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出戏,你在演绎自身情爱的同时也成为别人悲欢的看客。本书所要讲述的,正是戏剧中的爱恨苦悲,红尘风月。 牡丹亭畔,凋谢一场如轮回的过往;桃花扇上,又有绚烂的爱情如春花悄然盛放。二十出最富盛名的戏剧在眼前闪回重现,陌生又熟悉,犹如隔着镜花水月的前世。今生的我们,恰因这一个“情”字,再入红尘。 戏剧中的故事似曾相识,我写她们,也写自己。读懂她们,也渴望读懂你。 作者简介: 秦弋天,北方小女子一枚,闲时为文,倦时落墨。惯于字里行间寻访红尘,叩问年华。 最难舍笔触间一抹清丽空灵,带着江南特有的烟雨氤氲。 如梅子黄时雨,三月杏花天。 已出版作品:《碎花荫里拾汉唐》。目录: 序等你在最美的时光 卷一深情是一桩染血的悲 情字难写,须以血墨——《桃花扇》 天上人间,请记得你的誓言——《长生殿》 容颜是年华最大的赌注——《汉宫秋》 请和我,相恋于梦中——《牡丹亭》 东风,我只是来不及错嫁——《红梅记》 英雄本是桃花劫——《宝剑记》 卷二欢爱如水,落红纷飞 方外缘起,红尘再续——《望江亭》 因为托付,所以真爱——《柳毅传书》《张生煮海》 不负风月不负卿——《救风尘》 萍水姻缘一线牵——《风筝误》 只是因为多看了你一眼——《西厢记》 难拾旧时云雨——《绣襦记》序等你在最美的时光卷一深情是一桩染血的悲 情字难写,须以血墨——《桃花扇》 天上人间,请记得你的誓言——《长生殿》 容颜是年华最大的赌注——《汉宫秋》 请和我,相恋于梦中——《牡丹亭》 东风,我只是来不及错嫁——《红梅记》 英雄本是桃花劫——《宝剑记》卷二欢爱如水,落红纷飞 方外缘起,红尘再续——《望江亭》 因为托付,所以真爱——《柳毅传书》《张生煮海》 不负风月不负卿——《救风尘》 萍水姻缘一线牵——《风筝误》 只是因为多看了你一眼——《西厢记》 难拾旧时云雨——《绣襦记》 世间如侬有几人——《谢天香》卷三爱是胸口那一抹朱砂 相濡以沫,不过相忘于江湖——《琵琶记》 冰冷的爱,最华丽的工具——《浣纱记》 私奔是场最险的局——《倩女离魂》《墙头马上》 疗妒的药名叫薄情——《疗妒羹》 红尘道场,你是我的佛——《玉簪记》 相思最是西楼月——《西楼记》 拿什么留住你,我的幸福——《梧桐雨》戏写世道人心,人生百态。 ——安意如 那些红尘人事,就这样打开在你的眼前。就像我们走近唐诗宋词一样,惊艳内心——杨紫陌 与其说是解读,不如说是一次心灵的游历。隔着文字的薄雾,她带领我们叩问探寻那些女子怦然心动的最初,那些爱情深处的心动与残酷。 ——潇湘冬儿情字难写,须以血墨 我曾经那样坚定地以为我们会在一起,甚至连山盟海誓都不屑一顾,为此不惜血染桃花。三生三世不愿放手的执念,在最接近圆满的一刻,倏然破碎,无迹可寻。 《桃花扇》 一.你方唱罢我登场。碎词断章。 血是死亡的胭脂,染在扇面上,便成了绝世桃花。 桃花小笺折了,心事也随之皱了。 窗外的桃花开了,我第一次在金陵遇见你。 扇面上的桃花谢了,凋零在洗褪脂粉的北风中。 尘世的窗下依旧有人走过,可以揣测跳跃灯花下那支枯瘦的狼毫游移的痕迹。那个夜,石头城的小巷里,天青欲雨。 我原以为,这戏里的故事都是他人之悲他人之欢,都如镜花水月,檐下水滴。带不走,拾不回。 入了戏动了情,又仿佛对镜自照。一时间分不清是别人的身还是自己的影。自己所经历的离合,或渴望的欢爱,一幕幕在交织,在上演。 我知道我是戏外的人,不该如此动情。若入戏太深,则会反被其伤。可总忍不住要那样动情地看,将自己的心都托付出去。看那台上颜色分外光鲜,不知若是褪去罗衣,卸了脂粉,人间丽景是否依旧会回归台下的始末原色? 如霜冷,如水淡。 