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入中国古典散文最具代表性的精华篇章,在最经典的古典散文选本《古文观止》中选取其中最适合当代人、最脍炙人口的篇章,精心翻译、赏析,有古代文化研究的著名学者俞平伯、吴小如、袁行霈等名家和新晋做了精彩的赏析,是了解中国古典散文和中国文化的入门之书,此选本问世三百年来长盛不衰,在读者中影响深远,其中收入的散文都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不朽篇章,是文学史的名作,也呈现了中国文化的精粹,不读此书,不能了解中国文化。 作者简介: 吴楚材、吴调侯,清代文人,影响最大的古典散文《古文观止》的编选者。俞平伯,著名学者,对中国古代文学和古典文化有很深造诣,有著述多种。袁行霈,著名学者,北京大学资深教授,精于中国古代文学,著述多种。…… 目录: 古文观止 序言14 卷一周文 郑伯克段于鄢 周郑交质 石碏谏宠州吁 臧僖伯谏观鱼 郑庄公戒饬守臣 臧哀伯谏纳郜鼎 季梁谏追楚师 曹刿论战古文观止 序言14 卷一周文 郑伯克段于鄢 周郑交质 石碏谏宠州吁 臧僖伯谏观鱼 郑庄公戒饬守臣 臧哀伯谏纳郜鼎 季梁谏追楚师 曹刿论战 齐桓公伐楚盟屈完 宫之奇谏假道 齐桓下拜受胙 子鱼论战 介之推不言禄 展喜犒师 烛之武退秦师 蹇叔哭师 卷二周文(《左传》) 郑子家告赵宣子 王孙满对楚子 齐国佐不辱命 楚归晋知罃 吕相绝秦 驹支不屈于晋 祁奚请免叔向 子产告范宣子轻币 晏子不死君难 子产论尹何为邑 子革对灵王 子产论政宽猛 吴许越成 卷三周文 祭公谏征犬戎 召公谏厉王止谤 襄王不许请隧 单子知陈必亡 展禽论祀爰居 敬姜论劳逸 叔向贺贫 王孙圉论楚宝 诸稽郢行成于吴 吴子使札来聘 虞师晋师灭夏阳 公子重耳对秦客 杜蒉扬觯 晋献文子成室 卷四周文 苏秦以连横说秦 司马错论伐蜀 范雎说秦王 邹忌讽齐王纳谏 颜斶说齐王 冯煖客孟尝君 庄辛论幸臣 触龙说赵太后 鲁仲连义不帝秦 唐雎不辱使命 谏逐客书 卜居 宋玉对楚王问 卷五汉文 项羽本纪赞 秦楚之际月表 高祖功臣侯年表 孔子世家赞 外戚世家序 伯夷列传 管晏列传 屈原列传 游侠列传序 滑稽列传 太史公自序 报任安书 卷六汉文 求贤诏 过秦论上 治安策一 论贵粟疏 狱中上梁王书 上书谏猎 答苏武书 尚德缓刑书 报孙会宗书 临淄劳耿弇 诫兄子严敦书 前出师表 卷七六朝唐文 陈情表 兰亭集序 归去来辞 桃花源记 五柳先生传 谏太宗十思疏 为徐敬业讨武曌檄 滕王阁序 与韩荆州书 春夜宴桃李园序 吊古战场文 陋室铭 阿房宫赋 原毁 杂说四 卷八唐文 师说 圬者王承福传 讳辩 争臣论 后十九日复上宰相书 与于襄阳书 与陈给事书 应科目时与人书 送孟东野序 送李愿归盘谷序 送董邵南序 送杨少尹序 送石处士序 送温处士赴河阳军序 祭十二郎文 柳子厚墓志铭 卷九唐宋文 驳复仇议 桐叶封弟辩 箕子碑 种树郭橐驼传 梓人传 愚溪诗序 钴鉧潭西小丘记 小石城山记 贺进土王参元失火书 待漏院记 黄冈竹楼记 严先生祠堂记 岳阳楼记 义田记 袁州州学记 朋党论 纵囚论 《释秘演诗集》序 卷十宋文 《梅圣俞诗集》序 送杨寘序 五代史伶官传序 五代史宦者传论 相州昼锦堂记 丰乐亭记 醉翁亭记 秋声赋 祭石曼卿文 泷冈阡表 管仲论 辨奸论 心术 张益州画像记 留侯论 贾谊论 晁错论 卷十一宋文 上梅直讲书 喜雨亭记 超然台记 放鹤亭记 潮州韩文公庙碑 