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十一篇作品组成,作者用十一种视角和多种变幻的叙述手法,展现了十一个块面的生活碎片。无论是情爱故事还是情景故事,都充溢着浓重的时代气息。作者用清新、细腻、灵慧的笔触,再现来不及思考的人生。深沉真实地记录了转型期中国普通人的社会生活和情感生活。 同时,作者把自己的十一篇生活笔记穿插其中。让读者感受到文字背后作者的生命存在和压抑状态下的欲念荫动,看到作者的生活状态和写作轨迹。从而使十一篇作品更具时代立体感、心灵亲和力。 作者简介: 王心丽——自由作家(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中国大陆最早的自由作家之一),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84年开始发表短篇小说和中篇小说。作品曾在《中国作家》《上海文学》《芙蓉》《锺山》《湖南文学》《萌芽》《文学》《文学世界》《雨花》《青春》等文学刊物发表。现已在海内报刊 目录: 树影幢幢的郊外 窗帘 林问的草地 不安分的春天 他的代号叫巫山 快乐咖啡馆 车窗上有两个太阳 火苗不再颤抖 那个雨夜很想做爱 有一个温暖的秋夜 幸福的剪影 倪娅和倪娅的潇洒 纯情是一把刀子 陆阿香 天是一个巨大的空洞树影幢幢的郊外 窗帘 林问的草地 不安分的春天 他的代号叫巫山 快乐咖啡馆 车窗上有两个太阳 火苗不再颤抖 那个雨夜很想做爱 有一个温暖的秋夜 幸福的剪影 倪娅和倪娅的潇洒 纯情是一把刀子 陆阿香 天是一个巨大的空洞 倒影 杀死肉身的欲望 睡觉的回忆 红色轨迹 忘川是一条河 插在玻璃瓶里的野花 桉子的爱情生活和情敌霞 后记树影幢幢的郊外 往东面看是美龄宫外面的黑松林,一只灰喜鹊从远处飞来,钻进林中,又从林中起飞。望北面看是延绵起伏的紫金山,往东北方向还是紫金山,晴朗的天气能看到中山陵。山上的颜色一年四季不同,晴天雨天不同。一天里天光云影不同,山色也不同。、凝望着云缓缓地爬上山顶,柔软地盖住山顶,再缓缓散开,好似轻柔的薄纱和无声的烟。 在那个窗口呆了六年,在那个工厂前前后后的时间加起来大概有十多年。那地方在城市的郊外,叫四方城,明太祖的墓就在梅花山的那边。 以后的人恐怕不会知道什么叫做“钳制”;不会知道什么是单方面的约定;不会知道人没有选择的困境;不会知道在庞大机器上,人变成了齿轮和螺丝钉。装在哪里,拧在哪里都由不得自己的意愿……原以为要在那个地方待一辈子直到退休,后来说离开也就离开了。 离开的那天阳光很好,白色的水泥大道上移动着灰色的人影,人影移动的脚下感到清凉的风在回旋,踩着自己的人影去车棚推自行车,然后把自行车推上那个三十度的斜坡,骑着自行车回家。平时从那里到家要用四十五分钟,那次只用了四十分钟。 唯一留恋的是那扇推开就是紫金山风景的窗口,每天推开窗户能看得到变幻的山影和白云。 还记得第一次到那里去的情形:也是冬天,下了好几天雪,林荫道旁边的竹子被雪压弯了。路上的积雪没有化,公交车开到中山门就不往前开了,从中山门沿那条林荫道走过去。以后很少遇到那样下雪下得十几天不化雪的冬天。喜欢那条有异国风情的林荫道。后来的日子每一天都要经过这条林阴道。厌恶过很多的人和事,却没有厌恶那条路。 偶然经过这条林荫道,总想起那些年在这里上班的日子,更多地回想自己年轻迷漫鲜活的情欲。坦然地认可自己的情欲存在,不是因为身体的关系,而是因为阅读。那些年坐在这扇窗口,读了很多书,其中有弗洛伊德的两本。因为弗洛伊德情欲变得张狂起来,是荒谬的。根据什么理论去行动更是荒谬。那些年心里一直涌动一个妄想,夕阳西下的时候,要在这片竹林里和一个男人做爱,竹林里的枯叶,很松、很软。到处都是催情的景色。 