这才是人间颜色,洗褪了浮华,惨白的素宣上落墨狼藉。 一如枯黄灯下,桃花扇诀。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晏几道《鹧鸪天》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盏中绝世舞,眼底桃花歌。 我是醉了,还是醒着? 若爱恨是一场流离的困厄,那么,谁来度我? 是我佛,是他人,还是己身?抑或只是一株横斜飘摇的乱世桃花。 桃花扇,怎么落墨都不对。戏是完了,可其中的悲欢离合、恩爱酸楚就此泯灭了吗?他的戏完了,你我的戏却尚未开演。现代人看戏的少,台上倾情表演,台下索然无味。 人生也是一出戏,你在扮演自身的同时也成为别人的看客。却不能上演只留精华的折子戏,锣鼓一响,咿呀半晌,酸甜苦辣与悲欢离合全在里面。你可以挑着不看,却碍不了它的上演。 戏就是人生。开头再是轰轰烈烈,笑语盈喧,也敌不过最终散场的冷清寂寞。这一切都得自己去守,两手空空,一拍即散。 你方唱罢我登场。甚荒唐。 那场景,分明是李碧华《霸王别姬》开场的转述: 你看,灯暗了,流光一线,分外喑哑。隐隐的天光从泛黄雕花的窗棂中透过,大红的帷幕扯起——一场好戏又要开锣了。 一场绝世悲歌《桃花扇》即将上演。 今夜,你又在谁的戏里,孤独而执著地流着自己的泪? 二.人生若只如初见。对面相逢。 去电影院看《金陵十三钗》,结局是谜,心下却早已有答案。同样是国破家亡,同样是外敌入侵,同样是生与死的执迷错足。就在这里,石头城阴霾的小巷中。 我记得那首《秦淮景》,玉墨姐妹们妖妖娆娆地唱出,在一片教堂花色玻璃窗的投影下,宛如圣母。当神无力救助这个世界,便是己度苍生。 我有一段情呀, 唱给诸公听。 诸公各位静呀静静心呀。 让我来唱一支秦淮景呀, 细细呀道来,唱给诸公听呀。 秦淮缓缓流呀, 盘古到如今, 江南锦绣,金陵风雅情呀。 瞻园里,堂阔宇深呀, 白鹭洲,水涟涟,世外桃源呀。 ——《秦淮景》 我有一段情,唱给诸公听。当年李香君邂逅侯郎之时,在琉璃盏桃花扇下,眉间诉的、心头说的,该也是这两句。 江南锦绣,金陵风雅情。白鹭洲,水涟涟,宛然世外桃源。一九三七的中国,哪里不曾经是风雅的世外桃源? 屠城。秦淮河被暗红的血洗过,从此坠入万劫不复的惨烈。 你说金陵是烟柳繁华也好,是废都荒蔽也罢,桨声灯影里却漾着许多脂粉味儿。和着鲜血的脂粉,香气惨烈而馥郁,带着唇边的缠绵夜语与原兽的痴狂血腥。 故事发生在脂粉逐流水的秦淮河边,有风帘翠幕,烟波画船。连空气里都是腻人的脂粉气儿,风尘味儿。仿佛在此地不想入非非,则是辜负了良辰美景奈何天。 我一直觉得,西湖和秦淮,是最容易产生故事的地方。西湖的美让人沉醉,秦淮是媚,让人沦陷暧昧,不可自拔。到了此处常有身不由己之感,仿佛身上不可避免地沾染脂粉气。去过一次,衣带当风,洗也洗不掉了。 【鹧鸪天】 院静厨寒睡起迟,秣陵人老看花时; 城连晓雨枯陵树,江带春潮坏殿基。 伤往事,写新词,客愁乡梦乱如丝。 不知烟水西村舍,燕子今年宿傍谁? 那个年代士子的心该是绝望而又善于臆想的,清兵入关的惨烈,后人由史可以得知那是怎样的浩劫。人在史中而不自知,明末的秦淮河畔依旧歌舞升平,处处飘散的都是丝竹的靡靡之音。 直至骨酥心痒,无可救药。 【恋芳春】 孙楚楼边,莫愁湖上,又添几树垂杨。 偏是江山胜处,酒卖斜阳, 勾引游人醉赏,学金粉南朝模样。 暗思想,那些莺颠燕狂,关甚兴亡! 第一株桃花飘零的季节,侯方域着一袭丽服,翩然而至。他参加乡试落了第,寓居在南京莫愁湖畔。 莺颠燕狂,关甚兴亡。枕边翻云覆雨永远掀不起金戈铁马的大风大浪,他含着略带讥讽的笑意,颇有些浪荡子弟的慧黠。书剑飘零,他暗访春色。