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真的人生并不长,但颇具传奇色彩,被称为“河北第一秘”、“二书记”,41岁被执行死刑。 李真死前究竟说了些什么?李真是怎样做秘书的?他是怎样做一把手的?他是怎样谋取和滥用权力的?他在河北政坛“火爆”的原因是什么他是怎样走完“三关”(“两规”、逮捕、判刑)的?他对信念、人生、权、钱、色、友情等问题在不同阶段的认识是什么? 本书通过揭露腐败分子李真的犯罪始末及给党和人民带来的极大危害,剖析贪官的心理变化过程,剥去贪官灵魂的伪装,并以莫贪、拒贪、防贪、反贪、惩贪、悔贪、戒贪的主线贯穿,体现了腐败必被惩、正义最终战胜邪恶的必然规律。 作者简介: 新华社资深记者。目录: 引子没有名字的灵位牌与李真“面对面” “河北第一秘”的能量 “国税局长”的实权 丧失信念毁灭一生 李真眼中的权 李真眼中的钱 李真眼中的色 走三关:“两规”、逮捕、判刑 生命倒计时 尾声未了情 “我的问题的发生就是从贪权开始的。给副省长做秘书感觉不如给省委书记做秘书风光,有权力。等真的给省委书记做秘书后,又感觉不如有实权好。等到了省国税做了局长,感觉弄个省部级干部干更好。我给自己设想的是,45岁前,要弄成封疆大吏或是政府阁员” 记者:拿破仑在临死前回顾他一生政治生涯时说:“是权力支配着理性。”你怎么看? 李真:应该是理性支配权力。 记者:可你为什么却做不到呢? 李真:我主要是官迷心窍。权力这个东西太迷人了。不是有人讲,人对权力有永久的、不停歇的渴望,一直到死吗? 记者:权力呈现出许多外在形式:责任、奉献、力量、畏惧、庄严、神圣、密室的耳语、钱财、荣耀、更大的自由……你迷的主要是哪一点 李真:更大的自由。 记者:按理说,权力越大,担子越重,越不自由。正如一位西方政治学家说过的,权力应当成为一种负担。当它是负担时就会稳如泰山,而当权力变成一种乐趣时,那么一切也就完了。你怎么认为? 李真:哈哈哈……(李真忍不住笑起来。) 记者:你追求更大权力的深层原因是什么? 李真:现在看也许与我的病态人格有关。 记者:什么病态人格? 李真:自卑感。由于长期目睹“荣华富贵”于咫尺,而自己却身处卑位于“花团锦簇”之中,心里便不自觉地产生自卑感。 记者:自卑感的产生是一种相互比较下的心理失衡的结果。人一旦发现这种失衡,就千方百计去寻求弥补,更加渴望和追求优越感。美国当代心理学家艾·费罗姆称这种畸变心理为弥补型心理。换句话说,这种弥补型心理是导致你贪权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不是? 李真:我觉得是(李真边说边点头)。 记者:追求权力本无可厚非,问题是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应该有正确的目的和正当的途径去追求它。 李真:这话说起来容易。其实,一旦迷上权力,信念就动摇了,腐败就开始了……迷上权力,不要说信念,就连自己有时也迷失了……现在细细想来,我的问题的发生就是从贪权开始的。给副省长做秘书感觉不如给省委书记做秘书风光神气。等真的给省委书记做秘书后,又感觉不如有实权好。等到了省国税做了局长,感觉弄个省部级干部会更好。我给自己设想的是,45岁前,要弄成封疆大吏或“入阁”……就像以前给你念的那首江南小令。唉,我毁在了官“迷”上。 记者:你为什么说:“手握大权后,信念更容易丧失?” 李真:因为要维护和扩大个人的自由、尊严与利益。我刚离开秘书岗位坐上局长的宝座后,突然感觉,一切人、事开始围着自己转。时间稍长,单位就以自己为中心了。恭维顺从者越来越多,批评监督者越来越少。可以说,在一定范围内,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什么阻力。尝到权力的甜头后,就要稳固它,经营它。在这种状态下,哪顾得上什么信念?在主席台上作报告时,才会想起来“信念”这个词。乔记者,你没有当过官,所以就没那种感觉。 记者:你说得对。我确实没有你说的那种感觉。不过,我还想问一句,你“变”的过程或说你丧失信念的过程痛苦吗? 李真:可以说很痛苦。 记者:这话怎么讲? 李真:我为了从庆五手中接过“河北第一秘”的职位,与庆五、铁梦倒腾500万美元的外汇时,中途曾想停下来过。如果当时止住了,也可以说,当时坚守住了信念那道底线的话,以后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我也不会进这里来(指看守所)……现在想起来,心里常常翻江倒海。 记者:你什么时候想停下来过? 李真:我记得那是个麦收时节,我到一个县级市去办事。车在路上出了故障。下车后,我看到大片的麦子都收割完了,只剩下一小片没有割,很是显眼。于是,我向地里张望,看见地里有个老人,我感到纳闷,就走了过去。老人坐在地上割麦子,割一点,屁股向前挪一点。我问:“你怎么不用收割机呀?”老人说:“收割机太贵了,割一亩地要15元钱”。我说:“那也没多少钱呀。”老人说:“我这一亩地能收多少钱?