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的幸福》这本小集子汇集了李克曼在法国《文学杂志》、《读书》等刊物上发表的杂文,主题涉及文学、文化、艺术现象等,书名则来自《庄子》中“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著名辩论。这些随笔文字常常妙语连珠,警句连篇,充满哲思和幽默感,随时抖落出令人捧腹的掌故。李克曼特别推崇道家无为的生活态度,讽刺快节奏的美国式生活方式;他赞赏中国绘画中的留白,以此分析文学名著中爱欲描写“少即是多”的处理方法;而对于写作与阅读,他更是信手拈来许多文学掌故,来说明文学是一个想象力游戏,其无用性正是文学的最大功用。 作者简介: 李克曼(PierreRyckmans,1935—),比利时汉学家、作家和文学评论家。毕业于鲁汶大学法律系,后获颁该校荣誉博士学位。曾至台湾学习中国语言、文学与艺术。一九七。年定居澳大利亚,拥有双重国籍,先后在澳大利亚国立大学和悉尼大学教授中国语言和文学,为澳大利亚人文学院成员。一九九。年获选比利时皇家学院院士。译作包括《论语》、清代画家石涛《画语录》、鲁迅散文诗集《野草》、沈复《浮生六记》等,并曾发表大量散文随笔。作品《海上老人及其他随笔》获二〇〇一年度雷诺多散文奖,《巴达维亚的遇难者》获二〇〇三年度基佐奖,并获意大利奇诺·德勒杜卡终生成就奖和法国《丈学》双月刊终生成就奖。二〇〇四年获法国费米娜文学奖一百周年庆贡献奖。小说《拿破仑之死》获澳大利亚克里斯蒂娜·斯特德文学大奖及文学贡献奖。 目录: 自序小鱼的幸福新英格兰漫步心理活动等待吴先生唯一的保护伞天堂笔会雪泥鸿爪小说家的真理认识和误解中国字丑陋的王国品位关于萨特驳圣伯夫Writer'sblock(作家之结)矛盾和偶然离奇古怪的消息写在边缘上成功是庸俗的懒之赞香烟无价怎么读?钢琴和吸尘器奏鸣曲作家和金钱(1)作家和金钱(2)作家和金钱(3)说真话的谎言记得死亡终究到来等待吴先生曲言,留白,缺席的艺术上个月,我在这里谈到达·芬奇和杜米埃,提到“遗留像”——亦即有的画家能够单凭记忆画出他看过的景物,而且达到高度的准确性。我当时应该再强调,这种形式的想象力绝对不仅限于视觉艺术,在其他领域,特别是作家身上也能见到。福楼拜对此曾有过说明,他说:“当我写到包法利夫人服毒的一段时,我口里真有砒霜的味道,我自己也好像中毒了——接连两次犯了消化不良,真的消化不良,把吃下去的晚餐都吐了出来(……)。有的细节我没有写出来。譬如,小说里的荷麦先生感染天花。在我写下一段的时候,仿佛看到全套家具(以及家具上的污点),但书里对这些没有一个字的描写……”艺术家仅用眼睛看是不够的,而必须用间接的“曲言法”(就是福楼拜那句“有的细节我不写”),才能将题材充分呈现出来。巴尔扎克拥有视觉记忆,但他完全不理会迂回达意这一套。他的平铺直叙有时连最忠实的读者都感到生气。史蒂文森曾私下对熟人说:“巴尔扎克就像一个到处采蜜的莎士比亚,被压在大量细节下面,很多描述都显得勉强,虽然可信度很高。他有时候写得很糟,十分做作,让人厌烦——不过,当他忘情地随性而为,这是一定的,就非常精彩有力了。即使如此,巴尔扎克从来不会让故事一目了然。他不懂得暗示,最后往往陷入一大堆不适当的旁枝细节之中。啊呀,我的天!其实艺术只有一种:便是省略的艺术!噢,假如我有删节的才华,我不会再祈求其他本领。一位知道如何删节的作者有能力将普通日报变成荷马史诗。”这种“留白”的表现力也从查禁上得到证实:当包法利夫人和情人消失在拉上了帘幕的密封马车里几个小时,审查大员们开始慌张了。这究竟是本什么样的书?(像让·热内那样)经过删减的清洁版最后反而比原版更惊世骇俗吗?其实任何作家的文字震撼力都比不上读者的想象力;因此作家的艺术便在于如何巧妙运用这一点。 我最近连续三个晚上重看了根据英国作家伊夫林·沃的小说《旧地重游》改编的电视剧,对其中一个次要人物——布莱德汉的未婚妻莫普拉特太太——印象特别深刻(伊夫林·沃小说里的配角总是写得非常生动灵活,有一种令人难忘的风趣);但是我记不得饰演这个角色的女演员的脸。贝莉·莫普拉特原是位家庭主妇,一位爱收集火柴的元帅的遗孀,她身材丰满,驻颜有术(也从不承认真实年龄)。贝莉激起天真未婚夫热烈的爱,却使未来的公公对她充满敌意,未来的小姑也不时冷嘲热讽,恶言相向,但叙事者对她怀着好感。我记不得这张脸也不奇怪:因为没有任何女演员饰演过这个角色,事实上她从头至尾就未在舞台上出现过。电视影集非常忠于原版小说,莫普拉特太太仅是透过其他人物零星和相互矛盾的议论呈现。 奥森·韦尔斯和彼得·博格丹诺维奇谈到自己在《第三人》中饰演的角色哈利·利姆时,也有相当类似的情况。博格丹诺维奇夸赞奥森·韦尔斯的演技,他一人便镇住了整部片子。韦尔斯立刻谦虚地说,其实正相反,影片的效果来自在银幕上看不到他的时候。他说:“就像在舞台上,吴先生这个人物,老演员们都知道,他向来是在第一幕快结束时才出场。其他演员在台上热场四十多分钟,互相问说:‘看到吴先生没有?’‘吴先生来了会如何反应?’‘他什么时候来呀?’最后,实在不能再等了,一声震耳锣声,吴先生出现在一座中国桥上,穿着一袭华美的古代官服,桃花(或什么别的名字?)赶紧在他面前叩拜,众人大呼:吴先生,吴先生!帷幕落下;观众热烈鼓掌,大赞‘好演员’!”……P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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