这里曾经有一个很大工厂,有一个可以供三千人吃饭的食堂,供三千人洗澡的澡堂。对吃饭的印象已经模糊了,对洗澡的印象还是那么深刻。很多人挤在三间雾气腾腾的房间里,灯光迷蒙,一个莲蓬头站好几个人,所有的女人都是脱光了衣裳走进去。开始不习惯,后来就无所谓了。小师傅说,女人都是那么一回事,其实女人是很不一样的。经过镜子的时候,总要在镜子前停留一会儿,看自己冒着热气的微红的裸体与他人细微的区别。黑色的头发披在肩头,想画自己。 墙外的小树林里有一个池塘,春天的时候,绿色的水面上落了许多柳絮,林间有一种叫变色龙的爬行动物,它们在松树下面出没,不咬人。有风吹来的时候,松涛能把人带到很远的地方去。有人在上班时间翻过墙头,在黑松林里,被人逮到,送到厂里的保卫处。 四季恒温的装配大楼里有很多漂亮的年轻女工,她们是为了让国际友人参观、拍照而从初中毕业生中挑选出来的。她们进厂的时候,有的还不满十六岁。后来。来了一批复员军人,情况就发生了变化,一些年轻漂亮的女工很快就被来自农村的勇猛汉子得手。厂里为了控制每个育龄女职工的身体信息,由厂医院妇产科统一发放卫生纸,每一个月每个有月经的女职工都要去领卫生纸检查是否见红。 春潮萌动的八十年代,人们以为这样的日子是永远的。有人阅读卡夫卡的小说《变形记》,在卡夫卡的小说里,人变成甲虫是个偶然。在现实生活里,把齿轮和螺丝钉变成人也是个偶然。 窗帘 二十年前火葬场还在市内的清凉山下,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儿静静地躺在铺着白布的推车上,等待进炉。据说她死的最后一刻看到风漫卷白色的窗帘在阳光下飘荡,她无力拉住窗帘的一角,便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乔蕾是自杀死的。 那时没有鲜花,火葬场也没有出租用的塑料花圈。放在乔蕾遗像前的三只花圈全是纸花做的。到这里来送她的只有五个人:车间主任、车间的工会主任和乔蕾的师傅虹英,还有乔蕾年迈的养父养母。 那时候厂里规定:刚进厂的青年学员是不能谈恋爱。乔蕾和一个与她同岁的男学员谈恋爱,被人告发了。上午车间党支部书记勒令她回家写检查,下午她就死了。 乔蕾是虹英的徒弟。虹英比乔蕾早进厂两年,乔蕾死的时候,虹英正在明太祖的墓堡上和同班组青工李国庆谈恋爱。那天上午,虹英到厂医院混了半天病假。李国庆上二班,要到下午4点钟才上班。虹英记不得是李国庆约自己的,还是自己约李国庆的。那个闷热的午后雷声滚滚,一边出着太阳,一边下着雨。阳光穿过破碎的云层,照射潮湿的大地。滴着雨水的树叶上闪动着刺眼的白光。虹英坐在城堡的门洞里,两手捂着耳朵,恐惧地望着天空。她怕雷。李国庆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斜睨着她。虹英觉得他充满欲望的目光吸附在自己的背上,他上次的事没有做完。 上个星期约会,他们钻进了一片竹林,坐在干枯的竹叶上相互抚摸着对方的身体。先是他受不了了,后来她也受不了了。他把她按在地上,搂抱住亲嘴。虹英心里害怕,但无力抗拒这种从未体验过的男性风暴。在汗味和烟草味怀抱里,她那未曾开垦的身体觉醒了,她紧紧地抱住李国庆的精瘦结实的腰,李国庆像一条在河水中嬉戏的鱼,在她的身体上摇摆着、扭动着寻觅。他解开了她衣襟上的那排纽扣,目光要吃人!她害羞地捂住自己的胸口。 “让我看看你。”他喘息、声音颤抖。 她惊慌,说:“不,不能。” 他厉声问:“为什么?” 她说:“我不能这样,”可心里却是和他一样的想法,她渴望他。渴望他做那件从来没有人对她做过的事。她觉得自己的身子很空,空得像一团烟雾。她怕,凡事都是有后果的。这事一旦被人发现,便臭名远扬。李国庆的脸色变得十分的沮丧。 “我是为你好。”她把脸偏向一边,躲开李国庆的目光小声说。 