人老了,不中用了,种地也剩不下几个钱,用不起收割机。”我问道:“你怎么不站起来?这样太慢了。”老人回答说:“腿疼。年轻时打仗留下的病根。” 老人告诉我,他年轻的时候是八路军。有一年冬天攻打定县(今河北省定州市)时,城外有条护城河,攻打非常困难。要人工架桥,他是班长,又是党员,第一个跳进水里。冰冷的水一下子好像钻到了骨头里,这腿就留下了病根……现在老了,有时腿疼得都不能打弯,割麦子得坐着割。老人说,他还有个傻儿子,吃得多,国家现在一个月给150元补助,可是他只能用一半,所以得省着花。我问他为什么只能用一半。他说,那一半给了一个没有孩子侍候的老人。在我再三追问下,老人给我讲了这样一段感人的故事:“在一次战斗中,我的一个老战友负伤,后躲在了一个农民家养伤。这个农民的妻子生下孩子后,中风死去。家中只有这个农民和一个不到一周的孩子。两天后,恰逢日本兵进村搜查。那个农民先是把他背进地道,随后又去抱孩子。不知孩子是饿的,还是怎么的,哭闹不停。那个农民就把孩子的嘴捂住了。等日本兵走后,他才发现孩子已没气了。我的老战友在后来的一次战斗中又负重伤,牺牲前叮嘱我,希望将来胜利了,能去看看那个农民。由于没有人作证,胜利后,国家也就没有给那个农民奖励,他也没有得到过补助。他至今仍孤身一人。我现在每月有150元补助,他却没有,你说我能一个人花吗?从国家给我补助那天起,我总是分一半给他……现在,我们都老了,我的儿子虽然傻,可毕竟还有儿子。可他为了救八路军的命,连儿子都搭上了……” 听完这位拿着脑袋为我们打下江山的老前辈讲的故事,我呆了,我被深深打动了。我转身回到车里,从包中拿出1000元钱。当我把钱递给老人时,老人却不肯收。他说:“我不能平白无故收这钱。”我流着泪劝老人:“老伯……拿这笔钱,找个收割机,再给那个老人一些,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最后,老人用颤抖的双手接过了钱。我看到,他接钱时,老泪顺着他皱纹里裹满了土的脸向下流。他一边哭,一边说:“感谢党,感谢党培养出你这样的好官!” 记者:(我的眼泪也流了出来。我点了一下头,示意李真继续讲下去。) 李真:“感谢党,感谢党培养出你这样的好官!”这是什么样的赞语?我配吗?我还有党性吗?什么是党性?党性就是在战争年代,像这个老八路把脑袋别在腰上,第一个跳进水中;在和平年代,就是像他那样任劳任怨,只要能动一点,就要关心别人,为国家分忧。这个老人为共和国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却如此贫困地活着,而且无怨无悔。而自己呢?迷恋权力,一心向上爬,不是为了做更大的贡献,而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老人的话像石子打在我的脸上,脸疼;像鞭子抽在我的心上,心颤……我一直反问自己:党员,你配这个称号吗?你还有党性吗?………500万美元……用2000万元人民币换取一个职位……你无疑是在喝他们的血,吃的他们的肉……这还不算,你还要对他们敲骨吸髓,不要说党性,你还有人性吗? 记者:因此对贪权开始反思? 李真:对。你想一想,当时老人跳进河里去时,可能就没想到还能活着上来,更没想到还能活到现在。他跳下去不是为了升迁,就是因为自己是班长,是党员,是为了战斗的胜利,为了民族的利益,为了人民的解放……可自己呢?总是想升迁……升迁可以,你为党做了什么贡献?你有什么能力?……你升上来了,靠的是什么?不就是靠“头尖些,手长些,心黑些”?上来你能干什么?又干了些什么?过去上中学时学过一篇文章,忘记叫什么了,说的是有一个卖水果的,外表好看,但“败絮其中”,比喻那些外强中干的人……那段比较刺耳的话是什么?我记不得了。 记者:你说的是刘基的《卖柑者言》。作者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柑,比喻外强中干的官员,有这么一段话:那些高高地戴着官帽、腰上拖着长带子的人,看那气度不凡的样子,很像是朝廷上辅助帝王的重臣,可当真能够建立伊尹、皋陶那样的业绩吗?盗贼兴起不知道怎样控制,百姓困苦却不知道怎样解救,官吏为非作歹却不知道怎样制止,法制败坏却不知道怎样整顿,白费国家的俸禄却不知道羞耻。看他们坐在大堂上,骑着高头大马,美酒喝得醉醺醺的,油腻美味吃得饱饱的,哪一个不是看起来高不可攀,使人敬畏,显赫威武,值得人家效法呢?又哪里不是些外表象金玉、里面像破旧棉絮的人呢?” 李真:对。按理讲,自己职位越高,应变得更有理智、更讲道德,但恰恰相反……职位升高后,除了能更清楚看到、更大胆利用改革过程中的政策漏洞,贪婪地掠夺国家与社会的财富,还能做什么?……不能说我没有对自己的行为进行过反思,没有诅咒过自己。但就是这样,我反思着、诅咒着,信念仍在一点点地丧失着,就像从山坡上滚下的战车,想止都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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