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熄的暖灯》主要收录了作家的创作体验、师友挚情和文坛杂记的散文和随笔。真与新,是作家四十年文学创作一以贯之的风格,但在此之下,从写水、写山、写物、写大自然,到写事、写人、写社会,赵丽宏的文学视角一次次变换,一次次抵入文学殿堂的深处,这种创作的自觉和艺术意识的觉醒,在作家的文字中展现无遗。道相契,志相投,在赵丽宏的文学道路上,有许多益友良师的关注、鼓励和相助。一路走来,从知识青年到专业作家,在他的奋斗中,那些无言的感动,化作一缕缕晶莹的记忆,保存在这些挚情涌动的文字中:不朽的诗心,常新的绿叶,远方的倾听,岩石的歌唱……文坛前辈的深挚、和蔼、关爱、真诚,敲击着作家诗意的心灵。融入血脉的震撼,唤出如缕不绝的清音。 作者简介: 赵丽宏,1952年生于上海,诗人,散文家。现任上海作家协会副主席、《上海文学》杂志社社长、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全国政协委员。 1968年中学毕业后到故乡崇明岛插队落户,并开始创作诗歌和散文,1977年考入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后曾任文学编辑,后长期从事专业写作。四十多年来,他不为世移,不为人迁,以真挚善良和宽容睿智,安静而执着地坚守在文学的田野里。 出版诗集、散文集、报告文学集等文学作品七十余部,并有多部作品在海外被翻译出版。曾数十次获奖,《诗魂》获新时期优秀散文集奖,《日晷之影》获首届冰心散文奖,2013年荣获斯梅德雷沃城堡金钥匙国际诗歌奖。在现当代中国作家中,他是除鲁迅之外,被中小学语文教材选文最多的作家,人教版、苏教版、鲁教版、北师大版、鄂教版、浙教版、上教版、香港版、新加坡版等中小学教材,乃至许多大学教材,都收有他的作品,影响了一代又一代青少年学生,在全国拥有为数众多的读者。 目录: 第一辑谈文学 钻出冻土的芦苇 偶得小札——创作随想录 采花散记——散文创作感想点滴 愿你的枝头长出真的叶子 我印象中的散文家们 一生中三个“第一次” 多一点真的绿叶 我的“写字”生涯——我为什么会选择文学 诗的冬季 我喜欢的十本书 《中国学生必读文库?文学卷》导言四题 青春和美文 通俗和高雅 最初的心声第一辑谈文学 钻出冻土的芦苇 偶得小札——创作随想录 采花散记——散文创作感想点滴 愿你的枝头长出真的叶子 我印象中的散文家们 一生中三个“第一次” 多一点真的绿叶 我的“写字”生涯——我为什么会选择文学 诗的冬季 我喜欢的十本书 《中国学生必读文库?文学卷》导言四题 青春和美文 通俗和高雅 最初的心声 遥想冰开雪化时 文学的前景 文学,有一颗年轻的心 散文的“起承转合” 巨鹿路上,那个神秘的花园 在母校的凝视下走向辽阔人生——在华东师范大学毕业典礼上致辞 川无停流——关于《上海文学》的编辑感想 心灵的桥梁——泰戈尔诞生150年祭 用文字画出天籁 第二辑忆师友 J先生其人其诗 有一片大海 小鹰的天空 肖复兴和他的氛围 乡愁和酒 忆秦牧先生 两栖文人——谈陈先法 白发下那双忧郁的眼睛——忆哈华先生 曲公失壶 壶碎了,诗还在——忆曹辛之先生 大地上的白桦 平淡的真——忆汤茂林 友情似醇酒——与友人朱大建 夕照海棠——忆秦瘦鸥先生 俄罗斯来信——来自高莽先生 悼一位老编辑——记黎鹤凌 黑暗中的访客 不熄的暖灯——怀念冰心 邻座的大冈信先生 诗人大冈信 永远的微笑——送别谢泉铭先生 巴金的春天 向百岁巴金致敬 他高举着燃烧的心——怀念巴金 送别巴金 岩石的歌唱——忆肖岗先生 炉火纯青——谈柯灵 夕照拂心弦——关于柯灵先生的三则日记 应是屐痕印苍苔——悼念柯灵先生 诗人的心——谈冰夫 尚有情怀似旧时——写袁鹰 倾听未来——谈艾青 常青的绿叶——谈辛笛先生 时间老去,诗心不朽——忆陈敬容先生 一个真挚的人——陆星儿逝世周年祭 师大的老师们 洪钟长鸣——诗人任钧百年祭 挚音长在——回忆李子云 恩师——悼念徐开垒先生 悼长天 她是上海的女儿——悼念程乃珊 他的文字不会过时 大德必得其寿——贺徐中玉先生百岁华诞 但得众生爱心在 第三辑文坛杂札 做一个美的追求者 关于《小鸟,你飞向何方》答问 人类的海洋文学 相会在五彩路 同谷的回声 “散文现象”答客问 是访问记,还是小说? 