前赤壁赋 后赤壁赋 三槐堂铭 方山子传 六国论 上枢密韩太尉书 黄州快哉亭记 寄欧阳舍人书 赠黎安二生序 同学一首别子固 读孟尝君传 游褒禅山记 泰州海陵县主簿许君墓志铭 卷十二明文 送天台陈庭学序 阅江楼记 司马季主论卜 卖柑者言 深虑论 豫让论 尊经阁记 象祠记 瘗旅文 信陵君救赵论 报刘一丈书 吴山图记 沧浪亭记 《青霞先生文集》 蔺相如完璧归赵论 徐文长传 五人墓碑记序言 《古文观止》是清代康熙三十三年(1694)吴楚材和吴调侯编选的古代散文选本。“观止”一词出自《左传?襄公二十九年》,当时吴公子季札在鲁国观赏乐舞,当演出虞舜的《九韶》之后,季札赞叹道:“观止矣!若有他乐,吾不敢请已。”季札认为《九韶》具备最高的艺术水平。本书以“观止”为名,含有将古文精华囊括殆尽的意思。300多年来,《古文观止》是流行最广、影响最大的古文选本,鲁迅先生认为该书和《昭明文选》一样,“在文学上的影响,两者都一样的不可轻视。” 《古文观止》的编选者吴楚材(名乘权)、吴调侯(名大职)为叔侄二人,生于浙江山阴(今绍兴市)。他们均是塾师,以课业授徒为生,正史中没有他们的传记资料,他们在清代文坛和学术界算不得是入流人物。《古文观止》是他们给初学者编选的讲义,“辑平日之所课业者若干首”为一书,是他们多年来精心编撰的结晶。《古文观止》成书后,吴楚材把书稿寄给族叔吴兴祚审阅。吴兴祚时任两广总督、汉军副都统,他“披阅数过”,以为此书对初学古文者大为有益。在吴兴祚的帮助下,《古文观止》于康熙三十四年(1695年)端午节刊刻出版。吴兴祚亲自为该书作序,序言称:“楚材天性孝友,潜心力学,工举业,尤好读经史,于寻常讲贯之外,别有会心。与从孙调侯,日以古学相砥砺。调侯奇伟倜傥,敦尚气谊。本其家学,每思继序前人而光大之。二子才器过人,下笔洒洒数千言无懈漫,盖其得力于古者深矣。”从这段记载可以看出,吴楚材和吴调侯一生研习经史,在古文方面造诣精深。 《古文观止》所选之文上起先秦,下迄明末,大体反映了先秦至明末散文发展的大致轮廓和主要面貌。作者兼顾思想性与艺术性,在广博的文海中撷采最为绚丽、最有价值、最具代表性的精美古文,为读者搭建了一条最能领略古文精粹的捷径。本书包括的时代既长,卷帙又不甚多,可谓广收博采,繁简适中。编者以时代先后为序,共分7个时期,每个时期都囊括了重点作家的名篇。由此可以纵观古文发展的源流,也可参照分析作家的不同风格。书中不但有大家的代表作,还收有虽非出自大家却在古文史上卓有影响的名篇,因而选篇中精品多,覆盖的作者面较广。又由于注意选入各家不同题材、体裁、风格的作品,因而能使初学者较为全面地了解诸大家古文的艺术特色。本书的内容也极其丰富,涉及历史、哲学、文学、政治、宗教、艺术……几乎是一部小型规模的中国传统文化百科全书。金克木先生认为:“读《古文观止》可以知历史,可以知哲学,可以知文体变迁,可以知人情世故,可以知中国的宗教精神与人文精神,几乎可以知道中国传统文化的一切。”这本书正是我们现代人探索古文宝藏的“金钥匙”。 《古文观止》受到读者朋友们的热爱,建国以来出版了大量关于该书注释、翻译、赏析方面的著作。我们编选这本书,充分借鉴了前人的优秀成果。这本书删除了《古文观止》中篇幅过长或者水平相对较差的文章,而保留了绝大多数的佳作。我们选录了俞平伯、季镇淮、敏泽、袁行霈、吴小如、孙静等十余位著名学者的赏析文章。这些文章见解深刻,语言优美,处处洋溢着智慧的光芒和哲理的启示。这本书相当一部分由东南大学、北京大学、中山大学、浙江大学、聊城大学等高校的一些年轻学者来完成。