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张家的文化,如水流动,斯文百年,绵延不断。张家十姐弟各有才艺,成就斐然。四姊妹中的小妹张充和,书法、昆曲、诗词等出身传统,却又不拘泥于古风,早已经汇进世界的文化主流。对于这个斯文流动的家族,对于自己的特殊的成长经历,张充和女史本人会作何无意书写? 1936年,张充和经胡适介绍进入《中央日报》编辑“贡献”副刊,一年多时间,她发表了大量的短文,散文、小说、随笔、书评、艺术评论等等。追溯张充和民国文选,亲情、师道、成长、变故、友谊、旅程、信仰、感悟等等,张充和的小文充满了禅意和哲理,隐含着无限的悲悯之心,她以一个“退步者”的姿态,逐步走向她的“无所不能”的造境(沈尹默语)。 《桃花鱼》背后的曲折和坦阔,《小园即事》里的寻常家境,龙门巷的童年记事,姑苏城外浓雾里的母女情深,扬州外婆家的黯然,青岛海边的绮丽旅程,曹操点将台的古意回归,拙政园里的昆音袅袅……看张充和文字里“有古人尤其是有自己”的多情世界。 怜渠直道当时语,不着心源傍古人。“最后的闺秀”或许太过于传奇和正式,不妨从充和本人的文字开始,还原她自己。 附记:文字之外,本书披露一百多幅往事图片,包括沈从文长子绘画不同时期的四姨张充和(顽皮、青春、时尚、优雅、亲切),以及九如巷张家新发现的1936年卞之琳、张充和苏州园林合影,等等。付梓之际,衷心感谢张寰和、周孝华夫妇提供稿件和口述回忆,感谢周有光、傅汉思、张定和、沈龙朱、周和庆、陈安娜诸位多篇文章,感谢史景迁、金安平夫妇与郑培凯、鄢秀夫妇祝贺题词。 作者简介: 张充和(Ch’ung-hoChangFrankel),祖籍合肥,1913年生于上海。“合肥四姊妹”之小妹。十岁时师从朱谟钦学古文及书法。十六岁从沈传芷、张传芳、李荣圻等学昆曲。1934年考入北大中文系。抗战爆发,转往重庆,研究古乐及曲谱,并从沈尹默习书法。胜利后,于北大讲授昆曲及书法。1948年结缡傅汉思(HansH.Frankel)。1949年移居美国,在耶鲁大学教授书法二十多载,并于家中传薪昆曲,得继清芬。 王道,安徽人,青年作家。 目录: 【编序】不可不信缘(王道) 【影像】张家往昔 【辑一】少年时光 我的幼年(充和)-《乐益文艺》一九三三年 别(充和)-《乐益文艺》一九三三年 手(张旋)-《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一月十九日 隔(乔留)-《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二月二十四日 马夫(真如)-《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一月九日 兔(季能)-《中央日报》一九三六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梧桐树下(季旋)-《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二月五日 风筝(杨枝)-《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二月二十五日 开冻(如海)-《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二月二十三日 墙缝(季如)-《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二月十七日 变戏法(充和)-《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二月十五日【编序】不可不信缘(王道) 【影像】张家往昔 【辑一】少年时光 我的幼年(充和)-《乐益文艺》一九三三年 别(充和)-《乐益文艺》一九三三年 手(张旋)-《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一月十九日 隔(乔留)-《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二月二十四日 马夫(真如)-《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一月九日 兔(季能)-《中央日报》一九三六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梧桐树下(季旋)-《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二月五日 风筝(杨枝)-《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二月二十五日 开冻(如海)-《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二月二十三日 墙缝(季如)-《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二月十七日 变戏法(充和)-《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二月十五日 乡土(如旋)-《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四月十日 扇面(充和)-《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一月二十一日 箫(季旋)-《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三月十五日 【辑二】岁月留痕 梁石言先生略传(充和)《乐益文艺》一九三三年 张大千画展一瞥(真如)《中央日报》一九三六年四月二十二日 