杜丽娘说,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于侯方域而言,当他掀开珠帘入门时,身后的桃花正缓缓盛开。 那时的他还是跃马扬鞭的少年郎,一心想要寻访佳人。友人杨龙友为他物色了一个绝代佳人——秦淮名妓李贞丽的义女香君。 此时的香君正是温柔婉转、情窦初开的年纪,她从未接过客,遇着侯郎时嫣然巧笑,三春芳菲都做了黯然的背景。 两人相见的那夜,东风夜放花千树。 花开花落固然终有时,总赖东君主。桃花,却只为有情人开。不开在心里,便开在扇上。若遇曲终人散,顷刻凋零。 十五日,夜。香君妆成,红烛高照。一切备好,只等侯郎东风到来。不能叫做成亲,只叫做梳拢,因她是妓。然而无妨,无论梳拢还是成亲,总之今后她都是他的人了。 夹道朱楼一径斜,王孙初御富平车。 青溪尽是辛夷树,不及东风桃李花。 那一夜,他取出一把白扇宫纱,题上这首诗,亲手给她。 阉党文人阮大铖闻风而来,以重金为香君置办嫁妆,借杨龙友之手送给香君,实意是想结交侯方域。那时阉党被打压,阮大铖想要结交江南义士却苦无门路,而侯方域一向与他们相熟,他的喜事恰好是一个结交的良机。阮大铖送礼送得这样及时,应该算是个有心人。可惜他小瞧了香君,以为借女人之手可以不露声色,却恰好触到了香君的底线。 香君新婚之夜方过,听说那嫁妆是阉党之人所出资的,立刻大骂着决然拒绝。她年纪小,却眼里不揉沙子,丝毫不用周旋之姿。正因为年纪尚小,风姿骨气不曾被风霜磨平,故而眼底只有单纯的黑白二色。混惯了江湖的人早已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在她瞳眸清澈的倒影下,是非善恶立现。正便是正,邪便是邪,两者不共戴天。她的这份凛然与大义,让自负才情的侯郎也不禁露了惭色。只因这一出做得太绝的“却奁”,阮大铖怀恨在心,不择手段迫害侯郎。 从那时起,《桃花扇》的大幕便扯开了,此后是洋洋洒洒的奔波流离。 为避害,侯郎只身逃离南京投奔杨州督师史可法。他方从香君的绣楼下来,转眼便跌入一个光怪陆离的纷杂世界。尘埃蔽日蒙蔽了他的眼,马蹄杂沓刺破了耳膜,厄运叫嚣着一波一波袭来,他被撕咬着、揪扯着,无知无力地卷入层层鲜血巨浪中。 时代的洪潮无人幸免,然而忠贞即是拼尽性命也要抓住信仰的桅杆。纵然一松手便是粉身碎骨,也不愿做随波逐流的苟且。有了这样的决然,乱世中身后那根傲骨便能撑起来。 风雨大作。那一日,闯王攻破北京,崇祯在煤山自缢后,奸臣马士英等在南京迎立福王,建立南明朝廷。昏王奸臣不理朝政,奸佞得志,史可法却被遣督师江北。新任漕抚田仰想寻一个美貌妓女带往任所,便将此事托付给杨龙友。杨龙友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香君。 杨龙友的身份游移在善恶之间,他不是一个爱憎分明有主意的人,很多事情只是下意识地见风使舵。正因为许多的“不经意”,让他成了推波助澜的帮凶。“却奁”一事,他是知道香君的气性的,却还要将她推出来,以为成人之美。 消息传到媚香楼,香君冷笑。扇上侯郎亲手所题的定情诗,因泪痕濡染,墨迹犹未干。文人可以变节,却不允许妓女守贞吗? 她拿着那柄扇,断然拒绝前来劝嫁的杨龙友,决然之姿犹如横剑刎颈,壮士解腕。 马士英的家人却要前来强抢,身后假母李贞丽与杨龙友又要替她梳头穿衣。前后进退皆不得,香君被人拉扯着,一步一步就要离开她曾经的眷恋与挚爱。 可她不能。侯郎音讯杳无,山盟海誓仍在,她不能许下空诺。扇上的定情诗,比她的性命还要重。 楼上楼下,是一片混乱。时间狼狈地喘息,火烧眉毛般的焦急。最后一步,只差最后一步,眼见杨龙友就要上前抱人。可扇在人在,难挽大局的一瞬间,她狠狠地将头撞破,倒在一片狼藉中。 