古文的境界高远,内涵深刻,而我们水平有限,不足之处,敬请读者指正。 第一卷周文 郑伯克段于鄢隐公元年《左传》 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 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公曰:“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佗邑唯命。”请京,使居之,谓之京城大叔。 祭仲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将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对曰:“姜氏何厌之有?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公子吕曰:“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欲与大叔,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公曰:“无庸,将自及。” 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至于廪延。子封曰:“可矣!厚将得众。”公曰:“不义不昵,厚将崩。” 大叔完聚,缮甲兵,具卒乘,将袭郑,夫人将启之。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 书曰:“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 遂寘姜氏于城颍,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既而悔之。颍考叔为颍谷封人,闻之。有献于公,公赐之食。食舍肉,公问之。对曰:“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未尝君之羹,请以遗之。”公曰:“尔有母遗,毉我独无。”颍考叔曰:“敢问何谓也?”公语之故,且告之悔。对曰:“君何患焉。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公从之。 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遂为母子如初。 君子曰:“颍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其是之谓乎。” 【译文】当初,郑武公娶了申国国君的女儿为妻,此女名叫武姜。后来,武姜生下了庄公和共叔段两个儿子。庄公出生时难产,脚在前面头在后面倒着生出来,武姜受到了惊吓。武姜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寤生”,自此之后非常讨厌他。武姜很喜爱共叔段,想把他立为继承王位的太子。她多次向郑武公请求,郑武公都没有答应。 等到庄公继承王位当上了郑国国君,武姜就请求把“制”这个地方作为共叔段的封地。庄公说:“‘制’是个险要的城邑,从前东虢国的国君就死在那里。如果想要其他地方,我都可以答应你。”