。 目录: 第一章逃离1993—2003 第二章融合2003—2013 第三章定居1965—1985 第四章血缘1960—1985 第五章迁徙1910—1960 尾声:追忆2014 后记人类在融合中进步和幸福 帕蒂古丽的作品,通过个体民族语言记忆记录一个时代的文化选择。过去记忆与当下经验互为映象,透露着民族身份在语言选择中的无辜、焦虑、不安与痛楚。作品呈现出语言选择与文化精神传承间隐秘而悠远的勾连,在飞逝的时光中体认语言是灵魂的阐释者,从而赋予文字宏阔的文化意蕴。 ——2014年度“人民文学奖”评委会 古丽的父亲是维吾尔族,母亲是回族,她从小上汉语学校。在她充满维吾尔族味道的独特文字里……那些只能跟羊儿分享的秘密,或许永远不会说给人。生活之美之丰富需要一颗宽柔的心灵去呈现。 ——作家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作者) 今天无意看帕蒂古丽的文章……更坚信思维是比技巧更致命的利器——她的思维和我们不一样。……多少年后,人届中年的她,仍然用母语式的思维说出她的汉语表达。厉害。帕蒂古丽的作品,通过个体民族语言记忆记录一个时代的文化选择。过去记忆与当下经验互为映象,透露着民族身份在语言选择中的无辜、焦虑、不安与痛楚。作品呈现出语言选择与文化精神传承间隐秘而悠远的勾连,在飞逝的时光中体认语言是灵魂的阐释者,从而赋予文字宏阔的文化意蕴。 ——2014年度“人民文学奖”评委会 古丽的父亲是维吾尔族,母亲是回族,她从小上汉语学校。在她充满维吾尔族味道的独特文字里……那些只能跟羊儿分享的秘密,或许永远不会说给人。生活之美之丰富需要一颗宽柔的心灵去呈现。 ——作家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作者) 今天无意看帕蒂古丽的文章……更坚信思维是比技巧更致命的利器——她的思维和我们不一样。……多少年后,人届中年的她,仍然用母语式的思维说出她的汉语表达。厉害。我再也没见过写维吾尔族作者及他们的这个时代,有她那么贴心贴肺。除了思维,更重要的也许还是她还原事物的耐心和才能…… ——评论家何英 傍晚,昏沉沉地坐在苏风黑色车里的副驾驶座上,跟着车身颠簸摇晃,一股困意席卷了我。晚饭是跟苏风的那帮战友吃的,席间喝了不少格瓦斯,起初觉得那格瓦斯里有种古怪的马尿味,但一想到马上就要离开生活了十年的寂寥边陲小城,忍不住猛灌了几杯。上车前,苏风和他战友的影子都变得模模糊糊,被他们推上车后,无法控制地沉入了昏睡中。 醒来觉得眼皮很沉,我记起了一些梦里的细节:有一只粗糙的手,在我的上身和下身摸索,我想推开却没有力气,隐隐感觉那手指在有节奏地动。我弄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真的发生过。 苏风跟在饭桌上一样,沉默少语,半天才从驾驶座上传过来一声:“你发烧了,一直说胡话,吓死人。”苏风是杂志《今日边城》的编外摄影师,在边城退伍后,开了一家照相馆,平时没事,就四处开车随文字记者配点照片。他说话满口老家浙江的口音,黏糊糊的,像他的性格。 “有点感冒。”我往车窗外甩了一把鼻涕,摸摸自己被冷汗湿透的衣服,苏风的声音和我甩出去的鼻涕一起,被风打过来,粘在湿淋淋的衣服上。 苏风伸过来一只手,贴在我额头上:“退了,刚才浑身火烫。” 我抹了把额头,想抹掉他潮乎乎的手印。我让苏风停车,车嘎一声斜在了路边。 我扑到车下弓着身子抱住车轮,两条腿软软地抵住地面,大口大口的酸水往外涌。被大漠初夏的夜风吹得清醒了一些后,腰酸腿软,头昏眼花。我忍着恶心和晕眩感重新爬进车里,苏风扔过来一件外衣让我披上。 我无数次设想过有个人把我带出窒息的边城,我更愿意把这个旅途,想象成被某个传奇英雄用大卡车载着逃离边城。这样一想,似乎前面的旅程变得没有那么难捱了。车窗外面,仍被黎明前的黑暗笼罩着,路边白杨树在风里弓着背,像要随风拔地而逃。 “看你这副身板,弱不禁风的,还想出去闯江湖。”苏风侧着脸从观后镜里看过来,言语中透着关切。 “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出门走十步路能碰见二十个熟人,一点新鲜感都没了。全城就一条街,上一次街,就能遇见全城的人。