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特拉克尔的第一部中文全集,包括诗歌、散文诗、剧本(断片)和大量异文诗。早期诗歌(《诗集》)具有巴洛克风格,华丽而迷狂;《梦中的塞巴斯蒂安》显示出中期成熟的诗艺,气韵舒畅,收发自如,透出一种悲切而肃穆的美;晚期作品则冷峻凝缩,诗才渐趋枯竭。诗人的风格自成一体,堪称生命的绝唱。 作者简介: 格奥尔格特拉克尔(GeorgTrakl,1887-1914):奥地利表现主义诗人,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因服毒过量死于前线,年仅27岁。他是一位兰波似的天才诗人,富有感觉和激情,极具语言天赋,为20世纪德语国家五位最伟大的诗人之一,代表作《梦中的塞巴斯蒂安》(组诗)。特拉克尔诗歌的多义之声来自一种汇聚,即来自一种旨在其自身的、始终不可言说的合奏。这种创作的言说之多义性不是轻率者的模糊,而是执中者的严谨,后者介入了谨慎的“公正的直观”,并顺从于这种直观。 我们常常很难把这种在其自身之中完全有把握的更多义言说——它适合于特拉克尔的诗作——与其他诗人的语言划分开来,后者的多义性出自无把握的诗的摸索之不确定,因为后者缺乏本真的诗及其位置。特拉克尔的本质上更多义的语言所独具的严谨在一种更高的意义上是如此单义的,以至于它甚至无限超过仅仅科学—单义的概念的一切技术上的精确。 ——马丁海德格尔,《格奥尔格特拉克尔,对他的诗的一种阐释》,1952 特拉克尔的形象属于利诺斯似的神话形象;我凭直觉在《埃利昂》的五种现象中把握了此形象。就算它或许不是出自他自身,它或许也未必更明确……特拉克尔诗歌的多义之声来自一种汇聚,即来自一种旨在其自身的、始终不可言说的合奏。这种创作的言说之多义性不是轻率者的模糊,而是执中者的严谨,后者介入了谨慎的“公正的直观”,并顺从于这种直观。 我们常常很难把这种在其自身之中完全有把握的更多义言说——它适合于特拉克尔的诗作——与其他诗人的语言划分开来,后者的多义性出自无把握的诗的摸索之不确定,因为后者缺乏本真的诗及其位置。特拉克尔的本质上更多义的语言所独具的严谨在一种更高的意义上是如此单义的,以至于它甚至无限超过仅仅科学—单义的概念的一切技术上的精确。 ——马丁海德格尔,《格奥尔格特拉克尔,对他的诗的一种阐释》,1952 特拉克尔的形象属于利诺斯似的神话形象;我凭直觉在《埃利昂》的五种现象中把握了此形象。就算它或许不是出自他自身,它或许也未必更明确…… 在此期间,我得到《梦中的塞巴斯蒂安》,读过许多:感动、惊奇、猜测、茫然;因为我旋即明白,这种音韵和声响的条件独一无二,不可复得,正如一个梦可能恰恰赖以出现的那些情况。我想象,面对这些外观和内省,即使是亲近的人也总是像贴着玻璃窥探,被隔在窗外:因为特拉克尔的经历似乎进行于镜像之中,并且充塞了他的整个空间,而这个空间无法进入,如同镜中的空间。(他可能是谁?) ——莱纳马利亚里尔克,致路德维希封菲克尔的信,1915 他是一个酒徒,又是一个瘾君子,但是他从未丧失他那高贵的、经受过精神磨砺的姿态;从来没有人见过他酒醉后摇摇晃晃或多嘴多舌,尽管他那种柔和的、仿佛环绕无尽的缄默旋转的谈话方式常常在饮至夜深时奇怪地变得僵硬、尖锐、恶声恶气。