侯郎,若一生只能有一次的以身殉道,就让我以这额上鲜血作为决然的祭奠。 “砰”的一声巨响,她直直地倒在地上。揉碎桃花红满地。 额上的血,一点点啮咬着,浸染上那扇子。那艳红的血色刺痛了他的眼。触目惊心。 血腥气这样浓烈,他倒吸一口凉气。寒意直沁入心底。 李贞丽慌了神,香君鲜血满面,已是不能送去了。可她一介风尘女子,又哪里敢抗马相爷的威严。情急之下,杨龙友劝她替香君出嫁,如此方可保全此楼和香君。 李贞丽本是风尘女子,杨龙友并没有也不可能以平等的身份去对待她。他的想法同几千年来道貌岸然的文人士子是相同的,仿佛将女人作为物品的交换,便是对她们价值的最大成全。他固然从大局出发,却根本不曾考虑她的感受。 李贞丽惨噎,一霎时的光景,叫她如何舍得。夜已三更,眼见楼下家仆就要上楼拿人。她一咬牙,最后望一眼绣楼,喊一句“香君我儿,好好将息,我替你去了”。 从此杨郎是路人。她就这样匆匆上了轿。 我看《桃花扇》,一叹香君,二叹侯郎,三叹便是李贞丽。她比起香君更没有选择的余地,甚至连思考与回味的时间都没有。 只那一刹,便互换了下半生。 她本无辜。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子,却毅然以身做殉,为香君立下这忠贞节烈的碑。 命途也是可以交换的吗?她用自己的嫁成全了香君的贞,她才是被强推着入了阴差阳错的桃花局。身份原因,不容她谱就一场浪漫悲歌。命运交付她的,只是做一个识时务顾大局的女子。 可这结局本不属于她。所以她哭,“我替你去了”。这一个“替”说得轻巧,却是赔上了脂粉锦罗的下半生。 她说自己舍不得,是舍不得夜夜笙歌、女儿香君,还是舍不得她曾经的情人杨龙友? 男人同女人的感情似乎从来不能对等,当一段恋情结束,在他心里却连一点怀念和惋惜也不剩。两人的关系暧昧,是有旧交情的。她本不指望他能怎样帮她,烟花相聚,犹如逝水浮萍,聚一场,散一场。她知道,所以不奢求。人在江湖都身不由己,他固然也有自己的无奈。只是这一举动未免让人觉得旧友陌生似路人。 杨龙友是揣测不到她那样悲哀而无奈的心思的,或者根本不想知道,他才不愿欠谁的情,平白背了包袱。他只知可惜了那血染折扇,弄脏了香君与侯郎的定情之物。因此草草濡染一番,谱成这血墨桃花扇。 方域回到南京,但见闲庭院桃花满枝,媚香楼却是窗棂纸破,不复当年繁华。物是人非,香君的小楼已易了主人,他反被阮大铖捕获入狱。清兵南下,昏君奸臣出逃,方域出狱后在栖霞山避难时,终于与流离辗转留宿在此的香君相遇。 相逢对面,心有千千结。所有的言语,都在那把血染宫扇上。两人拿扇共观,那株褶皱的桃花展开时,结局也该落墨了。 然而,只一刹,那把历经了所有恩爱离合、充满情意血泪的扇子,却倏然被张道士劈手夺过,狠狠撕碎。 措手不及。一点情面也不留,一丝怜悯也不给。让两人的爱同这桃花扇一般,挫骨扬灰。 张道士大骂二人戏谑道场:你看国在那里,家在那里,君在那里,父在那里,偏是这点花月情根,割他不断么? 国已破,家已亡。史可法将军也已沉江殉国。二人共同的信仰和赖以生存的信念都已灰飞烟灭,不复当初。 早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无论安身于何,只要身处泥潭,终究会面临道德的沦丧。 可如今,有这样一片天地就在眼前。只要你肯割舍,放下业障,舍得欢爱,便可修行入道。 顿悟。这才是当头棒喝,醍醐灌顶。老道的话犹如惊天一剑,劈开眼前混沌,让二人洞悉这无望的现实,又剑指南山,为二人寻得一条无路可走的叹息陌路。 二人由此悟道,双双出家。回头是岸,立地成佛。 侯李入道之栖霞岭,犹如当年伯夷叔齐之首阳山。一样的无可奈何,却一样能作为内心理想的保留地。 