武姜便请求把京邑分封给共叔段,庄公同意了,让共叔段居住在那里,称他为“京城太叔”。 大夫祭仲说:“如果分封都城的城墙超过了三百丈,就会成为国家的祸害。先王的制度规定,大城市的城墙高度不能超过国都的三分之一,中等城市的城墙不能超过国都的五分之一,小城市的城墙不能超过国都的九分之一。如今,京邑不合乎法度,不符合先王的制度,您将会承受不住他带来的压力。”庄公说:“武姜非想这么做,我有什么办法来躲避因此产生的害处呢?”祭仲回答说:“武姜哪里有满足的时候?!不如及早另外给他安排个容易控制的地方,不让他的势力滋长蔓延,如果蔓延开来就难以对付了。蔓延生长的野草还不好铲除干净,何况是您那备受武姜宠爱的弟弟呢?!”庄公说:“做多了不仁义的事情,必定会自取灭亡,你就姑且等着看吧。” 不久,“大叔”共叔段命令西部、北部两个边境地区背叛中央、听从自己的节制。大夫公子吕说:“一个国家不能容下两个君王,您将如何对他采取措施呢?如果您想把郑国交给共叔段,那我就请求去服侍他;如果您不想把郑国交给他,那就请您除掉他。不要让百姓产生疑虑。”庄公说:“什么都不用做,他会祸及自身的。” “大叔”共叔段又把双方共管的两个地方收归自己所有,一直扩展到廪延这个地方。公子吕说:“现在可以行动剿灭他了!土地扩大了,他将得到更多老百姓的拥护。”庄公说:“他对君王不义,对兄长不亲,土地虽然扩大了,也终将垮台。” “大叔”共叔段整修城池,聚集百姓,修缮盔甲,打造兵器,训练步兵,安排战车,筹划偷袭郑国国都。武姜打算做为内应,到时候给他打开城门。庄公得知共叔段偷袭的日期,说:“这时候可以动手了!”他命令公子吕指挥二百辆战车,去讨伐京邑。京邑的百姓背叛了共叔段,共叔段逃到了鄢城。庄公在鄢城继续攻打。五月二十三日,共叔段出逃到了共国。 史书《春秋》记载这件事时,是这样写的:“郑伯(庄公)在鄢城战胜共叔段。”共叔段没有遵守做弟弟的本分,所以不称他是“弟弟”;兄弟俩在同一个国家里就像两个国君一样争斗,所以用“战胜(克)”字;称庄公为“郑伯”(意为长兄),是指斥他没有好好教育弟弟;说赶走共叔段是郑庄公的意愿(除掉弟弟),而不写出逃以后的事(指共叔段被逼自刎),这是在责难郑庄公啊。 随后,庄公就把武姜安置在城颍这个地方,并且向她发誓:“我们两个不到黄泉(指地下的泉水,意思是不到死后埋在地下),不再见面!”不久,庄公又后悔了。颍考叔是管理颍谷疆界的官吏,听到这件事,他专门到都城,献给郑庄公一些贡品。庄公赐给他饭食。颍考叔在吃饭的时候,把肉都留下不吃。庄公问他为何如此,颍考叔答道:“小人家里的老母亲,我吃的东西她全都吃过,就是从没有吃过君王您赐给的肉羹,请让我拿回去送给她吃吧。”庄公说:“你还有个可以送给她东西的母亲,唯独我却没有啊!”颍考叔说:“敢问国君您为什么这么说呢?”庄公告诉了他原因,还告诉颍考叔他现在非常后悔。颍考叔答道:“这点事您有什么忧虑的呢?如果掘地挖出泉水,再打通一个隧道,在那里和武姜见面,那谁能说您这不是在黄泉相见呢?”庄公听从了他的意见。 庄公走进隧道,赋诗道:“在如此幽深的隧道里面相见,是多么得融洽和睦啊!”武姜走出隧道,也赋诗道:“在如此幽深的隧道大隧外面相见,是多么得舒畅欢快啊!”这样,武姜和庄公的母子关系恢复得又跟从前一样了。 君子说:“颍考叔是个至真至纯的孝子,他孝敬自己的母亲,还把这种孝心推广到了庄公身上。《诗经》里说:‘孝子的孝心没有穷尽,能永久地感化你的同类。’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王会磊) 【赏析】此文是《左传》的经典片段,生动再现了两千多年前郑庄公与他弟弟共叔段的权力斗争。