李国庆不满地嘟哝道:“既然我们已经定下来了,迟早都是这么一回事。”他松开了她,从她的身上下来,蔫蔫地坐在枯干的竹叶上。 虹英扣上衣襟上的纽扣也坐了起来,理了理揉乱的头发。 傍晚金色的斜阳穿过婆娑竹叶斑斑驳驳地洒在竹林里,洒在他们的身上。成群的鸟儿在竹林深处叽叽喳喳地跳跃嬉戏,虹英一脸抑郁地看着李国庆的侧影。 后来他们走出了竹林。 雨后的天空出现了半道彩虹,雷声远去了,知了在树梢上鼓噪着。 “今天白裤头找乔蕾到办公室训话。”虹英告诉李国庆。白裤头是车间党支部书记的绰号。李国庆盯着虹英的胸口看。虹英觉得颈项里全是粘糊糊的汗,用手抹自己的颈项里的汗。 “什么事?”李国庆笑了笑。 虹英心里忐忑:“她和王强谈恋爱的事被人汇报上去了。” “别人的事情不要烦。” “有人讲——” “烦人家的事干吗!” “有人讲,这事是你汇报给白裤头的?” 李国庆沉默。他两手又着腰,抬头望着天空,好像虹英的答案在天上。阳光斜照在他的脸上。那半道彩虹依然高挂在天上,只是比先前淡了些。李国庆沉默,虹英更加怀疑是李国庆向白裤头汇报的,李国庆正在积极争取入党。 “乔蕾哭了,白裤头勒令她回家写检查。”虹英埋怨道。 李国庆愤愤然地说:“她才进厂两个月,厂里规定学员不准谈恋爱。再说王强那小子一脸傲气。” 虹英打断他的话:“我刚告诉你的事,你就去汇报了。” 李国庆见虹英生气,便赔着笑脸说:“要是我不汇报,白裤头就会怀疑我们。” 虹英抬头看李国庆的脸,要不是他亲口说出来,她再也不愿相信李国庆是这等为人。 “那样对谁都不利。”李国庆嗫嚅道。 “乔蕾和王强谈恋爱,只有我知道。”虹英觉得对不起乔蕾。 “你以为别人就不知道?”李国庆反诘。“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三只白色的鸟儿从天空中飞过。虹英心情忧郁得要命。许多年以后,虹英眼前总是出现这三只白色的鸟儿飞翔的样子。 夜里虹英又梦到乔蕾了。乔蕾坐在绿色的山坡上,虹英看到的是她的背影。乔蕾扎着两根羊角辫,上身穿着桃红色的短袖衬衫,衬衫的式样是二十年前的,窄窄的袖子紧紧地绷在胳膊上。乔蕾的皮肤真白。和乔蕾相比虹英觉得自己的皮肤像没有洗干净一样。越过乔蕾的肩头,那边是蓝天,蓝天上飘浮着柔软的白云。正当虹英看得入神的时候,乔蕾突然回过头来朝虹英一笑,虹英吓了一跳,梦便消失了。 睁开眼睛,是夜,漆黑。虹英搂身边的人,床的那一半空荡荡的。不知掸子什么时候走的。掸子是虹英小学时的同学,又是同桌。现在是莲花小区便民自选商店的小老板。人一辈子就是在画圆圈,一圈绕过来,从前认识的人又聚到一起了。虹英搬到小区来的第二天,到便民自选商店买卫生巾,在收银台结账的时候遇到了掸子。当时收银机出了点小故障打不出卫巾的价格,掸子叫人到货架上去看。他一抬头看到了虹英,虹英也觉得他面熟,四目相对,还是他先问她:“你是不是叫虹英?” 她慌忙说:“是。” “我是掸子。”掸子望着她,一脸敦厚的笑:“你还记得我吗?” 虹英说:“记得。你的小名叫掸子。”她觉得脸上火烫火烫的。眼前的掸子是一个中年男人。很多年前同桌的那个大眼睛尖下巴的男生也叫掸子。可眼前的掸子像秋天的悬铃木灰蓬蓬的。一个秃顶的已经发福的臃肿男人,不过个男人脸上有那个男孩子的影子。她看着他。他的目光落在那包卫生巾上。 “你才搬到这里来住的?”他问她。 她神色游移地答道:“才搬来。” 一个女人大声报了一串数字,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跳动了几下,报出价来。掸子的手指又黑又粗,虹英把目光移向别处,掸子小时候手就肉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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