活文学(茹)-《中央日报》一九三六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阴晴(真如)-《中央日报》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十八日 海边(季轮)-《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七月二十日 海(季旋)-《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八月二十九日 病余随笔(季旋)-《中央日报》一九三六年七月十九日 崂山记游(季旋)-《中央日报》一九三六年八月一日 崂山记游(续)(季旋)-《中央日报》一九三六年八月二日 凋落(张充和)-《中央日报》一九三六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瘦西湖(真如)-《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二月四日 吃茶(季如)-《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二月二十六日 藏(华)-《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三月二日 写信(茹华)-《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四月二十二日 因果(那含)-《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五月三日 网(充)-《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三月三十日 蚕(旋)-《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四月三十日 冬春之交(季能)-《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二月八日 门(充和)-《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一月十六日 创造(如旋)-《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三月二十九日 扔(充)-《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四月十五日 路(充和)-《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四月十六日 寻(如)-《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四月二十七日 她(张旋)-《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二月二十日 【辑三】亲情记忆 晓雾(茹)-《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三月三日 我们的庭院(真如)-《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三月十日 痴子(旋)-《中央日报》一九三七年四月十七日 二姐同我(张充和) 附录:周有光致信充和四妹 三姐夫沈二哥(张充和) 附录:初识沈从文(傅汉思) 附录:读四姨诗书画选引起的回忆(沈龙朱) 附录:康州的秋雨(周和庆) 附录:张家小五弟眼中的四姐(张寰和口述,王道记录) 【辑四】桃花鱼歌 不须百战悬沙碛,自有笙歌扶梦归——张充和早期诗词试析(张定和记录,王道编注) 趁着这黄昏(张充和作词,张定和谱曲) 一次同期,两首昆诗(王道) 附录:张充和致信余心正 【代跋】编后中的“编后”(王道)【周有光】——今天四对夫妇,顾传玠、张元和、张允和、沈从文、张兆和、傅汉思都离我而去,张充和还生活在美国。张充和受到的传统教育最多,是书法家。 【欧阳中石】——无论字、画、诗以及昆曲,都是上乘,很难得。她一贯保持原有的风范,格调极高。像昆曲,她唱的都是真正的、没有改动过的。 【余英时】——有光先生说得十分准确:“张家四姐妹的名气很大,不光在中国,在外国都有很大的影响。”四姐妹中我闻名最早、相识最久、相知最深的则是充和。 【许倬云】——她是我的长辈,九十多岁高龄,笔力依然如此劲秀!可佩! 【白先勇】——对张充和女士,我是敬佩的——琴曲书画,当今才女。 【董桥】——充和先生送过我一幅墨宝我已然很满足了,我迷她的字迷了好多年。 【陈平原】——掰着指头算,依旧健在的北大中文系系友,会写字的虽不少,但如此优雅,且又如此高寿的,没有第二位。 【木令耆】——张充和也是早期用白话文写作的散文小说家;她和(凌)叔华是当时中国现代文学的前卫作家。 【郑培凯】——一花一天国,一沙一世界,追寻传统的审美境界,就是为文明悬起一盏引路的灯。 【史景迁】——Yougavememyearlyinstructionsintowhatthescholarlylifecouldbe,andItreasurethatmemory.【周有光】——今天四对夫妇,顾传玠、张元和、张允和、沈从文、张兆和、傅汉思都离我而去,张充和还生活在美国。张充和受到的传统教育最多,是书法家。 【欧阳中石】——无论字、画、诗以及昆曲,都是上乘,很难得。她一贯保持原有的风范,格调极高。像昆曲,她唱的都是真正的、没有改动过的。 【余英时】——有光先生说得十分准确:“张家四姐妹的名气很大,不光在中国,在外国都有很大的影响。”四姐妹中我闻名最早、相识最久、相知最深的则是充和。 