读此文,仿佛重新回到了那个权力纷争的历史空间。郑庄公的母亲武姜、郑庄公、共叔段、颍考叔先后粉墨登场。作者徐徐道来,人物呼之欲出,武姜偏执短视,郑庄公老谋深算,共叔段贪心无厌。作者笔下,共叔段一步步钻进郑庄公预设的圈套,他的每一请求几乎都被满足了,却没料到自己的命运,而郑庄公与大夫祭仲、公子吕的对话暗示了自己的计谋和共叔段的下场。直到共叔段被灭,一切都在郑庄公的掌控之中。由此武姜、郑庄公母子恩断义绝,经颍考叔之手,母子重归于好,引出儒家对孝道的推崇,这是作者要传达的理念。(代琳) 周郑交质隐公三年《左传》 郑武公、庄公为平王卿士。王贰于虢,郑伯怨王。王曰:“无之。”故周、郑交质。王子狐为质于郑,郑公子忽为质于周。王崩,周人将畀虢公政。四月,郑祭足帅师取温之麦。秋,又取成周之禾。周郑交恶。 君子曰:“信不由中,质无益也。明恕而行,要之以礼,虽无有质,谁能间之?苟有明信,涧溪沼沚之毛,蘋、蘩、蕰、藻之菜,筐、筥、錡、釜之器,潢污行潦之水,可荐于鬼神,可羞于王公,而况君子结二国之信,行之以礼,又焉用质?《风》有《采蘩》、《采蘋》,《雅》有《行苇》、《泂酌》,昭忠信也。” 【译文】郑武公、他的儿子庄公都担任周平王的卿士。平王担忧郑伯专权,打算将部分权利授予西虢公,郑庄公为此抱怨。平王说:“没有这回事。”因此,周王朝和郑国交换人质,借以取信对方。平王子狐前往郑国作人质,郑公子忽到周王朝作人质。周平王去世后,周朝的皇室贵族打算将政权授予西虢公。四月,郑国的祭足率军割取了周管辖的温地的麦子。秋天,又掠取了成周的谷子。从此,周王朝和郑国互相怀恨。 君子说:“信义如果不是发自衷心,交换人质也没有效果。心地光明,互相体谅而后行事,再用礼制加以约束,纵然没有人质,谁又能离间他们呢?假如有发自内心的诚意,那么,即使是山涧、溪水、池沼、小洲中生长的小草,浮萍、白蒿、水藻之类的野菜,方筐、圆筥、鼎、釜一类的器具,积水和流水,都可以用来祭祀鬼神,贡奉王公。何况君子缔结两国的信约,按照礼仪制度行事,又何必需要交换人质呢?《诗经?国风》中有《采蘩》、《采蘋》,《大雅》中有《行苇》、《泂酌》,都是彰明忠诚信赖之心的。”(李扬) 【赏析】这篇文章写作为天下共主的周平王与诸侯郑庄公交换人质,却又互相欺诈的“怪”事。贵为天子,竟然屡受郑国这样的诸侯国欺凌!这要是在文武盛世,绝对是无法容忍的。然而时代大变,礼崩乐坏,周天子不再是周武王时候的周天子,诸侯也不再是当初的诸侯了,像郑庄公这样掌握了相当实力的诸侯将不断对周天子的权力进行挑战。针对此种乱象,作者没有批评任何一方,他认为最重要的是重建信义这一价值观:信义不是形式,要发自真心!文章写出春秋初期社会大转型时期价值失范的一个片段!(刘占召) 石碏谏宠州吁隐公三年《左传》 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巨之妹,曰庄姜。美而无子,卫人所为赋《硕人》也。 又娶于陈,曰厉妫。生孝伯,蚤死。其娣戴妫生桓公,庄姜以为己子。 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有宠而好兵,公弗禁。庄姜恶之。 石碏谏曰:“臣闻爱子,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骄奢淫佚,所自邪也;四者之来,宠禄过也。