但这样往往使他比旁人更痛苦,他让他言辞的短剑放射寒光,从他们的头顶闪入沉默的周遭;因为在这样的时刻,他显得具有某种简直使他的心流血的真实…… ——路德维希封菲克尔,给库特平图斯的报道,1919 在《梦中的塞巴斯蒂安》里面,他已经以如此巨大的激情吟唱他那首单调的歌,以至于不再有什么区别,只有这本狂热的书中的散文篇章暗示出一条突破诗歌的无法超越的完美的道路。阴郁的预言般的散文幻景让人强烈地预感到一种如今已被毁灭的发展潜力。可是人们竟让这位寂静的诗人——他与其杀人不如自杀——作为志愿兵上了屠杀战场!现在他完全寂静了。生于萨尔茨堡,死于克拉考——其间则是古老的奥地利。维也纳、因斯布鲁克和柏林有些人认识他。却很少有人知道,他是谁;很少有人知道他的作品:奥地利没有谁写过比特拉克尔更美的诗。 ——阿尔贝特埃伦施泰因,《被谋杀的弟兄》,1919 恶之转化(第二稿) 秋天:树林边黑色的行进;哑寂的毁灭时刻;光秃秃的树下麻风病人的前额仰天聆听。早已逝去的傍晚此刻越过沼泽地的台阶沉下去;十一月。一阵钟声响起,牧人把黑红色的马群引入村庄。绿色的猎人在榛子树下掏取一只兽的内脏。他的双手血气腾腾,野兽的影子呻吟在男人眼睛上空的树叶之间,褐色和沉默;树林。乌鸦飞散;三只。它们的飞翔像一支小夜曲,满载逝去的和弦与男人的忧郁;一朵金色的云彩悄悄消散。男童们在磨坊侧畔点燃一堆篝火。火焰是最苍白者的兄弟,那人在笑声中葬身于他紫色的发间;或者这是一个谋杀之地,一条多石的道路从旁边绕过。小檗已荡然无存,梦儿长年萦绕在赤松林铅重的空气之中;一个溺水者的恐惧、绿色昏暗、流水汩汩:渔夫从星星的池塘拖出一条黑色的大鱼,面目残暴而迷乱。红色的小船上,那人把背后芦苇和愤懑男人的声音荡过冻冰的秋水,生存在他的种族昏暗的神话里,冷眼注视黑夜和处女的惊悸。恶。 是什么迫使你默默站在朽坏的楼梯上,在你祖宗的家里?铅重的黑暗。你用银色的手把什么举到眼前;眼帘垂下像罂粟的沉醉?可是你望穿石墙看见星空,银河,土星;红红的。光秃秃的树疯狂扣击石墙。你在朽坏的阶梯上:树、星、石!你,一只蓝色的兽,悄悄颤粟;你,苍白的祭司,在黑色的祭坛旁屠宰那只蓝兽。 哦,你昏暗中的微笑,悲怆而凶恶,令一个酣睡的童子脸色苍白。从你的手掌曾经窜出一朵红色的火焰,一只夜蛾葬身在火里。 哦,光的芦笛;哦,死的芦笛。是什么曾经迫使你默默站在朽坏的楼梯上,在你祖宗的家里?此刻一位天使用晶莹的手指在下面敲门。 哦,长眠之地狱;昏暗的巷道,褐色的花园。死者的身影悄悄沉吟在蓝色的傍晚。绿色的小花翩翩环绕她,她已被自己的面孔遗弃。或者在穿廊的暗处,逝去的面孔俯向凶手冰冷的前额;倾慕,紫色的欲火;渐渐死去,沉睡者早已越过黑色的阶梯坠入黑暗。 有人已在十字路口离弃你而你久久回望。银色的跫音在扭曲的苹果树的阴影里。黑色的树枝里果实闪闪发紫,蛇在草丛蜕皮。哦!昏暗;汗珠沁出冰凉的前额,忧伤的梦幻在葡萄酒中,在乡村酒店里,在被烟雾熏黑的柱顶盘下。你,蛮荒如故,这蛮荒从棕色的烟草云中变幻出玫瑰色的岛屿,从一个伯爵的肺腑中掏出野性的呼唤,当他追逐黑色的礁石在海里,在风暴和冰雪里。你,一块绿色的金属,里面藏着一张火热的脸,它欲离去,它欲从骨质的山岗歌唱幽暗的远古和天使燃烧的陨落。哦!绝望随哑寂的呼唤跪倒。 一个死者造访你。心中流出兀自倾洒的鲜血,黑色的眉间巢居着难言的时刻;昏暗的相遇。你—紫色的月亮,当那人出现在橄榄树的绿荫里。他身后紧随着永不消逝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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