【许倬云】——她是我的长辈,九十多岁高龄,笔力依然如此劲秀!可佩! 【白先勇】——对张充和女士,我是敬佩的——琴曲书画,当今才女。 【董桥】——充和先生送过我一幅墨宝我已然很满足了,我迷她的字迷了好多年。 【陈平原】——掰着指头算,依旧健在的北大中文系系友,会写字的虽不少,但如此优雅,且又如此高寿的,没有第二位。 【木令耆】——张充和也是早期用白话文写作的散文小说家;她和(凌)叔华是当时中国现代文学的前卫作家。 【郑培凯】——一花一天国,一沙一世界,追寻传统的审美境界,就是为文明悬起一盏引路的灯。 【史景迁】——Yougavememyearlyinstructionsintowhatthescholarlylifecouldbe,andItreasurethatmemory. 【金安平】——Scholar,friendandteacherintheartsandtheartoflife.一、《我的幼年》(摘自1933年《乐益文艺》) 告诉我幼年生活的只有“忆”,它并且还告诉我那时的生活虽然很平淡,和别的孩子一样,但是比较现在的生活要有味得多,温暖得多;在当时并不感觉到有味或是温暖,这才是真正的有味和温暖;因为在不知不觉中的好处,是再也感觉不到的;除非在现在才这样感觉着,然而现在假使和那时同样的在不知不觉中的有味和温暖,又何尝会感觉到那时的有味和温暖呢。 四岁时,外面来的客人们问我说:“你是谁生的?”我总是答一声:“祖母。”他们总是大笑一阵,我只是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们,心里说:“这有什么好笑?难道你们不是祖母生的,还是从天上落下来的?”我一直不晓得祖母而外还有什么人? 在花园里,站在祖母面前,没有祖母的手杖高,祖母采了四朵月月红——花名——戴在我的四条短的发辫上,因为花园里没有镜子,我只得向地上看我的影子,只见牛角似的发辫每个上面添了一朵花的影子,我欢喜得直跳跃起来。我跑到许多深草处寻找野花和奇异的草,祖母向我说: “孩子,丛草处,多毒虫,不要去!快来!你乖,来!我替你比比看到我手杖那里?”我跑了去,祖母替我比一比,然后叫我拾一块碎碗来,在手杖上刻了一个痕,又向我说:“今年这样高,明年就有这样高,后年就和手杖平了。”我开心极了,一心就想长到祖母的手杖高。 书房窗外两棵梧桐树那样高,秋深了,梧桐子时而落了下来。我在读《孟子》:“孟子见梁惠王,王立于沼上,顾鸿雁麋鹿,王曰:‘贤者亦乐此乎?’孟子对曰:‘贤者而后乐此,不贤者虽有此……不……虽有此,不乐也。’先生,我要小便去。”先生允许了,我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满院的梧桐子,我拾了许多,袋袋里满了,又装些在套裤筒里,在外面打了一个转,又回到书房里去,先生给我瞒过去了。晚上总是我先睡,祖母看着佣人替我脱衣,有时也亲自动手,今天也是这样,脱到套裤时“哗喇喇”一阵响时,桐子都落下来;我心里有点着慌,怕祖母责备,那知她还笑了一声说:“生的吃不得,明天我叫他们拾些来炒熟给你吃,以后不要拾了。”啊!祖母,你那知我骗了先生呢?! 葡萄架下一张方桌,我坐在祖母怀里,手伸在几本书上,给一个戴宽边眼镜的医生在试脉,佣人拿了电报来,祖母看了电报就老泪横流了;医生去了,祖母把我的一条红花夹裤翻了过来,里子是白色的花布。祖母又把我搂在怀里,眼泪不住地流着,带着战抖音调向我说:“乖乖,你从此要做个没有母亲的孩子了!……你要好好地听我话,你……母……亲是个好媳妇,……以后,……再也没有她……她了!”我这才晓得我另外还有个母亲,但是在我晓得有母亲时,母亲已经死了,我看见祖母也哭得那么厉害,我也跟着哭了,祖母又拍着我说:“孩子,乖乖,不要哭,你不是说你是我生的吗?你是我的孩子,我爱你!你不要哭吧。”祖母又叫佣人把我抱回床上去,说:“这里有风,哭了不好,怕病才好又要被风吹坏的。” 现在我已长得比祖母的手杖要长一尺多了。祖母墓上的草,我以为一定不会有毒虫的。假使现在要有人问我:“你是谁生的?”我还要说:“祖母。”不过,我明白了还有一个,也是生我的,叫做“母亲”,因为她们都爱我的。我看见每个小孩子的母亲或祖母总是爱他们的。 我似乎时常听见祖母的声高说: “孩子,丛草处多毒虫不要去!” 【《我的幼年》编者注】 关于张充和的出生日期有很多说法,这里我引用张家人张旭和所修家谱,张充和生日为1913年5月17日,出生地在上海。《我的幼年》发表于1933年,算是张充和成年之作,而且是很早的作品。发表的刊物为《乐益文艺》,这是张充和父亲张冀牖先生创办的乐益女中的内部校刊。从当时排版形式看,应该是一篇同题作文,但这个题目对于张充和来说别有一番情感滋味。 张充和是张家第四个女儿,从襁褓时期就过继给了叔祖母识修。这位叔祖母是李鸿章的亲侄女,无论是家教还是自修,作为祖母都是称职的。可惜她膝下没有孩子,正好张充和的奶妈的奶水又不够,张充和的母亲陆英也同情长辈识修,于是促成了张充和返回合肥老家成长。 在合肥的张家大宅里,张充和与叔祖母相依为命,识修为她请了最好的老师,给予她最完备的亲情之爱,还时常带她回苏州家中探亲小住。但在张充和幼小的心灵中,母亲这个词是陌生的,母爱也是缺失的,但她当成了理所当然,因此才有了“我是祖母所生”的铿锵。 张充和的母亲陆英出身扬州名门,但她的生命很短暂,病逝时只有三十六岁。有人说她是因为过度操劳,也有人说是因为病毒感染,张家上下都对陆英充满敬意和怀念,因为她很干练和贤惠。陆英留给世界的,还有她生育的四个女儿、五个儿子,他们日后个个成才,有的成为大才。 母亲病逝后,张充和仍和祖母生活在一起,直到不久后祖母去世,她才回到苏州家中与姐姐弟弟们团聚,按照她的说法,当时她已经十六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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