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我们重读一本书,这本书就与从前稍有不同,而我们自己也与从前稍有不同。——博尔赫斯 海明威,《渡河入林》——太长的好运气有其难以逃遁的代价,它最终会变成你损失不起的东西。库斯勒,《正午的黑暗》——一个忠贞的信徒,勇敢到可以抛开所有赴死;但作为一个人,他却怯懦到不敢成为一个自由的人。康拉德,《如镜的大海》——在寻求梦想、信念和价值的历史路途上,人把“伟大”一事自恋地揽为己有遂变得虚伪,而忘掉了他本来只是想企及一个比自己巨大高远的东西。纳博科夫,《普宁》——人有迁徙的自由,也等于说人有不迁徙的自由;前者我们当它是个庄严的誓言,而后者则是一个亘古的文学主题。果戈理,《狄康卡近乡夜话》——所以不可以笑,笑会让你肌肉松弛表情和善,甚至认为日子还过得下去。你改变了自己,就不会去改变世界。以赛亚·柏林,《现实感》——你四下环视,身旁同行的俱是想当掌权者策士、满心向往呼风唤雨大游戏的人,杂在这堆糟糕透了的旅伴之中,你要如何令人相信,你们走同一条路,要去的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本书收录的十六篇文章,一句一字,都是作者数年来定时定点、在台北某家咖啡馆里写下的。无有节制的所思所想,关于那些应该一读再读的了不起著作,关于当今正在失落的幸福题材、价值理念,更关乎我们自身。面对书籍与人生的无限清单,重读,毋宁是一次中途的驻足和折返,想清楚自己究竟要接近什么、看到什么,以及为什么出发。因此,所谓的遇见,其实是一种保证的相遇:现实世界里好东西来得快消散得也快,你得上下求索,自备而来。 一个优秀读者,一个成熟的读者,一个思路活泼、追求新意的读者,只能是一个“重读者”。——纳博科夫 作者简介: 唐诺本名谢材俊,一九五八年生于台湾宜兰,毕业于台湾大学历史系。曾与朱天文等共组著名文学团体“三三集刊”,后任职出版公司数年。近十余年专事写作,曾获多种文学奖项,朱天文誉之为“一个谦逊的博学者、聆听者和发想者”。2013年出版散文力作《尽头》,探索极限和人的现实处境,获评《亚洲周刊》年度十大好书与台湾金鼎奖。 目录: 简体版说明 前言 渡过这条河,到树林子里死去 神说,只有我能令日头停止 大海·作为一个史诗舞台 一本没读过的契诃夫小说和小说的无限之梦 大麻·鸦片·人造天堂 普宁·以及纳博科夫 《八月之光》,以及约克纳帕塔法小说 被思想扭曲的小说灵魂 有关认识博尔赫斯的几点补充 《一个烧毁的麻风病例》以及格林自己 我想,也可以这样读《波多里诺》 关于《巫言》 走过神迹之门简体版说明前言渡过这条河,到树林子里死去神说,只有我能令日头停止大海·作为一个史诗舞台一本没读过的契诃夫小说和小说的无限之梦大麻·鸦片·人造天堂普宁·以及纳博科夫《八月之光》,以及约克纳帕塔法小说被思想扭曲的小说灵魂有关认识博尔赫斯的几点补充《一个烧毁的麻风病例》以及格林自己我想,也可以这样读《波多里诺》关于《巫言》走过神迹之门集体性暴力迫害的秘密及其终结附录一自由的核心附录二在天命使者和君王策士之间本书各篇文章出处简体版说明 来到大陆,这本书变得稍稍不同,却是多出来的——一是它多了个书名,叫《重读》;二是多找出来两篇文字,咖啡馆里又遇见了两个作家、两位自由主义大师,小密尔以及以赛亚·柏林。只是,得委屈他们躲附录里,其实大家的存在位置当然是完全平等的。校对这两篇文字,把我自己带回到稍早几年的台湾,2004年前后,那是台湾民主的反挫时日,或者说,暴现台湾民主根基严重不足、民主原来这么脆弱,民主一再轻易滑向民粹、眼前所有人忽然翻脸变得无知无识也似还极残酷的时刻。作为一个选书编辑和半个书写者(当时),我能做的,无非是希望人们好好多读几本书,重新学习民主政治的ABC,重读小密尔、柏林等人老早已仔细讲清楚并殷殷叮嘱的著作(《论自由》、《现实感》等),希冀以知识的光来对抗无知无识的黝黯,并假设这个世界仍是讲理的。其实,原已收录的讨论《基甸的号角》(宪法和大法官制度)和《替罪羊》(民粹的集体附魔现象及其神话,及其制造操作)这两篇,都是一样的思维和企图,写于同一段时日,也都伴随着原书的出版作业(当时定名为“台湾民主丛书”,但果不其然销路不佳)。这几篇文字或称之为书的引论,也就是竭尽我所能地把大家引到、骗去原来那部应该一读再读的了不起著作去。想起来,《基甸的号角》和《论自由》二书更早都已在台湾出版过,我自己第一次阅读分别是小学六年级和高一。这算重新出版,重读之前的必要重新出版,这也呼应了小密尔这番我牢记的、并希冀它确实如此的断言——真理并不一定获胜,事实上,更多时候真理一直吃败仗,甚至会被彻底歼灭。但真理有个很动人的特质,那就是它不会就此销声匿迹,它仍会被再说出来,也许隔一段时日,在不同地方,由不同的人,这会一直发生,直到它终于获胜,或至少站稳脚跟取得承认为止。我不知道别的人怎么想,对我自己是,这非常重要,这么多年来,我知道怎么和失败每天相处,不至于丧失勇气。重新出版联结着重读。重读,这个多出来的书名,作为一个再次的相互提醒,是理想国这群每天和书相处的编辑朋友讨论出来的(一再以各种方式重读同一本书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我欣然接受,因为这本来就一直是我的想法、我对阅读一事最根本的主张,这也合于这本书的全部事实。以下简单的话是作为一个读者、而不是作为一个书写者说的。我自己偶尔也参与书写这一侧,不过是让我经验地、实地地证实而已——重读,有一部分是意识到时间这最根本的东西,包括时间总量的截然差异,还包括时间位置的微妙但也许更重要差异。一个最简单的事实是,书写者耗用于这一本书、这一题目和思维的时间总量,总是远大于阅读者,比方两年的书写/三天的阅读,粗糙的估算是243比1;如果我们再合理地假设,书写者极可能是比我们要聪明而且专注的人(书写过程正是一段最专注的思考过程),也必定是之前就比我们准备更多更好的人,这个时间比例的实质差异势必拉得更开,所以,书怎么能够不重读呢?此外,也就是这里我真正想讲的,时间的拉长,意味着一个书写者跨越了星辰日月不同季候,曾站在不同光影、温度、氛围、不可见空气中分子的种类和浓度,不同情感和眼前之人的不同触发可能的各种时间位置,重读,尤其是相隔一段时日的重读于是非常非常必要,丰硕的事物一次只露出一面、一部分,三天内,你大致只在同一个时间位置、同一心绪和视角里,来不及让这本书、这个观看思索对象转过来。一个只见一次的人,我们称之为认得、知道,也许可能就这样失去理智爱上他,但我们不会也不敢说了解他;一本才读过一次的书,我们则称之为开始,这才开始。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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