说“三味书屋” 文章的坐标——关于《初吻》的一点解释 瞬息难忘 夏日的快乐 面对蓝色的海洋 读书是永久的 选家的杂感 瞬间和永恒 读书的时代 文学永远不会消亡——答日本《留学生新闻》记者问 狮城文学之旅 我和《青年报》的缘分 做一个读书人的幸福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真挚的心声 网络会给文学带来什么 在故乡的大地寻觅 天堂的中心 老朋友,恩重如山 春在溪头 芦苇之叹 向天山致敬 雪山的沉静 自由的翅膀 前面有灯光 天上和人间 朋友钻出冻土的芦苇 常常有人问:你是怎样走上文学道路的?或者问:你是怎样成为作家的? 面对诸如此类的问题,我总是茫然无措,不知该怎么回答。确实有不少作家有着吸引人的富有传奇色彩和戏剧性的经历,有着一鸣惊人的作品,这些,我都没有。回顾自己走过的那段弯弯曲曲的道路,真不知哪里是我的文学之路的开端。 其实,在年幼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将来要从事文学创作。对我最有吸引力的,首先是音乐,其次是绘画,我曾做过当音乐家和画家的梦。听到一段动人的乐曲,得到一件简单的乐器,总是会如痴如醉。上学之前,我常常用粉笔和蜡笔在地上或墙头上进行我的“创作”。有一次,用裁衣服的划粉把家里一堵新粉刷的墙壁涂得花花绿绿,被父母狠狠地斥责了一顿。我听说过达?芬奇画蛋的故事,于是很认真地用铅笔在白纸上画了无数个鸡蛋,我天真地以为画好了鸡蛋便能当画家。后来确乎能把鸡蛋画得又圆又像了。然而想当画家的愿望终究是一场梦想。不过,对音乐和美术,我直到现在还怀着深深的感情,我对它们的兴趣和热爱,从来没有消失过,在文学创作的过程中,它们常常会给我许多启迪,使我产生许多美好的想象。 真正开始对文学感兴趣,是在读中学以后。在这之前,只是喜欢看书,古今中外的小说,拿到就看,也没有什么选择,而且速度惊人,常常一两天便能读完一部长篇,放一次暑假,往往能看几十部长篇。我应当感谢我的姐姐,她是一位文学爱好者。我读小学时,她已经念高中了。我当时读的所有外国小说,几乎都是她借来的,其中有《战争与和平》《复活》《悲惨世界》《高老头》《红与黑》《猎人笔记》等。这种大量的阅读,尽管是毫无目的囫囵吞枣式的,但还是为我以后的文学创作打下了一定基础。进中学以后,开始接触诗歌和散文,并且很有些“一见倾心”的味道。在我的笔记本和日记本上,密密麻麻地抄了许多诗,有中国的,也有外国的。然而在我的周围没有什么诗人,甚至也没有像我一样的诗歌爱好者,我只是一个人默默地读,默默地背,默默地喜欢。后来我开始写一些自以为是诗的顺口溜。不过这纯粹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秘密,谁也不知道。写得多了,我自己编起“诗集”来——把那些顺口溜誊在白纸上,旁边涂上一些画,然后用线订起来。这是一件极为愉快的工作,现在回想起来,还能陶醉在当时那种快乐和激动之中。然而我没有勇气把自己“出版”的这第一本“诗集”拿出来给别人看,只是晚上睡觉时自我陶醉一番。 很快便开始了“十年动乱”。少年时代曾经迷恋过的所有一切,几乎都成了错误的东西。和许多年轻人一样,我很是惶惑消沉了一段时间。那时候,我从上海市区到故乡崇明岛插队落户。生活很艰苦,我整天流着汗埋头干活,很少说话。我感到孤独,感到前途渺茫,有点心灰意懒,但又不甘心消沉下去。我觉得自己仿佛是坐着一只小舢板漂泊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小舢板上没有帆,没有舵,也没有桨,不知哪里是陆地,也不知自己会漂向何方…… 我曾经写过一首题为《火光》的诗,很真实地表现了当时的思想和心情。 假如,坐上一只小小的舢板 没有舵把,也没有指南 没有木桨,也没有篷帆 头上,是呼啸横行的风暴 身边,是劈头盖脸的浪山 只有海鸥凄惶的哀号 在灰暗的天空中时续时断 只有鲨鱼惨白的牙齿 在起伏的波浪间一闪一闪 你说,你说,我该怎么办 …… 然而,不久我又振作起来。动力来自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乡亲们对我的关心。生产队的男女老少,都同情我,关心我,不仅在生活上,在劳动中为我提供各种各样的方便,在精神上也给了我极大的安慰和鼓励。当知道我喜欢看书之后,队里家家户户都把可以找到的旧书送给我,想不到,在这个小村庄里,居然有不少值得一读的书。乡亲们送我的书中,有《西厢记》《牡丹亭》《儒林外史》《孽海花》《镜花缘》《千家诗》《初刻拍案惊奇》等。有一位80岁的老太太,孤身一人,大字不识一个,竟然也找来一本书送我,那是一本新中国成立前的皇历,尽管毫无用处,但是捧着这本破旧的老皇历,我感动得流下了热泪……这些善良而又热情的农民,驱散了我的颓丧和孤独感。