只能这样了吧。这样便好。 三.零落成泥碾作尘。缘起缘灭。 昏黄的孤灯下,我读一卷折了页的《桃花扇》。墨迹纷飞,落红成泥,等不到来年的春风。 我曾经那样坚定地以为我们会在一起,甚至连山盟海誓都不屑一顾,为此不惜血染桃花。三生三世不愿放手的执念,在最接近圆满的一刻,倏然破碎,无迹可寻。 飞蛾扑火,以为生无可恋,却不知单这一个“情”字,早可令我毁灭。最艰难日子里开出的绝世桃花,就此凋零。只因爱与执念,悟到深处,都是一种幻灭。 【折桂令】 问秦淮旧日窗寮,破纸迎风, 坏槛当潮,目断魂消。 当年粉黛,何处笙箫。 罢灯船端阳不闹,收酒旗重九无聊。 白鸟飘飘,绿水滔滔, 嫩黄花有些蝶飞,新红叶无个人瞧。 【沽美酒】 你记得跨青溪半里桥,旧红板没一条。 秋水长天人过少,冷清清的落照,剩一树柳弯腰。 什么都变了。除了那弯冷清清的残阳落照。 结局成燃尽的灰。尽管两人曾经那样相爱过,不论过去、现在或未来。再是如何欷歔浩叹,终究如凤凰涅槃一般义无反顾。这结局,是两人自己选择的,无可厚非,心甘情愿。 但,心痛是依旧的。我以为,他们最终会携手偕老的;我以为,那样惊天动地的爱恋是今世不灭的;我以为,自己的期盼也是二人的期盼。世人皆言有情人终成眷属,更何况曾经那样舍生的相守。 可我错了。 我只是个观者,再动情,戏也得二人自己演,结局也得二人自己书。戏内的血已流尽,濡染成一株不褪色的桃花,戏外只剩了叹气。 二人在栖霞山内入道出家,抛下了一生一世的姻缘孽债在红尘游荡。当年教香君唱《牡丹亭》的老艺人苏昆生在曾经烟柳画桥处,抬眼望天,放声悲歌: 可当有一天他们发现,这世界失衡了,一切都错了,再不是当初了。甚至,我不知道无处寄托信仰与忠贞的对面的你,还是不是我曾经眸底的人。 我所希冀的世间,我所依存的人生,我曾经赖以安放信仰与执著的大千世界,恋恋红尘,如今都已成空。连行于世的尊严都沦丧,这点花月私情,我又何必偏执于此! 你说从来男欢女爱乃人之大伦,离合悲欢情有所钟怎由他人管得,却不知在大厦将倾的那一刻,一切执念,终成虚妄。 世道更易了,犹如撕碎的扇。再是如何鲜血笔墨,也无从书写欢爱结局。所以南山之南,北山之北,上应下合,离方坎道。 假作真时真亦假,情到浓处情转薄。 从此心无所想,不过一番道,一番念,一番悲,一场空。 一念至此,三千红尘俱隔断。我是空了的人。 空空如也,好了相随。 南山之南,早已注定对面不相逢。再要强自执著,一切终为泡影。 为你守身,血染纨扇桃花,我有决绝的勇气。如今,这一切都不可得。从此,北山之北,你选择忘记。 大道才知是,浓情悔认真。回头皆幻景,对面是何人。 他晓得,她亦了悟。 道是无情却有情。 固然扼腕长叹,却知没有更好的结局。这流离悲荒的年代,连时代都在金戈铁蹄下选择了背叛,如何还能有这般守一的两人,在肉体分赴的南山上,以灵魂相托? 白骨青灰长艾萧,桃花扇底送南朝。 相守与远隔,在四大皆空中最终归一。 一切都结束了。结束了。 砰然幕落。戛然而止。一切都真实地上演过,却又无迹可寻。 缘来缘散缘如水。似水无痕。 戏完了,灯灭了,声止了。 你看。幕都谢了,影也灭了,曲也终了。那么人,理所应当的,也该散了吧。 可在《桃花扇》结束的最后,我还有蛰伏了一个雨季的话,要同你诉说。 昨日的戏散场,明日依旧有新戏,等待开锣。旧的不去,新的难来。撕碎的桃花散落一地,又有新的折扇在手中开开合合,数掩风流。 明日醒来,你又在谁的梦里?哪场才是自己该演的戏,哪场又才是自己的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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