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作家李文方以12个中短篇小说构建或者说还原了一个我们不熟知的城市——哈尔滨,尤其是俄罗斯等民族曾经在这座城市留下的生活印记,如今已经湮没,只能从不多的建筑、少数的方言里面辨认,但是在他的笔下,我们能读到那个时代的情感起伏、爱恨纠葛。《飞行猫》《门洞鱼私语》这两篇小说更是如神来之笔,展现出一座古城、一个老作家可能有的锐气与内伤。 需填 作者简介: 李文方,男,1948年12月生。哈尔滨人。黑龙江大学文学硕士。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编审、教授。历任《北方文学》编辑、黑龙江画报社副社长兼副总编辑、黑龙江省新闻出版局史志办主任、黑龙江人民出版社副社长等职。1974年开始写作小说、散文,先后发表中短篇小说近百篇,散文、随笔数百篇。中篇小说《巴什卡小铺》《红楼情恋录》发表后,被《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选载,前者于2013年“第八届黑龙江省文艺奖”评选中获奖。出版有散文随笔集《文方心语》、文学艺术评论集《漫步心灵广场》,并出版有文艺美学、艺术史等方面学术专著五部。1997年获黑龙江省文联颁授“特别优秀创作奖”。2008年,获国家颁授“中国出版荣誉纪念章”。 目录: 001 飞行猫017 画友030 红楼情恋录060 巴什卡小铺094 圣约瑟琴房147 炮队街水塔184 门洞鱼私语201 饥饿的滋味213 摆渡故事232 恐水272 血树288 太岁 317 后记门洞鱼私语很久很久以来,我便生活在这个小水洼中。这小小水洼不在别处,它就在老哈尔滨人习称“埠头”的街区,一栋欧式洋房的门洞里。大抵每座城市的建筑,都会有一些独特的附属物,诸如青岛临街的雕栏阳台啦,广州长长的街市廊檐啦,香港装饰繁复的玻璃雨搭啦,等等。而哈尔滨最多也最独特的是大门洞。说是“门洞”,一点也不差,它的确是“洞”,又黑又暗,一年四季不见阳光。这“洞”通常开在楼房底层,有整整一个房间那么宽,与楼房进深一样长。临街一端嵌着沉重的铁门,平时铁门上的小门可供进出,只有车马经过时,大门才会打开。我不知道别的门洞里什么样,有没有水洼,反正我生活的这个门洞,地上铺着青灰色的石块,而在石块中央,竟然有一洼清水。这就是我的容身之地。其实,水洼很浅,浅得可怜。水不能淹没我的身体,只能浸湿我的半边。也许日久成习了吧,我会不断翻身,让水轮流打湿全身,还时不时地将头浸在水里,吸一点水,维持自己的呼吸。时间大概过去一个多世纪了,我的身上已没有鳞片,鳍脚已经开岔,表皮变得又厚又糙,干裂出许多缝隙。其中一条很大的伤口,接近脊缝,永远都不会愈合,深得可以清楚地瞥见白色的骨头。奇怪的是,水洼虽小,里面的水却是从不干涸,冬天里不论多么寒冷,都不会结冰,而且永远澄清透明。不过,这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或许,水洼里的水本来很污浊,对于门洞那样的环境来说,这大概更近乎实情,只不过因为我很少见到别的水,没有参照,才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游在一泓清水里。再或许,这汪水一到冬天便会结冰,就像哈尔滨室外所有的液体一样,甚至因为十分浅薄,比一般的水凝结得还要早。然而水一结冰,我也跟着结冰,冻成一块无知无觉的冰疙瘩,对冬天的记忆,一丝也留不下。所以我就无端地认为,这水永远也不结冰。我虽远离江河湖海,半水半干,囚困于这门洞小洼,却一直活着,而且越长越大。人们早已习惯我的存在,对我不以为意,也不加干预。进出楼门洞,个个都会小心翼翼,绕开水洼,也许会不经意看上我两眼,但没人大惊小怪。于是,作为一条鱼,我那双不能闭阖的眼睛,便目睹了许许多多事情。当然,鱼的记忆有限。不过,正像一块化石包含的东西虽然有限,但却可以清清楚楚,保留到永远。我当然不是出生在这门洞中,而是生在埠头一带的松花江中。那时,江水清清,每到仲夏,刚刚孵化出来的小鱼,便成群结队,巡游在岸边。我是好奇的,那天我与许多小鱼在江堤石缝中穿梭,突然发现前面多了两根柱子。那柱子好白,白得耀眼,外缘的弧线非常优美可爱,好像是用琉璃雕成的。我马上被吸引住了,迅速游过去,绕柱转了两圈,还是弄不懂到底是什么,就用口轻轻触碰。一下,又一下,别的小鱼们看到,也都效仿我……“哦——好玩,好痒……”随着一阵清脆的欢笑声,我被捧出了水面。“多么美丽的小鱼呀!”一个双腿浸没在江水里的白人小姑娘欢声尖叫起来。我这才发现,其他的小鱼早已溜走,只有我被捧在小姑娘的手心里。“鱼太小了,养不活的。快放回江里吧。”一位站在沙滩上的白人妇女合上阳伞,这样说道。我希望小姑娘立刻照办。“不,我能养活它。”就这样,我被装在一个玻璃瓶中,没多久又随小姑娘一家人坐上马车进了城。马车跑了不久,跑过一条石头道,又往左一拐,就辚辚驶进了大门洞。一个穿亚麻西服的白人男子,从洋楼入口的阴影里走出来,头顶着阳光来到马车门前,笑着把小姑娘从马车上抱下来。他从小姑娘手里接过瓶子,举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又像是要检测一下我能不能在水里完全溶解,轻轻地把瓶子摇振一番,低头说道:“尤丽娅,不要随便接触活的东西,小心感染它们身上带的细菌。”说着,随手将瓶里的水和我,泼到地上。小姑娘立即嘤嘤地哭了起来。而我,恰好落进了门洞中的小水洼,好像它就是为我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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