将立州吁,乃定之矣;若犹未也,阶之为祸。夫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鲜矣。且夫贱妨贵,少陵长,远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所谓‘六逆’也。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谓‘六顺’也。去顺效逆,所以速祸也。君人者,将祸是务去;而速之,无乃不可乎!” 弗听。其子厚与州吁游。禁之,不可。桓公立,乃老。 【译文】卫庄公从齐国取了齐东宫太子得臣的妹妹,称为庄姜。庄姜容貌很美丽,却没有生儿子。卫国人便为她写了《硕人》一诗。 庄公又从陈国娶了一位夫人,名叫厉妫。她生下一个儿子孝伯,很早便夭折了。她的陪嫁妹妹戴妫,生下了桓公,庄姜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公子州吁,是庄公爱妾所生的儿子,很受庄公的宠爱,喜欢玩弄兵器,庄公并不禁止,庄姜却十分厌恶他。 有一个名叫石碏的大臣劝诫庄公说:“臣听说,疼爱儿子,应当用规矩正道去教育他,不能让他走上邪路。骄傲、奢侈、放荡、安逸,就是走向邪路的开端。这四种情形产生的原因,都是由于对他的过分宠爱和过度赏赐。如果您准备立州吁为太子,那就应该确定下来;如果还没有确定,那这样下去,就会造成祸乱。受宠爱却并不骄傲,骄傲了就能抑制自己,受到压制而不怨恨,有了怨恨却仍能安分自重的,这样的人实在太少了。而且地位低的妨害地位高的,年少的欺负年长的,关系疏远的离间关系亲近的,新的离间旧的,弱小的欺负强大的,淫逸放荡的破坏高尚正义的,这就是所谓的六种悖理的情况;君王公平正义,臣下奉命行事,父亲慈爱,儿子孝顺,兄长友爱,弟弟敬重,这就是所谓的六种顺理的情况。抛弃顺理的事,照着悖理的情况去做,这会招致灾祸加速到来。为人君者应当尽力消除灾祸,现在您却加速祸害的到来,这恐怕不行吧。”庄公并不听从他的劝谏。 石碏的儿子石厚和州吁交往密切,石碏禁止他,石厚却不听。到桓公即位的时候,石碏便告老引退了。(李扬) 【赏析】如何教育子女,本文不仅从个体角度,而且从国家的角度提供了一个反证。 卫庄公是因为娶了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女而在史上为人艳羡的,他的妻子庄姜是一个神话似的美女,卫国的百姓为她写诗歌颂,这就是《诗经》中的《硕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是历史上描写女子美貌的最经典的诗句,庄姜到底有多美?千百年来一直激发着世人无限的遐想。 然而这个拥有无尚权力和倾城美妻的君王,不会想到是自己一手导演了一出身后的悲剧,这一切都源于庄公对公子州吁的溺爱。庄姜没有孩子,孝伯——后来即位的桓公是他的养子。但是庄公却过分地宠爱小儿子公子州吁。桓公即位后,为州吁所杀;不久,石碏又设计诛杀了“伪”国君州吁!更难能可贵的是,石碏还坚决地处决了帮助州吁叛乱的、自己的亲生儿子石厚,这就是成语“大义灭亲”的来历。弟弟杀死了哥哥,父亲杀死了儿子,卫国皇权的这番争夺,真是惨烈! 本文只是整个悲剧的开幕。石碏是一位深谋远虑的政客,他从公子州吁“有宠而好兵,公弗禁”中看到未来政治动乱的端倪,于是对庄公进行了规劝,深入剖析了由“宠”导致灭亡的必然规律。