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们。我想,就是为了他们,我也应该振作起来,应该活得像个样子,应该干一点事情!远方的同学们也没有忘记我,除了来信互相勉励,还冒着风险寄来了一些我渴望得到的好书。这真是雪中送炭。劳动之余,我开始拼命地读书,也偶尔写一些诗文。动力的另一方面,来自书籍。在插队落户期间,通过各种途径,找到了大量的书,在这一点上,我真是幸运的。我住的那间草房里,除了半屋子柴草,一张破床和一张破桌子以外,就是堆得高高的书。书籍为我打开了许多窗口,使我冲出了狭小幽暗的天地,自由自在地在广阔的世界中遨游。后来,我曾在《她在人间》和《旷野的微光》等散文中描写过当时读书的情景和心境: “……从此,在那盏小油灯下,有了无数个令人沉醉的夜晚……” “我仿佛看见了李白,我看见他正驾着一片雪白的帆,在烟波浩渺的扬子江上留下豪放的歌声……我仿佛看见了苏东坡,他仰对一轮皓月,呼唤着天上的神仙,思念着地上的亲人……我还看见泰戈尔,他把我引进了一个神秘而又美妙的世界,那里的星星、月亮、海洋、森林,都流溢着奇异的光彩,使我流连忘返……我也看见了普希金,他坐着一辆雪橇,在苍茫灰暗的雪地上划出一行发亮的诗句:心儿呵,永远憧憬未来!……还有雪莱,我常常能听到他热情而又庄严的声音: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我仿佛跟着雨果来到19世纪的法国,目睹了那一幕幕浸透着血泪的人间惨剧……我仿佛跟着狄更斯渡过英吉利海峡,见到许多机智可爱的小人物……我看见罗曼?罗兰笔下那个愤世嫉俗的约翰?克利斯朵夫,正坐在一架古老的钢琴前,弹奏一支深沉的乐曲;杰克?伦敦笔下的那个马丁?伊登,在一片惊涛骇浪之中,咬紧了牙关搏斗着……我为贾宝玉和林黛玉的悲剧叹息,为牛虻和保尔的韧性激动,我和林道静探讨着人生道路,向车尔尼雪夫斯基请教着美学问题……” “这些书籍,又把我带回到了那个被隔绝了的广阔多彩的世界,使我的精神生活变得十分充实。我就像一股柔弱细小的山溪,缓缓流出闭塞的峡谷,汇集起许多晶莹的泉水和露珠,逐渐丰满起来。” 这时候我写的一些诗,和中学时代写的那些顺口溜有所不同了。中学时代写诗,主要的注意力和功夫,几乎都花在搜寻漂亮的辞藻和押韵上,以为写得整齐、华丽、押韵就可以算诗了。这时候我开始用诗句抒写自己在生活中的感受,倾吐那些发自内心的感情。不过那还是写在日记本上给自己看的。 那是13年前一个初春的黄昏,我独自一个人在长江边上散步,看着江滩上那些悄然顶出泥土的芦笋,回想着下乡以来乡亲们和远方的朋友们对我的关心和帮助,不禁感慨万千。哦,无论世界如何变化,无论世界如何动荡,一些美好崇高的感情是不会被消灭的,就像那些冻土下的芦笋,到春天,便能长成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海洋……那天晚上,我在小油灯下写成一首题为《友谊》的诗: 有时你很淡 淡如透明的流水 从污浊中缓缓淌过 你使我看见——世界上 还有水晶般洁净的心地 哦,哪怕你凝缩成 一次紧紧的握手 一声轻轻的“保重” 一首短短的小诗 甚至只是 含义深长的一瞥 …… 有时你真像 寒风里萧瑟的芦苇 叶枯身焦,茕茕孑立 几乎失却生命的颜色 然而在泥土下 有冻不死的芦笋 有割不断的根须 真的——即便在 最寒冷的夜里 我也能感觉到 你的温暖深沉的注视 …… 在给一位在北方插队落户的同学写信时,我忽然心血来潮,把这首诗附在信中一起寄去了。不久,我收到了这位同学的回信,他在信中说:“你的《友谊》,我很喜欢,这里的知青也都很喜欢,他们把这首诗抄在自己的日记本上了……”这使我欣慰。这首诗也许可以算是我的第一首有了读者和知音的诗。所以,直到现在,我仍然珍视这首诗。 在文学的道路上,我只是刚刚迈出了最初的几步,今后的路还很长,而且未必一帆风顺。当初开始提笔写作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要当什么作家,只是想把自己看到的、想到的东西写出来,如此而已。现在也是这样,当然,既然走在了这条路上,我不想随波逐流,我要努力让自己的脚印扎扎实实地向前。 写到这里,想起了苏联科学家巴甫洛夫的一句话:你时时刻刻都要有勇气对自己说,“我是门外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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