男人们白天解闷的方式就是喝酒,晚上再去舞厅找女人跳舞。生活多没意思。” “你说得一点没错。全城的男人基本上都在酒桌前碰过杯,全城的男女基本上都在舞厅搂在一起跳过舞,今天我抱你,明天他抱你,哈哈哈。大家对彼此的相貌都熟悉,舞厅里大街上只要出现一张陌生的脸,一下子就能看得出。但这些舞厅,我从来都不去。” “我也不去,我不跳舞。” “孤男寡女,又在异地他乡。找到你哥哥,是不是就不打算回来了?”苏风的话让我有点吃惊,又觉得不该对他的话太在意。 “找不到哥哥,我也不会回来了。”我闭上眼睛,切断了与他的闲聊。 就在晚饭前,我还稳稳地坐在《今日边城》编辑部里,交出跟苏风一起采的社会特写,一个村长对村里的回族姑娘强奸未遂。总编不想惹出民族矛盾,把稿子扣压了。苏风跟我在乡下采访时,在我查看事发现场羊圈、草垛、大炕的间隙,目光从观察受害者,转移到观察我细微的反应,而且他的这种观察方式毫不掩饰,连那个受害的姑娘都有所察觉,她故意时不时地以抱柴禾烧水为托词离场。为了逃避与苏风单独面对,我只好不动声色地紧随着女孩去帮她抱柴禾、烧水,苏风一直端着照相机不知趣地跟着我,让我很不自在。 好不容易捱到在苏风目不转睛的观察中结束了尴尬的采访,坐苏风的车回来的路上,我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 对方劈头就问:“你猜我是谁?” 我听那年轻男子的口气,像是故意骚扰,冷冷地说:“猜不出来。” 他说:“我是你哥哥,我在广州。”他又接着用维吾尔语说:“你有没有兰花的消息?” 十年没听到哥哥的声音,他的嗓音很轻细,像个没发育的小男孩,我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一个人的嗓音会被时间改变得完全相反,还有他口气里的玩世不恭是我所不熟悉的,他的笑也很陌生,“嘿嘿嘿嘿”地在电话那头不断地传递着一份假装轻松的尴尬。 “你的声音不像是我哥,我也不认识兰花。” 他有点伤感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兰花是你嫂子,我给你说过的,你怎么不认识?你不愿意认我这个哥哥就算了。你若不信,我把电话给这路边做生意的老乡,他是老家过来的。” 一个更加陌生的新疆男人接了电话,用维吾尔语说:“你哥哥在广东不容易,他精神受了点刺激,刚从医院出来,说话干事有点没头没脑、颠三倒四,最好家里来人接他回去。” 电话那端传来了叫骂声。那个自称是我哥哥的人尖着嗓子,大概是在对刚才接电话的人用维吾尔语叫骂:“笨蛋,你的脑子才受了刺激。”他嘿嘿一笑,电话里说话的口气转向了我:“我前几天被一帮家伙追,从二楼上掉下来,摔掉了一颗门牙,说话有点漏风。我的脑子很正常。我住院是因为休克了,被这帮人送去检查,查出是低血糖。” 电话那头他无休无止地说着一些没有逻辑毫无连贯性的话,他越说越远,越说我越怀疑。若他真是我离家出走十多年、失去音讯五年的哥哥,我怕一放下电话,他又要消失得无踪无迹。他似乎也明白我在想什么,在电话那端柔声安慰我说:“你放心,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我会一直加油,你随时可以拨通我的电话。” 一路上,我不断地把电话拨过去,想再一次证实他是我哥哥,不断地跟他提一些小时候只有我俩才知情的事情,他居然对答如流。我甚至怀疑这是一场谋杀,或者是绑架。我把发生的这些事情想象成恐怖电影中的情节:有人绑架了哥哥,把他脑子里所有的细节都背下来,跟我对证。而且这伙人想找到兰花。可是,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电话里哥哥的声音跟十年前判若两人,我无法确定他说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事情在我恐惧的猜测中,变得越加扑朔迷离,真假难辨。我觉得唯一的办法是直接去广州找他,见到他本人,当面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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