“骄、奢、淫、佚,所自邪也”,“四者之来,宠禄过也”,娇纵溺爱就会让人骄横,骄横就不会安于自己地位低下,就会有怨恨之心和不轨的行为。这样,地位低贱的就会欺压地位尊贵的,年纪小的就会欺凌年纪大的,关系疏远的就会离间关系亲密切的,于是道德沦丧,战乱就会爆发。这番劝谏环环相扣,入情入理,虽然没有能让庄公悔改,但却堪称是教育子女的最好信条,值得我们仔细研读。(刘占召) ………… 超然台记 苏轼 凡物皆有可观。苟有可观,皆有可乐,非必怪奇伟丽者也。餔糟啜醨,皆可以醉;果蔬草木,皆可以饱。推此类也,吾安往而不乐? 夫所为求福而辞祸者,以福可喜而祸可悲也。人之所欲无穷,而物之可以足吾欲者有尽。美恶之辨战于中,而去取之择交乎前,则可乐者常少,而可悲者常多,是谓求祸而辞福。夫求祸而辞福,岂人之情也哉?物有以盖之矣。彼游于物之内,而不游于物之外。物非有大小也,自其内而观之,未有不高且大者也。彼挟其高大以临我,则我常眩乱反复,如隙中之观斗,又乌知胜负之所在?是以美恶横生,而忧乐出焉。可不大哀乎! 余自钱塘移守胶西,释舟楫之安,而服车马之劳;去雕墙之美,而庇采椽之居;背湖山之观,而行桑麻之野。始至之日,岁比不登,盗贼满野,狱讼充斥;而斋厨索然,日食杞菊。人固疑予之不乐也。处之期年,而貌加丰,发之白者,日以反黑。予既乐其风俗之淳,而其吏民亦安予之拙也。于是治其园囿,洁其庭宇,伐安邱、高密之木,以修补破败,为苟完之计。而园之北,因城以为台者旧矣,稍葺而新之。 时相与登览,放意肆志焉。南望马耳、常山,出没隐见,若近若远,庶几有隐君子乎?而其东则卢山,秦人卢敖之所从遁也。西望穆陵,隐然如城郭,师尚父、齐桓公之遗烈,犹有存者。北俯潍水,慨然太息,思淮阴之功,而吊其不终。台高而安,深而明,夏凉而冬温。雨雪之朝,风月之夕,予未尝不在,客未尝不从。撷园疏,取池鱼,酿秫酒,瀹脱粟而食之。曰:乐哉游乎! 方是时,予弟子由适在济南,闻而赋之,且名其台曰“超然”,以见予之无所往而不乐者,盖游于物之外也。 【译文】 凡是万物都有值得观赏的地方。如果有值得观赏的地方,那么也就都有可以让人快乐的地方,不一定要是奇怪、瑰奇、雄壮或者美丽的东西。吃酒糟或者饮淡酒也可以让人酒醉;吃水果、蔬菜、草本或者木本的植物,都可以让人吃饱。如果照这个逻辑推演下去,那么我到哪里会不快乐呢? 人们都追求幸福、远离灾祸,是因为幸福让人高兴喜悦,而灾祸让人悲伤痛苦。人想要追求的物质或精神的目标无穷无尽,但外物能够满足我们欲望的却是有限的。心中对外物美丑的评判交战于内心,而且要还是不要的选择当下就要决定,那么能够让人快乐的事情常常很少,而让人悲伤的事情往往很多。这叫追求灾祸而远离幸福。追求灾祸远离幸福,难道是符合人之常情的吗?这是因为外物蒙蔽了人的内心。它游走在外物的里面,而不是游走在外物的外面。外物本身并没有大小之分,如果从内部来看,没有不高高大大的。它凭着高大重要的情状来俯视我,那么我就会常常头脑混乱、内心反复、难以判断,就像从很小的缝隙观看外面的争斗,又怎么能看得清到底是谁胜谁负呢?这样,关于外物美丑辨别、考虑的念头交错产生,忧愁或者快乐的情绪也就因此而出现,难道不值得大大地悲哀吗? 我从钱塘江边离任被朝廷改派到胶西,离开了乘坐舟船的安逸,来承受乘车骑马的劳累;离开了雕梁画栋的华美居所,来居住未经装饰、非常简陋的居所;离开了杭州西湖、虎丘这样的美景,来行走在到处种桑植麻的田野。刚到的时候,恰好接连几年歉收,盗贼漫山遍野,犯罪案件很多;而厨房里面什么都没有,每天只能吃到枸杞和菊花,大家当然都怀疑我在这里不快乐。