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岳年选之《2014年中篇小说选粹》是继我社连续出版两期年选后第三期年选系列,是对2014年中国中篇小说的创作实绩所做的及时盘点和总结。其中既包括悉心遴选的该年度最具代表性的中篇小说作品,也包括在各个单篇作品之后所附的深度解读,以及在绪论部分对该年度中篇小说创作状况的宏观性把握。本书由当代小说权威研究机构中国小说学会授权编选,极富文学品质的作品。 作者简介: 主编简历:杨庆祥,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副教授。评论家、学者、诗人。2009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获文学博士学位。主要从事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和文化批评。在各类国内外重要期刊发表学术论文数十万字,诗歌作品近百首。出版有著作《"重写"的限度--"重写文学史"的想象与实践》《文学史的多重面孔》《文学史的潜力》等。曾获《南方文坛》优秀论文奖、"在南方"最佳诗评人奖、全国探索诗大赛一等奖等多种奖项。 目录: 所有路的尽头弋舟 并蒂爱情李宏伟 单孔衍射刘洋 深圳蓝邓一光 总裁班杨小凡 老闺蜜须一瓜 丁亥年失踪事件林森 每个月的罗马鲍贝 四十岁生日是邢志平陪我一起过的。我们俩的生日相差无几,几乎可以算作是同一天。这样也可以说成是我陪他过的生日。四十一岁的生日,还是我们俩一起过的。今年我四十二了,邢志平却再也不能和我一起喝杯酒,继续接着往下长。他死了。 接到这个消息后,我独自出了门。天已经黑下来了,空气滞重,有股沉甸甸的分量。遁入夜色,我有种挤进什么里面去的感觉。步行十多分钟,我走进了那家小酒馆。 酒馆的老板以前是位拳击手,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给自己的酒馆取名叫"咸亨"。他可能是得了什么人的指点。混熟后,有次喝酒的时候我告诉他:不如叫"泰森"。这家小酒馆卖散装的白酒,下酒菜除了驴肉板肠,就只是些花生米、拌黄瓜之类的小菜。酒才是这里的主题。现在兰城这种馆子不少,在我眼里,算是中式的酒吧。我出国十多年了,几年前加入了新西兰国籍,但国内的身份一直还在。这肯定不合法,好在暂时没人追究。我是位画家,以前还做过大学教师,但这几年回到国内,却喜欢和小酒馆老板这样的人结交,个中缘由,连我自己也难以说明。 酒馆老板总是说我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个搞艺术的,上辈子可能也开了家小酒馆。这说法有些宿命的味道,我乐于接受。 进门后酒馆的老板娘朝我点点头。我知道她叫小戴--老板总这么喊她。她并不小了,实际年龄可能比我还大些。但她被叫作"小戴",却也不显得勉强。她还算是风韵犹存吧。这么说有点儿庸俗,但我没有其他更恰当的说法。 老板坐在老位子上。小酒馆里没有吧台,他有把自己的专座,放在墙角最昏暗的角落里。稀奇的是,这把椅子你永远无法搬动,在装修的时候,它的四条腿就被水泥固定住了。酒馆老板说,这样做,不过是为了给他自己强调出一种"稳固感",坐在上面,他就会打消出门鬼混的念头。我觉得这个说法挺有意思的。 看到我他显得很高兴,向我摆手说:"先别急着喝酒,我们来喝会儿茶。" 我就手拉了把椅子,到他对面坐下。 我们之间隔着一张松木方凳,上面有电磁炉。炉子上,是一把日式的铁壶--这个黝黑的家伙现在值点儿钱,好像是明治时期的。据说如今中国人已经买光了日本人的老铁壶。 "外面儿还能吸气吗?说是已经启动雾霾红色预警了。"他说。 "不知道。"我说,"天黑了,眼不见心不烦。好像我们是用眼睛呼吸,而不是用鼻子。" "说得好,对空气这种玩意儿,人其实都是用眼睛来估量的。我还可以靠手感,外面儿这空气,我都不知道是该呼吸,还是该当沙袋练几拳。怎么样,你看起来不大好。" "你记得我那位朋友吗?就是跟我来喝过几次酒的那位。" "记得,就他跟你来过。" "他今天下午死了。"我说。但口气不对。除非死了的这个人真算得上是我的朋友,否则说到他的死,我的口气不可能对。邢志平真的不能算是我的朋友吗?这事儿以前我没琢磨过,现在说到他的死,口气暴露了我的真实感受。但我又的确觉得有点儿不对,实际上此刻我绝非是无动于衷的。"听说是跳楼了。"我说,"我跟他也好久没联系了,正巧今天突然想起点儿事,找别人问他的下落,结果就得到个死讯。" "真是巧。"他说,"算了,咱们别喝茶了,我陪你喝酒吧。" 我们移坐到一间格挡里。酒馆一共不过六间这样的格挡,敞开式,里面顶多能对坐四个人,是火车车厢那样的格局。此刻没有其他客人。小戴给我们端来了小菜和酒。酒是二两一壶的散装高度酒,我们聊了几个小时,喝了大约有"无数"壶。当然,我喝得多一些。我忘了和对面这位前拳击手究竟说了些什么,但气氛不错,聊的时间长,沉默的时间更长。我肯定说起了邢志平,这毫无疑问,因为他死了,不过是几个小时前的事儿,在我的感觉里,此刻说不定还余温尚存。 "为什么?"他问我,"干吗要跳楼?" "不知道。"我说,"只能是活够了吧,觉得走到头儿了。" "没错。"他赞同这个答案,"知道我为什么将那把椅子固定住吗?还有个原因,我把它当成个拴马桩了,我让它拴住我。我害怕一旦没了束缚,我也会一头扎到路的尽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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