在这里过了一年以后,反而面容越来越丰满,原来头发白的,现在逐渐都慢慢变黑。我已经能够快乐地安享此地风俗的醇厚之美,这里的官吏百姓也已经习惯于我的拙笨了。在这个时候,我就派人整修园囿,整治庭院和屋子,采伐安丘和高密的大木,来修补官舍建筑破败朽坏的部分,是想修补一下将就着用的意思。园子的北面,有一个依着城墙建造的台子,已经很破旧了,稍微地整修、翻新了一下。 我常常和别人一起登上台子观览风景,放纵自己的心意和志向。向南面可以远远看到马耳山和常山,云遮雾绕,若隐若现,有的时候好像很近,有的时候好像很远,也许山中有一些隐居不仕的世外高人吧?台的东面是庐山,秦人卢敖就隐居在此山中。向西面可以远远看到穆陵山,隐隐地像一座城市,姜太公和齐桓公的余威,看起来仍然有流传至今、不能泯灭的。向北面俯视潍河,慨然叹息,追思淮阴侯韩信的不世功勋,而悲哀他未能善终。台子高大而且牢固,深广而且明亮,夏天很凉爽,冬天很温暖。下雨、下雪的早晨,有风有月的夜晚,我从没有不在这里过,客人们也从来没有不陪着我过。采摘园子里的时蔬,捕捞池塘里的时鲜,取来自酿的高粱酒,煮糙米饭来吃,赞叹着说:“逸豫快乐啊!悠游自得啊!” 我的弟弟子由,正好在济南做官,听说了这件事就为此写了一篇赋,并且为这个台子命名叫“超然”,来表明我到哪里没有不快乐的,大概是指我能够超然逍遥于外物之外吧。(董守志) 【赏析】 此文意极平和,而其身世之感已在言外。当熙宁初年,公以触忤时政,出判外郡,由杭移密州,即文中所谓“余自钱唐移守胶西”是也。夫东坡以盖代之才,遭特达之知,命宫磨蝎,所如辄左,而伊郁之音,出之闲雅,文章固佳,其胸襟气度,尤不可及,仅欣赏文词,似尚不足以尽之也。 首段说理虽精,尚属谈玄恒语。其记述描写并措辞,又极有斟酌,姑举数例明之。如“斋厨索然,日食杞菊”,下应接一句什么,细想却甚难。说乐似反人情,说不乐便非超然,全背题旨。曰“人固疑予之不乐也”,谦虚地说,作他人疑惑之词,全不说自己,是文章巧变腾挪法也。及治郡期年后,若为人作园囿亭台之记,便应转入政绩之颂扬,谓以余暇得遂娱赏,此行文一定之法也。以说自身,即不得体,故按下政绩不提,却琐细述说自己状貌反而丰腴,转到正面“乐”字上去。“余既乐其风俗之淳”句,正呼应上文“盗贼满野,狱讼充斥”。为政甫及期年,便有化浇返朴气象,治绩之佳,意在言外。接一句“而其吏民亦余安之拙也”。把这意思找补清楚,而绝不失自己身份。行文有时不难在字面铺排,在措词上,却须有分寸,此类是也。 台之具体描写,共分三段:(一)建造来历,(二)远望,(三)内景。四望一节,似乎不涉“超然”本题,而以闲冷之笔,抒思古之怀,极有超然气象。《古文观止》此篇总评曰:“其叙事处,忽及四方之形胜,忽入四时之佳景,俯仰情深,真能超然物外者矣。”评得不错。《凌虚台记》亦有眼望一节,作本题比较,便觉着实,此则虚虚描写,出之有意无意间,妙得远神。文章固要切题,但若句句坐实,便觉板滞,有似黑漆纹琴,文章故贵通脱不拘也。 “台高而安”二句,明净如画,单简自然,妙不可及。以下转入谈宴之趣,鱼蔬之美,便有菽水箪瓢,与民同乐气象,坡公固名世大贤,不仅为一代文宗也。此记之妙,并不在说理之精,乃在具体画出一个超然的光景来。其文境似浅实深,似容易却艰辛也。(俞平伯,选自《俞平伯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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